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衣服了，你爸爸誰照顧？”月芳瞅着烏海問。
“我好了，咱明天就出院，回家緩着。”成祥趁機說，“再住一輩子，反正胳膊是長不出來了。”
梅雪聽到這話，頓時臉一紅，她心裡既慚愧又有些過意不去。
“我也覺得爸爸能出院了，媽。”烏海也堅定地說。
見母親還在猶豫，他故意撅着嘴，撒嬌道：“再說，媽媽，做飯都快把我做煩死了……”
“奧，原來你娃是不想做飯了，才叫我回家的啊？”月芳恍然大悟狀，嗔怪地在烏海頭上敲了一下，說。
烏海吐了吐舌頭，聳聳肩，不置可否。
梅雪見烏海一家如此親密，友好，而自己家裡現在天天鬧得雞飛狗跳的，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
烏海瞥見梅雪表情突然變得悲慼，便說，“爸，媽，那我們倆先回去了。”
“成祥叔叔你好好緩着，過幾天我再來看您。”梅雪也說。
“嗯，快回去吧，對你爸爸說，他再那樣，我的胳膊算是白丟了。”
成祥對梅雪說。
梅雪含着淚花點點頭。
“小雪，你媽媽上啥班？”梅雪和烏海正要走，月芳突然問梅雪道。
“我媽媽明天上中班。”梅雪回答。
月芳聽後，點點頭，“哦，知道了。我明天找她去。”
出了醫院門，烏海拉住梅雪的手，梅雪一把甩開，佯裝嗔怒道：“讓人看見還以爲咱倆早戀呢！”
“本來就在早戀嘛！”烏海嬉皮笑臉地說。
“去你的，誰跟你早戀。”梅雪馬尾辮一甩，前面走了。
“那好吧，我去跟別人早戀。”烏海說，“反正看上我的女生多得都數不過來。”
“哼！你敢！”梅雪小臉一揚，噘着嘴道。
“嗨，還是咱兒子厲害！”烏海一走，月芳不由讚歎道。一想到五六十套衣服呢，而且款式一樣，料子一樣，多好做啊，她的心情不由立即好起來。這兩個月爲了專心照顧成祥，她連一件活都沒接，顧客怕是都被撂背了。她還正考慮怎麼挽回損失呢，這麼好的好事竟然來了。
這天下午，月芳立即去問了大夫，大夫說出院在家療養也行，就是得定期到醫院複查一下。月芳說，那沒問題。
於是，第二天早上，月芳麻利地辦了出院手續後，又僱了輛車，連人帶東西一起拉回了家。
回到家，孩子們都上學去了，家裡空蕩蕩的，但收拾得很乾淨，整潔，看樣子烏海這個家當得還行。
月芳滿意地屋裡屋外轉了轉，又把錄音機打開放上磁帶，聽着韋唯的《讓世界充滿愛》，心裡頓時暢快多了，這兩個多月醫院住得她都快急瘋了。
成祥回到家，便打開電視，盯着電視機屏幕，也看不出他的啥心情。但月芳知道，他心裡不好受，從此只剩下一隻手了，井下工作肯定是不讓幹了，還能幹啥工作呢？說不定連工作也沒有了。
想到這些，月芳也不由心情沉重，但她是個心大的人，解決不了的問題，大多都不去想。
下午，天突然晴了，陽光暖暖地灑下來，一掃連日來的陰冷。月芳收拾打扮了一下，準備出門，她站在門口問成祥。
“成祥， 天氣這麼好，你出去轉轉不？”
成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道：“你幹嘛去？”
“我去菜市場買點菜，你去不？”
“你去吧，我不去。”成祥說着，打開了電視機，又盯着屏幕，像在看，又像沒有看。
月芳無奈地看了成祥一眼，轉身出了家門。
從家裡出來，月芳徑直去了梅金禧家。
雖然梅金禧的三心二意叫她既生氣又傷心，但她還是無法徹底放下。她希望他過得好一點。起碼不要自暴自棄，不要毀了自己。
來到這個曾經住了三四年的地方，親切感頓時撲面而來。
以前的種種回憶不禁涌上心頭。她想起從老家來，第一次見梅金禧的情景。初次見面，他給她的印象不像個好人。連烏海都不喜歡他。可是，幾年相處下來，沒想到他不僅不是壞人，而且還是個文化人，是個有心人，雖然是花了點，好se了點。
月芳在曾經住過的那間房子面前站了一會兒，看看房間裡是否有人，住着誰。
單身宿舍現在住戶很少了，大多住的都是正兒八經的單身了。不是單身的都找了獨門獨戶的家屬區平房來住。
梅金禧家的門緊閉着，她上前輕輕敲了敲門，心裡期盼着不要有人看見她。
敲了一會兒見沒動靜，她便輕輕推了推，門虛掩着。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股濃重的酒精味撲鼻而來。月芳急忙捂住口鼻。
窗簾拉着，屋裡光線昏暗。月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纔看清，梅金禧四仰八叉躺在牀上，嘴裡發出勻稱的呼吸。月芳向牀走去，不小心踢到了地上兩三個空酒瓶，發出刺耳的哐啷聲。
“誰？誰來了？”梅金禧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便翻了個身，側臥着，蜷縮成一團。月芳走到牀邊，緩緩坐下來，藉着窗簾縫兒裡透進來的一縷光線，她看到梅金禧已經兩鬢斑白，原來的一頭烏黑濃密的分頭，竟然有些謝頂了。
月芳伸手輕輕摸了摸梅金禧的頭髮，頭髮已經油膩不堪了。這個曾經乾淨清爽，喜歡用香皂的男人，現在竟變成了這副模樣，月芳的心頓時揪成了一團。
“金禧，金禧，你醒醒。”月芳搖了搖梅金禧的肩膀。
梅金禧睡得很香，月芳真不忍心叫醒他，可是不叫醒，她今天就算白來了。她更加使勁兒地搖搖梅金禧的肩膀。
好一會兒，梅金禧才轉過身來，睜開朦朧的睡眼。見是月芳，他愣了一下，隨即一把將月芳拉到懷裡，“月芳，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說着，他緊緊抱住月芳，低聲抽泣起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成祥，月芳。”
月芳任由梅金禧抱着，也不由落下淚來，她咬住嘴脣，不讓自己哭出來。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推開他，說：“小雪今天專門來找我。讓我勸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