陳阜聽了心裡奇怪,這還沒問幾句就讓把人拿去審了,只是陳阜自然不會多嘴質疑主子們的事情,他的師父便是先皇手下的御前總管,兢兢業業倒跟了先皇一輩子也沒出什麼大錯,後被皇上送與宮外好生養老,倒也算老老富貴,總之前千萬囑咐陳阜,要多聽多做,切忌多嘴,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可隨意接下各宮主子賞賜,站錯隊的下場可是十分嚴重,因此陳阜雖然年紀輕,辦事卻十分穩重。
只是將人帶了下去,陳阜腦海一瞬間泛起了糊塗,皇上只說了帶下去嚴審,卻沒說帶到哪裡審,這審問一事,可小可大,有時候看主子在氣頭上,就隨意將人帶下去關一屋子等主子們過了氣頭再帶上來請了罪領了罰,照樣伺候着,主子們也不會說什麼,可陳阜思忖着這牽扯到給妃嬪下毒,應當是送去慎刑司纔是,可皇上方纔隻字未提,甚至連嚴審的嚴字都沒有帶,陳阜有些苦惱起來,又想到皇上沒有提關於他內務府總管職位的事情,因此這姜公公仍然是內務府總管,以前見自己也算恭敬,陳阜猶豫了一下,乾脆命人將姜公公帶到養心殿後面專門處罰奴才們的黑室去,等晚上皇上發話再處置吧。
雖然陳阜心裡也明白這樣做無疑是對棲鸞殿的那位貴人有些不公平的,但誰叫她不過是一位貴人,畢竟主殿的那位纔是真佛啊。
關於陳阜對姜總管的安排,秦諼雖然不知曉,但仔細一想就聽出了皇上的意思,皇上這是還想爲樑貴妃遮掩了,秦諼心裡黯然,卻不再說什麼,收了委屈神色,換上坦然的表情。
皇上以爲秦諼會委委屈屈的對自己訴一番苦,哭哭啼啼的向自己撒一撒嬌,皇上自然也準備好了一番說辭,打算應付過去,再好好賞她一番就是。
卻不想秦諼卻彷彿全然不在意一般,似乎沒看出自己的心思,這樣最好,皇上心裡舒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內疚,對秦諼道:“折騰這麼久,你也該乏了,我看你身子還沒好全,這幾日還是好好休息着。朕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皇上說完,又看秦諼懂事的一一點頭答應了,忍不住又脫口而出一句:“你的事情,朕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說完自己倒是嚇了一跳,該怎麼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皇上真還沒想好,秦諼聽了眼裡立刻放出一絲神采,牽起笑容福下身子:“臣妾相信皇上。”皇上更是無言以對,逃似得離開了棲鸞殿。
秦諼在他身後,看着皇上明黃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簾,笑容一點點在嘴角凝住了,自己只以爲這次人贓並獲,怎麼着都能讓樑貴妃大傷元氣,卻忘了一件事,自己終於不過是這永和宮裡小小的貴人罷了,方纔看到皇上眼底難爲的神色,秦諼忽然醒悟過來,幸虧還沒有直接證據指向樑貴妃,否則只怕皇上真是騎虎難下了,嚴懲樑玉真不是皇上的本意,自己興許逼得太急了。
秦諼嘆了口氣,看棲鸞殿的人慢慢都走乾淨了,李輝和如鏡如花他們在上上下下的忙着打掃收拾。
她不怪皇上,她深知皇上身爲一國之君的爲難和不得已,可是心裡還是生出一股子無從發泄的怨氣來,想到皇上對自己分明的淡漠,或許是有那麼一些些的憐惜,可那憐惜,秦諼最清楚,是皇上的心軟。她這時才忽然想起長樂曾對自己說的話,要留住皇上的心,秦諼忽然覺出了力不從心。男兒郎皆愛好相貌,若無前身那般姿容,秦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順利的嫁給心悅的人。
如今呢,天不絕人,讓自己重活一世,卻失去了前身自己最心得的好相貌,哪個女子不愛美,秦諼每次看向銅鏡裡那個面容平庸的女子,心裡都會涌出一些不可預知的惶恐來。不是沒有想過用一些刻意模仿曾經的小招數來,可一來秦諼心底還是傲的,不屑爲之,二來如今皇上以爲自己是從長樂那裡得了主意,再要這般,只怕皇上會起疑心。
兩次三番的,皇上只是過來坐坐就走了,秦諼也漸漸明白起來,除了與自己這平凡的姿容相關,另外這些日子永和宮的動靜的確頻繁了些,而皇上最心煩**瑣事,恨不得一年如一日般清淨無事,自己只是想着給樑貴妃添堵,卻忽視了自己曾最在意的皇上元真的心。
若是執意想給樑貴妃教訓,就會失了帝心,這是秦諼最不願看到的。可若自己一味隱忍,樑貴妃只怕會繼續招惹自己,皇上依舊天天會煩心永和宮的事情,一個貴人和一個貴妃間,不論對錯,誰是誰非一眼明瞭。
這樣一路按跡醒悟過來,秦諼忍不住驚了一身冷汗,她從未覺得自己地位如何低下,潛意識裡還是以爲自己是那位高位的皇后,雖然她一次次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能再把自己當成皇后,可不過是在表面罷了,內心,她以爲只要當衆揭開樑貴妃的面具,樑貴妃就理應受到嚴懲,哪怕她是貴妃。
到底是天真了些,身在下位的苦楚和不甘,秦諼慢慢的在心裡嚐盡了。不動聲色,如人飲水。
在如鏡如花看來,主子只是面色有些疲憊蒼白,在椅子上發着愣,不知在想什麼,卻不曾想到主子心內正是一番波濤洶涌。
首先帝心不能失,而樑貴妃,也需要給一些教訓,讓她止了這份總是想給自己使絆子的心,但是又要適可而止,不能撼動她的貴妃身份,秦諼在心裡確定下來,卻也煩惱無比,雖然明瞭一些,但如何能做到。
“如鏡如花,你們去將藥煎了給我,我今日喝了想早早就寢歇息了。”秦諼終於開口。
如鏡如花忙答應了,去淨手煎藥,秦諼自己走向內室,在銅鏡前怔怔的坐下了,看向鏡中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不行,不能見到皇上就想起自己的相貌,先自卑了三分,如何還能留住他,日後縱然真相大白,怕日子久了,他也不能接受自己,想到這裡,秦諼心頭生生的痛了一下。
雖然面目清秀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後天調理,自己是在宮裡,難道還怕缺少這事那物的不能好好養着自己麼。秦諼心裡打定主意,自己這幾年爲了再次入宮做準備,看了各類書籍孤本,自己“父親”好歹也是個京官,又愛書如癡,家裡有着不少蒐集來的書籍,不同於自己前身看的《女戒》《列女傳》等,那些志怪小說,排陣兵法,前朝野史無疑更加吸引秦諼,順便也閱覽過幾本孤本醫書,知道那在小說演義裡的一些對美顏有奇效的方子,在醫書也不是無跡可尋。
打定主意,秦諼重新拾回了自信,起身去書架,自己從家帶了不少書籍,也有幾本醫書爲自己備萬一。她將架上的醫書統統都取了下來,看來這個夜晚是有事做了。正要將書拿下去,架子上不小心掉落了一本棋譜,秦諼撿起來正要放回去,忽然想起以前的一樁舊事,還是太子的元真下棋贏了自己,自己不依,賭氣說同是爹教的,怎麼不如你,一定是爹爹偏心。元真笑着起身環着自己:“這還真不是太傅教的,是我小時候父皇親自教我下的棋,可這幾年年歲大了,與父皇下棋飛時間反倒少了,有空都在考校我的功課。”說到最後,語氣裡是有一些悵然。
那時自己沒有在意元真的語氣,只是因爲自己下棋不如元真而不願再與他下了。現在想想,被先皇親自教的棋藝,想來也是他心中第一得意事吧,不過他卻沒有顯露出來。想到這裡,秦諼停下了正要將書放回原處的手,將那本棋譜同幾本醫書一起取走了。
自己這些日子只費心想着如何對付樑貴妃,實在有些本末倒置,雖然是被動無奈,但實在不該,她心裡忽然極想回到過去讓元真寵溺的日子。
姿容清秀,並非無可改變,她曾與他知心知意,這一身,她亦要去做他的解語花。
她要他非她不可,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