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相檢查報告出來了。
在每天例行查房時，醫生把檢查得出的血相值對老爺子說了。
老媽不懂這些莫名其妙的數字，就在醫生和護士一行離開病房時，跟了出去。
遠峰跟在老媽後面。老媽尾隨醫生進了隔壁的病房。
老媽捱到醫生的身邊，悄悄的問：“醫生，情況是不是很不好？”
醫生側臉看了老媽，問：“不好？什麼不好？”
老媽問：“是不是那個病？”
醫生反問：“什麼病？”
老媽說：“老頭子來住院前，自己做了研究。他說是白血病。”
醫生溫和的一笑，說：“就目前的情況看，沒看出來。”
老媽立馬開了笑臉，說：“這就好、這就好。醫生，謝謝你。”
望着醫生和護士一行人轉身又進了另一間病房，老媽的心裡壓着的石頭算是落地了。望着老媽的背影，遠峰無奈地搖頭。
遠峰跟着老媽回到病房裡，見老爺子苦着個臉。
“好好的，又怎麼了？”老媽不明白老爺子爲什麼成了這副表情。
老爺子說：“好什麼，好？我說有問題，就是有問題的。”
老媽站到牀邊，聽老爺子細細地說出所以。
老爺子說這幾天紅血球一下子就掉下去幾十萬。關於這個，他從縣立醫院回家後在電腦上網查過，這種情況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貧血，一個是血癌。
遠峰也挺佩服老爺子的學習能力。弟弟給老爺子弄了一臺286電腦。老爺子還就學會了。
這是老爺子可愛的地方，竟然在七十多歲時學會了用電腦，而且深信百度知道里面的文字。
那些文字，會用電腦打字的都可以在上面發帖，甚至可以在上面胡說八道。
老爺子不知道這裡面的奧妙，曾經對遠峰說過，說百度知道是官方的。
老爺子說這話時，一臉的苦澀。老媽的臉色跟着，也不好了，陰着。就二老的情緒來看，彷彿世界末日就要到來。
老媽將遠峰拉到病房門口，小聲的告訴：“情況不好。這幾天的紅血球掉的厲害，一天掉幾萬。”
遠峰問：“依據是什麼？”
老媽說：“我也弄不清楚，你爸是這麼說的。”
我的天啦，這就是可愛的老爺子和老媽。老爺子相信百度知道，老媽相信老爺子。
“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嗎？”遠峰的臉上滑過不屑，問了。
“哪倒沒有。醫生說問題不大。”
遠峰說：“這不就結了。你們不是醫生，一切都要聽醫生的。”
這邊說完了話，遠峰轉身來到病房裡。
老爺子問遠峰：“情況你都知道了吧？你媽告訴你了嗎？”
遠峰的心裡有股無名的火氣，拱到了嗓子眼。也就是這時，理智讓遠峰冷靜下來。
“爸，你能不能不要用自己的那點醫學知識來做分析，好不好？”
老爺子朝遠峰瞪眼，問：“我的分析錯了嗎？”
每每在老爺子一意孤行時，遠峰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也許，今生，父子倆就是相剋的緣分。
遠峰問：“你依據什麼說，這幾天的紅血球掉的厲害？”
老爺子也來了氣，話兒沖沖的說：“你沒腦子嗎？在縣醫院多少，省中醫院現在又是多少，減一減，數字不就出來了嘛。”
遠峰的臉上滑過一陣嘲笑，說：“這可比嗎？不可比的。各家醫院只認自家的數據。
縣醫院的那些檢驗數據，只能是個參考。你的紅血球是不是掉多少，要等在這家醫院做下一次的檢查，之後，才能夠比較。
你得清楚一個常識，這種比較只能是在同一家醫院。這樣的比較纔有意義。”
“不跟你說了。你就是不希望我住院。我住院給你添麻煩了，是吧？”老爺子這樣說過，翻了身子，給了遠峰一個後背。
老媽轉移了話題對遠峰說：“你去找個地方坐一會。這裡有我呢。”
遠峰不希望看見老媽的情緒跟着老爺子起變化。老媽目前還在吃中藥。
爲了穩定老媽的情緒，遠峰打了比方，說人行走時總是高一腳、低一腳的，自行車也是在忽左忽右中晃晃悠悠才向前的。
由於炎症，或者飲食的不均勻，或者是服用了消炎藥用了消炎的藥水，血相上有些變化，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調整過來，就正常了。
老媽覺得遠峰說的有道理，點頭了。
對於兒子的這個說法，老爺子沒法認同。老爺子把這個說法歸類於遠峰不關心他的病情。
老爺子霍地起身，坐起來。
遠峰嚇了一跳。老爺子的動作竟然這樣的敏捷。
老爺子問遠峰：“我來住院，說過要你拿錢了嗎？”
“沒有啊。”遠峰一臉的茫然。
老爺子說：“我來住院，是我自己的錢。我不會讓你們幾個出錢的。我有錢。”
遠峰聽老爺子這樣說，越發的莫名其妙。
老爺子臉色不好，明顯的是心裡有火氣。他又說：“我知道，你來回跑，辛苦。”
遠峰尷尬的站着，不好接話。
老爺子說：“你真以爲我想住院，是吧？沒病，我住哪門子的院？有沒有病，我心裡有數。”
遠峰真想說，好，就依一說，你有病，是血癌。
想是這樣想了，遠峰沒說。
遠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老爺子，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
老爺子又開始嘀咕，認定醫生和護士沒對他說真話，數據上肯定被做了手腳。
他感覺渾身骨頭疼，胃口不好，脾大。還有，中醫院的血常規檢查後，紅血球在標準值之下，白血球在標準值之上。這些，就足以證明，他有病，而且是大病。
在有沒有病的問題上，老爺子很生遠峰的氣。遠峰就是不如他的小兒子好。小兒子的態度讓老爺子打心裡喜歡。
小兒子跟老爺子說，只要感覺上有病，就可以住院。至於用錢或找關係，一切由他來搞掂。女兒就更是無可指責。
女兒總是附和老爺子的說法，討老人家的喜歡。老爺子說有病，女兒附和說這病肯定不輕。老爺子說可能患上血癌，女兒就附和說這個病一定要認真對待。
遠峰似乎天生就敵視醫院。他信奉人體內有一個自在的免疫系統，只要不時地激活，就可以起到抗擊病魔的作用。
在這方面，遠峰也有些偏執。
這一天，老爺子一直悶悶不樂。
夜裡，老爺子在病牀上沒法入睡，心裡有事在糾結。
老媽睡着了。
這晚，遠峰又留在醫院。晚上，他弄了一把椅子，在病房裡坐着。
遠峰眯了眼睛，裝睡。遠峰會在這樣的裝睡中時不時的偷窺兩位老人。
看着老媽沉睡的樣子，老爺子不高興。
遠峰明白老爺子爲什麼不高興。
老爺子認爲，他病成這樣子了，老婆子怎麼可以這樣的踏實睡着。
老爺子起身。
老媽有感覺、感覺老爺子起牀，就迷糊的睜了一下眼睛，問：“上衛生間，小心點。”
老爺子嗯了一聲，向門口走去。衛生間就是這間病房的門邊上。他輕輕拉開門，不是衛生間的門，而是這間病房的門，走了出去。
夜，靜寂。
住院部14樓的走道上，尤其的靜謐無聲。
老爺子的身影在走道上出現時，打破了這種寧靜。
遠峰尾隨着老爺子出去。
老爺子走到護士工作站前，見兩個值班護士一個在看書，一個在電腦前看什麼。
電腦前的護士首先發現了老爺子，就站了起來，另一個也跟着站了起來。
“老人家，有事嗎？”兩個護士幾乎是異口同聲。
老爺子說：“我想看看那份血常規檢查報告單。”
兩個護士相互對看後，其中一個說：“等上班後，給你看。”
老爺子問：“我想現在看。不看，我睡不着。”
兩個護士又相互對視過，像是有了默契似的，有一個就從病歷架上抽出一本病歷夾，打開，放到檯面上。
老媽的心臟病有多年了，老爺子日常護理多年，也算是久病成醫。
又因爲老爺子的父親也就是遠峰的祖父在世時是一名中醫，家中就有一些中醫書，也就沒少看。
加之電腦上得到一些相關的說法，對於血相的標準值，老爺子能一項不漏的背出來。
血紅蛋白：正常男性爲120～160，女性爲110～150。
紅細胞計數：正常男性爲400-550萬，女性爲350～500萬。
白細胞計數:正常成人爲4000～10000，新生兒爲15000～20000。
中性粒細胞，正常爲0.50～0.70
嗜酸性粒細胞，正常爲0.005～0.05
……
老爺子遇見了新問題。
有一張單子，上面全是英文。老爺子這方面的基礎不好，沒看出名堂，心裡又有了一個結。
遠峰站在老爺子身邊，默默地。
老爺子斜了遠峰一眼，也沒說話。
老爺子知道遠峰和他一樣，不懂英文。
其實，遠峰懂一點英文。
老爺子回到病房，上牀躺下。他更加的心裡不踏實，那些英文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