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悠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
她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吐出一樣,腦海裡一片昏天地暗。
“清悠,你開開門,怎麼了?”
落語拍着門,着急地在門外站着,“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剛剛只是在宴會上隨便逛了逛,就看見蘇清悠突然跑到了衛生間。
在她着急地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時,眼前的門開了。
落語連忙走進去,看到蘇清悠在洗水池那裡,雙手撐着池壁,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着。
落語把門輕輕關上,慢慢走過去,試探性地叫一聲,“清悠?”
蘇清悠把水龍頭關上,回頭看她。
她眼睛紅腫,平日裡充滿靈氣的杏眼現在極其無神,空洞地可怕。
“落語,我看到薄言了。”
“……什麼?”落語沒反應過來,她皺眉,腦海裡迅速地搜索這個人的訊息。
“噢!”落語一個激靈,“是你前男友,他,他不是已經……“
蘇清悠走過來,抓住落語的肩膀,眼裡暗藏着深深的恐懼。
“可是,他是在我眼前死掉的,我親眼看到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的……”
她說着,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時候。
她眼睜睜地看着,薄言躺在牀上,緊閉着眼,心電圖的起伏越來越小,直到最後——
“清悠,就算病人心跳停了,也可能只是暫時性的驟停,醫生還可以用電擊等方式讓病人重新恢復心跳的。”落語看她疑惑而恐懼的雙眼,把她的手拿下來,緊緊握着,“清悠,你有親眼看到醫生宣佈他死嗎?”
蘇清悠垂了眸,情緒稍微平靜了些。
她記得,自己看到薄言失去心跳後,整個人倒在地上。
趙詩允走到她面前,用一種恨不得殺死她的眼神看着她,“蘇清悠,你就是個災星!你把阿言害死了!”
然後,她被人趕了出去。
“薄言心跳停了後,我被趙詩允趕了出去……”
她的睫毛快速閃動着。
趙詩允!
薄言身邊站的人不就是趙詩允嗎!
“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蘇清悠說着就要走出洗手間。
可剛握上門把,她就好像全身被抽乾了力氣,緩緩地倒在地上。
“可是,就算問了個清楚又怎樣?”
眼淚流下來,她胡亂地抹了一把,自嘲地笑了笑,“他已經不認識我了啊……”
回想起剛剛看到的薄言,他和以前一樣,劍眉微揚,狹長的桃花眼,薄脣緊抿。
可他看着自己,像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落語走到她旁邊,沉默地看着她。
蘇清悠靠在門邊上,“我不知道自己該是開心還是難過。我以爲,他死了,他卻回來了;我以爲他和以前一樣,他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落語反而樂觀起來,“至少他還活着,清悠,就算他忘了又怎樣?你們能夠再相見是命運的安排呀,我相信,就算他什麼都忘了,依然會愛上你的,因爲感覺是不會變的。”
“可是,我已經結婚了啊,他可能也已經結婚了……落語,這不是命運的安排,這是命運在嘲弄我們啊!”
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
落語沉默下來,輕輕擁住她。
門外,薄譽恆靜靜地站在門口。
他面無表情,放在門把上的手,逐漸收緊。
良久,他放下手,朝樓下走去。
從二樓走到一樓,他冰冷的表情終於慢慢變化,變成了微微笑的樣子。
“恭喜薄總,和你訂婚的女孩真有福氣!”
見他走下來,不少人都圍過去恭維他。
薄譽恆沒接話,只是沉默地勾了勾嘴角,接了杯傭人遞來的紅酒,和他們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譽恆!”薄譽恆的父母看到他,立即走過來,“我們剛來,清悠呢?她在哪?”
薄譽恆面色木然,“……她不太舒服,在洗手間。”
“啊?清悠沒事吧,生病了還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薄母擔心地問。
他卻沒接她的話,眼睛淡漠地在客廳裡掃了一遍,“怎麼今天,來了這麼多薄家人。”
連薄慎和牧曉雅夫婦都來了。
薄父搖頭,“我們也不清楚,聽說老爺子也要來,譽恆,是你說服了他來嗎?”
老太爺也來?
薄譽恆眼底閃過一絲冷凝。
“譽恆。”薄言和趙詩允走過來,“你未婚妻還好嗎?”
薄譽恆轉身,依然面色淡淡地,“她有點不舒服,謝謝小叔關心。”
薄言輕笑一聲,“不是不舒服,而是和你鬧彆扭了吧。年輕人啊……”
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薄言漫不經心地把玩手裡的高腳杯,笑得嘲諷。
“小叔。”薄譽恆走了幾步,站在他面前,平靜地問:“我們年輕人怎麼了?”
薄言掀脣一笑,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譽恆,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身上。”
他們個子相當,一個年輕氣盛,一個成熟穩重,但都一樣耀眼。
“謝謝小叔關心。不過,我很愛我的未婚妻,我願意把時間都花在她身上。想必,小叔也很愛嫂子吧?”
說着,他的目光移到薄言身旁的趙詩允上。
趙詩允被兩人的目光嚇得一跳,忙笑着依偎在薄言懷裡。
她的僵硬和害怕,薄言的皺眉和冷淡,盡收進眼裡。
薄譽恆微扯嘴角,不說話。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只聽有人喊:“薄家老爺子來了!”
宴廳裡的人無不轉頭向外望去。
隨着篤篤的聲音,老態龍鍾的薄老爺子拄着柺杖走進來。
客人們像看到了財神爺一樣,嘩啦啦一下圍了過去。
叔侄兩人都站着沒動。
薄譽恆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他回頭,看到蘇清悠站在他的背後,靜靜看着他。
她很明顯補了妝,眼周撲了厚厚一層粉,可還是有紅腫的痕跡。
他拉住她的手,淡淡地問:“舒服些了嗎?”
蘇清悠勉強笑了笑,點點頭。
薄言看到她回來,只是冷淡地瞟了一眼,就轉了頭。
趙詩允則緊張不已。
從薄言和蘇清悠見面開始,她的心就沒有放下過。
老爺子笑呵呵地和衆人一一打過招呼,逐漸來到薄譽恆面前。
“譽恆啊,今天你訂婚,無家不立業,如今你也算成家了,我也安下心了。”他慈愛地說。
薄譽恆點頭,淡淡地說:“謝謝爺爺今天能來參加我的訂婚。”
薄老爺子毫不在意地揮手,“看自己的孫子,有什麼謝不謝的!”
說完,他的目光從薄譽恆轉向薄言。
“你也算是有心,特意提前回來參加譽恆的訂婚。”他雖然斂了笑,可說話的口氣卻帶了些嗔怪。
畢竟是他最愛的小兒子。
“各位,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薄老爺子站在宴廳中間,笑着大聲說道:“不僅我的孫子成了家,訂了婚,連我的小兒子都從國外趕回來了!我今天高興,陪大家喝一杯!”
“好!”
客人們見到老爺子這麼粗的一條大腿還能不抱?紛紛舉起手裡的酒杯,同他慶祝。
喝完酒,薄老爺子又呵呵地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趁着大家在場,我還要宣佈一個好消息。”
頓了頓,他看向薄言,“我要將我手裡的文淵股份,全部轉給薄言!”
此話一出,舉衆譁然。
薄言風輕雲淡的樣子。
薄譽恆看到父母“刷”地變掉的臉色,平靜地用眼神示意他們什麼都別說。
衆所周知,文淵企業,薄譽恆既是總經理,也是持股最多的董事。
文淵是他的天下,他就是最至高無上的統領者。
薄老太爺的股份持有並不低,如今又悉數把股份轉給自己的兒子。
現在他們兩個人,到底誰持有的股份多,還真說不清楚!
“幫助兒子奪孫子的權?嘖嘖嘖……”
“叔侄相鬥啊,老爺子心可真狠。”
蘇清悠聽到有人在旁邊悄悄的議論,擔心地看向薄譽恆,又忍不住望了望薄言。
這就是薄言再度回來的原因?
而這對薄譽恆來說,又意味了什麼?
薄譽恆把酒杯再度舉起,對他的小叔說:“恭喜小叔叔。”
和他碰了碰杯子,薄言望着眼前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侄子,反而覺得這場遊戲會更好玩了些。
“譽恆,謝謝你。”
兩人的眼神在電光火石內交鋒了無數次,最後都各自扭頭,看向他處。
“好呀!好呀!我的兒子和孫子都是好樣的!”薄老爺子高興地拍了拍巴掌,“大家繼續,繼續啊!”
宴會裡又恢復了喧鬧,薄老爺子坐到沙發上,示意這兩對夫妻過來。
“爺爺,有什麼事嗎?”薄譽恆和蘇清悠坐定後,他問道。
見薄言他們也坐下來,薄老爺子溫和地說:“其實,譽恆啊,我有件事要拜託你。不知你願不願意。”
對這隻老狐狸,薄譽恆看得很透。
他想要做什麼事情,從沒有人敢迕逆。
薄譽恆是他唯一的變數。
儘管如此,薄譽恆依然禮貌而客氣地說:“爺爺,您儘管說,我能做到就一定做。”
“呵呵,是這樣的,我想讓阿言明天起去文淵,不過他初來乍到的,對s市還不太熟悉……所以,我想讓阿言和小允住在你們家,不知行不行?”
蘇清悠立刻擡起頭,又驚慌地低下去,緊緊咬着脣。
她聽到薄譽恆沉吟片刻,說:“我這裡有不少空的客房,還正愁家裡人太少,不知道,小叔是個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