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後不久的一日,賈珠在檢視自家當鋪的賬本之時忽地見到其上記着一條交易記錄:“紅魄暖玉,XX月XX日,當銀XXX兩,當貨人:卜成興。”
賈珠見狀尋了負責當鋪生意的賈璉來問:“璉二弟可知這紅魄暖玉是怎麼回事?”
賈璉聞言又喚了負責收貨與古董鑑定的冷子興前來,冷子興解釋道:“不知大爺欲詢問關於這玉的何事?……小的自入了這行之後對於玉器古董之類的從無錯看,此玉確屬難得一見的紅魄暖玉……”
賈珠聞言打斷冷子興的話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想問之事是這暖玉可與北靜王世子有關?”
冷子興聽罷忙答:“此玉正是當初傳聞中的北靜王家傳暖玉,只不知後來是如何落入了這卜成興之手。”
賈珠又道:“此物既如此珍貴,這卜成興又爲何要將它當掉?”
冷子興則答:“大爺有所不知,這卜成興雖是鎮國公府的師爺,然生性好賭,因了嗜賭已耗了不少銀子在上面。此番怕是囊中羞澀卻又犯了賭癮,遂只得將這暖玉當了好拿了銀子去救急罷。”
隨後又聽身旁的千霰說道:“此事小的亦有耳聞,卻說這卜成興與那袁玉蓉有私,爲了還這賭債,亦向袁玉蓉索要了不少銀子,威脅他若是不給,便將他與自己有私一事告知與北靜王世子,令他身敗名裂。這袁玉蓉無法,已爲這卜成興訛去了不少,此番怕是欠得多了,這袁玉蓉又一時拿不出這許多,這卜成興便將那暖玉也拿來當了,卻碰巧當在了大爺的店裡……”
賈珠聞言冷笑道:“真乃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袁玉蓉當初爲陷害這顏慕梅而與那卜成興勾結,而這卜成興亦是個無賴之徒,此舉無異於飲鴆止渴引火自焚,此番便也將袁玉蓉自個兒賠了進去。而那卜成興既是賭徒一名,自是無藥可救,此玉並未寫明是死當,遂這暖玉還無法隨意地動用轉賣了……”隨後賈珠心生一計,遂又轉向一旁冷子興道,“子興,你去尋這卜成興,告訴他有客人慾買下他當的暖玉,願出他當錢的兩倍,我想他既是一介賭徒,惟利是圖,見此番有利可圖,定會藉此賣掉這玉的。之後你便將銀子給他,錢記在我的賬上便是。”
冷子興聞言答應去了。
賈珠心下暗道此番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玉既在他的店裡,他倒是樂意花些銀兩賣個人情與顏慕梅與水溶。
不料此番賈珠剛從那卜成興手中得到暖玉,還未及尋個時機送還給顏慕梅,卻忽地從千霰口中聞知了顏慕梅身隕一事,很是吃了一驚。隨即便命人備了車,亦來不及知會煦玉一聲便隻身趕往了傅慶明家中。
待賈珠趕至該處,只見慕梅的屍身還放置在牀榻之上,來不及裝殮。賈珠尋了傅慶明詢問此乃何故,從傅慶明口中得知此番慕梅是投繯自盡的。
卻說自從珠玉二人前番來探視之後,便知曉慕梅心病深重。遂心病未除,這肉身自是不得安寧,由此即便如何請醫吃藥亦是不得見效。終至於此番他還未及待這北靜王爺歸西,自己便已是病入膏肓無力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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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這一日夜半時分,慕梅彌留之際,忽地腦中清醒萬分,憶起自己平生經歷,遭際堪傷,只道是皆出於自己命途不濟墮入梨園之故,這一入梨園,便如失足一般爲自己的人生打上了恥辱的印記。遂此番彌留之時亦掙扎着起身,特意命了伺候的小子尋了火盆來點着了,將些舞袖歌扇、翠羽金鈿等素日用於唱戲登臺之物通通焚燬乾淨了。之後將伺候之人俱趕了出去,自己又硬撐着起身,拾了條白綾帶在身上便步出了屋子。
一路之上回憶起當年自己在臺上唱着那弄梅心事,水溶於臺下望着臺上的自己如醉如癡,二人臺上臺下雖相顧無一言,然卻早已兩情相悅、兩心相許。奈何總歸不過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無常之禍福”,便是那“楚楚精神,葉葉腰身”,亦難禁那多病逡巡。遂一路來到花園的梅樹旁邊,將白綾懸於樹枝之上……
據聞那一夜冷月高懸,花園中隱隱傳來那句唱詞:“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併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恨相見。……一時間望,一時間望眼連天,忽忽地傷心自憐。知怎生情悵然,知怎生淚暗懸?……”
那日賈珠在傅慶明家留了半晌,與了他家一百兩銀子令其好生爲顏慕梅裝殮超度一番,亦算是他的功德一場了。未想之後水溶竟也趕至此處,對着慕梅的屍身哭得死去活來。賈珠從旁亦不知如何出言相勸,若如尋常那般勸人節哀,遇到水溶顏慕梅這般動了真情之人,無異於是種譏諷。若是彼此動了真情,這般死別又如何能輕易釋懷忘卻?
待此番水溶哭得夠了,賈珠便將身上帶着的本打算還與顏慕梅的暖玉交與水溶,道是此物本便是他之物,此番物歸原主,亦算是留個念想。水溶接過,心下百味摻雜,睹物思人,念起此番他與慕梅分離,皆因此物而起。此物本爲他二人的定情之物,此番卻又成爲令他二人兩廂分離的罪魁禍首了。如此目視着這暖玉暗紅的光澤半晌,均是沉默不言,亦不知該作何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