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娘點點頭,眼中已垂下淚來,她抓住李淺的手,那纖纖玉指握得她好緊。
李淺忽覺自己錯了,並且大錯特錯。她以爲自己這麼躲着她,就能把以前的一切都抹平嗎?這樣做,最後反倒失去了許多,試問天底下還有幾個人是真正關心她的?她的姐姐,一心待她的夢娘啊……
大街上突然出現一對男女雙手交握而視,那脈脈含情的眼神,不知驚呆了多少目光。有那不知情的,自是以爲這是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戲,而那有那知道的,乃至和沈致關係不錯的,看到都不禁大爲感嘆:這年頭夫人也不靠譜啊。
李淺與夢娘說了一會兒話,大約是那個“某某人”等得着急了,不時有紫衣衛在她身邊晃來晃去。雖沒敢打斷她們,可那凌厲中略帶祈求的眼神,完全說明了在想什麼。
李淺輕嘆一聲,忙跟夢娘告別,並約她回頭到房裡再好好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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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卻發現齊曦炎並沒在,問過一個暗衛才知道剛出去沒多久。
剛纔還一副着急的不得了的樣子,這一會兒功夫又去哪兒了?
隱隱有點擔心,她坐在屋裡等着,沒等來齊曦炎,卻把夢娘和郝通的夫人等來了。
夢娘以爲她是讓她到房裡說話,所以一回府就來找她,正好碰上郡守夫人在花園閒逛,就邀她一同前來。
李淺頗爲頭痛的看着這兩個女人,隱隱覺得她們來得不是時候。而且現在她的樣子畢竟是男人,總要避諱一些。便委婉的說着自己身體不適。
夢娘性子實,以爲她真不舒服,忙給她倒了杯熱茶,並讓下人添了個火盆進來。還叮囑她天涼注意保暖,若沒什麼事就別出門了。在她的印象裡李淺就是她妹妹,就算穿着男裝也變不成男人。
郡守夫人卻有些尷尬,她沒想到夢娘會是來這裡。聽她說要去一個妹妹處。便跟着來了。等見到李淺不禁頗爲驚異,不停地打量她,越看越覺得她還真有幾分像妹妹。
難道都水使者,頗受皇寵的花大人竟是個女人嗎?
李淺心裡惦記着齊曦炎。又怕他回來被她們瞧見,也沒心思跟她們說話,兩個女人婆婆媽媽的說着針線之事,還不時插話問她一句,“身子可覺好些?”
她點點頭,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說實話,今天她確實覺得不適。天氣太涼,吹了一日的冷風,肚子裡灌的都是涼氣。
夢娘瞧着炭燒好了,便封了個暖爐給她,淡淡的清香,暖暖的心意,倒真覺舒服了許多。她知道夢娘之所以不走是想照顧她,心中不由一甜。
正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人推門進來,正是齊曦炎。他一擡眼看見屋裡坐着三個女人,不禁有些錯愕。
李淺看見齊曦炎,忙站起來對夢娘道:“姐姐,我還有事,就不留姐姐了。”
夢娘應了一聲,卻不急着走,不時地偷瞧齊曦炎,雙眼裡溢滿了好奇。
齊曦炎沒再看她們,側了側身,讓她們通過。等兩個女人走出去。他皺了皺眉,問:“這兩個是什麼人?”
李淺不敢說是“沈夫人”,只道是她表姐,還有一個郡守夫人。幸好他也沒多問,直接把叫李人叫進來給她收拾東西。
看兩人皆是一臉嚴肅,她的心不由一緊。忙問出了什麼事。齊曦炎卻不肯說,只告訴她趕緊離開燕州。
齊曦炎的性格從來都是處事不驚的,他會這麼緊張,那一定是出了大事。這會兒也不敢跟他擰着幹了,她聽話的把隨身衣物帶好,脫下官服換上便裝,照樣做男子打扮。
到了這個時候,與顧相宜會面的事,也只能放在一邊了。
齊曦炎卻不跟她一起走,只叫李人帶一隊紫衣衛隨行護衛,而且務必在天黑之前離開燕州。
李淺不願,若不是因爲她,他也不會親身犯險。現在她一走了之,怎麼能把這爛攤子留給他?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咱們一起闖過那麼多關口,卻怕這一回嗎?”
以前的他們都是同甘共苦的,可這回卻不行。齊曦炎伸手抱了抱她,輕聲道:“照顧好孩子,一定要把他生下來,朕希望他是個兒子,可以繼承燕朝大統。”
李淺點頭,心裡一陣發酸。他保護孩子的心,她能理解,可若他有了危險,她又怎能獨活,還有這個孩子,沒有敕封過的遺腹子,能繼承的了大統纔怪。
“讓我留下吧。”她祈求。
齊曦炎態度堅定,“你必須走,這是聖旨。”對於日後的事如何,他其實也沒想那麼多,他只要她活着,和他的兒子一起活。
李淺無奈,跟着他走出房門,一個向西,一個向東。他走得很快,片刻就瞧不見人影。
她從沒有捨棄過他,即便最危險的時刻也是擋在他前面,直到此時方纔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感覺是這般溫暖。
她瞭解齊曦炎,以他的個性,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更不會以身犯險,就算當年宮中變亂,他也是泰然處之。在幕後運籌帷幄,耍便所有人。
可是這回……不知爲何,她竟覺心中很是不安。
扭頭看見李人在一旁垂首站着,便問他出了什麼事。可這小子嘴也是死緊,當真一字也不肯透漏,還說這是皇上的旨意,操那麼多心對身體不好。
李淺氣得想罵人,丫丫個呸的,不告訴她,她得花多少心思去想啊?那豈不要操更多的心?
跟着他往府門處走,一路上碰見不少官員出入,都是慢條斯理的,也看不出有什麼緊要的事。郡守府裡也一切很正常,在路過小閣時,還看見夢娘和郡守夫人對她揮了揮手帕。
李淺心中一動,跟李人說要把夢娘也帶走,李人立刻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說保護她都保護不過來,哪還顧得上別的女人。
她想想也是,跟着她,沒準夢娘更危險,便下令讓一個紫衣衛留下保護夢娘,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京都。
從后角門處的府,那裡已停了一輛馬車,還有一隊紫衣衛守在一邊,他們早已脫下官服,扮成普通人家的護衛。
馬車沿着燕州大街往西城門而去,街道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她一路注意觀察着兩邊,並沒有覺得到氣氛有多緊張。或者……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不一刻馬車出了城,卻不走官道,繞小路向京都而去。
燕州城向西有一片山路,道路崎嶇不平,馬車過不去,只能步行。走了一陣,可能山路顛的太難受,她覺胃裡很不舒服。抱着肚子吐了一會兒,忽覺頭暈眼花,卻再也站不起來。
李人倒也粗中有細,找了兩根樹棍,綁起來,用馬車裡的軟墊做了一個軟轎,擡着她穿山而行。她來的時候偷偷摸摸,走的時候依舊偷偷摸摸,這般狼狽與做賊又有何異?
眼看着天色已晚,一羣人在山中過夜,她也是在外慣了的倒也不覺難過,只是胃裡極不舒服,什麼也吃不下。
李人叫人生火熬了點粥給她,勉強吃了兩口又吐了出來。懷孕也有兩月了,開始連點感覺都沒有,可剛一確定有孕,身子似乎就開始嬌氣了。讓她不免懷疑是不是心理作祟。
山野之地連個安穩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枕着一塊大石頭硌的後腦勺都疼,李淺忍不住了,踢一腳李人,“非得走這破路嗎?”這裡連個投宿的客棧都沒有,大冷的天想凍死她嗎?
李人吸了吸鼻子,“這是皇上的旨意,讓我找偏僻的路走。”
李淺大怒,這沒腦子的傢伙,皇上叫只是找偏僻的路,又沒說非得爬山。可這會兒已經走到這兒,再返回去也不可能了。調整了個姿勢,越發覺得地面堅硬。
這些兄弟明顯沒把她當女人看,看他們護送公主時,那叫一個小心翼翼,就算在野外露宿,帳篷被褥也都準備的妥妥當當。怎麼到了她這兒連條毛巾也沒有了,這些人還以爲她是以前的首領嗎?
她是孕婦,孕婦,就沒人教他們孕婦該怎麼對待嗎?
正鬱悶的時候,突然天上傳來一聲鳥叫,“嘎嘎”的很是煩人。
大晚上的怎麼會有鳥叫?除非是被驚嚇的。李淺嚇一跳,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李人也跳了起來,吩咐紫衣衛全體戒備。
常在野外的人都有這個常識,飛鳥驚,有異形。看來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哪裡都不安全啊……不是被野獸咬,就是被人刺殺。
片刻之後,果然聽到一聲“唿哨”,緊接着無數只箭向這邊射來。紫衣衛圍成一圈,把李淺護在中間,不停地用兵刃撥打箭翎。他們也不知來了多少人,羽箭就像蝗蟲一樣飛來,似沒完沒了。
對方在暗,他們在明,夜色中這一招甚是管用,不一刻半數的紫衣衛已倒地,周圍慘叫聲一片。
李人疾呼一聲,讓人護着李淺先走。可羽箭數量太大,一時哪裡走得脫。
好容易放完箭,一羣黑衣人出現,明晃晃的刀劍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森。李淺下意識的摸摸手腕,那裡已上纏了一根金屬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