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苦笑,捫心自問,難道我表現得真的那麼明顯嗎,連平時大剌剌的碧珠都看出來我有爭豔的心思。
“隨便梳個就好。”我漫不經心的道,擡頭看着鏡中的自己,依舊是那副傾國傾城貌,依舊是那個清冷的眼神,只是卻多了份與年齡不符的城府,又少了份該有的單純與快樂。
皇后娘娘邀了玉貴妃,燕淑妃,傅德妃,嫿賢妃,還有榮貴人,我到時,她們已全部到了,幾個樂手,舞姬在側候着,準備進樂。
御花園裡有一處極好的樹蔭,幾百年的參天大樹,掩了方圓百米的陰涼,一字按品排開的座位上分別坐着各位娘娘。
榮貴人嬪位最小,卻排在了皇后娘娘之下,我之上。
心下冷冷一哂,我臉上風雲不驚,緩緩走過去,一邊笑着道:“來晚了來晚了……”
“來晚了就該罰。”紅淚率先接話道,帶着玩笑意味。
我笑看她一眼,並不急着回話,而是轉身對皇后娘娘一福,“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她是皇后,在衆人面前我是該給她這份尊重的。
“免了。”她笑着道,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翻道:“每次見殤國夫人都能讓本宮又驚又喜,不愧是殤國夫人。”
我微微垂了眸,笑道:“皇后娘娘說笑了,臣妾今天跟你們一樣,是爲看美人兒而來。”
說着話,我轉眸看了她身旁的榮貴人一眼,剛纔,只是遠遠看一眼,只覺得這人美麗,現在走近了看,我不覺笑了。
她果然是位美人,濃淡適中,修短合度,穿一襲素雅的淡藍宮裝,侍嬌低眉而坐,姿質一派紺黛差春華。
紅淚在內,其他沒我品大的宮嬪也紛紛起身向我行禮,“臣妾給殤國夫人請安,夫人長樂無極。”
榮貴人低着頭,跟着他們一同行禮,我親自將她扶起來,“免禮。”
直到這時,她才擡頭看我,當她看到我的臉時怔了怔,看了良久,直到發現我也在看她時,便連忙低下頭去,“夫人,臣妾失態了。”
我淡淡笑着,回身在椅上坐下“沒關係,你也坐。”
我入了座,他們才都跟着坐下,紅淚笑着道:“怎麼樣?這位美人兒沒另夫人失望罷?”
我輕笑不語,轉眸看着她道:“貴妃娘娘近來如何?本宮還沒來得及去謝謝你呢!,好歹你也照顧了君顏那麼久。”
她微微一笑道:“不值什麼?以後殤國夫人沒空時,臣妾還能繼續代勞。”
“免了。”我冷聲道,徒然黯下臉色。
她冷冷的睨我一眼,不再說話。
這時,有宮人上前回道:“回稟皇后娘娘,都已經準備好了,歌舞可以開始了嗎?”
我笑一聲,轉身端過一旁茶盞,輕輕吹着上面浮葉。
雖是極小的笑聲,可皇后娘娘還是“耳尖”聽到了,笑着看過來,“怎麼,殤國夫人有什麼別的想法?”
我微微笑着,雖是對皇后娘娘說話,眼睛卻盯着榮貴人道:“還以爲是來看戲呢?結果是歌舞,既然是看歌舞,怎麼放着好好榮貴人不開眼,反
倒看她們跳。”
“你說是嗎?皇后娘娘。”我轉眸看着皇后道。
她吟吟笑了,美目裡劃過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光,“殤國夫人專門挑好的看,既然這樣,那就得問問榮貴人嘍?”
她話峰一轉,也將矛頭對準榮貴人,“殤國夫人想要看你一展舞伎,你看……”
她沒將話說完,而是把決擇留給她,識不識相就看她的了。
如果說我們是後宮裡開得毒豔的刺玫的話,那榮貴人就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了,她用純轍透明的眼睛看看我,再看看皇后,咬着脣道:“好罷,臣妾恭敬不如從命。”
這麼輕易的就達到了目的,我有些失落,臉上笑容淡淡的,點頭笑道:“那就有勞了。”
她起身對我一福,再轉身對皇后娘娘一福,然後低着頭下去換裝。
等她走後,紅淚湊過來道:“看來你今天過來是有意要她出醜嘍?”
我冷笑,“本宮只是讓她跳支舞而已,怎麼會是出醜呢?”
紅淚亦冷笑,笑得比我更輕狂些,“說好了是幾位嬪妃一起坐着逸樂品茶,還特地把人家安排到第二的位置,怎麼到最後卻讓她變成最下等的舞姬,進樂給我們看呢?殤國夫人如果真得覺得無妨的話,那麼當初,大婚之夜,也不會抵死都不願意當着羣臣跳舞了。”
她說完,咄咄逼人的看着我。
我不動聲色的笑着,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惡,並不回答,也不說話。
她盯着我看了良久,接着道:“殤國夫人可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哦!”
“本宮說什麼了。”我冷笑,目光凜冽得看着她,不可否認的是,紅淚確實說破了我的心思,這個下馬威,不光是給她的,更是給後宮所有嬪妃的。
我不爭寵,卻也要維持後宮的地位,因爲,倒向對方的越多,我就越危險,今天,皇后娘娘選擇了跟我一樣的路,相信她也明白,僅憑一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紅淚輕笑不語,故作神秘傾身過來,湊到我耳邊道:“你曾經說不要讓我愛上易子昭,現在你愛上他了嗎?”
“沒有。”我答的飛快,連想都不想。
她不信的搖着頭,“如果不是,那你爲什麼要那麼整榮貴人,難道純粹只是爲了在她面前樹立威信嗎?好讓她牢牢記得你殤國夫人的厲害?”
我只是冷笑,不置可否。
這時,榮貴人已經換好了舞衣,張揚明麗的紅色,襯着她絕代美顏,飛揚跳脫,此刻的她比剛纔多了分明媚與妖嬈。
她款款從那邊走過來,福身道:“臣妾今天爲各位娘娘獻上一支霓裳羽衣曲。”
“好。”皇后娘娘笑着點點頭。
榮貴人一笑轉身,臨去時,她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她臉上平靜得沒有任何表情,我不禁皺了眉,竟猜不透她的心思。
鼓樂聲起,衆人屏息觀舞,而我絲毫看不進去,不斷翻轉在腦海裡的,仍是她那張嬌羞含怯的臉,此時樂起,繽紛的羽裳下,我眸中笑意愈來愈濃,心底……也愈來愈荒蕪。
榮貴人,分
明……就是一個純淨的鬱清塵。
她溫柔,眸似秋水,笑起來的時候給人甜甜的感覺。
而我陰險,目光清冷,無論怎麼笑,都是一副冷漠的顏色。
她與我如出一轍,而又截然不同。
一曲終,衆人叫好,我命人把備好的賞賜拿上來,是先皇時爲進宴而特製的那件舞衣,周身縋滿了細小的水晶、珍珠,身後長長披帛,綿延百尺,華美而輕盈。
一拿上來,人羣中就有人發出驚呼聲,議論紛紛。
紅淚湊過來,笑着道:“你可真是下了血本,連先皇的遺物都不要了。”
我淡淡笑着,沒有理她。
榮貴人有些受寵若驚的看着我,“夫人,臣妾怎麼好收夫人這麼貴重的賞賜?”
我和謁的笑着道:“既然都說是賞賜了,那還有什麼不敢收的,自然是你的舞伎高超,才值得本宮這麼賞你。”
“這……”她無言以對,只得低下頭道:“那就謝謝夫人了。”
其他人的賞賜不過是幾件小玩意兒,跟我的比起來,遠遠不足。
皇后娘娘倒也不因爲我搶了她的風頭而面露不悅,反而笑吟吟的道:“看來殤國夫人十分喜榮貴人,倒也算是你們有緣。”
“是呀,可能臣妾跟貴人真的是有緣罷。”我眸中若有深意的看向她,榮貴人慌忙低下頭。
皇后笑着道:“嗯,起初不覺得,這樣比較着看才發現,原來你們長得還有幾分相似。”
“何止是幾分相似,若不清楚的,肯定會以爲是雙生姐妹。”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燕淑妃插話道。一邊討好的看着我,“夫人,恕臣妾直言,這位榮貴人真得與夫人長得十分相像。”
我微微一笑,不語。
她接着道:“你們看呢?”
這一問,傅德妃,嫿賢妃,就連一旁的宮人都紛紛跟着附和,“是很像……”
我訕訕坐着,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哭泣。
打從第一眼起我就看出了她與我相像,可是……越是看她,就越覺得自己可悲,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易子昭現在獨寵她,不光因爲她長得像我,而是因爲……她比我溫柔,她能愛他。
可是我呢?
我是否已經被易子昭視爲壁上花,遠觀而不可褻玩。
還是……他已經選擇了用另一種方法憑弔我。
大家說笑一會,便轉了話題,一邊吃着茶點,筵前宮樂已換了下一支曲,當樂聲響起,往事彷彿也隨着這悠揚的樂曲翻滾上來,一幕幕浮上心頭。
仔細想,我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過單純的一刻。
從前在鬱家,我總是時時刻刻戒備着,保護着娘與自己,進了宮,當一切陰謀都擺在面前時,我又不得不舉起屠刀,爲生存而戰。
單純,是我以前最爲輕視的一種天性,而現在,我卻又遺憾自己竟然沒有。
突然,我也很想做一個小女人,像榮貴人那樣的小女人,被皇上呵護着,被大家衆星捧月,又羨慕,又遺憾。
遺憾的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