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採蓮一聽這個貴少爺不要自己，抽抽噎噎的，本來眼淚就沒幹，這會兒又哭起來，“我怎麼辦呢？那些人，我很怕啊！他們一直纏着我，一直欺負我……少爺，我，我是你的人了，我吃不了多少的，我要侍候你！”
“啪”的一聲輕響，胤禛把碗蓋輕輕釦在碗上，任她接着哭。不是胤禛不幫她，一個民間女子，如果自己買下了，答應她跟着走，那以後就是要進宮的，且不說什麼規矩都不懂，單單一條來歷不明，就不可以。
茶樓上的人都往這邊瞧，胤禩也被她哭的心煩，皺了皺眉，“冬雪，給她點銀子。”
“是。”冬雪掏出小荷包，拿出二兩銀子，在平常百姓家裡，二兩銀子能用上好久，把銀子遞給了採蓮。
“姑娘，拿了銀子趕緊走吧。”
採蓮看着冬雪掏銀子，眼睛都直了，精緻的小荷包袋裡，嘩啦啦的抖出一堆碎銀子，骨碌碌的滾着，晃得人眼疼。
盯着冬雪遞過來的二兩銀子，採蓮咬了咬牙，擡起眼，可憐的道：“夫人，你可憐可憐我，我已經沒有親人了，那些惡霸還來抓我，夫人！”
她這聲夫人叫的不可謂不淒厲，好像在哭喪一樣。
胤禛煩了，拉起胤禩放在桌沿上的手，道：“走吧，再去別的地方逛逛。”
胤禩下意識的睜大眼睛，顫了一下，天氣涼，更顯得那人手的溫熱，包裹着自己的手，好像沒有鬆開的意思。
採蓮看他們要走，跪着磕頭，喊道：“少爺！少爺！”
胤禛還是不理，採蓮爬起來就追，跟着他們下樓，追在後面。
胤禛和胤禩在前面走，胤禛仍舊拉着他的手，胤禩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說，難道說，請你放開手？這樣也太不給他面子了。
一路走一路想，有點走神。
“吵不吵？”
“嗯？……”
胤禛也發現了他在發呆，笑笑道：“我說，你嫌不嫌那個尾巴吵？”
尾巴說的當然是採蓮，採蓮追在兩個侍衛後面，一口一個“這位大哥”一口一個“少爺少爺”的叫，所到之處，滿街的人，都在看她，那樣子就像是秦樓楚館在外面攬客的人。
胤禩搖頭，“還好，不過四爺不是一向喜靜麼？”
胤禛今天心情很好，沒有板着臉，估計這也是採蓮追着不放的一個原因，貴少爺俊朗有錢，看起來又很平易近人。有錢是真的，全天下沒有比皇家更有錢的；俊朗也不假，雖然這不是胤禛原來的樣子，不過五阿哥也稱得上風神俊朗；平易近人那就絕對真不了了！採蓮是沒見過他冷着臉的樣子，胤禛還是阿哥的時候，其他阿哥就知道，他越是平靜，越是沒有脾氣，說話乾巴巴的時候，就越是可怕，比冷着面孔的時候還要可怕。不過五阿哥天生一副善人像，也是導致採蓮誤解的一點啊。
“如果她當時不糾纏，或者拿了銀子就走，我都可以考慮考慮，跟縣官知會一聲，幫她打點打點，不過……既然她那麼貪得無厭，就什麼也拿不到。”
胤禛說的很輕鬆，後面採蓮還在“大哥大哥，你是好人……”的說着，根本沒聽見胤禛的話，她管侍衛叫大哥也沒用，想左右逢源，討人喜歡，可一個侍衛又管得了什麼，再說了，侍衛還嫌她是村姑呢……
胤禩聽他說，“貪得無厭”，就想起了自己，哪個阿哥不是貪得無厭？哪個阿哥不是野心勃勃？哪個阿哥不窺視奪娣？恐怕像李後主那樣，一心隱退，最後還沒辦法當了皇帝的，太少見了……
胤禛感覺到他的手僵了僵，“其實，一個人貪得無厭不可怕，有野心也不可怕……”
頓了頓，也沒看胤禩，但是手還是沒放開，“老八，以前就是，我欣賞你的膽識魄力，咱們鬥了一輩子，你恨我……是應該的。可一睜眼又忽然什麼都不是了，這輩子……別鬥了。”
胤禛說完，嘆了口氣。
胤禩笑道：“我這個樣子，也沒法鬥了。”註定是一個成王敗寇，連老天爺也眷顧他……麼？
胤禛聽他說，“我這個樣子”，心裡揪了一下，緊了緊他的手，“你恨我，可以說出來，我已經不是九五之尊了，沒必要忍着不說。你什麼都忍，天天裝着一副笑臉，你裝了不舒服，我看着也不好受……”
“爲什麼？”胤禩頭一次嘴比腦袋快，也沒想就忍不住開口問了，話都說出去了，收也收不回來，這讓別人怎麼回答？而且，他也沒想好，要聽哪一種答案纔會滿意。
隔了好一會兒，胤禩以爲他不會回答了，胤禛還是握着他的手慢慢走。
“我不知道爲什麼，你不要問我。按理說，我也應該恨你，可是那天，我知道自己忽然變成了永琪，倒是鬆了一口氣，不用再跟你們作對，不用再治你們的罪。你記不記得，我第一天登基的時候，跟你們這些兄弟說，皇上這位子不好坐，你們誰想坐儘管來試試？”
胤禛笑了一下，好像在回憶，“當時，說的是假話。可真到了覺得是真話的時候，又來不及了，皇位坐一次，已經夠了。我來到這裡，輕鬆了不少……”
“你不想再掙皇位了？可你現在還是阿哥，令妃那麼得寵，要是剩下個小阿哥，保不齊弘曆就會傳位給他了。”
胤禛瞧着他，好像又無奈又釋懷的搖搖頭，“皇位的事情，再說吧，不過……令妃想當皇后，想讓自己的兒子做皇上，也要掂量着自己的能耐……老八，又被你扯遠了，我說了很多，我只想說，這輩子，不鬥了。”
胤禩也隔了一會兒，才道：“我也累了，沒想過要鬥……這輩子，還是做兄弟吧。”
胤禛聽他沒想過和自己鬥，頓時心情大好，都忘了採蓮這個尾巴還跟着自己，居然也開玩笑，道：“夫人，累不累？”
胤禩一愣，而後知道他是故意的，擡起鳳眼，很嫵媚的嫣然一笑，捏着嗓子噁心他，嬌滴滴的道：“四爺還真是體貼，憐香惜玉呢，不知道對索綽羅氏，是不是也是這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這話有多酸，醋泡泡咕嘟咕嘟的冒，在別人耳朵裡聽着，就像是小娘子在對自己的丈夫撒嬌……
胤禛本來就開個小玩笑，無傷大雅，但見對方卻一臉笑嘻嘻的，像小壞貓一樣的表情，擡起鳳眼瞭了自己一下，還柔着聲音說話，就像撒嬌似的。心忽然漏了兩拍，就想過去擁著他，狠狠的吻，讓他在這樣說話！
鬆開手，胤禛有點僵，是兄弟吧？應該該是，就算上次強要了他，也是因爲不知道他就是老八，當時又神志不清。
想着不覺心煩，快走了幾步。
胤禩瞧着他的反應，賊兮兮的笑了兩下，敢調戲他？也不看看他是誰。
場景很詭異，五阿哥走在最前面，五福晉跟他錯後半步，其實應該說，五阿哥總是跟五福晉錯開半步，冬雪跟在後面，然後是兩個侍衛……最後是一個尾巴，還一個勁兒“大哥大哥”的尾巴……
所謂冤家路窄，不想看見什麼人，可鎮子小，偏偏就能看見什麼人。
“彩霞！你走快點！啊！你快瞧！”
小燕子在客棧裡呆着沒勁，紫薇哭哭啼啼的，怎麼哄也不好，怎麼勸還是哭，一副天塌了要砸死她的樣子，就攥着小手絹捂在胸前，嗚嗚嗚的跟那哭，要不然就是拿眼睛瞅着你，好像在說“你別管我別管我”，柔弱的樣子，小燕子也看不下去了。
所以，小燕子就不管她了，心裡想着出去玩玩，給她買點好吃的，沒準心情就好了，就不哭了。
福爾康伏爾泰又不跟她出來，一個是被打的下不了牀，另一個是什麼心情也沒有，小燕子只好帶着彩霞出來，彩霞是奴才，不可能跟她說不想去。
彩霞是命苦的娃，跟着小燕子一陣猛跑，也跟不上，偶爾還被她拽着滿街跑，就想瘋子一樣，見者好東西小燕子就拿，要不然就是玩了半天又覺得不好，給人家丟回去，在宮裡這些時候，大小姐脾氣是培養的十足，作威作福誰不會啊，乾隆又沒跟着，她可要體會一回做有錢人的感覺。以前是小偷，人人喊打，現在可是有錢人，趕緊顯擺一把。彩霞就之後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跟着道歉付錢，苦不堪言啊。
“小燕子。”胤禩第一個看見的小燕子，胤禛低着頭想事情，聽到咋呼的聲音，皺了皺眉。
小燕子玩的太盡興了，根本就沒看見他們，還蹦躂蹦躂的扭着頭往前衝，胤禩躲都躲不過來，胤禛冷着臉伸手攔下來。
“是你！”小燕子驚喜了一把，眼睛看着胤禛，都要放光，又看見後面的五福晉，眼神頓時黯淡了不少，嘟着嘴。
小燕子非要和胤禛一起走，把胤禩擠在後面，就差沒挽着胤禛的手了。
胤禛冷着臉，和她拉開距離。
採蓮見又來了個貴小姐，趕緊道：“小姐小姐！”
小燕子不知道她在叫自己，看着眼生，不認識，就沒理會。
採蓮又叫：“小姐！這位高貴的小姐！”
小燕子確定她是再叫自己，頓時樂了，“高貴的小姐？你是在叫我嗎？別別別，千萬別這麼叫我！”
“小姐，你這麼美麗，這麼高貴，爲什麼不能叫你高貴的小姐。”
採蓮說完，忽然又變臉，一下子就哭了出來，悽悽哭哭的抽噎，“高貴的小姐，你可憐可憐我，求求這位爺……”
“求他什麼？爲什麼要求他？”小燕子不等她說完就插嘴。
“我……”採蓮嬌羞的抹着淚，“我是他的人了！求求少爺收了我吧！”
“什麼？！”小燕子蹦起來，大叫道：“你是他的人了？你是他的媳婦？”
“……不是。”採蓮搖了搖頭，要是媳婦，還用這麼求嗎？
“那！那他把小娃娃從你的腳底板塞進去了？！”
“沒，沒有……”
採蓮有點懵，這貴小姐，說話一點也不遮攔，這麼大聲的嚷這種事，也不怕別人看她，也許貴小姐財大氣粗的都這樣吧？採蓮越想就越是這麼回事。
“那就好那就好！”小燕子“啪啪”的拍着自己的胸口，笑道：“那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他的人了呢？你快說啊！”
採蓮當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胤禛救了她，是她的恩人什麼的，又說惡霸不是好人，追着她不放，她好害怕，沒處可去，說的淒厲的不得了，好像欺負她的人是胤禛似的。
熊燕子一聽，不得了了！大俠精神又冒了出來，特豪爽的道：“沒事！小姐我給你做主！”
“謝謝小姐！謝謝！”採蓮趕緊跪下，生怕小燕子反悔。
胤禩道：“老爺沒答應，小姐就做主了？”
小燕子最討厭胤禩，虧得第一次見面還認爲他長得漂亮，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沒想到他是那麼的惡毒，那麼的沒有同情心，五阿哥還對他那麼好？真是，不就長得好看點嗎？
“你別拿老爺壓我！我纔不怕，你瞧她多可憐，無家可歸又被人欺負，你怎麼能這麼惡毒，見死不救呢？！”
胤禛沉下臉，“這個女子來歷不明，不能帶回去。”
“少爺少爺！”採蓮哭道：“我是好人啊！我不是來歷不明，少爺你就要了我吧，我是你的人了！”
採蓮來來回回就知道說“我是你的人了”，就好像胤禛真的對她怎麼着了，說的就跟她吃了大虧似的。
胤禩聽着心裡不舒服，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