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瑤鼻尖通紅，仰着頭看着他，緊抿的嘴角帶着一絲倔強，低着頭，肩膀一聳一聳的，真是好不可憐。
莫言雨蹙眉，伸出手擡起了她的下巴，季瑤被迫仰頭看他，面容完全暴露在莫言雨視線之中，那雙微紅泛着水光的眼再也掩飾不住。
“哭什麼？”莫言雨眸子微閃，他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心煩意亂，情緒來的有些莫名其妙，他自己一時間也理不清楚。
“你都不要我了，還不讓我哭，我發泄一下情緒也錯…隔…了，莫言雨…隔…你討厭…死了。”
季瑤哭得一塌糊塗，一邊打嗝兒，還一邊委屈巴巴的控訴他。
隨後她賭氣般扭過頭，掙脫了他的手，淚珠子卻成顆成顆的往下掉，她咬着脣，身子微微顫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莫言雨眉心一跳，太陽穴更是猛地狂跳了幾下，看着她那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又起了惻隱之心。
他的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一點點的擡起來，伸向季瑤的側臉，最後，覆上她的側臉，動作輕柔的替她抹去淚水。
慣性的哄道，“別哭了。”
這樣的動作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裡，他做過無數次，熟練到了幾乎不用多想，就已經有了動作。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季瑤的眼淚更加多了，像被擰開的水龍頭，一發不可收拾，怎麼也停不下來了。
他的手指微涼，動作有些生疏，輕輕地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他的眼底甚至還有一絲明顯的心疼。
季瑤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能怎麼辦呢？
僅僅只是一個熟悉的動作，一個稍微帶着一絲溫柔的動作，就足以讓她不顧一切。
就像三年前一樣，她知道自己沒用，可是在他面前，只要他稍微表露出一絲心疼，或是溫柔的神情，都讓她覺得無可抵抗。
“言言，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漂亮的小臉蛋更是佈滿了淚痕，總是不停的重複着這一句話。
“人總該長大，你仔細回想起來，你會發現沒有我的三年，你也一樣過來了，甚至比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更好。”莫言雨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動作一僵，握緊了拳頭，將手驀然收回，背到身後。
季瑤不管不顧的撲上去，抱住他，鼻音有些重的說，“不好，一點也不好，沒有你我怎麼會過得好？”
她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都能夠像莫言雨這樣冷靜自持，可是她做不到呀，她那麼喜歡他，喜歡到不能自己，喜歡到只是聽到他說分手的事情，就覺得心疼到不能呼吸。
“莫言雨，你怎麼能這樣呢？你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是不是？”
“你怎麼能這樣的絕情，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不要我？我是不是做錯事情了？我以後會聽話的，你能不能不要丟下我？”
一聲聲的質問，又是在酒吧門口，不一會就有三三兩兩的人圍觀，那些人看莫小晴三人的眼神很是微妙。
尤其是當一個長得極好的男人懷裡抱着一個梨花帶雨的女孩，說着那麼讓人誤會的話。
身邊還站着一個極漂亮的小女孩，任誰都會忍不住的想要腦補一場狗血劇。
莫小晴卻顧不上其他的人微妙的目光，認識瑤瑤快兩年半了，還是第一次聽到季瑤這樣帶着一絲絕望和寂寥的質問，雖然話裡話外更多的還是委屈。
可讓人聽了就覺得很心疼，想上去把她抱進懷裡。
頭一次有了想要怪哥哥的念頭。
莫言雨覺得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季瑤都是他的剋星，除了莫莫，他在她的面前似乎總是在讓步，有了開頭，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想要推開她，可是這一次季瑤有了準備，看着纖細的手臂，卻抱得緊緊地，怎麼也推不開。
莫言雨眸子平靜的看向莫小晴，似是無聲地在說把她拉開，但是莫小晴非常無辜非常純良的朝他聳聳肩，雙手一攤。
意思是她愛莫能助。
她現在都恨不得立馬找個地方躲起來，讓他們獨處，怎麼可能還會上去幫忙？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樣的情況還是比較適合兩個人自己解決，她現在這裡，怎麼看都像是電燈泡，而且還是一千五百瓦的那種。
“哥，要不…要不就先打車送瑤瑤回學校，然後再打車回來開車接我回去？”莫小晴拉了拉莫言雨的袖子，小聲的提議道。
莫言雨低頭看了看緊抱着自己不放手又哭得一塌糊塗的季瑤，神情晦暗不明的蹙了蹙眉，“你和我一起去。”
莫小晴眨了眨眼，很純良很無辜的說，“……我是覺得哥哥你送瑤瑤回去會…就好了，不需要我跟着一起去了，我就在三哥這裡乖乖等你回來接我。”
莫言雨手上的動作輕微的頓了頓，沉寂幽深的眸子就這樣涼涼的看着莫小晴，沒幾秒就讓莫小晴舉手投降，“OKOK，我知道了，我也去。”
她一對上哥哥那平靜的眸子，就知道這是沒門的，好吧，瑤瑤，這可不是我不幫你，是我無能爲力。
莫言雨再次伸手推了推像八爪魚一樣緊緊扒在他身上的季瑤，可是她卻抱得更緊了，腦袋還很不老實的不斷在他胸口蹭啊蹭…
他只能收回手，手指卻不經意間的碰到了她的額頭，火熱的溫度讓他下意識的縮了縮。
嘶，好燙！
莫言雨緊蹙了下眉頭，再次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莫小晴叫了車回來，就見哥哥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再看哥哥的手還放在季瑤的額頭上，連忙問道，“瑤瑤怎麼了嗎？”
“發燒了。”莫言雨眸子深沉，聲音聽上去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發燒？！
“那我們先送她去醫院。”莫小晴也顧不上看戲了。
難怪她怎麼覺得瑤瑤說話有些顛三倒四，和平時的她不太一樣。
“去打開車門。”莫言雨強勢的推開季瑤，彎腰一把抱起她。
莫小晴看着哥哥頭也不回的抱着瑤瑤就往計程車走去，愣了愣，片刻後回過神來，立馬跟上去打開車門。
等哥哥上了車，她也立馬鑽進副駕駛座位。
一路上，後座，細細的抽泣聲在車裡響起，一聲聲讓人心頭髮麻，莫小晴坐在副駕駛上，偷偷地從後視鏡裡打量着。
她們宿舍裡的那個向來沉靜穩重的季瑤正哭得悲痛欲絕。
而一向有輕微潔癖的哥哥也不推開她，任由她趴在他的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他襯衫上蹭啊蹭。
莫小晴呼吸一窒，呆滯的移開視線盯着前面路況，腦海只閃過一個念頭。
她覺得她應該是看懂了，瑤瑤絕對是她哥的女朋友，而且好像還是前任的那種……
莫言雨頭疼的看着他，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你別哭了。”
他從座位中間的紙巾盒裡抽出紙巾，細細的幫她擦着臉，面容是難得的柔和，季瑤坐在那裡任由他擺弄着，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他的臉上。
即使過了將近三年，她的樣子還是一點都沒變，五官白皙秀氣，恬靜又安然，眉宇間始終帶着一抹柔和。
季瑤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撲進他的懷中，頭埋在他肩頭輕輕蹭了蹭，滿是眷戀和依賴。
鼻尖傳來熟悉的馨香，眼睛緩緩闔上，觸感滾燙，大腦昏沉的不像話，她收緊了手裡抱着莫言雨的腰肢，輕聲囈語。
“言言，讓我抱一抱，一下就好…”
莫言雨正擡起來的手，就這麼停頓住了。
“你知道嗎？你走了以後我給部隊寄了好多的信，可是你都沒有回過一封，我不知道你的部隊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我的地址對不對，你究竟有沒有看到過那些信…”
莫言雨無聲地嘆氣，徹底地把手放下來，頗有些認命的意味。
怎麼會對呢？
他當初要進部隊當兵爸媽不同意，爲了不讓自己心軟，他直接選了比較遠的京城。
後來他又進了特種部隊，輾轉了幾次，她便是要寄信也只會往帝都部隊寄。
他又怎麼收得到？
“可是，言言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言言……”
莫言雨聞言怔住，過了片刻，還是沒有推開她，右手明明只離她肩膀一釐米，只要一擡手就可以將她推開，可聽了她的囈語怎麼也下不了手。
好多年，沒聽到她這麼喚自己。
好熟悉的字眼兒，讓他一瞬間的繳械投降了。
車子平緩的行駛在路上，窗外明滅交錯。
他擡眼，對面的玻璃中映出了兩人的模樣，相擁着的身體繾綣親密。
他的眼底，平靜而溫和。
說好的一下，卻直接抱到了醫院門口，車子停穩時，她方纔不甘不願的鬆開莫言雨。
下車那一瞬間，季瑤身子卻踉蹌兩下，莫言雨連忙扶着她纖細的腰，然後就再也沒鬆開。
一直到掛號打上點滴，她都緊緊攥着他的手不放，此時夜深，大廳人不多，季瑤更是肆無忌憚的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肩頭淺寐。
就好像——他們兩人生來就是一體。
莫小晴繳完費回來看到這一幕，不禁晃了神，找了個就近的地方坐下來，識趣的沒有去打擾他們。
就這麼看上去，瑤瑤似乎沒有平日裡的沉靜堅韌，多了一絲柔弱可欺的無助。
或許這樣的瑤瑤，纔是真正的她。
想了想，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給哥哥，省得哥哥擔心。
季瑤似是覺得不舒服，又蹭了蹭，直到找到個人舒服的姿勢，才安分了下來，像只乖巧毫無攻擊力的小貓咪溫順的靠在他的脖頸。
莫言雨莫名覺得好笑，伸手把她的頭輕輕調轉了一個方向。
高挺的鼻樑滑過他皮膚，帶起陣陣酥麻。季瑤大半張臉埋在了他的脖頸間，嗅着他的身上特有的清香，似乎這隻有這樣她那顆無處安放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手指無意識的在她的臉頰上摩挲着，季瑤睡容恬靜，美好的不太真實。
剛進部隊訓練的日日夜夜裡，最想念她的時候，就是這樣靜謐的深夜，如蝕骨的毒藥一點點的蠶食着他的心，從一開始的疼痛難忍，無法入眠，到後來的習以爲常，再到後來折騰自己的身體，想辦法讓自己累到無法去想其他的事情。
時間一長，倒也忍了下來。
僅僅只需要她表露出一點點的脆弱，他的所有僞裝，刻意疏離就全部都土崩瓦解。
可是……
“醒了就不要再裝睡了，沒事了就回去了。”莫言雨收回手來，眸子卻無意間掃到了她眼皮一跳，目光幽深，不鹹不淡。
季瑤眼睫一顫，不一會，緩緩睜開眼，表情複雜，“你怎麼知道…”
莫言雨眸子平靜的在她臉上掃了一下。
那麼拙劣的僞裝可能連莫莫都騙不過，可是他卻……
“這麼多年了，你也該長大了，我們都不再是當初的我們。”莫言雨眸子平靜，直直的盯着她，說着最無情的話，“瑤瑤，我說了，我已經忘記了過去，你就是再這樣鬧下去，只會讓關心你的人，跟着擔心，而你的事情也已經與我毫無關係，你下次若是再這樣，我也不會再管，連對自己的身體都不負責的人，談何讓別人喜歡？”
瑤瑤，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他們已經不可能了，從三年前他離開的時候他們那時候就已經被劃下了句號。
再也不可能了啊！
所以不要再這樣執着下去了，因爲毫無意義，到最後只會讓自己傷痕累累……
“我長不大，我爲什麼要長大，無論多少年，在你面前我都長不大，莫言雨，我說過我等你回來，這承諾我沒有變。”剛剛纔打完點滴的季瑤，身體還有些虛弱無力，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可最後的一句話卻異常堅定。
“所以我們纔不合適。”莫言雨眸子微閃，斬釘截鐵的說。
“……”季瑤咬脣，眼淚再次從眼角滑落。
他總是在說着不合適，永遠都是這麼的淡然自若，不論是在熱戀的時候，還是在分手之後…
一路上，莫言雨都只是安靜的當着司機，一言不發。
到了帝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