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瓊燕蜷着手指, 側過頭看那人。
召忽修長手指骨節分明,撥動琴絃時輕輕彈跳,優雅的仿若萬丈光芒之下。
春秋之曲太過艱澀, 姜瓊燕實在欣賞不來, 泛着一臉皮笑肉不笑, 只是緊盯召忽看。
“你來。”召忽柔柔的目光放在公子身上, 姜瓊燕就落座琴前, 勾着手指撥弄,先傾聽每個音符。熟悉了些,就落手撥成一句, 是自己熟悉的流行曲調,馬馬虎虎有個意思。
可惜有人欣賞不來, 召忽微微撇開頭, 仿若賭氣, 語氣卻清淡:“靡靡之音。”
姜瓊燕把手放在琴絃之上,突然笑出聲。他一定想起了太子府之事, 人家小姐姐跳舞很好看的,笑着笑着就托腮去看召忽彆扭的樣子,這種相處還挺舒服的。
不知不覺多半月過去,天氣更冷,屋子裡放了火盆。中途有次在母親陪伴下去看了君父, 有人來量了身體尺寸, 此外都留在院內。
衣裳放量越來越不夠看, 胳膊肘都露出來了, 真是越來越不合身了, 姜瓊燕感嘆一聲:“吃的比豬都多了。”
從君父那裡求來的狗崽長了七八日,竟是肥的軟乎乎的, 可惜最親近的是孟音,姜瓊燕看着這團肥肉,起名靜靜。
“靜靜?”姜瓊燕眯着眼睛,彷彿看到新的世界。
每日嘴邊叫着靜靜,心中浮念不再起伏嚴重。隨他去,時間會見證一切。
如願獲得了米蟲的生活,時不時有各種肉食,吃的姜瓊燕越來越空虛。衣食足,心不足。
心不足還沒到頂峰,孟音收到了一個帖子——公子小白思妹甚篤,請入府小聚。
姜瓊燕怔了半晌,愣是緩不過勁。自己從來沒見這公子小白有和自己親近過,如今這邀請,就顯得居心叵測。況且居住不遠,上門看望也不框外吧?
公子小白聲名平平,公子糾一向不屑之。但是兄長邀妹,沒有必要阻攔。公子糾嘲笑了一下,便放行。
從孟音口中,姜瓊燕才知道國孟姬和幾位交好的閨秀上門了數次。國孟姬是愛慕情郎,公子糾出面解釋,增多了見面,似乎是好事,可是一想到魯荷,姜瓊燕有些氣悶。
相邀午宴。
管夷吾同行,姜瓊燕問了幾次,也不確定原身和公子小白究竟有什麼交集。看來交往並不密切,或許和哥哥一樣,不屑於去交往?
小白的宅子與他人無異,甚至更簡樸些。
家老引至堂前,姜瓊燕歪歪頭,打量着將來的春秋霸主。兩人互相見禮,入席。低案一鼎熟肉,不知是哪種動物,竟還有一小罈美酒,頗是意外,銅爵很是順眼。
往外一瞧,夷吾不知和什麼人交談甚歡,隨後似乎被請到了旁處。
小白溫馴的笑:“不知小妹是否會嫌棄。”
這話問的突兀,姜瓊燕趕緊收起興味盎然的眼神:“怎麼會,我超高興的。”好不容易離開了家,所以說喜歡宅也是有限度的。
小白微笑着看妹妹。兩人一時沒有話題,場面陷於尷尬。
姜瓊燕掩飾的咳嗽着,小白一聲開席的聲音隱於其中,家老說着什麼,三個聲音同時響起,場面瞬間更是僵持。熟肉冒着熱氣,肉香竄入鼻孔。
聽到了他們各自說的話語,姜瓊燕趕緊再重申:“五哥,剛纔家老說的好,不若請兩位老師一起吧。”
小白似乎也是有些侷促,聽言點點頭:“再添兩桌,請老師入席。”
其一言一行皆是大度風範。想完姜瓊燕就自嘲一聲,這是知其前途,然後就自覺代入,否則自己這點微末眼光能看出纔怪了。
管夷吾和一位男子雙雙進門,姜瓊燕和小白齊齊拱手。
小白是鮑叔牙輔佐的。對於這段歷史,姜瓊燕只知公子糾管仲,公子小白鮑叔牙四人糾紛。
細細打量,此人額寬眉長,鼻高嘴闊,面目不甚出彩,卻隱隱透出智者風範。莫名的,姜瓊燕竟生出一種此次邀宴和他脫不了干係的感覺。
五公子和六公子平日沒有太多交往,五公子素來不善言談,六公子原先是鬧事兒的主。
同坐一席,鮑叔牙舉起爵杯,耐人尋味的目光鎖着姜瓊燕:“聽聞六公子被其兄長關在府內,不得出入,公子念在年節將近,特請六公子來此做宴,玩耍一翻。”
看那公子小白臉上,似是沒有此等意思。齊桓公最出名的,是大度,納諫。宮內盛傳,其資質平庸,不成大器。
不過悶久了能出來實在是一大快事。姜瓊燕掩飾不住臉上的快意,不甚穩當的倒了酒,舉起:“多謝五哥關心小妹。不過,真的傳出我被禁足的消息?”然後還沒人來幫一把?我可以倒貼過去的!
管夷吾放下手中所物,聲音嚴肅:“鮑子哪裡聽來的消息?不準吧?六公子身份在這裡,怎麼會有此等事情。”
這話凌厲的,姜瓊燕看一對好友四目相對,噼裡啪啦,嚥下口中酒水。嘴中酒香一時幾乎忍不住要開口讚歎。糧食釀出來的酒,粗中帶香。
小白忙笑着打諢:“都是酒館裡的小道消息。老師千萬不要當真。管執事聽聽便罷,不用放在心上。”
話題總是繞不開自己。姜瓊燕也出言相勸:“老師嚐嚐這熟肉,和府裡的味道不同。”
管夷吾回頭看來,目光亮閃閃的,他點點頭。
姜瓊燕儘量和小白與鮑叔牙問候,說幾句家常。幾人插言談論,一頓飯雖然有些牽強,卻不冷場。
再次見識到春秋時的上下關係,令人心情頗好。公子與下人,皆是一片平和親切,沒有輕易卑薄。
心情好自然多喝幾爵。真糧食釀酒,清甜醇香。
公子小白很溫切,令人甚是喜歡。姜瓊燕心裡琢磨着,可比公子糾那個暴脾氣好多了,搞好關係可以常來玩。
拱手告別,姜瓊燕時輕時重的拉拉管夷吾衣邊,心情急切卻被完全無視,管夷吾沒看公子失望的臉龐,平淡而文縐縐的請上馬車。
姜瓊燕半倚靠在木框上,下嘴脣往外一伸,往頭上吹氣。額頭的碎髮搖擺磨蹭的肌膚髮癢。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時光這般短。
晃動的頻率越來越大,聽到外面聲音愈顯嘈雜。姜瓊燕心頭一動,刷拉的掀開簾布。
幾個行人往車內側目,看到那張清麗嫵媚的臉紛紛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