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上回賈珠於應麟處歇了一宿,而次日則因了宿醉而頭痛不已,此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卻要從頭天說起。
卻說當日賈珠從翰林院離開之時,又從潤筆鄭文處聞說煦玉在這之前便已領着執扇等三人先行去了,亦不知會自己一聲,心下便也陡然生出不快。然亦是無法,只得領着自己的人悻悻然地返回榮府。待他此番歸來,前腳剛踏進自家小院,還不及入了吟風賞月齋歇息一番,便見賈政遣了小廝心急火燎地喚他前往夢坡齋面見一番。賈珠聞言便也忙不迭地前往書房,心下亦不明賈政此番召喚自己是所爲何事。
待他進了屋向賈政行禮畢,便見賈政手中正拿着一封書信對他說道:“方纔收到你林姑爹的信,信上道是玉哥兒近日胡鬧了些,兀自行出些荒唐事,信中令我千萬抽空管教一番……只如今他已多日未曾來我們府中,我便是有心申飭訓誡,亦需他在我跟前方是……你二人自小一道長大,情同手足,如今亦同在翰院任職,此番玉哥兒行出此事,你作爲弟兄亦應勸誡,怎可無所作爲只聽之任之?……”
此番賈政自顧自說了半晌,賈珠只不發一語,惟垂首聽訓,和從前尚且辯解幾句差別甚大。賈政觀賈珠面上神情亦是壓抑着滿心不悅,遂憐惜之心頓起。念及此事到底不是自家小子所爲,與他本也無甚關係,便也嘆了口氣,停下不說,道句:“罷了,到底不是你之過,你且下去吧。”
賈珠聞罷淡淡道句“兒子退下了”便步出了賈政書房,面色沉鬱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不料又見執扇在吟風賞月齋外來回踱步。賈珠心緒欠佳,見了執扇便又憶起煦玉,隨即開口問道:“執扇你此番來此作甚,怎的不去陪着大少爺去那什麼花月情濃之館?”
執扇聞言驚道:“大爺何出此言?今日乃是從前講好的令小的回府向大爺報告的日子……”
賈珠聽罷方纔恍悟,隨後道句:“哦抱歉,我今日心情不佳,有些不在狀態,卻是將此事忘卻了。”
一旁執扇見狀關切地問道:“大爺此番可是出了何事?我見大爺……”
賈珠聞言卻是打斷執扇說道:“不談此事,你此番回我這處可是如何向大少爺說的?”
不料執扇卻道:“小的未向少爺說,此番小的是被少爺遣回林府報信的,向邵先生告知他今日留宿倪姑娘那處之事。令我回府報信之後今日亦可不再前去了,他領着作歌與誦詞二人便足夠了……”
卻說執扇說這話之時賈珠正手持茶盞垂首飲茶,然聽罷這話頓時手中一鬆,茶盞隨之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而賈珠已是慪得渾身亂顫,斷斷續續地說道:“此番竟、竟連、連我的人、人都給……給攆了回來……”
跟前執扇見罷賈珠之狀,亦是從未見過賈珠如此失態的一面,遂嚇得不輕,忙不迭地問道:“大、大爺,您怎麼了?小的、小的沒給少爺攆了啊!……”
只見賈珠面上寫滿傷慟,徑直揮了揮手,無力地對一旁執扇說道:“執扇,你下去吧,今日且不必彙報了。”
執扇聽罷,心下亦是憂心賈珠,遲疑着道了聲“是”,方纔猶猶豫豫地去了。出門之後尚且放心不下,忙又暗地裡告知潤筆冷荷等人注意一番房中的賈珠。
而至此時賈珠心下的委屈憤懣已是無以復加,只道是如今是煦玉行出那等出格之事,可他親爹不理論、先生不理論、舅舅不理論,偏偏全世界均來責問怪罪他,便如他纔是那始作俑者挑唆煦玉那般行事的罪魁禍首一樣,孰不知所有人之中他方是那個最憤懣不甘氣惱酸楚之人!他恨不能即刻衝進那倪幻玉家中,如所有被賦予了撒潑吃醋的權力的戀人那般,將煦玉抓出來打鬧發泄一通。然他心下自是明瞭,對方並不知曉他的感情,抑或永遠也不欲知曉。加之此係不倫之戀,更無法宣之於口,遂如今他更無立場如此行事,便連尋常戀人撒潑泄憤之舉亦無法效仿,惟有將這般苦澀的單戀壓抑在心。隨後便又憶起此番身側之人中惟有應麟知曉自己那暗藏於心的情愫,遂忙命了潤筆將前幾日千霜送與自己的陳年花雕取兩壇出來帶上車;又遣了冷荷前往賈母院中道一聲曰今日自己欲往林府探望應麟,且今夜便歇在那處不回府了。隨後亦不多待,便領了千霰潤筆,命鄭文駕車,一道前往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