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熙從醫開始,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無力感,他以爲只要內臟器官沒有受損,其他就問題不大了,因爲子軒的後面血肉模糊,他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大腦,而他的右腳膕窩損傷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當他檢查傷口的時候發現他的右腳膕窩處不正常的出血狀況才意識到他可能真的忽略了這個問題。這是他的失誤,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失誤,卻讓他的朋友可能會面臨截肢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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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那麼糟糕嗎?”洛晴其實並不太明白彥熙所說的那些專業名詞,但是從他那一大段話裡她抓到了重點,子軒的傷勢很嚴重,甚至可能比他們任何人以爲的都要嚴重。
“我們被炸以後他還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扶着我往外跑,他的腳怎麼會有事?”淺清喃喃自語,完全無法接受彥熙的說辭,他知道子軒的傷很重,卻沒想到會危及生命。
淺清只覺得身體一晃,零迅速地扶住了他,他的淚水終於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他真的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只是想跟他較量一下而已,他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麼嚴重。
“爆炸之後,他的身體因爲超負荷的疼痛會有短暫的麻痹,原本膕窩的傷勢可能並不算太嚴重,可能是之後的跑動讓傷勢加重。”如今,彥熙只能作出這樣的猜測,畢竟子軒對於疼痛的忍耐力是非常強大的,所以即使他感覺到右腳的疼痛也會暫時不去理會,直到他們到達安全的地方。
“我可以去看看他麼?”洛晴的聲音破碎不堪,淚光盈盈地望着彥熙。
“恩,你去陪他吧,不過他暫時不會醒過來,我已經聯繫了這邊的朋友,他現在這種狀況要去設備更齊全的地方做檢查。”彥熙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多醫學界的朋友,日本這邊也不例外。
洛晴點點頭,一步一步地推開門,卻愣在了那裡,一步都跨不進去。
這個渾身是傷的男人,真的是她的子軒麼?幾乎全身都被白色的紗布包裹着,他安靜地趴在牀上,背上的紗布微微滲着紅色,露在外面的皮膚也是傷痕累累的樣子,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竟然就這樣毫無聲息地躺在牀上。
捂着嘴,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到了指縫間,她不敢靠近,只能小聲地嗚咽,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她的心疼得糾在了一起,她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的畫面,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竟然也會受傷。
“他的後背燒傷很嚴重,雖然和腦部還有腳上的傷相比之下輕一點,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還是需要很長時間的恢復,至少一年半載以後,他纔有可能生龍活虎。”不知道什麼時候,彥熙走到洛晴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堅強點,他現在需要你的鼓勵,而不是眼淚。”
這句話,彷彿驚醒了洛晴,她猛地擦乾眼淚,眼睛紅紅的,眼淚倒是停住了,她點點頭,走到了子軒的牀邊,緩緩地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彷彿怕驚醒了牀上這個看似睡熟的男人。
“從前都是你守護我,這一次,換我守護你,好不好?你放心,我不會再哭了,我不是脆弱的娃娃,我會守在你身邊,等你醒來,陪着你,照顧你。”洛晴將自己的臉埋入他的掌心,“但是,千萬要撐住,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子軒,爲了我,請你一定要堅持住。”
那麼久以來,都是子軒在洛晴的身後追着她愛着她護着她,這一次,就換她來守護他們的愛情,守護他們的家吧。
站在門口的彥熙,輕輕地關上門,冷冷地走到淺清面前,“渡邊社?”
帶着明晃晃的嘲弄神情,彥熙有一種本事,只一個挑眼就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嘲諷,讓人暴跳如雷,但是淺清卻一言不發,怔怔地出神發呆,彷彿周遭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這回滿意了吧?你討厭的人終於半死不活了。”彥熙輕笑,若有似無地望着淺清,“恭喜你了。”
零站在淺清身側,面色微沉,若楓上前一步,對彥熙輕聲安撫,“好了,做了這麼久的手術累了吧,我帶你去休息。”
平時對若楓的話幾乎言聽計從的彥熙,卻搖了搖頭,“我要留在這裡,他隨時都會有變化。”
他很討厭這樣的等待,更恨自己醫術不精,沒有辦法讓子軒恢復,這種自我厭惡的情緒讓彥熙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陰沉,他需要發泄,急需一個發泄口,不然他一定會爆炸的。
“柳和桐在這裡守着就好,你給我去休息。”不由分說地摟着彥熙,強行帶他離開。
若楓並不是怕淺清和零會對彥熙不利,而是彥熙這個傢伙一旦發起怒來六親不認地專攻別人的軟肋,雖然他們和渡邊社沒有什麼交情,但是他們都知道子軒是什麼樣的傢伙,剛纔洛晴的話大家都聽得很清楚,既然子軒是刻意讓着淺清,那麼代表淺清在他的心裡一定有一個很特殊的位置,所以他們都不會讓子軒爲難。
鈴木夫人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誰的勸阻都沒有用,子軒傷成這樣誰都沒有料到,也是大家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說不上是誰的錯。
“零,我是不是做錯了?要不是我這麼任性地要跟他比一個高低,他也不會來日本,更不會受傷,好像,我真的錯了,對不對?”淺清抓着頭髮,貌似痛苦地低吼,沉痛從心底發出,一寸一寸地佔盡了他的胸口。
渡邊淺清,第一次嚐到了後悔的味道,他一直都以爲自己永遠都不會後悔,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真的很後悔,後悔自己孩子氣的作爲,爲什麼子軒會救他?他難道不知道,一直在和他作對的人就是淺清麼?爲什麼,那個冷情的傢伙,可以那麼義無反顧地救他,甚至一點猶豫都沒有?
“淺清……”零已經習慣了用淺清的角度和立場來看待任何問題,在過去的那一段冗長的歲月裡一直都這樣,可是這一次,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爲連淺清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他,又有什麼資格說什麼呢?
苦笑,蔓延開來,淺清只覺得自己除了嘲笑自己,似乎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情,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幼稚地可笑,多麼無知的堅持,這樣的他,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爲子軒的對手,不是麼?
零看着緩緩蹲在地上,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淺清,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他只是這樣,怔怔地望着他,看着他的淚水從指縫間奔涌而出,他知道,這種信仰崩潰的感覺,是任何人都無法安慰的。用滿身的刺將自己的自卑深藏在驕傲之下的淺清,到底還是不夠堅強的。
“做錯了事,你就是這樣逃避的麼?”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輕柔,溫潤,清冷,透着幾分嘲弄,由遠及近地傳來。
淺清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瞪大了眼睛望向來人,甚至忘了呼吸。
渡邊社的前任社長,長谷川茗逸,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社長。他的賞罰分明讓人敬佩,他的狠毒手段讓人驚恐,他的身手詭異讓人摸不着頭腦,這個看起來如修道士般的男人,高深莫測,讓人尊敬,卻又讓人厭惡。
在渡邊社裡,曾經有這樣的評價,‘渡邊淳是霸氣外露的天生王者,長谷川茗逸則恬靜清淡如空谷幽蘭,但是相比之下,長谷川茗逸更讓人感覺到一股陰沉的可怕’。一個天生的王者會讓人望而生畏,但是一個陰柔的領導者更讓人無法捉摸,茗逸就是這樣的人。
“逸叔……”淺清呢喃地張嘴叫喚,他一直以爲逸叔已經死了,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間出現在這裡,這個曾經是他半個老師的男人,是除了父親之外他最尊敬的男人,雖然一直被打擊他不夠資格爲繼承人,但是他卻一直都覺得逸叔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我有教過你遇到問題就蹲在地上哭麼?”茗逸淡淡地瞥眼,竟讓淺清猛地一震,這是一種不屑的目光,一如從前。
淺清站了起立,忍住了眼淚,“逸叔,你不是已經……”
“我以爲這幾年你是爲了向我證明你有領導渡邊社的能力,不過看到現在鬧成一片的渡邊社,我想,我當年的眼光並沒有錯。”依然是清淡漠然的目光,絲毫沒有停留在他的身上,“你並不適合做社長,不是麼?”
“我……”他握住拳頭,說不出話來。
這幾年的渡邊社確實如他所說,並沒有壯大發展,甚至接二連三地出現變故,而這一次竟然鬧出了那麼大的爆炸案,還連累了子軒,淺清也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真的不適合?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在這裡哭哭啼啼?渡邊淺清,看來那麼些年,我算是白教了。”說完,茗逸一步都不停留地往子軒的病房裡走去。
他的這句話,點醒了淺清,這個時候他確實不該留在這裡,既然彥熙來了,那麼子軒就交給他們就好了,他如今該做的是回到渡邊社,重新整頓社團,將那些毒瘤都抓出來,一次全部處理掉。
高橋踏入了淺清的佈局,不僅爲了設計子軒,更爲了將高橋身邊的那些有異心的人一網打盡,他喜歡一擊即破,而不是拖泥帶水地緩緩動作。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高橋竟然會用這麼多人命來爲他搭橋。這個陰沉的男人,果然有一顆冷酷的心,爲了自己的成功,不惜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