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還沒來及說話,夏雪已經質問起來:“你去巴黎幹什麼?”
靳東把臉轉向她,眼神又在暗地裡,瞟向了靳湛柏,冷冷的兩束幽白色的光,在空中激烈的撞擊。
“秀陽給了我一張香奈兒的邀請函,反正我也沒事。”
老太太咬着筷子,歪着頭問:“那都是女孩子看的東西,你看那幹啥?”
“奶奶,時尚可不分男女。”
靳百年急忙接過話茬:“去吧去吧,龍秀陽跟你一起嗎?窀”
靳東搖搖頭,莫名其妙的轉向靳湛柏,笑了:“但有可能會遇到前小嬸。”
靳湛柏也把筷子拍下來了,老太爺和老太太是看不明白,這叔侄兩什麼時候變得水火不容了,靳百年和夏雪早都拎起了心,擔驚受怕的滿桌子瞅。
“小叔應該知道的,前小嬸最喜歡香奈兒,不會錯過任何一場香奈兒的發佈會。”
靳湛柏讓人意外的站了起來,椅子往後擲開好大一截,發出刺耳的滑音,當着老太爺的面,毫不遜色的回靳東:“爺爺的心願,就靠你完成了。”
這麼直白的話,徐媽都聽的懂隱晦的意思,老太爺當即面紅耳赤,抓起手邊的抽紙盒,砸向靳湛柏:“滾!以後你們兩個不要同時出現在我面前!滾走一個!”
靳東也抽開了椅子,和靳湛柏隔桌對望幾秒,上了樓。
靳百年扭頭一看,夏雪眼圈都紅了,一個人悶着,他急忙抓住了妻子的手,緊緊的捏了捏,其中傳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
服侍好老太爺,夏雪有些心急,跑往靳東房間,剛進門,兒子正在收行李箱。
“今天走嗎?”夏雪走過去,摸了摸彎腰的兒子的背。
“嗯。”
“兒子,”夏雪轉到靳東正前方,把他手裡的東西拿走,他這才擡了眼,看着她,“你……你不是,故意爲了誰纔去的吧?”
靳東冷笑,把夏雪手裡的東西又拿回去:“媽,你還真信他說的話啊?”
“當然不信。”夏雪口吻帶着自我安撫的情緒:“好孩子,出去散散心,要是真碰上了佟家小姐,也好好的打個招呼,畢竟是爺爺最敬愛的佟老將軍的女兒,知道嗎?”
“放心,我有數。”
夏雪幫靳東收拾了一會兒,聽到徐媽喊她,說有她的快遞,這才跑了出去。
……
上午賣了一件早春款薄衫,還算有點成績,斬月心情不錯,站在櫃檯前拿計算器累加着幾筆賬單,她還沒注意,一位長的特別高、身穿煙咖色大衣的英俊男子朝她走了過來,在她還來不及擡頭的時候,抽走了她手裡的計算器。
“啊?”斬月微微輕訝,一擡頭,更是茫然。
靳湛柏的脣在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時候,落了下來……
“不要……”斬月極快的轉走了臉頰,掩飾性的去勾鬢髮,妍麗的杏眼帶着驚恐,四處轉了轉,小臉頰兒已經不受控制的紅了。
一系列動作全是她的潛意識發出來的,在靳湛柏眼中,出奇的可愛。
好在還沒人看見剛纔的一幕,斬月定了定,但臉還是很紅,退開了屬於靳湛柏的範圍,輕輕的問:“你怎麼來了?”
他把計算器放回櫃檯上,好看的手指蜷縮成拳頭,輕輕的敲着桌面,微昂着下巴,溫柔的看着斬月:“我今天去北京,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回來。”
“噢。”斬月轉了轉眼珠,埋着頭,掩飾性的翻動賬單。
男人笑了,一直注視着斬月垂下去的睫毛,她的睫毛原先比較長但比較稀疏,現在塗了睫毛膏,卷卷的,像一根根鳥類的翅膀,彷彿都能扇動進他的心裡。
中午吃飯的同事回來了,高跟鞋嘚嘚嘚的響,靳湛柏意猶未盡的從櫃檯前站起來,聲速很快的交代一句:“等我回來。”等斬月朝他看時,他已經走了,背影在不遠不近的商場走道上,帶着冬日湖水般的清寒。
……
靳湛柏沒有如約回來,但每天都有給斬月打電.話,一開始她不接,後來她發現,她不接,他就一直打下去,打到她接爲止,之後,靳湛柏的每一次來電,斬月都好好的接,電.話裡說不到具體的事,靳湛柏只喜歡問她,一天都幹些什麼了,然後就是很想她之類的,一般這時,斬月就會找理由掛斷通話,他笑笑,說聲晚安,結束了又一次的通話。
週六,同事跟她調了半天,斬月下午坐班,早晨還是起的早,想熬點百合粥,可家裡沒食材,折回房,拿着錢包去了附近的超市。
買了幾塊錢的糯米和百合,又逛去了水果區,貨架上供應的大多是進口水果,價位比較高,斬月逛了逛,沒捨得買,掉頭準備去收銀臺付款,迎面遇見了裴霖。
裴霖和她一樣,穿的並不正式,看來也住在附近,手裡拿了好幾袋冷凍速食,斬月本想繞開的,沒想到裴霖看到她了。
她把頭髮勾了勾,擠着笑容朝他走去。
“學長,你住在附近嗎?”
現在才八點多,裴霖是肯定住在這一區的。
男人單手抄袋,目光銳利,盯着她。
裴霖不太喜歡她,斬月對這一感覺非常強烈,也不好多說,笑了笑,婉轉應付:“我還有東西要買,先走啦。”
裴霖隨着她轉了四十五度,看着她從自己身旁走開,突然開了口:“你現在在做什麼?”
斬月轉回來,有點意外,但裴霖的表情還是冷冷的。
“在模特公司。”
“平模還是t模?”
“都做。”
他點點頭,一貫的清冷,和大學時待人接物的方式很像。
“我在做傳媒,跟你也算半個同行,最近想擴大業務範圍,你有沒有興趣?”
斬月早就想自己單幹,苦於沒有資金與合夥人,沒想到誤打誤撞遇見了裴霖,兩人也沒什麼交情,卻突然給了她驚喜。
“好,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裴霖眼底終於有了抹笑意,聲音也別緻不少:“我就住樓上,方便的話,你先去負一層‘味千拉麪’等我,我上去換個衣服,順便把營業執照拿給你看看。”
縱然他不喜歡自己,但裴霖給斬月的印象一直很好,好比現在,他沒有邀請斬月回家,只約到公共的地方談事,還要把營業執照拿給她過目,所表現出的謹慎和周到是大部分男人難以做到的,斬月微笑着欣然答應。
……
裴霖幫斬月付了單,兩人在自動扶梯口分手,裴霖往上,她往下。
味千拉麪不少人,斬月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點了單,並且付了款。
套餐還沒上來的時候,裴霖就到了,斬月擡手示意,同時又想起了大學時和裴霖一起組織的許多次校園活動。
在這種場合想起往事,還是因爲裴霖的穿着打扮,唸書時他就酷愛運動裝,現在的他也穿着一套全黑的運動服,一樣的寸頭,將他往上挑的單眼皮襯托的更爲犀利,正是這股子銳氣,學校裡不少人說裴霖很難相處。
“不好意思,久等。”裴霖諳熟社交禮儀,跟大學時擔任學生會主席少不了關係,他回頭,朝正在鄰桌收拾餐具的服務生擡手:“麻煩,這邊點餐。”
斬月忙說:“我點過了。”
裴霖謝過服務生,轉身,看着斬月,沒帶笑容:“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他的表情過於嚴肅,使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在指責她多事一樣,斬月當時的感覺,是真的覺得裴霖像傳言那樣,有些難於相處了。
“對不起,你重新點吧。”
“沒事。”裴霖低了頭,這個話題自然斷了。
“看一下,這是我公司的營業執照。”
裴霖把原件推在斬月面前,之後從褲兜裡摸出了手機,進來的是條短信,他直接回了電。
聽他在講工作上的事,斬月落了個機會,仔細的看了一下營業執照,2013年4月26日註冊的,也就是自己從新加坡回來後的那個月,看着原件,她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斬月把原件還給裴霖,他正好收線,在桌下伸直右腿,一邊放手機一邊問斬月:“有問題沒有?”
“沒有,謝謝。”
服務生送來了套餐,兩人一邊吃一邊談,短短時間,關係似乎近了一些。
“你現在在哪家模特公司?”
“cici。”
“洪森的?”
斬月佩服他,果真是半個同行,訊息很準。
“我想做自己的經紀公司,但目前看,條件還不成熟。”
裴霖悶頭吃麪,沒看着斬月,但一直抽空在說:“資源方面我幫不了你,但你應該可以搞定,至於宣傳,我就是做傳媒的,有什麼好擔心?”
斬月拿着筷子,認真的看着他:“你是說,我簽約的藝人可以通過你的平臺傳給大衆?”
裴霖揉了揉鼻子,又繼續吃起來,好像很餓,一直沒空看斬月一眼:“我想擴張主營業務,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幹。”
斬月有點喜出望外,如果自己公司的模特可以通過裴霖的“藝世界”宣傳推廣,不僅能省下不菲的開銷,以裴霖父母的背景,也能幫襯着他的事業,那她的創業之路也會走的更加平穩。
“學長,你家在深圳,爲什麼來s市發展?”
斬月問出了這個問題,其實,北京那晚,許澤洋說裴霖是爲宋雀雅跑來s市創業的,但以斬月對他的瞭解,似乎沒這麼簡單,至少這個男人,不是愛情至上的人,他和靳東,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裴霖停了一下筷子,眼睛沒動,彎起了薄薄的脣:“來這裡,自然有我的目的。”
“我有可能拖你的後腿,你不會嫌棄吧?”
裴霖倒是擡了頭,玩笑中帶着韌勁:“我要追求的,一定會得到,你跟着我,不會輸。”
從大學起,裴霖在同學口中,就是眼前的樣子,感情淡薄,但眼底又明顯看的到他的***,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追求什麼,又在乎什麼。
“你有空,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公司走一趟。”
“下午我有事,明天行嗎?”反正商場導購的工作做不長,斬月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便就沒說。
裴霖挑眉,往她的湯碗看了一眼:“快吃,面涼了。”
兩個人在店外交換了手機號碼,裴霖也沒送斬月,和她在電梯口分手。
從超市走出來,呼吸着上午十點多的空氣,心情非常不錯,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古話句句是箴言。
……
第二天早晨,因爲和裴霖約過,斬月起的更早,正在打掃衛生,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備註是“裴霖”。
她下意識從地板上站起來,筆直筆直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裴霖給她的感覺就像導師,是必須尊敬和保持距離的。
“學長。”
“下午有空嗎?”他那端的聲音有些嘈雜。
“有空。”
“那我來接你,到公司走個流程。”
“好,不用來接我,你把地址發給我就行。”
裴霖在那邊溫溫的一笑,像三十幾度的水:“你找不到,我還得來接你。”
斬月被他說的好像很笨,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就聽裴霖板上釘釘的聲音:“兩點半,1號地鐵站見。”
打掃完衛生又洗了一盆衣服,快十二點,斬月回房穿衣服,揹着雙肩包就出門了,在附近的麻辣燙館吃了點東西就直奔約定的地點。
她到1號地鐵站口一點一刻左右,看到路邊停着一輛白色別克,午後的陽光正巧反射在車窗上,除了一片白晃晃的圓斑,看不到車裡的人,斬月也沒四處張望,因爲裴霖不可能這麼早到,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是裴霖的。
“上車,白色別克。”
斬月又朝那輛車看去,電.話已經斷了。
她心有些緊,總覺得跟裴霖相處,比和靳湛柏還難。
斬月打開的是後座車門,迎面就是一陣暖洋洋的空氣,和車外形成鮮明的對比。
裴霖今天穿了件寶藍色的粗針毛衣短外套,一點不像28歲,在職場打拼的男人,陽光男孩的氣質很濃。
他側了一個角度,下頜弧度很柔和,但側臉線條凌厲,隨着他的微笑,單眼皮也變的細細彎彎。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的車技?”
斬月說了聲“沒有”,心裡是有點尷尬的,裴霖已經開始打方向盤看側後視鏡了,一邊上路,一邊繼續說:“一般來說,不願意坐副駕的人,不是怕出車禍,就是怕駕駛座的人。”
一句玩笑話,斬月卻偏偏聽出,咄咄相逼的口氣,假笑一下,又是那句敷衍的“沒有”。
裴霖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那一撇時眼睛的形狀非常尖銳。
車子行駛在路況良好的城市主幹道上,裴霖安靜的握着方向盤,像閒聊般很隨意的問:“哪裡不舒服嗎?”
斬月愣了,不懂他的意思,往後視鏡望的時候,想不到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
“聽你聲音有點感冒。”
她這才“啊”了一聲,一邊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視線挪走,一邊客氣的回答着:“沒事,小感冒而已。”
裴霖望着前方,側臉毫無表情:“去過公司,我陪你去醫院。”
斬月覺得有點誇張了,但這樣家常的談話,倒是讓她的心放鬆不少:“我哪有這麼嬌弱。”
裴霖淺淺的揚起了脣角,斬月看不到:“你在學校時就像個男孩子。”
好不容易她真的笑了,贊同他的說法:“現在流行一個詞,女漢子。”
裴霖打方向盤的時候朝後視鏡看了一眼,含着淡笑,斬月也恰巧撞上了,這次,沒再避他,迴應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是女漢子?”
斬月看着後視鏡中,裴霖已經面向前方的臉,呵呵兩聲,反問他:“你不覺得嗎?”
裴霖看了眼側後視鏡,之後超過了前面的麪包車,聲音悠悠揚揚,彷彿就是那麼不經意的一說:“在我眼裡,你是女人。”
斬月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謝謝,能從男同胞口中聽到這句話,實在是太感動了。”
裴霖沒說話,配合着斬月的回答,溫潤的笑着。
……
裴霖的公司在城區未拆遷的舊房區,是一棟六層樓的住宅公寓,他租了一樓的兩間房,用作辦公地點。
斬月一進去,前臺閒聊的兩個年輕女孩站了起來,喊了聲“裴總”,又看着斬月。
“這位是路斬月,我大學學妹,以後跟我們一起工作。”
裴霖招的人都很單純,很好相處,沒兩句話大家就熟絡了,他帶她往裡面走:“還有三個人在外面跑新聞,晚上一起吃個飯,我叫他們過來。”
斬月欣然應允,隨裴霖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地方暫時小了些,以後你過來,要跟我共用一間辦公室。”
“這是總裁辦公室,我怎麼能待裡面呢,你也不怕我給你添亂。”
裴霖一邊笑一邊打開了空調:“只要你不暗戀我,就絕對不會給我添亂。”
斬月噗嗤一聲,笑了,拉開辦公椅坐下:“行,我保證你在我眼裡是個女人,可以嗎?”
裴霖在自己椅子上坐下來,拿了根菸出來,放在鼻息下聞了聞,怕是煙癮犯了,但也沒見他點上,聞過之後扔在了桌上。
斬月覺得他是顧忌自己,伸手拿走了被他扔在桌上的那根香菸:“我也抽菸的。”
裴霖看着她從口袋裡掏了只打火機,駕輕就熟的點着了煙,深吸兩口,有模有樣的,不免來了興致,自己也點了一根,往後靠着,問她:“什麼時候學會的?”
斬月豎着小臂,一邊吞吐一邊回憶:“我爸出事以後。”
這件事,學生會裡有過傳言,當時斬月念大四,正在備戰研究生考試,幾次模擬都是全校第一,後來路爸爸出了事故,斬月放棄了升學,那一年,從b大畢業,與裴霖再也沒見過面。
“你呢?畢業後怎麼想起來做生意了?曹昊說,你爸媽想讓你進政府。”
斬月從b大畢業的時候,裴霖在念研二,他父母都是深圳政府部門的高官,一心想讓兒子進國家機關,所以裴霖才一直升學,拿的證書不計其數。
他自嘲的搖搖頭,朝桌子趴來,夾着煙,用大拇指擦了擦鬢角:“不想回家。”
斬月雖是淡笑的看着他,心裡可不平靜,想不到真如許澤洋說的,裴霖是爲了宋學姐放棄了回家。
“路斬月,我能問你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