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溪林苑的月季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母妃走後,曲溪林苑幾乎成了我每日必定拜訪之處,除此之外,父皇的御書房也是我待得夠久的地方,自從夭華離世後,不知爲何,父皇反而與我比較親近,常常會和我坐在那處回憶起當年馳騁沙場的英勇。現在華髮漸生,那些也只能是往事隨風了。帝王就是如此,如此寂寞。
也因爲時常與父皇相處,我才能無時無刻的得到來自北方的戰況。父皇也因此唉聲嘆氣,因爲我知道,情況正在往越來越糟糕的方向發展。那片土地,從來就沒有安定過,那裡的族人,是一羣暴力血腥的野蠻人,一心只想吞併周圍的國家,不知他們是怎麼越發的壯大,就在這些年,在一晃眼的時間裡面就強大起來了,父皇總是在懷疑皇朝的兵隊打敗仗是有人透露軍情給與敵方,所以他一直不能消去叛徒就是凌家的可能性。
“既然懷疑,又何必重用?”我嘆息,君王之術又豈是我能參透的?
隨着戰敗的消息不停的從北方傳來,京都開始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燒殺**的事情不斷髮生,糧食也緊張起來,這些都是在御書房陪父皇下棋的時候,守衛軍進來報告的。父皇拿棋子的手就顫抖起來,我忽然心下一片酸楚,揮手說道,“以後這種事就不要報告上來了罷。”我不想看到父皇深鎖的眉頭。
宮中還是一派繁華,就和過去一樣,但誰都清楚,什麼都在進行着悄悄的變化,我整日整夜的睡不好,擔憂着父皇,擔憂着凌夏的安危。
“暴風雨前的寧靜啊。”乳孃如此低聲嘆息。我和衣坐在牀上,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如若 ,如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也不會苟延殘喘。我掏出那個刻着“夏”字的木笛,開始吹奏曲子。
子壬年初,這場風暴拉開了序幕。
從北方傳來的消息,百萬大軍只剩下不到三十萬,敵人氣勢恢宏,勢如破竹,很快,僅僅一個月,北邊的城牆守不住了。在御書房裡面,我蒼白着臉位父皇倒茶,父皇緊閉的雙眸忽然睜開,牢牢地拉住我的手問道,“如果皇朝滅亡了,琉兒你會怎麼辦?”
我平靜地告訴他,父皇你怎麼辦,我就怎麼辦。他猛然長大雙眼,“不行,你不能死,所有人都可以死,你不行,如若真的有那麼一天,琉兒,你要留下你的命,爲朕,爲整個皇朝報仇。”我渾身一顫,望進父皇的雙眸,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那種神情,就好像他明白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一般。
然而他的預料是如此的準,接下來的一個月,頻頻傳來不好的消息,一座座城池接連失手,父皇將圍守都城的軍兵全部調往了北方,京都等於變成了一座空城。
子壬年的三月初,那夜我是陪伴父皇在御書房的,點了一柱檀香,我安靜地坐在一邊看書,夜已深,我漸漸支撐不住嗑上了雙眼。驀然慌慌張張的聲音讓我從夢中驚醒,定睛一看,是個侍衛,進入御書房的時候腿已經軟了下來,他跪在父皇面前,“陛下,陛下,延桑城失手。”父皇一聽,怔仲地往後倒。
“父皇!”我驚叫道,上前扶住他。延桑城是通往都城的重要通道,如果它失手的話,意味着。。。。。。我閉上雙眼,現在都城沒有任何兵力,想要反抗幾乎是不可能的,也許過了今晚,明日敵兵就會攻進都城,這座皇宮也就倒塌了。只是沒有想到會如此快。。。。。。真是兵敗如山倒啊!
“爲什麼這麼快。。。。。。?”父皇不可置信地輕聲低語。
那侍衛此刻忽然擡起頭,“陛下,那全是因爲段重天段將軍啊!小的方纔聽到前方來報,原來那姓段的一家早已就。。。。。。投靠了蠻子,幫助他們對付我們的人哪!”
我和父皇同時震驚到無以復加,誰都不曾料到,原來一直欺君叛君的居然會是段氏一家!我用牙齒咬住自己的手要自己冷靜。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有了叛變之心?驀然我心裡一驚,段臨宇在林中找到我那夜,在含鸞殿門外,他說要我離開凌夏,否則會後悔。這些話,是否在暗示些什麼?或者,從更早以前就。。。。。。
萬萬沒有想到人心是如此的險惡不堪,父皇曾經一度懷疑凌家卻不知,已經有一條豺狼在他身邊而他未所覺。
“段重天!原來是他。。。。。。”父皇捂住胸口,“朕竟然會相信了他!”
“父皇?”
父皇側頭看我,“你父皇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阿,琉兒,父皇不該信了段家父子的讒言,認爲凌家起了異心。朕悔啊!”
原來。。。。。。如此。這簡直太可怕了,段重天爲了這一天,不知幕後操縱了多少年了。段臨宇,應該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清楚他父親的陰謀,說不定,他也是元兇之一。現在一切都晚了,無力挽回。
“琉兒,快,讓你乳孃收拾東西,你趕快離開,現在還來得及。”
我一顫,輕聲問道,“那你呢?其他人呢?”
“父皇也夠了,這一生。”他眼神一緊,“雲妃自從夭華死後就一病不起,想必她也是逃離不了,不如,不如與朕做個伴。。。。。。”他閉上雙眼,“至於其他宮人,一律殉葬,國家都亡了,他們還想活着嗎?”我不得不承認,父皇是殘忍而冷酷的,宮裡所有的妃子,皇女他都不預備讓他們留下,藝楊,嬋欣,還有善英,他都不預備留下他們嗎?
我跪在父皇身邊,“父皇,留下善英吧,我知道你捨不得他死。”
父皇閉上雙眼,卻拒絕了我的請求,“留下他做什麼呢?他還太小,難道讓他揹負復仇的重擔?活着也不會快樂。”我心一寒,父皇,你不忍心讓善英受苦,卻忍心將國仇家恨讓我承受?“爲何選擇讓我留下來?”
“朕深知你的脾氣秉性,你愛恨分明,只有你活着,父皇才能安心離去,父皇知道你一定不會讓父皇失望的,因爲,你太。。。。。。太像,年輕。。。。。。時候的父皇了。。。。。。”我忽然覺得不對,望向父皇的臉,頓時驚呆,一絲暗黑色的血絲順着他的嘴角緩緩流下,我跌坐在冰涼的地面上,他服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