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下去，老爺子眼睛裡的光黯淡消沉，蒼老的面容滿是無奈和苦澀。
我心裡疼得厲害，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把老爺子當成了我的祖父，見老爺子這麼難過，我很想安慰他。
我自幼沒有長輩疼愛，爺爺奶奶雖然現在都已經過世了，但在我小時候他們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只疼愛哥哥們，從不會看我一眼，就算偶爾看我，眼睛裡也是滿滿的厭惡和嫌棄。
生在那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爺爺奶奶都這樣，至於爸爸，更是變本加厲，而媽媽，一直是爸爸身後的影子。爸爸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爸爸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要不是離開家的那一晚，她送我離開，還把她積攢的錢全部給我，我都不知道原來她的心裡有我，只是生活太苦了，她習慣了做爸爸的影子，纔沒有表現出對我的愛。
最疼愛我的人就是姐姐了，可姐姐……
我忍了眼淚，求助的看向凌少，凌少有些發白的臉上，慢慢揚起一絲笑容，“爺爺不用擔心，以前我們不知道林家的打算，現在我們知道了，可以早做對策。既然林家要剷除除了何家以外的八大家族，不如，八大家族聯起手來，林家及其背後的勢力再厲害，要一舉攻破八大家族的聯盟，也是不可能的。八家聯手。有足夠的勝算。”
老爺子長嘆一聲，聲音說不出的落寞和滄桑，“怕只怕鄭家那五家，早有人倒向林家了。”
“老爺子，之前他們不知道林家的打算是要把我們一鍋端，如今知道了，總不會爲了利益連家族存亡都不顧了吧？再說了，八家一起剷平，哪家都跑不掉，他們從林家換取再多的利益又有什麼用？照樣逃不出家族敗落的下場！”
我絞盡腦汁的想着法子，想着各種說辭，想讓老爺子開心起來，振作起來。
老爺子搖了搖頭，“總有人心存僥倖的。”
“那就打破他們的僥倖！讓他們看清楚真正的事實，看清楚不聯手對抗林家的最後下場！”
我斬釘截鐵的說道，老爺子擡起頭來，目光如電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太銳利，太深沉，看得我有些心慌，我喃喃的問道，“老爺子，我說錯什麼了嗎？”
老爺子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你沒有說錯，你說得很對，是我老了，一點點小事情，就打擊到我了。”
老爺子情緒似乎好了許多，我也跟着高興起來，“老爺子您就算老了，那也是老當益壯！”
“嗯，老當益壯，這個詞我喜歡。”
老爺子笑着說道，他看向凌少，緩緩開口。“八家聯手，也不是不可能，季家，趙家，是沒有和林家勾結的，我們先可以三家聯合，擋住林家的攻勢再說，與此同時，先查清楚鄭家那幾家，有哪家完全偏向了林家，有哪家還在左右搖擺，查清楚之後。我這把老骨頭，親自去拜訪那幾家的老頭子，看能不能把人全部拽回來。”
說到這裡，老爺子蒼老的眼睛裡，閃過一道銳利冷酷的光芒，“若是有家族真的冥頑不靈，心存僥倖，那我們也管不了他們，只要八大家族，能聯合到六家，我們就有一分勝算，若是能聯合到七家。就有兩分的勝算，若是八家聯合，勝算能達到五分！”
我和凌少認真的聽着，老爺子開始給我們分析鄭家那幾家的行事方法，以及那幾家的老爺子的性情，和大概會做出的決定，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老爺子歷經風雨，單憑一人之力，把凌家送進南都十大世家的前三位，他的眼光。手段，能力，以及心胸，智慧，都非一般人能比。
鄭家五大家族的老爺子，如今的掌權人，以及繼承人，所有人的性格，做事方法，會做出的決定，以及各家的實力，弱點，老爺子一一道來，詳盡又細緻。
我和凌少聽得很認真，拼命把老爺子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
我腦子不夠用，便拿了紙筆，不停的做着筆記。
凌少腦子好使，只是聽，便可以了，過目不忘，過耳不忘，說的便是他這種人，說實話，我不嫉妒他。畢竟凌家這麼多年的努力，才鍛造出這麼一個優秀卓越的人來，但我很羨慕，羨慕他有老爺子老太太悉心教導，羨慕他的聰明努力。
我要更努力，纔有資格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和他一起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一起撐着凌家。
“對了，小琛，現在林家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猜出他們的打算了，你做事小心一點，別打草驚蛇了。”
“我知道的，爺爺。”
老爺子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你是個心中有丘壑，有謀劃的好孩子，又有豔豔陪着你，她那麼細心，我只是不放心，多叮囑了你一句。”
“還有，林家背後那股勢力，小琛，你不用去查，你查不出來的，趙家之前和凌家爭鬥時，趙老爺子爲了找一個強有力的靠山，和省裡各大家族都有接觸，我會請他去查林家背後的勢力，這種事，他比凌家有門路。”
說到這裡，老爺子的目光變得深遠飄渺。“總得知道是什麼人，因爲什麼原因，想要吞下南都這塊肥肉，林少奶奶是林家的棋子，如果林少奶奶是何家的女兒的話，那麼何家也是林家的棋子，現在看來，林家也是別人的棋子。這一局棋，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安排，到底是什麼原因？都要查清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老爺子長嘆一聲，目光裡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那是一種我從未在他眼睛裡看見過的情緒，像是……悲壯？
對，就是悲壯。
爲什麼會是悲壯？我不懂。
“怕只怕……”
關鍵時刻，老爺子沒有說下去，凌少臉色大變，看來是聽懂了。
怕只怕什麼？
好像他們都懂了。就我一個人不懂，我心裡很不安，我更不安的是老爺子要說的事情貌似很嚴重，不然，凌少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罷了，這件事多想無益。該來的總會來，誰也擋不住，我們能做的，只有奮力一搏。”
老爺子擺了擺手，“我這裡沒事了，已經這麼晚了，你們也該休息了，回去吧。”
凌少叮囑了幾句，讓老爺子好好休息，老爺子一一應了，連聲讓我們回去休息。
我們剛走到門口，老爺子突然出聲叫住我們。
“爺爺還有什麼話要叮囑我們嗎？”
老爺子滄桑的眼神在我和凌少臉上打了個轉，蒼老的脣微微蠕動，眸裡的光忽明忽暗，末了，他笑了笑，“你們好好照顧自己，別擔心我這把老骨頭。”
我和凌少點頭應了，見老爺子沒有讓我們離開的意思，便安靜的等着。
等了片刻，老爺子長嘆一聲，幽幽道，“豔豔啊，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小琛。”
我感覺老爺子話裡有話，似乎想要告訴我什麼，正想問個明白，凌少就笑着說道，“爺爺你糊塗了，是我照顧她，不是她照顧我，我是男人。”
老爺子笑了笑，連聲道，“對對，是我老糊塗了。”
我知道老爺子神智清醒得很，他說那話絕對不是糊塗了，他是真的有話要叮囑我。
他沒有說透，就說明他還在猶豫。
我能做的，便是應下來。
我看着老爺子，認真而鄭重的說道，“老爺子放心，我會照顧好阿琛的，比照顧我自己，更盡心盡力！”
老爺子眼中閃過一道感激的光，蒼老的脣微微開合，“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