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蘅醒來的時候, 天色很暗。
屋外黑沉沉一片,烏雲蓋頂,陰風陣陣。
她掙扎着坐起身, 一旁的小紅立刻上前扶住她:“雲姑娘, 你醒了?”
雲蘅搖了搖有些犯暈的腦袋, 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 忙拉住小紅焦急道:“三小姐呢, 她怎麼樣了?”
小紅小臉一黯,嘴脣哆嗦了幾下,沒有出聲。
“她人呢?告訴我!”雲蘅激動地揪着小紅的袖子, 大聲道。
小紅低着頭:“三小姐,她……她現在正在下葬……”
“什麼!?”雲蘅的手陡然落下, 整個人如同被潑了一大桶冰水。
原來她在暈倒前看到的都是真的, 她並不是在做夢。
姬傾城, 她在這個世界裡最好的姐妹,真的死了。
她白着一張臉, 雙目無神地下了牀。顧不上小紅地阻攔,拼命地跑出院子。一路抓着好幾個僕從問了下葬地點,徑直狂奔而去。
亂了節奏的腳步踏在陽城的石板大道上,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看她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瘋子。然而, 她卻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腦中只有一個信念, 那就是在見傾城一面, 一面就好!
天空中黑雲壓頂, 氣壓沉悶。
雲蘅跑了不知多久, 總算跑到了一處山腳下。她累得幾乎無法喘氣,吸入口腔的空氣似乎都在灼燒她的喉嚨。
她喘着氣, 一手拎着裙襬向山腰行進。
“呼哧——呼哧——”
狂亂的心跳,踉蹌的腳步,一點一點地向着目的地前進。
又過了一會兒,總算看到了一處密林,林中隱約可以看到零星的幾個人。雲蘅連忙扶着樹木,繼續向前跑。
林中空地上,只站了姬朝陽和姬家兩兄弟,沒有旁人。樹林中央被挖了一個巨大的土坑,坑裡放着一張棺材,姬傾城正躺在棺材裡。
她面容安詳而平靜,面色紅潤,穿着整齊,彷彿只是睡着了一般。
雲蘅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在場察覺到動靜的三個人都沒有回頭,而是看着棺材中的少女沉默不語。
姬朝陽壯年喪女,打擊不可謂不大。他英俊的臉龐似乎在一夜間蒼老了許多,鬢邊多了不少白髮。
姬如風站在一邊哭得泣不成聲,無法自已。他還不知道是他自己打碎了妹妹最後的救命解藥,如果知道的話,會自責一輩子吧。
只有姬如夜依舊面無表情。如同一個木雕似得站在那裡,沒有眼淚,什麼都沒有。唯有袖中捏得泛白的指節透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憤怒和悲痛。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也沒有時間去傷心難過。他得逼着自己忍耐,冷靜,還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解決。
呵~這就是所謂的身處重責下的傀儡,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他無聲冷笑,擡起頭,看向陰雲滾滾的天空。
他發誓,他姬如夜一定要讓魔教血債血償!
雲蘅站在不遠處,不敢上前。說起兇手,她不正是其中之一麼?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她雙眸充血地看着姬傾城的屍體,心中倏地涌起無限怨恨。天道要消滅的是她,爲什麼最後死去的卻是她身邊的人,從小走失生死不明的弟弟,車禍中被碾壓得粉碎的父母,還有好心收養她供她讀書長大卻莫名病死的奶奶,現在又是傾城,爲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天道麼,這就是所謂的爲了蒼生而行使正義的神仙麼!!!什麼狗屁東西!!!
她直挺挺地站着,眉間黑氣大盛,無窮無盡的黑色煙霧霎時從天地間四面八方地朝她眉間涌入。
雲蘅的雙眸瞬間血紅一片。
一時間,悶雷炸響,狂風大作。樹林中,落葉飛舞,樹枝羣魔亂舞般搖晃着。
同一時間,剛剛抵達山窩小村裡的美婦人和素衣兩人款款走入一間小木屋裡。美婦人拿起桌上熱騰騰的茶杯,放到脣邊輕輕抿了一口,道:“笙兒呢?怎麼沒過來?”
一身白衣的素衣守在一旁恭敬道:“回夫人,教主大人應當快過來了。”
“嗯,說的也是。”美婦人放下茶盞,正準備坐下,一聲驚叫聲突然從門外傳來。
“不好了,教主,教主大人出事了!”驚慌跑進屋的正是從赤霄山莊歸來的阿童。
美婦人聽了,霎時挺直了腰板,厲聲道:“笙兒出了何事?”
阿童急得俏臉發紅,手上鈴鐺叮鈴鈴地亂響:“不知道,教主大人突然暈倒了,渾身上下冒着黑氣!”
“什麼!?”美婦人驚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匆匆往外趕去。
在木屋不遠處的一間小屋裡,琴笙躺在牀上,雙眸緊閉,渾身黑氣肆意,幾乎看不清他的五官。此等異樣,簡直和山間妖魔無異。
血衣震驚地看着琴笙,腦中猛然想起雲蘅中毒死裡逃生場景,與現在的教主何其相似!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關聯?
“笙兒?!”匆忙趕來的美婦人看到牀上被黑氣裹住的琴笙,忍不住驚呼出聲,“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大步來到牀邊,伸出手想要觸碰琴笙的臉,被一旁的血衣急忙攔住,“不可!”
血衣看着美婦人謹慎道:“教主身上的黑氣看着太過詭異,還是小心爲上。”
美婦人這才收回手,只是絕美的臉上滿是焦急:“這可怎麼辦,笙兒,你可不要嚇孃親,娘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她心急如焚地看着牀上的琴笙,頭一次失去了冷靜。七年前她失去了深愛的丈夫,還好有兒子在身邊相伴。如今,她在也不想品嚐那股鑽心之痛了!
陽城,城外半山腰上。
天雷滾滾,紫色閃電不時乍現,狂風呼嘯。
雲蘅渾身黑氣地漂浮在空中,長髮披散亂舞,模樣猙獰。尤其是那雙血紅的眼,在那團黑氣中顯得格外奪目。
姬家三父子站在墓坑旁,仰頭看着這震撼的一幕。
姬朝陽頭次見到如此場景,一時失了語言,半晌纔開口道:“這丫頭是妖?!”
姬如風纔回山莊不久,對雲蘅不瞭解,突然看到如此詭異的場面,只當撞到了陌生的冤鬼。他迅速拔出腰間軟劍,擋在姬朝陽和姬如夜身前呵斥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姬如夜迅速攔住姬如風,衝着姬如風和姬朝陽低呵:“爹,二弟,你們別動手。”
姬如風還待說什麼,被姬朝陽按住了肩膀搖了搖頭:“聽你大哥的話。”
姬如風只好不解地應聲道:“是,大哥。”
猛烈的狂風越來越猛,幾乎要將他們三人給吹起。
姬如風和姬朝陽兩人艱難地退到後方。姬如夜緩步上前,狂風吹着他的白色衣袍,烈烈作響。
“阿蘅,冷靜點!”姬如夜向着半空中儼然已經發狂失去神志的雲蘅大喊。
包裹在黑氣中,面色兇惡的雲蘅似乎聽不到一般,口中不斷呢喃着:“殺,殺,殺!”
她連着唸了好幾個“殺”字後,整個人如同一道黑色閃電向姬如夜襲去。
姬如夜反應極快,瞬間飛身後退。然而,魔化的雲蘅比他速度更快,不過片刻已經追上他,小手化爲利爪向他的左胸處抓去。
姬如夜雖然武功高強,對上常人罕逢敵手,但對上黑化的魔神轉世,還不夠看。
“嘶拉——”衣袍被抓裂開,胸口上五道深可見骨的血紅色抓痕,猙獰而恐怖。
姬如夜悶哼一聲,從空中跌落。
雲蘅眸光冷冽,一擊不成,霎時改變方向繼續向姬如夜攻去。
在遠處看得心驚膽戰的姬如風驚叫一聲,顧不得姬朝陽的阻攔,忙上前幫忙。堪堪躲過雲蘅又一猛烈攻擊的姬如夜見狀衝着姬如風大吼道:“退下!”
“大哥!”姬如風拿着軟劍攻擊的動作一頓,忍了忍,終究退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