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外面風大，張玄薇會着涼，身體的熱量散失，便看了一眼白師父，白師父點點頭，並沒有反對。我道：“好，我帶你去看落日。也看看琵琶峰上的風景。”
我取了黑傘，與張玄薇一起出了道窟。張玄薇精神頭很好，暫時不需要我揹着，兩人相互扶着，從道路了出來。
“阿九，你跟在他們身後，不要走太遠了。”謝靈玉囑咐道。阿九點點頭，古驚風經過一個白天，九幽寒氣帶來的傷害基本上消失了，隨阿九一起，也跟在後面。
我與張玄薇出來之後，太陽懸在西邊天空，一雙白色鳥兒正在自由地翱翔。它們潔白而自由，美好而純潔。
它們翱翔在天空之上。忽然，只聽嘎嘎叫了兩聲。其中一隻快速地墜落，以極快地速度砸在樹上。樹葉嘩嘩作響，其中一隻白鳥墜落在地上。
阿九過去查看了一下，喊道：“是雌鳥，救不了。身子很瘦弱，可能是因爲寒冬來臨，缺少食物，沒有力氣再飛動了。”
那雄鳥在天上盤旋，發出哀鳴的聲音，而後快速飛動，一頭撞在了粗壯的樹枝上，也跟着落了下來，落地之後，翅膀扇動兩下，死在雌鳥身邊。
我心頭一動，不由地感嘆道：“雄鳥不願意自己獨活，看到雌鳥死了，也跟着撞死了。它……真是一隻癡情的鳥兒……”
張玄薇道：“阿九哥，你把鳥兒埋到一塊去吧。”又對我說道：“我們接着往前面走，那邊有個懸崖，可以看日出的。”
張玄薇對白鳥雙雙墜地十分敏感，催促着我往前面走去。阿九應道：“我一回就追上你們了。你們走慢一點。”
阿九撿了樹枝，在一棵野桂樹下面挖了一個坑，把兩隻白鳥埋在裡面。我與張玄薇穿過這片林子，走到一片大石頭上。
我扶着張玄薇爬上了大石頭，順着大石頭往前面走了兩步，便到了懸崖邊上。陽光照耀着羣山，山上積雪沒有融化，反着白色的光芒。
再過一會，太陽就會隱沒在羣山之中。張玄薇的生命就如太陽一樣，即將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
西邊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受了陽光渲染，格外地好看，有幾塊白雲變成彩色，嵌上了金邊。
“蕭寧，你快看啊。那裡有塊白雲，樣子看起來好像一隻小狗的形狀。還有那一塊，看起來像一隻大象。”張玄薇高興地喊道，手指不斷地指着。
“對，一隻小狗，一隻大象。你看大象下面，是不是像一隻狐狸，不對，像一隻兔子。”我笑着說道。
張玄薇趕緊看了過去，搖頭說道：“不是狐狸，也不是兔子，像一個蘋果。”
山上風很大，一陣一陣地吹拂着。雲朵的形狀也在快速地發生變化。白雲蒼狗，難以捉摸。
我與張玄薇靠在一起，看着雲朵慢慢地變化，看着太陽日暮西山，說了很多很多的話，總感覺一輩子都會這樣，一輩子都不會結束一樣。
阿九與古驚風站在遠處，並沒有靠近。
“嗷嗷啊，嗷嗷啊！”從遠山方向傳來了兩聲鳴叫，幾隻野豬穿過密林，也趕着回家去了，家中的小豬正等着父母回家。
“寧哥，一天就要結束了。我若是沉睡不再甦醒，你就將我埋在龍虎山上。不要告訴我阿爸，讓我默默無聞地睡在山上面，好嗎？”張玄薇偎依在我的肩頭，目光無力地看着遠方，顯然在心中想了許久。
我眼中又是一熱，淚水差點控制不住，笑道：“玄薇，你若是離開了我。我也覺得生無歡樂，隨你而去，不用孤孤零零地活在人世上。咱們像那剛纔看到的白鳥，死了之後，咱們就埋在一起。我只是怕對不起白師父，明朝姐姐落入古長空的手裡面，我要幫忙救出明朝姐姐的。不過二叔他們，一定可以救出明朝姐姐和老古的……”
“寧哥，你不能說這樣的話。你要好好活着，不然我會不開心的。”張玄薇無力地說道。
遠方的太陽漸漸地沉入谷底下面，雲霞散着一股黃色的光芒，一時之間，整個龍虎山披上黃色輕紗，白色的積雪瞬間溫柔了不少。
“玄薇，你在我身邊我纔會開心的。不論生死，都要在一起。”我柔聲說道，伸手把張玄薇攬入懷中，用盡力氣，緊緊地抱着她。抱着她，抱着她脆弱的靈魂，抱着她永遠也不放開。
“寧哥，等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人海之中相遇。我若醒不過來，我只允許你難過一段時間。等過一段時間後，還要努力地活下去。能答應我嗎？”張玄薇說道。她的身子越發寒冷，臉色也愈發蒼白。
這幾句話，是我當初要求張玄薇的，沒想到她在彌留之際又同樣送給了我。
她眼睛無力而深情地看着我，在等着我的回答。我咬着牙關，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答應你就是了。”
“我們拉鉤，不能騙我。”張玄薇擡起柔弱的小手，伸出了小拇指。
我也伸出小拇指，與張玄薇勾在了一起，道：“玄薇，我不會騙你的。”
“寧哥……抱緊我……”張玄薇說完之後，手慢慢地落了下去，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身子的力氣一下子消失了。
“玄薇……”我忙將她抱了起來，站在懸崖邊上，撕心裂肺地大聲喊道。遠處寒風吹來，我身體跟着鼓盪起來。
我淚眼朦朧道：“玄薇，不說下輩子，就這輩子吧！咱們都要好好地活着……咱們都要好好地活着……”
張玄薇閉上眼睛，身子已然發涼，氣息也漸漸地消失，遠山的太陽沒入西山，整個大地光線暗淡下來。
阿九與古驚風皆是一驚，阿九忙走上前道：“蕭寧，她睡過去……咱們回去吧。”
我道：“不，她還在跟我說話啊。他沒有睡過去，她還在活着。”
古驚風伸手拉住了阿九，道：“蕭寧！張小姐昏睡過去了。這太陽落山了，咱們心安回去，請白骷髏大人，還有謝前輩，天真人幫忙看看張小姐。”
阿九看了一眼古驚風，似乎明白了什麼，笑着說道：“是啊，玄薇只是昏睡過去了。咱們快回去，請白師父施針搭救。耽誤時間就不太好了。”
我抱着張玄薇，站在懸崖邊上，陷入一種難以名狀的孤獨之中，她沉沉地“睡去”，極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人生如此無趣，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往懸崖邊上走了一步，眼前就是一面山壁，風幽幽地傳來。我身體感官都陷入麻木之中，神情有些恍惚。
“蕭寧，你給我退回來。方纔你與玄薇拉鉤的，你怎麼能成爲言而無信之人。”阿九有些焦急，大聲地叫道。
“蕭寧，快回來，張小姐還有救的。咱們迴天師府，去求張天師。去找……武當派，茅山，還有很多地方。你回來。”古驚風額頭上滿是汗水，不由地伸手擦了擦。
“不。不。我心裡很難受。我……剛纔是騙玄薇的，她若離開我，我生命就沒有意義，我也沒有必要再活下去。剛纔那雄鳥爲了自己的妻子，寧願捨棄自己的性命。我蕭寧……也可以做到。”我大聲說道。
“蕭寧，你個傻孩子。你快回來啊。”阿九急紅了眼睛，“你媽媽還在神農架等你的啊。”
“阿九，好好照顧我阿媽。”我抱着張玄薇，縱身一躍，跳入懸崖下面。天完全黑了下來，寒風從下面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