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去了醫院。耳鼻喉科醫生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送錢給一些把她當做神經病的人?還是算了。沒人比江心月更知道什麼是精神病。她自己就有一家療養院。
她知道那裡面是怎麼回事,也就格外提防:萬一被馮洪知道她精神有問題,豈不是離婚的好藉口?江心月決定忍了。
不經意又是5年。歲月這大敵,稍不留心就將大把時間一筆掠走。
5年變化顯著,馮洪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們換了兩次房,換了幾部車,馮洪把自己的名字也換了,把他原來土的掉渣的名字,換了一個財源滾滾如洪水的洪。還死性不改換了幾個情人。
江心月呢,完全換了一個人,銳氣、張狂、意志堅決、自把自爲,卻不能像5年前那麼看開。她已經把歲月教給她的麻木,換給了浣月,而浣月留給她的寬容,顯然無法應用在馮洪身上。
太可惡了!太可惡了!她看着丈夫,只有這樣一種感覺。咬牙切齒、拼命忍耐時,她養成了輕舔上顎的習慣。
舌頭抵住上顎,清清楚楚地感受那兩個硬塊,她的心情就好很多——那是她的王牌。
她可以許願令馮洪惡有惡報,身遭飛來橫禍、死於完美意外。但江心月捨不得浪費。
三個願望,曾經看似很多,用掉一個之後,卻覺得只剩兩個太少了。
馮洪不配浪費一個願望。而且江心月確信自己絕對有能力,在不借助願望的情況下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願望應該是更好的東西。
江心月還留着一些美好的情感,她也知道這些情感有多珍貴。她把它們無私地貢獻給一個孩子——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她結婚太遲,錯失了生兒育女的良機,想要孩子的時候健康受損,已經沒可能留下自己的血脈。
那孩子是她的表妹,年齡卻似她女兒。天真率性的表妹,像極了年輕時的江心月。江心月竭盡全力寵愛她,每個假期帶她滿世界飛,開闊眼界,享受人生,落地時帶回全世界的奢侈品。
有時江心月也覺得過分鋪張,但轉念又會想:留着這些錢做什麼?攢來攢去,還不知最終入誰腰包。爲什麼不能花在我表妹身上?這姑娘在我的身邊變得又出衆又有品位,難道不值得嗎?
既然有了這種想法,對待自己就更不能虧欠。江心月開始報復式的消費。馮洪完全不干涉她,以她的力量,再怎樣折騰也不至於散盡屬於她的一半家產,更勿論他名下的。況且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江心月就會感到無聊。
如他預料,江心月的確開始無聊了。
表妹開始躲着她。江心月聽說這孩子在學校朋友很少,人緣奇差。有次她參加援助流浪貓狗活動,在校園網上拍賣自己的名牌衣包——多數一次也沒用過,譬如江心月計劃帶她去瑞士滑雪時買的全套用品,因爲行程取消從未開封。
那些東西就算白給,有幾個人用得着呢?江心月怕那孩子遭遇冷場,僱了幾個學生去競拍,結果發現帖子招來數百人圍攻。“你有錢,多捐錢做善事,在這兒炫富有意義麼?”有人冷嘲熱諷。
拿惡毒當俏皮的,更是數不勝數,無法想象它們誕生於二十來歲的大學生的鍵盤上。
這只是表妹遇到的七零八碎的煩心事中的一筆。
江心月想,這孩子需要學會自己處理。不久她發現表妹換了宿舍,和新舍友形影不離,卻不怎麼和自己見面,連電話也很少打。
早就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難伺候,江心月沒太沮喪,深信過段時間就會沒事。她按時給那孩子零用錢,同時過着她自己的精彩生活。
“江心月,你完全不見老啊!”若干女人由衷欣羨,“在哪裡做的?”她們以爲江心月動過大手術。
被人這樣猜疑的時候,江心月也後悔:手術、保養,用錢就可以留住青春。當時真是喝多了,竟然和來歷不明的女人做奇怪的交易,換來舌頭上兩塊不清不楚的疙瘩。
後來她再也無法找到那戶綠色覆蓋的建築。
就算搬了家,她閒時也會開車回老房子周圍轉悠,尋找種植爬藤的別墅,但沒有一次如願以償。看來天註定她無法弄清疙瘩的來歷。
不過再轉念一想,舌頭上的疙瘩算什麼?心裡沒有疙瘩,才最重要。她換來的是三個願望,青春不過其中一項,還有兩個,她必須要用於有錢也無法實現的願望。
當時想不到,第二個願望是爲了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