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國宣隆十三年 冬。
訾吟風所帶領的二十五萬月國軍,大勝耀國四十萬軍隊,收復城池一座,逼耀國軍退後五百里。
宣隆帝大喜,賜上將軍夫人爲二品夫人,賞黃金萬兩。
雪後的御花園,銀妝素裹,少了百花鬥豔的熱鬧,多了一分悽美薄涼之色。
御花園的一大片空地上,積雪已被宮人打掃乾淨。九張琴臺端正地排在空地上,每張琴臺上都放置了一臺香爐與一架瑤琴,十幾個炭盆將那片空地圍得暖如春日。
最角落的一張桌子,訾槿正端着瑤琴仔細研究。
“槿哥……哥,你這是……做甚?”訾槿將古琴當吉他拿着的古怪姿勢,讓君赤不禁問道。
君赤話落音,周圍的人都注意到了訾槿奇怪的動作。
訾槿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小心地將瑤琴放好。
君凜鄙夷地瞟了一眼訾槿,輕“哼”了一聲,心中的厭惡不言而喻。
君安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分明有笑意滑過,周圍的衆人更是竊笑不已。
月國皇子的教育中,聲樂只佔很小的一部分,只爲了培養皇子們的興趣和皇家氣質。一個月只有一天在御花園內上課。
現今教授聲樂的人,是皇室御用第一樂師蕭闌。蕭闌有趣地看了訾槿一眼,微微一笑,信手撥琴。
訾槿被蕭闌那善意的一眼,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她似鴕鳥一般趴在琴臺上,閉眼聽着那柔美到讓人心醉的曲子。
樂聲潺潺如流水,時高時低流入在園內的每個人心裡。
蕭闌並不是絕美,訾槿卻是從來偏愛儒雅書生味比較重的男子,在現代來說就是帶眼鏡的斯文敗類。
蕭闌三十有二的成熟年紀,剛好符合訾槿前世的擇偶條件。訾槿想着若是自己不死,是否也與此種男子成家生子呢?
聽着如此華美的樂聲,訾槿想象着一家三口外出郊遊的幸福生活,頓時迷醉萬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突然一陣魔音穿過,驚得訾槿隨手將桌上的瑤琴一把推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一時間整個課堂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訾槿遲鈍地擡起眼眸,上座的帥哥蕭闌,不知何時換成了太子那豬頭腦,而那刺耳的魔音恰恰還是那豬頭髮出的。
君凜鐵青着臉狠聲問道:“訾卿家對本宮的琴聲有何見解?”
訾槿面色異常嚴肅,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君凜一個手勢,喜寶立即爲訾槿奉上筆墨。
訾槿呼了一口氣,面色凝重思,考良久方纔下了筆,寫完收工。
喜寶面如土色地猶豫了片刻,爲難地望着訾槿,又看了看君凜鐵青的臉色,不敢作聲。
君凜青着臉,咬着牙發出一個字:“念!”
喜寶一副從容就義的赴死狀,大聲讀道:“撕心裂肺!”
一時間,整個課堂發出“嗤嗤”笑聲,有些人肩膀抖動。
君凜額頭上的青筋抖動,臉色忽白忽青:“來人……”
“太子殿下,訾槿年紀尚小,又不懂音律,殿下不必爲此動怒。”君安拱手急道。
君凜看也不看君安一眼大喝一聲:“來人!”
“太……太子……殿下,臣弟願……願彈奏……彈奏一曲,爲……爲訾槿……賠罪。”
太子君凜繃着臉“哼”了一聲。
君赤用還在發抖的手撥弄着琴絃。
清脆琴聲略帶顧忌地起音,其中跌跌蕩蕩,直至中間顧忌之色方見少了許多,一時春暖花開水光山色。
君赤精緻的小臉因認真而閃閃發光,嘴角因自信而輕輕上揚,眼角閃過微微的喜色。
曲終,衆人沉醉。
訾槿猛地站起身來,大力地拍着手掌,挑釁地斜了太子一眼。
君凜的面色忽紅忽綠忽青忽白,他惱怒地瞟了君赤一眼,憤然轉身疾步離去。
身後傳來訾槿囂張的笑聲……
金鑾殿御書房內。
“他怎麼寫的?”宣隆帝嘴角含笑,笑意直達眼底。
“回皇上,他寫,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宣隆帝終是壓抑不住笑出了聲音。
“太子殿下異常生氣,二殿下求了情,太子殿下卻未鬆口。後來三殿下給其求情親自彈奏了一曲,太子殿下才肯罷休。”
“噢?那君赤彈得如何?”
“回皇上,蕭闌對他讚不絕口。”
“君赤這些日子住在太平軒,可有習慣?”
“三殿下在太平軒內與訾槿同吃同睡,訾槿對他宛若親兄弟般,二殿下也經常造訪太平軒。”
“是嗎?”宣隆帝眉頭微微挑起,若有所思地問道。
“訾家雙胞胎對二殿下,亦是死心塌地。”
“知道了,下去吧……”
訾槿與君赤一起回到太平軒,心情一直處於高亢興奮狀。
進了書房,訾槿立即從自己的秘密小倉庫,把所有中秋那日從內膳間偷來的,沒有吃過的所有的點心通通地拿了出來,放在君赤面前。
君赤看到訾槿從書櫥中端出各式各樣的點心,頓時傻眼。
訾槿眯着一雙月牙眼,將一塊自己最不愛吃的芙蓉糕,放在君赤的嘴邊。
君赤呆呆地張開口咬了下去。着實不怪君赤反應遲鈍,估計他怎麼也不能接受在書櫥之內放點心,這樣的事實。
喜寶狗腿地道:“三殿下,今日你算是給主子出了口惡氣,主子將平時不捨得吃的點心拿出來與殿下同享。”
訾槿滿意地點點了頭,讚許地看着喜寶,心道:你小子是越來越狗腿了,若是你看點心時,那放光的眼神,能收斂點就更完美了。
訾槿大方地將一塊綠豆糕給了喜寶。
喜寶眉開眼笑地接了去。
在訾槿期待的眼神之下,君赤忙接過訾槿手中的芙蓉糕,小臉閃閃發光地輕咬了一口說道:“很……很很……很好吃。”話未講說完,眼睛已微紅。
一個不受寵的妃子與被衆人故意忽視的皇子,平日裡連稍微受寵的宮女和太監都不如。雖說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但又有誰在這吃人的宮殿之內施捨過一點恩情給這樣的母子?
君赤與母妃飽受世間炎涼之苦,致使他再不願相信這世上還有真情真心。
訾槿放下手裡吃得正香的點心,小心地拭去君赤眼角的淚水,安慰地笑笑。
多乖巧貼心的孩子,如今的君赤讓她想起自己還是鬼魂那時的訾槿,暗下決心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孩子重蹈訾槿的覆轍。她小心地摟着君赤,輕輕地拍着他瘦小的背,偷偷地給喜寶一個眼神。
“三殿下,主子說這太平軒以後就是你的家,主子定不會讓你再受人欺凌。”
訾槿連忙配合地點着頭:以後絕不讓你再受人欺凌。
君赤擡眸望着訾槿,眼中滑過一絲情緒,再次紅了眼眶。
“主子!聽說你今天又去惹太子殿下了?”魚落惱怒的聲音將這一刻的溫馨打破,她把一盅湯放在訾槿的面前。
訾槿膽戰心驚地瞄着面前的一盅湯,又看看魚落鐵青的面容,委曲地撇撇嘴,又不甘地看着那盅湯,心中叫苦連天。
“風寒雖是好了,太醫說你挑食又長期缺少調理,所以必須藥補!”魚落的聲音沒有半分的妥協。
訾槿泄氣地端起湯,抿了一湯匙,難受得伸了伸舌頭:這藥湯真真不是人喝的東西!
訾槿目光一轉,瞄上了一直安靜吃着點心的君赤,將下一口的湯,放在君赤的嘴邊。
君赤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訾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