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苦惱着,召忽垂下腦袋搖搖頭,長長的睫毛被透下的陽光鋪上金色。姜瓊燕這才察覺自己話問出了口,召忽擡眸,眸子裡滿是寵溺。如同被雷擊中,姜瓊燕身子瞬間一僵。
空氣中瀰漫着某種味道。
“什麼味道?”姜瓊燕鎖眉。召忽也察覺到,衣衫一擺動作輕快的起身開門。
姜瓊燕隨着起身,只看到門外公子糾的身影遠去。齋侍起了一個火盆,往盆裡扔竹簡。
“可是書?”召忽走上前詢問。書籍這般珍貴的東西,總不該隨意焚燒。齋侍回了句否。姜瓊燕從後面湊出腦袋,已然看到赭色荷花,居然是這個,誰讓燒的?
“齋老,我能取一個看看嗎?”姜瓊燕指着獨簡,可愛的跟齋侍打個商量。
齋侍漠不關心的塞過來一把,姜瓊燕握住就往召忽身邊湊,召忽淡淡瞄了姜瓊燕一眼,姜瓊燕只當沒看見,厚着臉皮把獨簡往他面前放。
召忽輕聲念出聲:“思君久,荷開人至。”
魯多燥,齊鄰水可潤?
採苜思之若三秋。
贈絹求柳,彼不願臨冰。
......
姜瓊燕讚歎一聲,慶荷竟然如此開放,果真是情書,而且這些讀起來可比召忽講的書容易理解多了。
“少夫人。”齋侍聲音毫無起伏。
正看到入情處,姜瓊燕心裡一個激靈,悠悠轉身,看到慶荷一身素衣,雙眼無神的看着火盆,束好的發飄出了一根逃逸的,她脣邊那抹譏諷笑空靈無比,彷彿和世界失去了聯繫。
召忽動作自然的把手中獨簡遞給齋侍,看向慶荷。
慶荷那麼平靜,姜瓊燕以爲她會和那日一般冷嘲熱諷,但沒有。果然,是看人的嗎?公子糾不在,鬧着沒用?還是真的傷心傷到了深處?
火光在白日並不耀目,慶荷的瞳孔中燃燒着一簇火苗。
召忽對姜瓊燕指了指緣齋——進去聽書。
姜瓊燕苦着臉攤開手——我不要聽。
召忽堅定的搖搖頭——快進去,沒得商量。
姜瓊燕垂頭喪氣的往回走,身後人突然說了一句話。
“我來燒。”一句淡淡的話語,聽不出蘊含的意思。慶荷接過齋侍手中的獨簡,默了一瞬,黯然的伏在火光旁,每一個竹簡在手中摩挲一陣又一陣,才默默放入火盆。
姜瓊燕突然就想探究一下事情真相。跟着召忽走進緣齋,回頭的那個瞬間,她不確定那個人是否眸間沾了淚花。
“老師,你知道點什麼嗎?”姜瓊燕跪坐好,雙手放在膝蓋,一派天真樣子,企圖撈點信息。
召忽仿若沒有聽到般撥開簡牘,反而開口說了另一件事:“公子,你以前都直呼我的名。”
姜瓊燕聞言一時啞巴,張開嘴脣看到召忽正在看她,忙舔舔牙齒,擠出笑意:“那,那不是不夠尊敬嗎?”
直呼名?開什麼玩笑,比自己玩的還大啊。
召忽失笑,側頭看了眼外面,聲音空靈:“你和她妹妹很像。”
“你和她見過?”姜瓊燕脫口而出。
召忽濃黑的眉毛縮了縮,瞳孔彷彿含着當年往事一般深邃:“只是一年前的事情。”
姜瓊燕立馬噤聲,一年前的事情都記不清楚,自己要不要扔出一個丟失記憶的爛藉口:“唔,也……挺久啊。”
哪知召忽盯着案上簡牘,眸中含着疑惑:“我並不清楚。公子如果有興趣可以自己去問。”
“啊?”姜瓊燕一臉問號,不可置信,“一年前的事情你都記不清?”
召忽輕笑,瞳孔發亮:“公子不是也不知道?”
“我……”姜瓊燕氣結,咬住下脣啃着,我又沒有雙重記憶。
召忽忽然笑開,彷彿聽了笑話,然笑的文雅而風度:“公子當然不記得,一年前,公子並不在府中啊。”
姜瓊燕看着那雙含笑的黑瞳,忽然發覺,召忽長得很好看,以前是站在遠處欣賞的那種好看,此刻卻是近了。
晚間躺在牀上,姜瓊燕試圖捋順這件事情,召忽終還是講出了他所知的事情。
慶荷入府之後性格溫順沉靜,禮儀得體,頗得大家喜歡。她日日陪在公子糾桌前,侍弄筆墨,端茶侍內。兩人共執一筆書寫,各自收好先前信件,換佩相愛。那時,她並不叫做慶荷。慶何是她的妹妹。
慶何天性活潑,來齊也只是一時興味。她在齊國各處留下足跡,不常回府。她的姐姐相當寵她,任由她胡來,不曾約束。
一日,公子糾和姐姐在亭中比字,被妹妹看到。妹妹爭着加入,娟秀的字體一出,公子糾變了臉色。姐姐嗔笑着正想解釋說兩人書信來往是妹妹代筆,妹妹已經興致高昂的說出自己書寫獨簡之事,三人字爭,妹妹自然贏了。
公子糾心下埋了隱患,姐妹兩人卻沒有察覺。
召忽看着屋外飄散在空中的細煙,感嘆道:“她妹妹只是代字,並未代信。才情比之,天上地下。”
姜瓊燕側耳細聽,嘴角忍不住一勾:“老師如何知曉?”
召忽是那天的評斷之人。
姐妹相爭麼?姜瓊燕想到今次召忽執筆的姿勢,漸漸進入夢鄉。他面頰被夕陽染紅一半,認真的樣子不似往日溫柔,卻堅毅挺拔。
緣齋之中,召忽負手在後走來走去,看着一臉懵懂無辜就是不好好聽書的公子,真是沒轍:“那邊有相撲,想去看嗎?”
“什麼呀?”姜瓊燕瞪圓眼睛,“去去去。”不可能比聽書更無聊了。
“哎,似乎不合適,”召忽有些苦惱,似乎對自己提出這個主意而後悔,“男子相撲……”
“沒關係,合適合適。”姜瓊燕點頭如搗蒜。
“那好,我先去知會一聲。”召忽盯着公子猶疑半晌,嘆了一聲,猶自低語,“似乎不合適。”
姜瓊燕生怕他轉悔,一下撲到長案上:“不行,一起去。”
“不行,男子相撲,着裝不束,你需要等等。”召忽撇過來一眼,沒得商量的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