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搖着扇子嫣然淺笑,彷彿對於布木布泰的恭謹很是滿意,波光流轉,掃了一眼小玉兒,低笑道:“布木布泰是個懂事守規矩之人,她必不會失了分寸。小玉兒,你可是輕鬆不少,那些規矩什麼的,都不用再從頭教起。”
“可不是,我們可就得費一番苦心了。”代善大福晉擦擦嘴角的殘留的西瓜汁,一改剛纔的倦怠,感念的看着海蘭珠,“大妃,您可得好好教教我們這些大福晉,省得我們收拾不了那些狐媚子。”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把好一個尺度也就是了。”海蘭珠也不願讓福晉們過於難堪,畢竟她們也是有名分的妻子,當初自己若不是生下葉布舒,又怎麼能晉位於大福晉?不願再多想,接着說道:“作爲大福晉也不可太過以勢壓人,福晉們大多都是好的,只要拔掉刺頭的,讓她們心生警覺,曉得什麼可以做,什麼事做不得的。家宅安穩,纔是最要緊的。”
衆人紛紛點頭,海蘭珠將扇子放在炕桌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冰涼的梅子茶,清了清嗓子,神情比剛剛的平和更多了幾許的嚴肅。衆人曉得正戲就要開鑼了,她們都暗自琢磨大妃會如何的懲治娜齊格。
布木布泰在小玉兒身後,恭敬的垂着眼簾,可卻忍不住向海蘭珠偷瞄。海蘭珠的身邊圍坐着各府的大福晉,彷彿衆星捧月一般,往日驕縱張揚的大福晉,在她面前全都收斂起來,老實規矩得很。
而海蘭珠對此彷彿根本不在意,自己所求的一切,都被海蘭珠輕易得到。大汗的專寵,衆人的俯首帖耳,尊貴奢華的生活,聰明可愛更能有可能繼承汗位的兒子,這一切怎麼能不讓布木布泰心中窩火?
布木布泰同樣也是聰明政治嗅覺敏銳之人,能從零星得知的朝政上感覺出來皇太極的打算,南面獨坐之後,那又是何等的尊榮?漆黑的眼裡閃動着難以壓制的火熱,可是隻要一想到海蘭珠當初的那一記耳光,就覺得臉頰生疼,對權勢追求的火焰稍稍的減弱了一些。她已經將最後的底牌打了出去,必須要謹慎,只能一擊必中,若不然,海蘭珠絕對不會再輕易地放過自己。
此時在她的腦海裡,皇太極沉穩睿智的影子越發的清晰起來,布木布泰有信心能做到勾引成功,可是她不曉得,皇太極會不會爲自己同海蘭珠翻臉?皇太極的心理她就從來沒有摸準過,不像多爾袞那樣好猜測。
海蘭珠沉默無語的時間越長,屋子裡的氣勢越是凝重,頗有些暴風雨來時的寧靜。正當衆人有些焦急時,海蘭珠才平淡無波的說道:“娜齊格,你跪下。”
“大妃。”娜齊格身子一抖,海蘭珠的話雖然平淡,卻如同利劍一樣直刺娜齊格的心窩。在場的大福晉福晉也沒有料到,海蘭珠根本就不打算聽前因後果,直接讓娜齊格下跪。
娜齊格身子僵硬,自己母親蘇氏教的法子根本就用不上,正在猶豫之間,海蘭珠的聲音擡得更高:“娜齊格,我說的話你沒聽懂?跪下。”
‘噗通’一聲,在衆人面前娜齊格跪在地上,低垂着臉頰,嘴脣發白,柔軟的聲音裡透着一絲的委屈:“大妃,奴婢——奴婢給您請安。”
海蘭珠此時的目光才從杯盞中收回,淡然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娜齊格,“請安?我可當不起,若不是你背後生事,阿敏貝勒又怎麼會擅闖?我的胳膊好懸讓他被廢了。”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她們也都聽說阿敏闖進海蘭珠的宮苑,踢傷了他的大福晉,卻沒料到當時的情況會那般的危險,猜測的目光落在一切無恙安慰的海蘭珠身上,這是怎麼回事?阿敏的手上可是還留着鞭痕呢,聽說臉上的巴掌印是大汗親自打的,怎麼聽海蘭珠的意思反倒是她吃了虧?怎麼看着都不像。
阿敏大福晉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俯身請罪,“大妃,當初若不是您攔住了我們爺,他好懸闖下大禍來。爺是個直脾氣之人,他沒有惡意,請您恕罪。”
“起來,你的傷還沒好,快起來。”海蘭珠略略擡手,看來她是明白了自己當初說的話,此時爲阿敏求情,也向旁人隱隱透出當時的情形,這種處理方法很恰當。海蘭珠含着一抹微笑道:“大汗雖然罰了阿敏,可也是看重他的,凱旋之後將功贖罪,這漫天的雲彩也就散了,他還是大汗的好兄弟。”
旁邊的婢女攙扶起着她,讓她重新落座。海蘭珠心中發苦,自己原來也是虛僞的人,阿敏最大的罪過,就是擋住了皇太極的路,早晚有一日必會被踢開,這也是阿敏張揚無所顧忌的性格決定的。海蘭珠掃了一眼衆人,她們都一副明瞭的神情,離得近的低聲勸解着阿敏大福晉。
“大汗一定會寬恕阿敏貝勒的,你儘管養好身子就是。”“是呀,是呀,阿敏貝勒那也是大汗信得過之人,怎麼也不會虧待他的。”
這種安慰話不絕於耳,此時凝眉細想的代善大福晉開口道:“大妃是慈善的,對兄長尊敬,待姐妹友愛,怎麼會看着大汗兄弟相爭?有大汗最寵愛的大妃在旁邊勸着,大汗絕不會怪罪阿敏的,你可是多慮了。”
海蘭珠微微揚眉,她可是話裡有話,兄弟相爭?這不是在阿敏求情,而是在爲代善吧?大貝勒福晉也是個精細的人。
“大汗對兄弟子侄一向愛護有加,只要守本分,出些小錯,大汗也會寬容的,只是——”海蘭珠語氣一頓,望着大貝勒福晉輕笑道:“大汗身居汗位,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大金雖然有八旗議政之說,可大汗乾綱獨斷纔是上策。”
“至於二嫂說的我勸着?你這話並不妥當,我只是大妃,讓別人守規矩,自己也不好越矩。朝堂上的事,我哪會懂?又從何勸起?”
“大妃,您不同於旁人,當初您可是守下了盛京城,整個大金誰不佩服,而且您讓百姓種植的種子糧食,這如今可都有了成果,大汗就是乾綱獨斷,對您的話也會看重幾分的。”
代善大福晉低眉順目,越發地恭維起海蘭珠來,想要給她留下個好印象,到時行事求情也方便。在如今,只有大妃的話皇太極興許才能聽進去。
布木布泰暗自撇嘴,聰慧謹慎的海蘭珠絕不會插手朝政的事情,而且皇太極南面獨坐才能使得她得到更大的尊榮,她又怎麼會多說話?
果然,海蘭珠搖頭道:“二嫂,我曉得我的本事,守下盛京城那是將士們拼命,是大汗臨行之前的謀劃得當,我——我根本就沒有做什麼。有道是在其位謀其政,朝堂上的事情,我聽着就糊塗,又怎麼敢妄言?”
“大妃——”代善大福晉還想說話,海蘭珠淡然的說道:“二嫂,總之一句話,只要謹守本分,大汗是英明的,不會虧待任何人。”
娜齊格本來跪得很老實,可也跪了許久,膝蓋生疼,見衆人的注意力都在海蘭珠身上,悄悄地挪動身子,卻被一道冰冷的視線阻止,“娜齊格,我有讓你動嗎?看來你還真不懂得什麼是本分。”
“奴婢該死,請大妃贖罪。”娜齊格連忙跪好,低聲道:“大妃,奴婢不敢對您有絲毫的不敬,奴婢只想伺候好爺,並沒有別的想法。”
“這麼說,我是誤會你了?”海蘭珠手搭在炕桌上,目光鋒利起來,沉聲說道:“你沒有搬弄是非?那阿敏爲何會對大福晉怒目相向?大福晉穩重持家,據我瞭解也不曾虧待你一分,你竟然背後妄言,你想做什麼?而且你莫要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你所做所爲,長眼睛的都看的清楚,阿敏貝勒就算一時被你矇蔽,還能被你欺騙一輩子?”
“大福晉對奴婢的好,奴婢時刻不忘,奴婢真的沒有說了一句閒話。”娜齊格擡頭,雙眸含着委屈的淚水,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可是此時她面對的是海蘭珠,是對她早有恨意的女人們,誰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把那眼淚收了,我從不曾冤枉什麼人,娜齊格,我今日敢說這些話,就是有過查證的。各府的事情,有大福晉做主,我本不願多言,可是你此番所作所爲,碰觸到我的底線,你也是識字的,你看看這些再說。”
海蘭珠向烏瑪遞了個眼色,烏瑪將手中的紙張以及一塊絹帕交給娜齊格,“看看我是不是冤枉了你?我就不明白了,怎麼訴說鍾情總是願意用絹帕呢?”海蘭珠冰冷的話語,不止讓娜齊格身子發抖,布木布泰臉色也一白,隨即才慢慢恢復常態,只是細心的人還是能察覺出不同來。
娜齊格身子一軟,紙張上寫的都是她對阿敏說過的話,而且絹帕?最要命的是,絹帕怎麼會落在大妃手中?昨日蘇氏教的狡辯的話,在證據面前,一切都付諸東流,一點作用也沒有。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娜齊格,還用我向你明說?”
“不,不,奴婢該死。”娜齊格連連搖頭,砰砰磕頭,低泣道:“奴婢知罪,求大妃繞了奴婢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看在同是蒙古格格的份上,大妃饒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