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院的牆根一路跑到後院，再從一個裡鑽進了花園。
薄荷在一塊大石頭後面蹲下了身子，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那個少年，他還沒有學會掩飾身上的血氣，她只一眼便感覺出他是幹什麼的。
若不是到了姑娘身邊，再過兩年，她也會和他一樣。
不，不一樣……
就算是古先生那，也絕對不會讓他們產生那少年的那般絕望。
那是被遺棄被辜負，不知道前途和歸途在哪的絕望。
古先生曾經說過，像他們這種無父無母無家，靠着自己提着腦袋來求生的，最害怕的便是跟錯主子。
性命丟了無所謂，但是最怕丟的沒有價值。
若是遇見了一個，不是將他們當做物件，當做隨時可以犧牲的東西，而是將他們當做平等的人，知道他們的付出，也看重他們的付出的主子，那麼，便將自己的忠心交給他吧。
因爲，作爲一個暗衛，主子所在就是自己的歸屬之地。
而明顯，那個少年的歸屬地已經沒有了。
那樣的悲慼，讓她居然動了惻隱之心。
哎，只希望她的好心不會給姑娘帶來麻煩就好。
在臉上輕拍了一下，薄荷剛想起身，聽得前頭傳來的腳步聲，趕緊又將身子給縮了回去。
“三夫人剛纔那臉色，可是好看。”
“那不是，本是指望着藉着蔣姨娘來奪權，這下好了，侯爺直接出面，說他來管事，侯爺能管什麼？還不是打個旗號而已，下面的事還得去找蔣姨娘。”
“那是，侯爺還說，大庫房歸三少爺打理，只讓三夫人管了廚房。”
“要我說啊，三夫人能得了廚房也是一個大油水，三少爺纔多大年紀，能懂什麼？別說那些菜錢無法覈算，到時候用什麼餐具配菜，不還是廚房的事？到時候，可有得亂了，你自個可小心些，千萬別擔了黑鍋。”
“這我心裡有數，對了，今日倒是沒有看到二夫人那邊的人出來，這是怕了？”
“哼！再是厲害的下人，那也得有主子撐腰，如今二夫人還昏迷着，她們敢動？”
“那二夫人到底病得如何？我瞅着大夫都來了幾輪。”
“病得不輕，那院子裡一直熬着老參呢，不過呢，哎，我跟你說啊，前兒晚上我守角門，那二夫人的人從角門出去，估計是去蔡府了，隔了兩個多時辰纔回來，二夫人跟前的明珠一直在角門那守着，見那人一人回來的，便問相爺怎麼個說法，結果你知道那人怎麼回嘛？”
“怎麼回？快說！”
“那人說啊，她就沒見着相爺，連夫人和下頭的大管家都沒見着，那府裡有交好的人說，相爺吩咐了，姑奶奶的事一概不管。”
“真的？這要侯爺知道，再不會搭理二夫人了，哎，你說，會不會還是蔣姨娘管事？”
“這個，有可能吧，不過啊，我昨兒還聽說一事。”
“哎呀，就你消息多，快說快說。”
“咱們侯爺前兒不是出去了，那德貴跟着的，德貴媳婦說，侯爺和人喝酒的時候，看上了一個姑娘，有想法放在外頭先養着。”
“啊？咱們侯爺可從來不好女色！”
“那是以前，現在侯爺都是侯爺了，二夫人又這德行，那蔣姨娘身子也毀得差不多了，找個新口味嚐嚐，正常啊。”
“那你說，要是二夫人知道了……”
“別說二夫人，就是蔣姨娘知道了，大院都熱鬧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從小道上走過，薄荷悄悄的從背後看了一眼，見一個是廚房的管事媳婦，一個是守門的管事婆子，心中暗暗一動。
她年紀小，便是到處跑也沒有人在意，嘴巴又甜，拿着瓜子什麼的便能跟人套上近乎，這兩月，侯府的下人摸得個門清。
這兩位，雖然都不算夫人們面前得寵的，但是一個丈夫是外頭的採買管事，一個是蘇景天的隨從，管的又是油水重的地方，消息最是靈通。
她們說的事，可是八九不離十的。
這些事，可都得趕緊告訴姑娘。
見左右沒人，薄荷才站起身來，輕拂了下身上的泥濘，連蹦帶跳的往偏院跑去。
她的背影都消失後，從那洞後面緩緩站起來兩個人。
“她是……偷跑出來的吧？火哥，能不告訴別人不？”先頭外院那少年帶了些忐忑的看着身邊的年輕男人。
男人不算高，長了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眼睛半眯着帶着慵懶之意，只是在掃向大院方向之時，閃了一點精光。
聽得少年說話，男人淡淡的瞅了他一眼道：“你就那麼肯定？”
“那她能幹什麼呢？還有，火哥，水哥也需要這錢買藥。”少年帶了些急促的道。
“你先去買藥吧。”無火嘆了口氣道。
“火哥，要是，要是侯府不給錢怎麼辦？”少年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
無火眼中閃過陰霾，冷哼一聲道：“先等大管事回來，咱們這行有咱們這行的規矩，要是大管事也說，這錢不給了，那再說。”
少年點點頭。
等少年離去，無火便又看向了大院那邊。
寧遠侯府最開始的護衛是跟着第一代寧遠侯從戰場上下來的士兵，是從老侯爺這裡開始，讓那些護衛成了親隨，而又另外招了一些人。
這些人裡面大多都是本身有本事，討生活卻有些艱難的，被老侯爺的高薪吸引了來。
然後自己招了弟子或者是自己的後代培養。
所以他們跟通常意義上的暗衛是不同的。
那些暗衛都是自小培養，完全是府邸裡面養着的，不用擔心生存和妻兒問題。
但是他們是按照任務拿錢，老侯爺不管他們的家室和生老病死，受傷了也是自己負擔，只是做一單給一單的錢，而價錢比較高昂而已，如果讓他們只做暗中護衛府邸的事，則是按照月度給定額工錢。
若是人死了，則是一次性補助三百貫的撫卹費，不會再管別的。
所以，他們在合約還在的時候，會忠心，會聽話，會豁出性命的完成任務守護侯府。
但是，若是侯府連死人的錢都不給。
那麼，合約便也不存在了。
若是真的那樣，那便不要怪他無火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