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回宮後又一次召見葉青朗,葉青湛隨行,兩兄弟經過通傳之後隨宮女踏進內殿,葉青梧一身紅裳坐在貴妃榻上,看着兩人一絲不苟行了禮,這才讓人起身,目光自兩人臉上掃過,葉青梧淡淡的道:“日子很難過吧?”
葉青朗臉上隱隱可見疲色,他躬身再次行禮,“臣不懂。”
“天下事多了,哪能事事都懂呢?”葉青梧絲毫不介意他臉上的疏離之色,她招了招手,夏至手中捧着一塊托盤走上前來,“兩位大人。”
葉青朗不解的看了葉青梧一眼,他伸手掀開托盤上蓋着的紅綢,卻見托盤上放着的竟是一塊銀牌,上面寫着葉青梧的名字與生辰八字,葉青朗不禁渾身一顫,大驚失色的望向葉青梧。
“收回去吧,他日我入宮,不是爲了葉家,如今,我也不能連累你們。”
“青兒……”葉青湛低叫一聲,“你這是說的哪裡話,你是我們的胞妹,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相信你是有原因的,何必做出這種事?”
葉青梧起身走下貴妃榻,看着那塊銀牌不禁再次伸手拿起,握在手中細細摩挲,眼中露出留戀之色,“我要做的事太危險了,不應當連累你們。葉家百年聲譽不應當斷送在我的手上。”
她嘆息一聲,將那塊銀牌重新放回托盤裡,“就這樣吧……”
葉青梧說完轉身朝內殿走去,身姿單薄,卻再無回頭,夏至朝兩人行了個禮,將托盤放下便匆匆追去了。
“大哥……”葉青湛見葉青朗伸出手不由蹙眉叫了一聲。
葉青朗回身看了他一眼,那雙書生的手依舊拿起了那塊銀牌,這種銀牌在康源幾乎人人都有,上面可有個人的名字與生辰八字,女子在出嫁後夫家也會做一塊相似的銀牌,不過是換掉了名字罷了,而如今,葉青梧將這塊原先的銀牌還回來便是與葉家斷絕關係的意思。
“若相負,莫相言,傾天一變,禍水紅顏,”葉青朗長長的嘆了口氣,望着葉青梧離去的方向搖頭嘆息,“二弟,你忘了嗎?”
“我沒忘。”葉青湛也望着,可他總覺得妹妹依舊是年少時天真可人的妹妹,身爲兄長便要爲妹妹遮擋風雨,若不然,這女人的孃家又有何用呢?僅僅是爲了攀附她的高位榮華一世嗎?
“這五年,她變了太多,她要做的是攪亂這天下,與我葉家所做之事有悖,如何能再容忍下去呢?二弟,這樣做也好,互不相干,何嘗不是對她的保護?”
葉青朗說完拿起那塊銀牌大步往殿外走去,葉青湛自問無法做到他那般堅定,只是又站了一會兒,才朝外走去。
“娘娘,奴婢在外殿發現了這個。”夏意進來,手裡捧着一塊銀牌,葉青梧微微蹙眉,接過來卻發現是三兄妹中葉青湛的那一塊,她手不禁微微一抖,垂下頭來。
傳言葉青湛上戰場鐵馬金戈,一柄銀槍出生入死,是錚錚鐵漢,鐵血將軍,可如今看來,傳言並不能盡信,戰場上的鐵血將軍始終敵不過朝堂上的溫潤書生。
她微微一笑,將銀牌遞給夏至,“去給我收好。”
夏至應聲出去,夏意便道:“娘娘,涼心公主又往皇上的上書房去了,您……”
“去就去吧,皇上不是說了麼,讓我相信他,那我相信他便是,不管怎樣,涼心公主還會給皇上生下一男半女不成?”葉青梧輕笑一聲,眼睛中涼意森然,她裹了裹外袍,說道:“去安排一下,我要出宮一趟。”
夏意無奈的福了福身,知道勸也無用,皇后的固執是無人能夠企及的,只好去找一些厚一些的衣袍。
葉青梧正裝完畢正要離開,又忽然道:“記得找人給皇上報備一下。”
夏意一愣,以前皇后出宮可是從來想走便走的啊,今日爲皇上報備不知是何緣故?
“那邊還沒有消息?”
方懷搖頭,“他們似乎並不着急。”
葉青梧便唔了一聲,“那便關着吧,細細的摸,最好能夠摸清他們的目的,傷了南硯到底是意外還是計劃當中?”
“是,”方懷抱拳應道,可走了不遠,他便有些奇怪,“姑娘,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
“宣王府。”
方懷略有不解,看了夏至一眼,夏至表示她也不懂,不過葉青梧事先讓人查過洛青陽的行蹤,數月以來,若無重要之事,洛青陽此時訂會在府中休息。
洛青陽此時正在書房練字,只聽“嘎吱”一聲,房中便多了一人,他回身抽出牆上佩劍,當心一劍朝葉青梧刺來,葉青梧氣息一矮,飛身腳尖彈開他的劍,低聲道:“是我。”
洛青陽一滯立刻收勢,意外的望向葉青梧,“怎麼是你?”
葉青梧勾脣一笑,裹了裹身上的披風,輕咳了一聲,“見到我不開心?”
“不是,”背光處洛青陽面色一紅,葉青梧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好,便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洛青陽回身將劍掛好,說道:“才短短几日,你身子可有好轉?若是有事,你讓人詔我便是了,怎的還親自跑一趟?”
“已然好多了,”葉青梧也笑了笑,走到他桌案後面這才發現洛青陽正在練字,不由搖了搖頭,“怎麼?你有心事?”
“沒有,我能有何心事?”洛青陽立即反駁。
葉青梧不由再次搖頭,“若非你有心事,怎會將字寫城這般模樣?”
“呃……”洛青陽啞然,下意識摸了摸手臂,葉青梧見狀也不曾點破,只是拉開椅子坐下,正要說話便被洛青陽拉了起來,“等等,我讓人多加兩隻火盆,你先到屏風後面去休息一下。”
葉青梧一怔,不由笑了,“原以爲我們宣王殿下常年駐守軍營定是粗野匹夫,未曾想竟粗中有細,他日不知是誰家嬌嬌女能得此丈夫?”
洛青陽被她說的一陣無奈,連連推了她兩把,“快點去吧。”
洛青陽將人推至後面才叫人進來,吩咐人多加幾隻火盆,他的副將李敢聽到這話不禁意外,還想確認一下卻被洛青陽一腳踹了出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李敢帶人端着火盆進來,洛青陽鎮守邊關時好不畏冷,有時冬天也將不多的差送與士兵們去燒了取暖,自己從未說過冷,今年真是好不奇怪。
洛青陽再次將李敢趕出去,這纔去內室將葉青梧請出來,再次落座葉青梧便發現,書房中不僅多了幾隻火盆,就連幾張椅子上也鋪上了柔軟的墊子,令人不禁再次感嘆洛青陽的細心。
洛青陽被葉青梧又一番調笑顯得頗爲無奈,只好問道:“你今天過來可是有事?”
葉青梧點頭,“是有事相求。”
洛青陽蹙眉,“你我之間,何出此言,有話直接說便是了。”
“那我便不客氣了,”葉青梧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方白絹,白絹層層揭開,露出一塊玉佩,洛青陽不禁再次蹙眉,便聽葉青梧說道:“記得在漯河時你曾給我這一塊玉佩,你說若我遇上事情,拿出此佩可行予方便,今日,我便拿此玉佩求你一事。”
葉青梧起身將玉佩放到洛青陽的桌案上,轉頭看向他,鄭重道:“宣王殿下,我求你不管今後發生何事,定要保住子蘇的命。”
洛青陽身子一顫,只聽“啪”的一聲,手邊茶碗被他碰倒摔落在地,洛青陽站起來幾步走到她面前,“你到底要做什麼?”
葉青梧也起身,卻是透過窗戶看向窗外,似乎看向不知名的天際,“天之將亂,唯此一願,望殿下成全!”
“那你呢?南硯呢?爲何你只求我保下子蘇?”他聲音發顫。
葉青梧微微一笑,“我和南硯無須保護,而子蘇性子單純,深宮艱險,倘若我不在宮中,深恐她被人害了,你能答應我嗎?”
“我……我答應你。”洛青陽不知還能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應承下來,可轉瞬他便問道:“你到底要做何事?”
葉青梧回身走到桌案後,拿開他寫的那幅字,鋪紙研墨,大筆一揮,一個字躍然紙上,“殿下一諾,我刻在心上了?”
洛青陽走回桌案後面,恰好看到紙上偌大一個“諾”字,下署白衣,葉青梧眸光中溢出些許燦爛,徑直的望着他,“願你我,永遠都是白衣與洛青陽。”
洛青陽微微抿脣,“一定要如此?”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不死即生!”
“這太冒險了!”洛青陽即刻說道:“以一己之身,安得天下,青梧,你不是神,你不能冒險!”
葉青梧擡頭看了他一眼,“那我問你,你鎮守邊疆,每年大約要與對方交戰多少次?”
“……”洛青陽遲疑了一下,說道:“大戰小戰,約有上百場吧。”
“好,一年365天,以百場計算,那就是每不到四天的時間裡便會發生一場戰鬥,邊疆百姓不勝其擾,所有軍餉、作物恐怕都糟蹋在這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戰爭裡,我們沒退後一丈,對方便緊逼一丈,你能咽得下這口氣嗎?守邊將士能咽得下這口氣嗎?邊疆百姓又何以爲生?你可有統計過,一年之中有多少老幼婦孺死於戰亂,有多少人被對方擄走,充妓、爲奴、殺害,有多少將士死於疆場,邊疆不平,則國之不平,百姓一日難安矣。”
nu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