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何月圓的腦子飛快的翻動，那時候她也才十歲，還在讀小學。她記得很清楚，有一段時間，何強把自己鎖在屋裡，看着她的目光都是厭惡的。
她那時候，只以爲是何強掀起她學習不好，拼了命的學習，考試。
後來抱着全班第一成績回家找他，何強抱着她哭的很傷心。
是感動和欣慰嗎？
不是……
他是在祭奠這個何端陽吧。
何月圓捏着死亡報告的手指劇烈的顫抖起來，覺得可笑又可悲，如果這份報告是真的，那麼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何月圓轉過頭，大眼裡遍佈血絲，看起來森森的可怖，茫然的看着何端陽。
她只看見男人眼底的嘲諷，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的呢喃出聲：“你不是何端陽！”
他一定不是！可是爲什麼呢？
何端陽臉上絲毫沒有被戳穿的緊張和窘迫，甚至還朝着房間裡走了幾步，高大的背影把清晨要照進屋子裡的陽光盡數擋住，像是從地獄邁步出來的修羅，轉身，端端在何強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躺在地上垂死掙扎的人，冷冷一笑：“我的確不是何端陽！”
可他自小就有了何端陽的一切。
生活，還有這張一模一樣的臉。
聽何端陽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是虛假的，何月圓像是被閃電劈到了一樣，半天沒能回神，愣愣的問道：“你爲什麼要冒充他？你來做什麼？”
何強情緒激動，瞪着他，嘴脣劇烈的顫抖，身子卻像是乾裂的老樹一般死氣沉沉的，無力抵抗。
“爲什麼？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的父親。”男人嘴角帶着殘忍的笑，眼睛一直盯着何強，慢慢的開口，似乎在斟酌應該用什麼樣的語氣講出這個故事才能讓何強承受最大的痛苦。
何月圓半蹲下身子緊緊握住何強顫抖的雙手，擡頭看向一身冷氣的男
人，彎月一樣的美眉毛，皺成兩把鋒利的刀子：“你出去！”
出去！
她情願相信這麼久以來，精心打理仁珂，甚至在夜色闌珊救她一命的人，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情願相信那個在醫院，問她會不會忘記他的人，和她還有一點牽念。
卻怎麼也接受不了眼前這個人是冒充的！
冒充的！
那她這幾個月所做的一切都算什麼？父親的病，又算什麼？
何端陽半點沒有因爲何月圓的驅趕趕到窘迫，狹長的鳳眼微微眯着，盯着何強已經枯瘦到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臉頰，緩緩道：“十五年前，何端陽得了白血病，陸姨走投無路，跑來求你，希望同父異母的妹妹何月圓可以爲他做骨髓配型，哪怕不成功，好歹是給那個孩子一點生存的希望。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何端陽眼神冰冷，像是審判一般，“她跪着求你，求你救一救自己的兒子，你呢？你拒絕了！”
何月圓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僵硬了，側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盯着何端陽。
爲什麼她不知道？
何月圓又轉過頭，迷茫的看向馮玉，見她一臉愧疚，就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說的全部都是真的，攥着何強的手一點點鬆開，腿上發軟，竟然半點力氣也沒。
真正的何端陽因爲她死掉了？怎麼會？
“陸端午低估了你的狠心！”何端陽冷冷道，“既然當初你可以拋棄他們，又怎麼會理會他們的生死？”
何月圓聲音忽然平靜下來，一字一句問道：“後來呢……”
其實不問，也知道，手裡的死亡證明已經告訴了她最後的答案。
何強渾濁的眼睛裡有濃烈的愧疚，臉上的肌肉因爲生病有些猙獰，定定的看着何端陽。
“你用何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打發了陸端午，你給她股份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心安！讓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何端陽像是一個劊子手，一點點的剝離出事情的真相，“後來，他就死了！你的
兒子死了！這張死亡證明，應該是十一年前就寄給你了，你丟哪裡去了？以爲躲去老家，就能擺脫這一切？呵呵……怎麼可能？我怎麼能讓你如願！”
馮玉嘴脣囁嚅，喃喃道：“這張死亡證明，是你的備份吧……你送到療養院去的……是不是？”說着，忽然笑了起來，“是啊，這都是報應……報應，她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也別想好。我們都別想好……”
“你一定很好奇既然何端陽已經死了，爲什麼還會有我？”何端陽修長的手指劃過自己的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反正我也厭倦了演戲。這張面具我也戴夠了。不妨告訴你，我這張臉是從很小的時候，照着真正的何端陽一刀一刀的整出來的。陸姨帶我回家，給我一切，就是爲了今天。”
說到這裡，何端陽突然笑了起來，張開雙手在屋子裡華麗的轉了一個圈，笑意冷冷的，像杜鵑啼血一樣的淒涼：“爲的就是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樣子！如果陸姨和端陽看到你這個樣子，也一定會十分欣慰。”
何月圓一下子明白了之前何端陽的種種行爲，從來不是爲了區區一個何家，而是爲了陸端午和死去的那個何端陽！
“不是、不是……”何強渾濁的眼睛裡的滾出眼淚來，滾過蒼老的臉頰，泛着陽光，清冷清冷的。
何端陽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何強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開口道：“如果他沒死，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鮮活生動，可惜他已經躺在冰冷的地下十二年了！這十二年，你有沒有做噩夢看到他來找你？”
察覺到何強臉色不對勁兒，何月圓心裡一驚，一把推開何端陽，幾乎是吼道：“你走！你走！當年不肯救他的人是我，你爲什麼要救我！就是爲了讓我看見我爸爸如今這樣嘛？現在何家已經家破人亡，我也痛不欲生，仁珂你拿走，什麼都給你！你走！馬上離開我家！”
聲帶振動道了淚腺，何月圓明晃晃的大眼裡，眼淚晃盪的她看不清面前的人，然後狠狠的再下來，一切都破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