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書房內。
薄譽恆低着頭,專注地在畫紙上畫些什麼。
不知不覺工作了很久,他覺得被撞擊的那塊地方又開始隱隱地疼了起來。
放下筆,他撫着頭部,露出淡淡的苦笑。
紀城敲門,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少爺。”
紀城叫了他一聲,“宋少爺沒什麼危險,昨天晚上從一個桑拿房裡把他找到了。”
“辛苦你了。”
他深邃的眼眸裡,一絲淡淡的擔憂逐漸消失,“他在z市替我待了一個星期,我回頭得看看怎麼感謝他。”
紀城咧嘴,“少爺,也真是巧了,如果不是你讓宋少爺幫你在z市的醫院裡躺着,他就不會因爲有竊聽器的存在,而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敢說,而如果不是因爲他憋得太悶,實在是無聊極了,重新把當年陸家和薄家的秘辛翻了個底朝天,他也就不會發現那件事情……”
薄譽恆微微頷首。
宋許諾從小喜歡倒騰各種東西,到最後他成了一個電腦天才,和他的好奇心不無關係。
在病牀上裝病的那個星期,他閉着嘴巴,聽薄母隨意地說起了薄家曾經的往事時,忽然注意到了一個地方,可能所有人都忽視了一點的地方。
根據資料,再根據薄母的回憶,他逐漸瞭解到蘇清悠的舅舅,也就是陸之麟這個人,當年爲了和自己的姐姐作對,不惜進入薄家,爲了薄家洗錢,最後又入獄,害人害己的一個故事。
而薄絕的大兒子早早的夭折,其實是被薄絕因不明原因拋棄了,而那個棄子,卻被剛出獄不久的陸之麟給領養了。
這件事情,怎麼說都太過巧妙些了吧……
當他動用自己天才般的搜索技術,竟逐漸地挖出了,當年沈芸嫁給薄絕之後,似乎和陸之麟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爲此,他甚至找到了當年三個人的照片,最後做出了評判:薄絕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可是和當年風華正茂的陸之麟相比,那還是遜色不少的,如果他是沈芸,也願意和陸之麟來那麼一點浪漫的關係。
那麼再看看薄絕之所以拋棄他兒子的原因,似乎也就有了解釋……
他當時被自己的揣測嚇了一大跳,但還是把這種可能性發給了薄譽恆。
而薄譽恆在看到他發過來的短信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紀城用各種方法,蒐集到這兩個人的dna,然後立即去做親子鑑定。
這個過程太過艱難,直到早上的時候,他才收到了紀城的消息:兩個人是親生父子的概率爲99.99999%。
他讓紀城把親子鑑定的結果遞交給沈芸一份,就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
紀城看薄譽恆陷入了沉思,詢問道:“也不知道,陸之麟自己知不知道,他是薄之白的父親。”
“我猜他應該不知道。”他的口氣很平靜,“如果他知道,那當年嬸嬸也許就跟他走了。”
“但這樣一來,薄之白豈不是夫人的堂哥?”想到這裡,紀城面色有些忿忿,“他之前對夫人做過的壞事可不少啊!”
提及蘇清悠,薄譽恆寂靜的雙眸終於染上一層擔憂,“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他說完,輕聲一嘆,“爲什麼這些人犯下的惡事,卻最終要讓她來承擔?”
越這麼想,就越是心緒不寧,他索性站起來,對着窗邊,深深吸了口氣。
“少爺,你爲夫人做的這些,夫人都不知道。她現在可能真以爲自己是單打獨鬥呢。不需要告訴她嗎?”
紀城不解地問道。
薄譽恆看着窗外,聞言垂了垂眼眸,“她想自己一個人做點什麼,她希望自己一個人能夠做點什麼,既然如此,我何必在她的世界裡充什麼英雄?”
只要在她背後默默地守護就好。
紀城還想說些什麼,手機在此刻響起來。
“接吧。”薄譽恆沒回頭,淡然道。
“好的少爺。”
紀城把手機拿起來,“喂,怎麼了?”
很快,他掛斷了手機,已經全然變了臉色,“少爺,夫人那邊發生了一起血案!”
“什麼?”
薄譽恆猛地轉過身,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站穩。
“少爺,你沒事吧?”
“沒事,後遺症。”
他大步大步地往外面走去,臉上已經滿是擔憂之色,“快帶我過去,清悠現在在哪裡?!”
#
一路上風馳電掣。
到最後,薄譽恆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了醫院裡。
他跑到急救室門外,一眼看到蹲在地上的蘇清悠,此刻正把頭埋在膝蓋裡。
“清悠!”
他快步來到她身旁,二話不說擁住她,“是我,我是譽恆。”
清冷卻糅合了溫度的嗓音讓她慢慢把頭擡起來,一雙眼睛已經哭得紅腫。
“別碰我,我身上有血……”
她想掙脫開他,卻被他更加用力地錮在了懷裡。
“我沒見過比你更乾淨的女孩了。”
他緊緊地抱着她,輕聲說。
蘇清悠的淚水洶涌的更加厲害。
“告訴我,怎麼了?”
“舅舅,舅舅……舅舅的胃那裡被刺了一刀,大出血,現在,現在在搶救……不知道,不知道還能不能……”
她說話說的語無倫次。
陸之麟的鮮血噴出來的那一刻,她都看傻了。
“我還沒怎麼和他相處,怎麼就……”
“這世上,這世上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哭得太厲害了,到最後,整個人一抽一抽的,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薄譽恆心疼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把她臉上的淚拂去,眼睛不知爲何又升騰起了淡淡的霧氣。
他曾經都已經暗暗下了決心,再也不要讓她哭,一定要讓她好好的,每一天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結果一個不小心,又讓她這樣傷心。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我怎麼那麼沒用呢……”
沒想到他在心裡暗暗責怪自己的同時,她已經哭着把自責的話說了出來。
他從沒看過她這麼傷心的樣子,心裡又亂又急,咬了下薄脣,最後用吻封住了她的哭咽聲。
他口腔裡的淡淡的薄荷香味,似一劑安定,注射進了她的心裡,讓她慢慢地平靜下來。
最後,她不再哭泣,可還是一抽一抽的,卻比之前好了許多。
薄譽恆這才慢慢地放開她,從口袋裡掏出手巾,擦拭她的小臉。
他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在其他醫生護士的注目中,在椅子上坐下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再次把她抱得緊緊的。
“聽好了蘇清悠,現在都說,重要的話要說三遍,但下面的話,我只說一遍,你要牢牢記在心裡面。”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你舅舅不會死,因爲這裡是s市最好的醫院,就算這裡的醫生治不好,我也請了國外的醫生連夜趕過來,他們的醫術非常高明,那麼多厲害的人爲你舅舅生命的延續而繼續努力,你舅舅還在搶救,搶救室的燈還沒滅下,我請的醫生還沒過來,他們每一個人,包括那盞亮着的燈都沒放棄!你哭什麼你?”
蘇清悠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靜靜地聽着,還想涌出來的淚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你說你以後就一個人,蘇清悠,你睡了我,你怎麼那麼沒良心,我不是人?你聽着,我生氣了,之前我還怕你疼,不想讓你生孩子了,不行,這樣不行。這世間對你的羈絆太少,少的讓你不夠堅強,所以你要爲我多生幾個孩子,我不夠分量,那就讓他們給你分量,讓他們成爲你的羈絆!我們兩個是一輩子的事情,等孩子一出生,我就守着他們,讓他們趕緊長大,趕緊談戀愛,趕緊領個人回來見你,趕緊讓他們結婚生子,到時候,你子孫滿堂,你擁有的親人兩個手指都數不過來,我看你還敢不敢說,這世上就你一個人了!”
他的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大,甚至連自己都沒發覺,他自己早已經紅了眼眶。
他手上的力度漸漸淺了,蘇清悠看到他發紅的眼睛,用手輕輕摸了摸。
“你怎麼哭了,還說不讓哭,怎麼你自己倒哭起來了。”
薄譽恆那雙好看的卻發紅的眼睛瞪着她,“我害怕。”
她一怔,“你害怕什麼?”
“我不知道在病房裡發生了什麼,我害怕你會出什麼事,我害怕你因爲你舅舅的事情承受不了,我害怕你會對自己不負責任,我害怕……”
他甩了甩頭,“我害怕你會像以前一樣,從我的生命裡匆匆地來過,像一個過客,然後又不負責任地溜走了。我等了你那麼多年,如果讓我一直等的那個人又從人生中消失了,你覺得我受得了嗎,你以爲我說自己一無所有,還真的就不擔心失去任何東西嗎?”
她的鼻子酸的厲害,“薄譽恆,我從前不知道你的那個青梅竹馬是誰,所以纔會經常和你鬧彆扭。”
“你啊……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笨的笨蛋了……”
他輕嘆,抱住她。
那個他等待的人,一直是她,也永遠會是她。
“譽恆,謝謝你。”
謝謝他遇見她,謝謝他等她,謝謝他從沒有放棄過。
謝謝他教會她的,重要的一切。
從那一刻起,蘇清悠再也沒有覺得,自己是世間獨身的一個人。
因爲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