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眼瞼,大約是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裡。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點動,他長長的睫毛在那清雅的臉上,形成了誘惑的弧度,給原本溫和的臉龐增添了幾分妖媚。
他也不知在想什麼,雙眼忽閃而逝的某中東西,讓人抓不住,卻想窺視。單從外貌而論,他應該是很出色的,而且或許離得很近的緣故,中和了他身上的高貴氣質,看着也沒那麼高高在上了。
無論從何種角度他都是極吸引人的,奈何……長得好的人都有毛病!
她打了個哈欠,看看外面依舊黑漆漆的天,很有一種無奈感,難道真的要在這裡待一晚上嗎?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碰上這種事,一切都好像太離譜了,遇到一個根本不熟識的男人,然後被他牽連的進了監牢,天可憐見還要在這裡與他待上一晚。雖然他是個美男,這毋庸置疑,可美男能當飯吃,能當牀睡,能當被子蓋嗎?還有她可憐的貞潔名聲,也不知被人發現了會傳成什麼樣?
嘆一聲,向旁邊挪了挪身子,又有些害怕角落的黑暗,便又挪回來。
來回幾次,齊曦炎只作未見,怔怔地看着前方,略似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膝蓋忽的一沉,卻是她靠在他小腿上睡着了。熟睡的她,完全收起了小貓爪子,看起來無害又純真。
齊曦炎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心裡有些好笑她的寬心,這樣的環境下也能睡着?他也不敢動腿,怕動一下就會把她吵醒,兩條腿筆直的撐着,整個身子都僵硬起來。
小路子。這死小子在幹什麼,難道真要他在這兒待一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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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同一時間,郡守府陳德司的睡房門,突然發出一聲輕響,緊接着幾個黑影竄入,毫不猶豫的掀起牀上的棉被。
棉被下是兩具光溜溜的身體,小妾花紅感覺一絲涼爽。忽睜開眼瞧見面前站着幾個人,不由嚇得驚叫起來。這叫聲驚醒了陳德司,他看見黑衣蒙面人,也是一怔,根本沒空管身邊的愛妾是不是一絲不掛,立馬伏在牀上磕起頭來,“好漢爺。好漢爺,饒命啊。”
爲首的黑衣人是個小個子,說話尖聲尖氣地,一見他磕頭不由掩嘴笑起來,“喲,這怎麼鬧的,陳大人太客氣了。”
“不客氣,不客氣,您有事吩咐。”
“好,那我就不跟你廢話了。”小個子翹起蘭花指。“咯咯”笑一聲。“今兒晚上牢裡抓了兩個人,是咱哥們的兄弟。你把他們放了吧。”
陳德司愣了下,看到那明晃晃的刀,忙應一聲,“諾。”
他慌忙往外跑,連衣服也忘了穿。小個子撇了撇嘴,“喲,這不是故意顯擺嗎?欺負咱他有的咱們沒有?”說着問身邊一個人。“兄弟,你說是不是?”
“諾。”那人點頭,心裡卻道,明明是你沒有,我卻是有的。
陳德司剛跑到門口就被人堵回來了,趕緊回來穿衣服,嘴裡還嘟嘟囔囔地着:“今晚上有人被關進來嗎?”
小個子圓鼓鼓地來回轉着,一會兒看見縮在牀上花紅那白花花的身子,不由皺了皺眉,尖聲道:“你也穿上吧,爺們不喜歡女人,看着礙眼。”
花紅慌忙穿着衣服,也不敢管這些人是不是在盯着她,她本是妓女出身,赤身露體的時候多了,對這點也不算太在乎。
陳德司穿好衣服,對小個子一笑,“公……,不,大爺,我給您帶路。”
他本來以爲是哪個山頭的強盜,可看着小個子說話的樣子,像極了宮裡的公公,他不由心中一緊,暗道,宮裡人大晚上的跑這兒堵他被窩是爲什麼?
他奶奶的,今天到底抓了個什麼大人物,可別是個皇親國戚……。但這會兒也只能裝糊塗,就當他們是某個山頭的來劫獄了。
問了監牢的獄卒,說今天抓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師爺審問說是採花賊。他一聽臉都綠了,這叫什麼結論?皇親國戚那還用得着採花?看來用大舅哥當師爺真不行啊。
那小個子正是小路子,他眼見皇上被關進牢裡,急得跟什麼似地,可皇上沒發話,又不敢讓暗衛出手。瞧瞧再折騰下去都快天亮了,難道真要滿朝文武在監牢裡恭迎皇上上朝嗎?思來想去只好扮成個劫匪叫陳德司放人,管他看出來看不出來,看出來也好,也省得他們動武了。
方襲人從牢裡出來的時候天還黑着,郡守大人很客氣的把他們送出來,還彎腰鞠躬地說歡迎他們下次再來。
方襲人有些哭笑不得,這破地方,誰沒事想來兩趟?
出了大門齊曦炎忽的站住,對她道:“以後大晚上的就別出來,遇上壞人怎麼辦?”
“諾。”他這麼好心的提醒,方襲人只能應一聲,心裡卻道,只不遇上你這樣的人就是好的。
她要自己回家,齊曦炎卻根本不讓,非得親自要送她回去,就像兩人一起被關進去一樣。
雖然不覺得他們有這樣的交情,她還是同意了,誰叫人家後面跟着一隊黑衣人,一個個都頗似武功高手的樣子呢。
回到方府,天邊已出現一絲魚肚白,方襲人提了裙子,正打算翻牆進去,只見他伸出手來,道:“我幫你。”
似乎是什麼傳記小說裡,都會說一個風度翩翩的俠客抱着心愛女子飛檐走壁,在天空中如飛一樣行走。正有些糾結他是不是也要如此時,卻見他從地上撿起幾塊磚頭摞了起來,然後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
方襲人錯愕了半響,好險沒噴笑出來。這是最近遇到最滑稽的事,還以爲他也是武功高手,誰想卻是菜鳥一隻。
“這就是你所謂的幫忙?”她挑眉,實在無法想象像他這樣一個面容冷淡的人,會做出這種冷笑話。
齊曦炎居然認真的點了點頭。若是讓暗衛把她送進去,那根本不是他幫忙,而是暗衛幫忙,雖是撿幾塊磚,不過這也是他親手爲她做的不是嗎?
剛在方府門前看到她時,她也在撿磚頭,大約是要墊着爬牆,她以前輕功極好,跳個牆跟小燕子一樣飛過去,現在看她,卻一點不像會武功的,讓他總有一種錯覺,她是轉世重生的,前事盡忘,魂魄進了另一個女人的身體,只爲了來尋他。
雖覺這種想法荒唐,可他寧可接受這個說法,也不願去想另一個被欺騙的可能。
方襲人並沒用他的磚,主要是嫌他放的太不穩,歪歪扭扭的,一腳踩上去不摔個大馬趴纔怪。她對站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小個子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那小個子真聽話,當真跑過來了。
“蹲在地上,送我上去。”
小個子咧嘴,正要照辦,卻聽齊曦炎道:“我……來。”
他說着當真蹲在地上,要讓她從他的肩頭踩上去。
這一下不僅方襲人傻眼,身後的黑衣人們也傻了眼,小個子更是捏着嗓子連聲叫,“天啊,天啊,這是要逆天啊。”
齊曦炎瞪了他一眼,他聽話的閉嘴,嘀滴溜圓的卻一時一刻也沒離開兩人身上。
方襲人半天沒動,直到齊曦炎覺得腿麻了,輕斥道:“你難道想等天亮,等人們都出來發現你?”
方襲人一想也是,他非得要給她當墊椅,又不是她強迫的,踩壞了也與她無干。
雖這樣想着,卻也實在不好意思在他雪白的肩重重踩一腳,猶豫了一下,終在他肩頭點了一下,一借力竄上牆頭,動作輕盈的連自己都覺詫異。這完全不用他,都可以上來嘛?
底下傳來一聲悶哼,她不禁搖搖頭,暗歎這男人身體太差,養尊處優慣了,連這點疼都受不住。
“謝了。”她輕笑一聲,然後毫不留戀的跳下牆頭。
心裡忽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感,就好像積攢了很多年的氣全在這一刻出了。她不禁有些納悶,難道自己曾經恨過他嗎?
齊曦炎揉揉劇痛的肩頭,有些懷疑這丫頭是不是故意的,想必就這一下,他的肩應該紅腫多日吧。
“走吧。”他輕嘆一聲,決定回去好好上點藥。
今晚雖然經歷險境,不過好歹和她認識了,最起碼讓她知道世上還有他這麼一個人。
突然想起一事,問小路子,“朕告訴她,朕是誰了嗎?”
小路子搖搖頭,貌似就說了個姓吧。
他鬆口氣,“這就好。”
最起碼這一次他不想以皇上的身份跟她相處,可是該編個什麼身份好呢?
方襲人輕手輕腳地回到小院,因等的時間太長秀姑早已經窩在她牀上睡的死死的。
這會兒她也沒時間再睡了,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響,是府裡幹活的下人起來了。
她這才把秀姑晃起來,讓她準備洗漱水。
秀姑睜着迷濛的眼看她,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問道:“娘子,你怎麼這麼晚回來?”
“早回來了,不過看你睡的香甜沒叫你。”
秀姑“哦”了一聲,根本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而且她說沒叫她,那這一晚她睡在哪兒了?雖心裡有疑問,不過她一向聽方襲人的話,便應一聲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