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與未央看皇上臉色就知道這蝦餃一定有什麼不對,未央聽了這話也不推辭,就手拿了一隻放在嘴裡,湯汁順着咬破的薄皮在未央的味蕾擴散,一口咬下是一整個蝦,味道清淡美味,御膳房從來做不出這個味道,這是先皇后的拿手點心。長樂心裡早就有底,也拿了一個放在嘴裡,眼睛有些溼潤,曾以爲再也不會嚐到這個味道了。
“如何?”皇上看着二人都嘗過了,才問道,未央看向秦諼的目光裡充滿着疑惑、驚奇和懷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長樂也低頭默不作聲。皇上看着二人,嘆了口氣:“罷了,你們都下去吧,朕今晚不用你們伺候了。”兩個人擡頭望了望皇上,未央想說什麼,嘴皮動了動,終於沒有說出口,還是依言退下了。
待兩人退出殿外,皇上才認真的看向秦諼,“擡起來頭,再讓朕看看。”
秦諼擡頭,看向皇上,皇上的目光直直的望進了秦諼眼裡,卻沒有在裡面找到一絲慌亂和躲避,那雙眼,乾淨澄澈,滿滿的都是是深深的繾綣和眷戀。是對自己麼?皇上在心裡這樣問道,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告訴朕,你還有多少花樣。“
秦諼笑了笑,輕聲道:“皇上還是先吃了蝦餃吧,涼了傷胃。臣妾一片心意,皇上莫要辜負了。”皇上聽着這似曾相識的話語,已經感覺不出驚訝來,又看向籠屜裡的蝦餃,想了想還是一個一個的慢慢吃了。吃完後拿起御用龍帕,隨意的抹了抹嘴,復又放下,感慨道:“你知道朕有多久沒有嚐到這個味道了麼。”也未等秦諼回答,望向秦諼的目光裡已經多了幾分悵惘與凌厲:“三年了啊,這三年沒有人能做出這個味道,你卻做的分毫不差。”秦諼仿若未覺出皇上話裡的厲色,依舊笑着:“皇上若是喜歡臣妾的手藝,臣妾天天做給您便是了。”
元真再也忍耐不住,從御座站起身來,一手撐着桌子,一手隔着桌子狠狠捏住秦諼下頷,“你應該知道朕有許多疑問,卻沒有多的耐心給你。”秦諼不慌不忙,依舊一臉平靜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她太瞭解他了。果然,皇上看見她的神色氣惱的收了手,秦諼整整鬢角,纔開口:“臣妾若是說了,皇上自然不信,那皇上何必再問。”
“你還是要告訴我有人給你託夢?”“皇上既然知道了,現在又爲何如此相逼?”皇上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把自己滿心的怒火通過眼神通通發泄出去。許久,彷彿終於泄了氣一般,重新坐回了御座,面色已恢復正常。罷了,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何必非要追究出一個原因,有這樣一個女子在自己身邊,何嘗不也是一種慰藉。知道了結果又能如何呢,也許還會令自己失去這些來之不易的,熟悉的感覺。但願她沒有別的不軌心思,否則自己到時斷斷不會容她。
秦諼也帶着一絲緊張的看着皇上面色由陰轉晴,心裡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元真,原諒我,我甚至都不知該如何告訴你真相,你又能如何面對和解決。所有難題都交給我吧,待我將一切都慢慢解決了,再告訴你所有所有,你才能夠不爲難,我們才能真正的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兩人心思在腦海裡百轉千回,殿裡安靜的聽不出任何聲音,角落裡的龍涎香已經成了一段段的香灰,落在香爐內段成一截截又碎成飛灰。就這樣過了許久。
皇上已經做了要將她留在身邊的決定,率先打破了沉寂:“陪朕歇息吧,朕累了。”說着向秦諼伸去了自己的手,彷彿象徵和解。秦諼掩下心裡的激動,兩手交握,那一瞬間秦諼的淚水堪堪將下,又被迅速收回,扶着皇上進了內室。秦諼心裡暗自決意,從此生生世世,再也不會放開這雙手,以及這雙手傳遞給自己的暖意。哪怕自己化身修羅,輾轉地獄,九死猶不回不悔!
是夜,養心殿內,春光旖旎,秦諼閉眼,慢慢感受着一波一波的靈與肉的交融,兩世都將此身付與了同一個人,冥冥註定了牀上兩人的一世糾葛。
此時的秦諼自然想不到已經有人佈下了一張精心製作的網,就等着慢慢收網,看自己窮途末路。
永和宮主殿,樑貴妃望着一直在階前垂首而跪的人,“怎麼樣,本宮的話你究竟想清楚沒有。究竟是決定一人下地獄,享子孫家中牌祀,還是索性一起同家人下地獄,讓世間絕了你們霍氏一族?”跪着的人臉色霍然一變,嘴脣顫抖着,良久,才道:“娘娘曾經對屬下有恩,屬下一定盡心竭力,全憑娘娘吩咐。”樑貴妃嘴脣邊勾起一抹嫵媚:“很好,本宮最喜歡聽話的人。”跪着的人慘白着一張臉,擡頭問道:“那屬下的家人……”
樑貴妃看着他,承諾着:“放心,本宮說的一定算,此事一了,便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爲你家人置下一處宅子,他們一定都會得到很好地照顧。”
那人聽了面色泛起潮紅,想起家中微薄,自己無能,連累家中老父老母和妻兒都讓同族中的人看不起,如今自己怎麼能再次連累他們,想到這裡,終於重重的磕下頭:“屬下聽娘娘的。”此話一出,面色灰敗,全身彷彿虛脫了一半再沒有力氣,他知道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一定會讓自己受盡各種折磨而死,難得全屍。
樑貴妃滿意的笑了,無視了眼前這人眼神裡的絕望之色。“如此,左侍衛便先下去吧,心裡記得這事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曉,否則,休怪本宮無情。行事具體時刻,我會讓良辰、美景再通知你的。”
姓左的侍衛聽了,頹然的起了身,連跪安都忘了,失了魂魄一般的往回去了。美景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有些憐憫,卻又無可奈何,娘娘的計劃雖然周全,卻總是需要替罪羊的。
樑貴妃的目光已經看向了美景:“從王太醫那裡把藥取來了?”美景忙從衣襟內掏出兩個包裝嚴密的紙包,遞給樑貴妃,說道:“紅色線繩包的是娘娘要的夜歡香,藍線包的是娘娘要的牽機,可不要弄混了,另外,已經照娘娘的吩咐,讓王太醫沒有從太醫院取,直接從宮外帶來的,因此沒有記檔,出了事也查不到咱們。”
樑貴妃讚許的看了一眼美景,“好了,累了一天了,服侍我睡下,你們也洗了歇息吧。”,一面說着,一面起身向裡屋走去,慢慢卸了簪飾,妝容,頭上頓時輕鬆了不少,她想到今日在殿前的八角雲龍檐的陰影下看見敬事房的肩輦擡了秦諼往養心殿方向去了,這是宮裡這批來的新人中第一個侍寢的,也是唯一一個皇上親自要留下的,偏偏又還是個不安分的,樑貴妃隱隱感覺到了威脅,怪不得她此招狠毒,她不能失去她現在在這宮裡僅剩下的保障和安慰——權勢了。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覺得忽而竟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