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免損失,最終戰役在雍京城外打響,好巧不巧,就在昭帝陵附近。容如意並沒有參加,倒不是她惜命。而是被賦予了更偉大的使命——坐鎮宮廷。
容如意並不是一個人進宮去的,有七商師祖陪着她,其實就只陪了從東福客棧到皇宮這一路,進去之後兩人就分開了,七商跟着小太監四喜去了御書房,如意則是直奔後宮而去。
兩個人要照看整個皇宮是不現實的,青帝爲了少點麻煩,將春妃利用得徹徹底底。他對這個所謂的寵妃根本就不上心,將對方捧這麼高不過閒來無事找點樂子,春妃恃寵而驕越發得寸進尺讓青帝很不痛快,本來前些日子就該把她收拾了,正是因爲有接下來的佈置纔沒急着下手。
同樣是跋扈張狂的個性,馮婉就很真實。更重要的是她聰明,知道皇上的底線在哪兒,二十多年從不越雷池一步,正是因爲這幾多經營。青帝纔對她才逐漸上了心。春妃從來就沒考慮這些,她想着連馮婉都能在後宮立足,自己既年輕又漂亮伺候皇上又很上心可溫柔可妖嬈怎麼也不會差了……
若隨便一個人就能猜透青帝的心思,那他還能安坐皇位?
春妃總是在找死,從來沒消停過。
爲了榨乾春妃的剩餘價值,青帝還設計過劇情走向,因爲她閒得無聊瞎給人上眼藥,可以稍微冷落幾天,等到大清繳之前,再給她點甜頭嚐嚐,順勢提起慶祝一事。
想起來容易。實施的時候又遇上了麻煩,青帝濃情蜜意之時告訴春妃他想半個宮廷宴會,爲她懷孕熱鬧一番,可是診出懷孕已經過去蠻長時間,要慶祝早幹嘛去了,怎麼拖到現在?春妃蠢是蠢。這麼直白的問題還是想得到的,她就表現得很爲難,說什麼貴妃娘娘當初都沒這麼大陣仗,自己委實承受不住,又建議說挪到孩子出生以後。之前專寵兩三個月,她在後宮裡頭的仇恨值實在是高,就怕人多出亂子……春妃難得這麼冷靜理智,本來應該得到褒獎,可她好巧不巧壞了上面的安排。
爲了落實宮廷宴會,青帝不得不臨場補救,他想了個辦法,既能達到目的,又能敲打後宮妃嬪,還能讓隱藏的問題暴露出來。
這個辦法就是給春妃晉位。
妃再往上就是貴妃,考慮到馮婉以及她孃家人的心情。青帝又順勢給盤踞後宮二十餘年的貴妃娘娘升了一級,冊封爲肅敏皇貴妃。
貼身伺候他的小太監親眼目睹了聖旨出爐的全過程,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皇上先是讓春妃升爲春貴妃,爲了實現前朝後宮的平衡,又提了婉貴妃的位分,這樣還是不對,四妃就變成了三妃,他扳起手指頭將六嬪點了一遍,又寫了個名字上去。
沒錯,那就是麗嬪。
早不早就生了兒子身份卻始終沒提起來的麗嬪娘娘終究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封妃了。
聖旨頒發下去之前,糾結的就只有伺候在御書房的幾個太監,三到聖旨同時發出去,整個後宮直接炸鍋。
這要怎麼接受?
這根本不能讓人接受。
只聽說過生育有功晉位的,剛懷上就這麼大動作真的合適嗎?要是十個月后皇子皇女落地結果是一對龍鳳胎可如何是好?已經是貴妃皇貴妃了,還能有上升空間?不給人晉位分又不合適……皇上也太亂來了。
就有人找到太后,說明這個情況,希望她老人家能管管,更出乎意料的是,太后沒有任何意見,彷彿早就點過頭了。
前朝後宮所有人裡面,明白道理的有,卻不多,馮婉就很清楚,皇上在這節骨眼上頻頻動作絕對是有原因的,很有可能關係到對邪教的清繳。
皇后這個位置輕易不敢肖想,不過,皇貴妃之位馮婉盯了至少有十幾年,她一直盼着能更進一步,結果總不如意,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延續了十幾年的願望突然就達成了,在她最不想出風頭的時候。
虧得皇上憐惜。
虧得有春貴妃在前面拉仇恨。
皇貴妃的位置的確很耀眼,馮婉並不是配不上,她有太后姑媽,還有手握重兵的親哥哥,人只會嫉妒和自己條件接近的那些,對於這種高不可攀的,完全提不起勁頭來。
要說一點也不眼饞那是假的,與其盯着這位出身高貴底蘊深厚的皇貴妃娘娘不放,不如找找春貴妃的麻煩。本來只是個小小的嬪,卻因爲一次滑胎得皇上憐惜晉升爲妃,流產事件才過了不到三個月,她又懷上了,脈象還不怎麼穩,竟然莫名其妙封了貴妃。
春貴妃一步一步走得太風騷,瞎了多少人的狗眼,樹敵何止三千!!
聖旨不是兒戲,既然已經頒佈,就沒有收回的道理,青帝同時表示,皇貴妃和貴妃都懷有身孕,暫時不進行冊封儀式,辦個宮宴熱鬧一番就罷,等皇子落地再折騰那些。
太后不反對,馮婉忙着修身養性,剛剛升上來的春貴妃正得意,後宮儼然是要劃分新格局,那些地位不穩的妃嬪不認命,她們去鳳棲宮找到皇后娘娘。
最先去的是端妃,她坐在妃位上已經有十年,無論從資歷、出身或者品性都比連跳兩級那位好得多,遇上這種事宛若晴天霹靂如意能順意?
端妃是個聰明人,她見着皇后的面就露出愁苦表情,也不爲自己抱不平,而是皺着眉頭說:“臣妾沒有質疑的意思,只是,四妃之中最先由孕的是熹妃妹妹,她頭年懷的,再養些時候就要生了,聽說皇上頒了那樣的聖旨,抹了一夜的眼淚。臣妾是皇貴妃娘娘之後那一屆選秀入宮的,與熹妃同年,平日裡走得相對近些,她懷孕的時候那麼苦都熬過來了,如今眼看就要生,皇上卻給春妃晉了位分,不是咱們小心眼,換了誰怕是都會想不開……熹妃做人低調做事周全,鮮少滋事,怎麼就……”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端妃才覺得自己多嘴,端起手邊的茶碗抿了兩口意圖轉換心情。
她彷彿真是來給熹妃抱不平的,其實卻是爲了挑撥皇后。
陳皇后進宮二十餘載肚皮也沒有任何動靜,春妃和婉貴妃卻一胎接一胎的懷,本來就足夠令人嫉妒甚至怨恨,她們還“懷孕有功”,晉位分了。
如果是半個月前的皇后,壓根不用挑撥,恐怕已經氣壞了,自從出現妊娠反應,她的心態就發生了變化。皇后現在什麼都能忍什麼都能讓,她只想儘可能的瞞下去,直到瞞不了的那天,盡最大的努力護住肚子裡的孩子,拼死也要生下來。
這不僅僅事關她今後的命運,還有身爲皇后的尊嚴。
被踐踏了二十餘載終於有機會撿起來的尊嚴。
因爲生活的重心發生了變化,陳皇后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聽到端妃這些話,她也嘆了口氣,卻沒跟着批判,而是說:“春貴妃氣運好,旁人羨慕不來的。端妃你也看開些,人世間的事冥冥之中都有定數,是你的沒人能搶走,不是你的你也奪不來。不若平心靜氣的看下去,後宮裡的事哪有定數,要晉位分容易,想坐穩卻難上加難。”
這已經是最善意的開解,端妃卻不滿意。
她想拿熹妃作筏子,拿皇后當槍使,將風頭無兩的那位大紅人弄下來,明明是按計劃來的,不知道哪一環出了問題,皇后竟然不吃這套。斤呆圍號。
皇后是最早入宮的,馮婉在她之後一屆,端妃和熹妃還要再晚一屆,差了雖然有六年,她們都算是宮裡的老人了,相處二十載,不說知根知底,脾氣至少是摸透了。
如果說鳳棲宮沒有變數的話,皇后不可能那麼心平氣和接受這三道聖旨……除此之外,她最近低調得也有些過頭,免了好幾次請安,也不經常出去見人,結合以上這些端妃有一種駭人的猜測——皇后是不是也懷上了?
容如意曾經說過,三年之內她一定有動靜。
想到那番言論,端妃猜疑更甚,她將對春貴妃的不滿悉數收斂起來,然後就開始有一出每一出的和皇后閒聊,聊着聊着就說起膳食來。
“前幾日臣妾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裡也老實發慌,就請太醫診了個脈,說是什麼陰血有些虧虛,脾氣不足,他也沒開藥方,而是寫了個食補的單子,讓我日日煲湯來喝。我想着是藥三分毒,藥膳湯也不是隨便就能喝的,拿着方子去問了俞太醫,他說春天裡就應該多喝這些,總是對身體好的……算算時辰,鴿子湯也該煲好了,不若讓底下的送來鳳棲宮娘娘也嘗兩口?味道的確不錯。”
她的意思太過直白,皇后還能不懂?
可是懂有什麼用?孕吐嚴重這是事實,鴿子湯雖然不如雞湯油膩,皇后對自己還是沒有信心。她笑了笑說:“本宮正準備去給太后娘娘請安,順便說說兩日後宮廷宴會的各種部署,沒時間耽擱,端妃你沒事多陪陪熹妃,湯就同她分着喝吧。”
說着,皇后就真的站起身來,端妃不敢繼續試探,就跟着出了鳳棲宮,看着遠遠離開的鳳駕,她勾起嘴角,輕笑一聲。
這些賤人也真厲害,都湊一起懷孕了。
兩日之後的宮廷宴會指不定多精彩。
端妃一直是親貴妃派,哦不,現在是皇貴妃了,她懶得掩飾什麼,從鳳棲宮出來之後就直奔毓婉宮而去,見到馮婉之後簡明扼要的把方纔遭遇的事說出來。她從頭到尾沒提到自己猜測的內容,這樣卻已經足夠了。
馮婉將眉頭微微皺起,心裡有些遲疑,皇后懷孕對她來說並不是好消息,但是,考慮到肚子裡這一胎的特殊,她又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損了福澤,萬一報應在兒子身上,萬一得道高僧跑了怎麼辦?
那不是空歡喜一場?
仔細想想,與其現在就去對付皇后,不如放出消息然後靜觀其變,別人能夠解決掉是最好,解決不掉就讓她生咯,剛落地的奶娃娃要長成中流砥柱國之棟樑少說也要十數載,他能不能長大就很難說,皇上能不能活到他長大也是個未知數。
爭是不爭,不正纔是爭,還是耐住性子安心養胎爲好。
馮婉冷眼看着端妃做戲,等她演完全套然後目送她離開。之後的半天,除了源源不斷去給春貴妃道賀以及關上門發酸的,後宮裡頭沒有別的聲浪。
一夜過去,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端妃就有點坐不住了,她既要猜馮婉的反應,又要猜皇后的心理,其實什麼事也沒有她自己一驚一嚇忙得不行。端妃終究是沒忍住,她左等右等也沒聽到任何風聲,竟然耐不住寂寞挽起袖子自己上了,其實也沒幹什麼大事,只是將皇后懷孕的消息散播出去,如她所願,這消息帶來的轟動不亞於青帝頒佈的那三道聖旨。
皇后懷孕了。
我的天,皇后懷孕了。
……
後宮之中懷孕的人數達到五個,從高往低排列是:皇后、皇貴妃、貴妃、莊妃、熹妃。
這還不包括那些隱瞞不報的。
至此,宮裡是真的熱鬧了。
這和容如意並沒有多大幹系,宮宴當天,容如意去了個早,她沒有被皇貴妃請到毓婉宮,最先去的反而是皇后那邊。
陳皇后表現出了兩種態度,半是歡喜半是憂,她一方面爲懷孕感到高興,曝光太早又忍不住擔心。皇后想讓容如意給她看看面相分析分析,誰知道這一看就看出了大事。
“娘娘可請太醫診過脈?”
“……”
問題有點不對勁,皇后聽得直皺眉,“這是何意?”
容如意也糾結,她很清楚皇后對這一胎十分期待,在這節骨眼上潑冷水實在有些過分,但是,作爲玄門弟子,基本道德還是要的。
直接說你感覺錯了其實沒懷上也太打擊人,容如意難得委婉一回,她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搖搖頭說:“我看不明白,您最好請俞太醫過來。”
看不明白這四個字含義太廣,可以是脈象淺不好分辨,也可以理解爲看着像是沒懷孕……就憑那個眼神,皇后直覺認爲容如意是第二個意思,她心裡一慌,臉色也難看起來:“本宮這些日子完全聞不得腥味,也吃不進東西,每天都要嘔身上兩回……”
萬事開頭難,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後面就容易得多,如意坦然直視皇后,說:“我相信您不會亂說,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皇后心中悲慟,竟然直接嘔出血來,拿着帕子的雙手也在發抖。
她盼懷孕盼了二十多年,以爲終於等到這天,結果卻是這樣……又想起馮婉的淡定以及春貴妃的得意囂張,她更是撐不住,又嘔了好幾口。因爲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陳皇后就認爲馮婉她們早就知道自己沒懷孕,都在看笑話,她貴爲皇后,千金之軀,竟然丟了這種臉,往後怎麼擡得起頭!
最開始是剜心一般的痛,逐漸變成鋪天蓋地的恨意。
她身子骨本來就不好,情緒大起大落,一個撐不住就暈了過去,伺候她的老嬤嬤這才反應過來,整個慌了手腳:“娘娘!娘娘您撐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命中有子,遲早是能懷上的!!”
人已經暈了,吼再大聲也沒用,容如意原本不想再鳳棲宮滯留太久,皇后一倒,她就不方便走人了。
其實也沒守太久,等太醫過來,診了脈,給了說法,如意根據皇后的氣色叮囑了幾句,就從鳳棲宮離開,這天是九大門派與朝廷聯手清繳邪教的日子,她雖然不用上前線,卻得同師祖一道守住皇城。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宮裡頭沒有天水宮的探子。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這次的行動是把天水宮往絕路上逼,要說完全沒有反彈那不可能。皇城裡頭一定會有動靜,他們能力有限不能守護太多,將核心官員後宮妃嬪之類以宮宴的名義聚在一起,就近保護還是沒問題的。
進宮來的能人異士就只有兩位:七商和如意。
他們並沒有明確的劃分,怎麼方便怎麼管。
容如意不動聲色混進了女眷堆裡,七商則是一路跟着青帝,宮宴開始之前他們也是並肩出現的。經常出入東福客棧的或許已經見過七商了,更多的人卻沒有,他畢竟宅,沒事就喜歡關上門來悟道,要不就鑽研創新,就跟大姑娘似的,出門的次數極少。七商那頭白的耀眼的長髮以及灰濛濛彷彿混沌初開的雙眼都很吸引人。雖然最先注意到的是這個,讓人心悸不已的還是他略有些禁慾的氣場以及清冷高貴的感覺。
這人就像從天上下來的仙人一般。
太遙遠,太高不可攀。
恍惚過後,就有人揣測起他的身份來,能夠和青帝並排着走,他絕不是尋常之輩,最有可能還真是仙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