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如意巳時抵達靜安王府,是表兄容律送她來的。畢竟是女人家的聚會,容律不便留下,看妹子將狐裘裹緊進去之後他就吩咐車伕趕車回客棧去。
靜安王妃派心腹嬤嬤在門口守着。瞧如意到了就熱絡的迎上前去:“王妃都問了好幾回,郡主您可算是來了,這邊走,老奴帶您過去。”
“有幾個月沒見,嬤嬤精神頭還是這麼好。”
“哪裡哪裡,都是託您的福。”
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眼神看向靜安王妃這位心腹嬤嬤,容如意是什麼身份?這個問題放在一年之前,鮮少有人答得上來,今時不同往日,她不僅憑藉看相算命的本事入了貴人的眼,還作爲軍師隨黑鷹騎三千將士遠赴戎城征戰,大勝而歸。已經有人管她叫雍京城第一貴女。風頭之勁聲威之高,閨閣女子根本不能與之相比。她憑一己之力將聖眷正隆的明惠公主拽下神壇,這麼牛逼竟然會搭理一個奴才。
“也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造謠說郡主心高氣傲看不起人。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親民的,對着個伺候人的老婆子都能有問必答。”
“到底是半路出家的,沒有高貴出身,不如別家貴女通體氣派渾然天成。”
“你小聲點,別讓人聽見,連皇上最疼愛的公主都被她收拾了,弄一個你還不簡單?”
……
無論眼力或者耳力,如意比普通人都要好上許多,她將這些話聽了個完完整整,然後似笑非笑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帶路的嬤嬤察覺到她的動作。跟着看去。還以爲有貴人在,結果是幾個丫鬟。
“府上這麼忙你們竟然扎推偷閒,該幹嘛幹嘛去,別杵在這兒。”嬤嬤畢竟是王妃跟前的紅人,她一開口誰還敢原地站着,儘管不樂意,這些個丫鬟還是轉身往裡面去了。
“讓郡主看笑話了,真是慚愧。”
“事不關己何必放在心上,嬤嬤多慮了。”
穿過幾個迴廊,就來到王妃所在的地方,如意笑着迎上前去打招呼,瞧見她那一刻靜安王妃眼前一亮:“有些時候沒見,在戎城都順利嗎?爭霸賽打得可艱難?你那一走可讓本妃擔心了好些時候,索性順順利利回來了,聽王爺說還立下了很不得了的功勞!”
如意淡然一笑。“就是打了場勝仗而已,王爺謬讚,如意愧不敢當。一路都好,王爺知道我乃一介女流,多有照顧,同行的還有家中表兄,並沒有什麼困難。”
靜安王妃捏了捏她白嫩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好一番寒暄之後,王妃好似纔想起來邊上還有人,就笑盈盈說:“這些個夫人都認識吧?全是來找你討說法的,那麼多發自內心真誠的邀請怎麼全拒了?”
……坑人啊這是。
被她指着的夫人們爭先恐後站出來否認。
“王妃真會說笑,怎麼能是討說法?咱們就是想見一見天玄郡主,沾點福氣。”
“大學士夫人說的是,過去這一年郡主福氣之大是我等想也不敢想。就拿我來說,三月間滑了胎,五月間平白無故竟吐起血來,喝了三個月的湯湯水水好不容易下了地,十月間我兒騎馬的時候不慎摔斷了腿,緊接着老爺也染上風寒,過年都不安生……今兒個是小叔生辰,原本應該謝絕王妃好意,聽說郡主接了帖子我好說歹說讓老太太點了頭,到這裡不爲賞梅,就是想讓你給看看。”
容如意是個爽快人,就喜歡這種有事說事不墨跡的,她向靜安王妃略一頷首,就朝那位夫人跟前走去,圍着轉了一圈,便道:“持續不斷的倒黴事件是從頭年三月開始的,可對?”
“沒錯。”
“是落胎?”
“正是。”
“可是六個月大已經成型的女嬰?”
那位夫人雙眼猛地瞪大,原本還有猶豫的表情猛地就熾烈起來,那感覺像是有了信仰以及未來前進的方向,“十個月以前的事你也能算出,真是神了!”
聽她誇起來,如意就搖搖頭說:“事實並非如此,我不是算到,而是看出來的。說得太仔細怕嚇着你,依我看,貴府有人忌憚夫人,擔心你再生兒子過分威脅到她的地位,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胎兒……這女胎雖然落了,卻沒走得乾淨。”
這話聽着着實怕人,湊過來挺熱鬧的官太太們都忍不住後背發涼,她們不動聲色的往旁邊讓開,生怕染上不乾淨的東西。被怨鬼童子附身的那位夫人更是嚇得腿軟,即便如此,世家貴女出身受過最頂級教養的她還是維持了相當的儀態,穩住身形以後,她挺直脊樑看向如意,略有些嚴肅的將漂亮嘴脣抿成一條線,躊躇半晌才說,“只要我拿得出,要什麼都可以,只求郡主送她投胎去。”
就要去昭帝陵寢觀光了,裡頭的危險程度有未可知,提前攢人品是必要的,這節骨眼上做好事怎能索求回報?
容如意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動作,手上結出法印,溫柔慈悲的看向那位夫人右肩往上的地方。
“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是要繼續蹲在你孃親肩頭上吸食她的精氣還是守護她?提前說一聲,要是選了前者我這就讓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來接你。”
“別給我裝傻,我知道你聽得明白,五個數的時間,告訴我答案。”
“五,四,三,二,……很好,你乖乖的,以後好生保護孃親,莫要造孽,若是不願意以這個樣子停留在人世間就轉世投胎去。”
話音落下的同時,法印結成,如意將玄氣送給怨鬼童子,滌除它身上的髒污,乾淨之後纔將它送到那位夫人的白玉鐲子裡。
甭管眼睛瞪得多大,普通人是看不見魂魄的,瞧容如意一臉溫柔的對着空氣說話,嚇到不知道多少人,不過那縷魂魄住進玉鐲這個媒介物的時候所有人卻看得清楚。她們就瞧見白玉鐲上飄出一抹血色,遊動了幾下就停下來。
如意又加一道保險,然後面容沉靜的退到原位上。那位夫人伸手在鐲子上摩挲好一會兒,才感激的看向她。
“真的不知道怎樣感謝你……”夫人也知道不應該隨便許諾,只是連連說着感謝,換了從前,容如意肯定已經不高興了,這會兒卻還笑着,非但如此甚至好心解釋說,“它並非想要加害於你,只是被困住不能輪迴轉生。按理說最便捷的法子是直接超度,只是,它原本是要做你女兒的,受人迫害落到這個地步,雖不是出於本心,也間接害了夫人全家,我讓它跟着你還債,等到什麼時候恩怨兩清了,再去投胎轉世。”
那位夫人眼裡都有淚花,說自己並沒有怨怪的意思,如意卻認真解釋說,“夫人你聽我說,貴府頭年運氣這樣差是因爲它,無論有怎樣的隱情,這點是不可否認的。若由它欠着這筆債,你們下輩子還要糾纏,這就是所謂的天道輪迴因果報應。”
“世間總有人做盡壞事卻安享一生,不是老天無眼,而是他上一世積了福報。反之,若是欠了孽債總有一天要還的,天道法則無人能夠逃脫。至於那個害死你姑娘的幕後黑手,甚至不用去查,不用多久她就會現原形,命債可不是好欠的。”
心裡是有些過不去,不過,夫人還是點了頭,她歡喜的看着手鐲上那一道血痕,心裡十分滿足。
已經見識到容如意的本事,她沒道理不聽。
而這,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之後又有幾個找她排憂解難的,如意耐着性子一一解釋清楚,並將正確的處理辦法告訴她們,說了小半個時辰,她就略顯疲憊。靜安王妃多精明一個人,立刻瞧出不對勁,就讓嬤嬤帶她到廂房去小憩片刻,自個兒八面玲瓏的待起客來。
寧九霄一直派人盯着花園那邊,發現機會來了立刻帶上三個兄弟走隱蔽的小道往廂房去。
因爲如意的關係,府上的丫鬟奴才都不自覺的往花園那邊湊,想要聽兩句點撥,廂房那側人很少,寧九霄的潛入行動十分順利,他帶着敗家子聯盟幾位核心成員先一步躲進廂房,片刻過後如意才進去。
“郡主就在這邊休息片刻,開席之前最好不要露頭。您就是人太好,那些官太太平日裡瞧着高貴矜持這種時候比碎嘴婆子還說得,再出去還有得煩。”
“嬤嬤快去伺候王妃吧,我省得。”
“郡主若有需要開門喚一聲便是,我在院門口留了人,隨時聽後差遣。”
“我明白了,你去吧。”
嬤嬤就低着頭退出去,又幫着把門關上,然後才快步往外走去,等到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屏風裡頭就彈出來兩個腦袋,如意捏了捏?樑才無奈的說,“都出來吧,別躲着。”狀休叨才。
寧九霄帶頭,屏風後面陸續走出四個人來,都是身量頎長模樣俊美,他們或金或玉束冠,有拿扇子有玩匕首的,活脫脫就是四個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四人齊拱手,“郡主,小生有禮了。”
容如意微眯着眼從他們身上看過去,而後嘆口氣說:“別站着,都坐。”說着她還順手下了兩道隔音符。
“定國將軍府林四少和提督府齊少就罷,右相公子也這麼有冒險精神,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們要想清楚,我一旦將前因後果說出來讓大家上了賊船,要下來就不可能。”
三人還沒開口,寧九霄就哼哼一聲,“雖然是有危險,不多一旦成了,好處也少不了。咱們可是拜把子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也別想跑。”
瞧他這樣傅諫就嫌棄得很,“來之前就說好了,兄弟四人共同進退,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鍋也沒二話,你小子這話啥意思?看不起人?”
“……這不是怕你們知道真相以後反悔麼。”
能讓寧九霄有這樣的顧慮,事情鐵定不簡單,三人就將背脊挺直,坐正了聽容如意解釋,之後一盞茶的時間,他們經歷了這輩子最玄幻的事,衝擊之烈讓素來心大的林金戈都傻了眼。
“內容有點複雜啊,你是說七皇子爲了給明惠公主賠罪送來一塊古羅盤,結果裡頭內藏玄機,竟然是前朝昭帝請高人繪製的墓葬圖。他在自殺之前將全部珍寶悉數轉移到墓中,而這個陵墓竟然就在雍京附近……不是開玩笑?確定是那玩意兒?”
“臥槽,咱們發了!前朝那麼多珍寶就靠咱們四個人運得出來嗎?”
“不如再找幾個?”
“不行,絕對不行,咱們兄弟有福同享肝膽相照,拿多拿少沒所謂,加上別人就麻煩了,指不定會有後患。”
如意欣慰的點了點頭,“傅少說得一點沒錯,所以咱們每人只拿一件,看好了下手,千萬別貪,要是誰爲了拿東西而掉隊,那就只能留下長長久久的給女糉子作伴了。”
三人同時轉過頭來。
不是吧?就一件?
後知後覺傅諫才問說:“女糉子又是什麼?”
“當然就是墓穴裡頭的女屍,你們不會以爲探墓就跟開國庫拿東西一樣,可以隨意走動欣賞慢慢挑選吧?”
“都是官家少爺,讀過書,應該知道發丘中郎將和摸金校尉。他們做的就是掘人丘墓破棺攬財充軍餉的活計。盜墓門派有四,分別是發丘中郎將、搬山道人、御嶺力士以及摸金校尉。前三者是暴力破壞古墓強拿陪葬品,只有摸金是依靠風水星像之類的玄門本事盜墓,我只聽師兄講過這一類故事,雖沒真正見過摸金,身爲玄門正宗弟子還能差了去?只要你們不給我亂來,就一定能完完整整出來。”
“至於肉糉子女糉子血糉子,不要太好奇,進去之後你們自然會見到。昭帝費了那麼大功夫將前朝珍寶悉數埋下,恐怕也想到了被人發現這種情況,他不可能由着我們將陪葬品拿走,裡頭門道少不了的。”
三人的臉皺得就像菊花一樣,如意還當他們是嚇着了,正想調侃兩句活絡氣氛,林金戈卻悶悶的開口了。
“真的只能拿一件?那麼多珍寶不搬空太對不起自己了!我想郡主一定能明白這種心痛的感覺,不如再合計合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