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脫掉穿了一整個冬季的那件大衣的時候,彷彿獲得了新生。此時頭髮已長到齊肩。只穿襯衫和外套的天氣,不會很熱,但不管是走起來還是跑起來,都覺得覺得整個身子都輕盈了。可是不冷不熱的天氣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還沒到五•一,天氣就熱了起來。有時候中午只穿一件長袖襯衫都嫌熱,晚上卻穿了外套還嫌冷。
我依然是每天跑步,除了下雨是休息的,來姨媽只休息第一和第二天,別的時候就一直跑。跑的量不固定,大概一個月下來有200圈左右的樣子。
五•一放假回來以後,丁彥清和許伶俐分手了,但他沒有來找我跑步,而是去找丁彥澄打籃球了。他摘掉眼鏡,兩個人幾乎一模一樣。在籃球場上,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總是很引人注意吧。我有時候跑步前若無其他事,會跑去看他們打會籃球,依然在鐵絲網外面的那個角落。丁彥清休息的時候會跟我打招呼,還是淡淡的,漫不經心的那種。丁彥澄會隔着鐵絲網與我閒聊幾句。我會調侃他打球的水平太臭,然後欠扁地對他做鬼臉,反正隔着鐵絲網他也打不到我。
直到有一天,打球的人特別多,球場特別嘈雜。滿頭大汗的丁彥澄隔着鐵絲網,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很認真地跟我說了句:“我哥對許伶俐死心了,你有機會了。”他說得很輕,而且說完就跑開了,只留下一陣汗臭味。我不知道他是想讓我聽到,還是不想讓我聽到。總之結果是我聽到了。
自從那次分享完秘密之後,我與丁彥澄的關係就更牢固了。這種友誼像是掌握了彼此的軟肋之後的互相牽制,又像是知道了彼此是有情有義的人不會出賣自己之後的放心。不管是哪一種,我都能接受。他不再跟我惡作劇了,但讓人哭笑不得的玩笑還是會開的。
若是我跑步跑的比較晚,他會打完籃球之後在操場等我,然後在終點與我擊掌,問我要不要再跑了。我一般都不理他,要跑就繼續跑,不跑就直接回去。有一次他還是這麼問我,我反問他:“不跑了,怎麼樣?”但是身體還是向前面跑去。他在我身後吼到:“不跑了,我就請你喝飲料。要跑,我就等你跑完。”我以爲他會開我玩笑,說我是腿口不一的怪物,結果正經居然來得這麼突然。我在跑道的轉彎處慢慢停了下來。他小跑着過來,說:“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我知道他是認真了,於是指指看臺,往看臺的老位子上走去。“你想說什麼?”我邊走邊說邊喘氣,走到看臺那邊的時候大體上是平靜下來了。
“那天我在球場邊跟你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哪句啊?”我邊喝水邊裝傻。
“就是關於我哥的那句。”他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聽到了。”我不跟他裝傻了,我知道騙不過他。
“你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我沒怎麼想。”我覺得他問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會追我哥嗎?”他問的更加直白了。
“我想……應該不會吧。”說真的,我自己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筆記本電腦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以和它在一起度過每一個週末。而上課的日子也過得十分充實。我不知道若是與丁彥清在一起了會怎麼樣,我不想去約會逛街,也不想像別的“對兒”那樣在小樹林裡偷偷玩嘴碰嘴的遊戲。
“噢……原來這麼能跑的你,居然這麼膽小啊,我原來還以爲你很勇敢呢。”我沒想到丁彥澄會以此事來說我膽小。
“不是膽小膽大的問題,是我還沒有想好。”我看着他的眼睛,用他曾經給我的答案回答了他現在給我的問題。
“好吧。”他站起來,他似乎是妥協了,“我送你回去。”
大一結束前的聚餐,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喝了酒。因爲我生病剛掛完青黴素,不能喝酒。然後我看着他們說話,他們笑,他們打鬧,感覺他們充滿了屬於夏天的活力,像一陣陣吹過的夏天的風。雖然暑假裡也會互發消息,羣裡閒扯,但是見面與不見面,總是感覺不一樣的。
丁彥清喝醉了之後說:“閆顏,我從來沒看過你穿裙子,你是不是沒有裙子啊,讓我弟給你買啊!”丁彥澄好像也喝醉了,他說:“我想給她買啊,但是她不要啊。”然後他站起來,對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就知道,他沒醉。最後丁彥澄和另外一個男生駕着丁彥清回了宿舍,我跟在他們後面拿着他們的東西。此時,我與丁彥澄的謠言傳得滿天飛,但是我們倆本人誰都沒有在意,該怎麼處還怎麼處,好像因爲知道了彼此內心的秘密之後,外殼就變得堅硬了許多。
當事人都不在意的謠言,很快就會散了。如同見了陽光的迷霧一般。
我在暑假過半的時候發信息給丁彥清說,我想你了。然後又發消息給丁彥澄,問他有沒有跟他哥在一起,他秒回說沒有,他哥出去了。我把我發給丁彥清的消息截圖給丁彥澄看,問他這算勇敢嗎?他說不算。然後他給我發了我喜歡你,又說,這纔算。我想我沒這麼勇敢吧。而丁彥清,一直沒有回我的消息,到了晚上丁彥澄說他回來了之後,他也沒有回我。我很失望,覺得他纔是那個最不勇敢的人。
我媽看我拿着手機發呆,一下就猜出了我有喜歡的人。她說不反對我談戀愛,但要把握好分寸。我問我媽說如果我喜歡雙胞胎中的一個,看到另一個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我媽說,不奇怪,普天之下雙胞胎多了去了,雙胞胎都不結婚?人家的媳婦兒都看到另外一個雙胞胎奇怪啊?我真是佩服死我媽的反推邏輯了。
我帶了很多書回家,但是直到開學前,一本都沒有看完,有些翻了幾頁,有些連第一頁都沒有翻開。但卻逛了很多次街,還買了一件連衣裙、一條半身裙、一件襯衫、一雙小皮鞋。對於很不富裕的我來說,已經算是花錢如流水了。感覺自己每天都很忙,但當暑假結束了之後回頭看看,卻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大學的暑假,我感覺自己從一個勤奮努力的好學生,蛻變成一個得過且過的社會人。
沒幾天就開學的時候,我是很期待開學的。其實是期待看見丁彥清吧。但是當我獨自拉着箱子走進校園的時候,心卻沉寂下來了。早見晚見又有什麼關係,我見到他會很高興,他見到我又未必。何況我還沒放下他沒有回我信息那件事情。
新買的衣服在宿舍得到其他女生的認同,我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穿着新買的襯衫和半身裙去參加大二開學的聚餐,超級期待丁彥清看到我的新形象。我居然有些緊張,握着拳頭的手心在出汗。不長不短的頭髮垂在背上,有點熱。
我與宿舍的另外一個女生是最後到吃飯的地方的。其餘9個人已坐定。我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丁彥清,可惜他兩邊都坐了人。錢悅看到就說:“過來過來,丁彥澄說他旁邊這個位子就是留給你的。”這話弄的我好生尷尬,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可最終還是坐了。錢悅是丁彥澄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與我性格契合。我喜歡她的爽朗大度,她喜歡我的少言堅定。在一些課程的複習上面,她幫了我不少忙。而她的電腦殺毒,重裝系統全部由我搞定。以我們倆之間的情誼,她對我說什麼話,我都不會生氣。
年前一起吃飯的那三“對兒”如今就只剩一“對兒”了。就像周董在歌裡唱的那樣: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愛情走的太快,就像龍捲風。我不禁感慨唏噓。但即使這樣,當我看着丁彥清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動了幾下。我會注意他的點點滴滴,各種細節,他的夾菜姿勢,他與旁邊人說話的樣子,笑起來嘴邊的褶皺和推眼鏡時顯得好看的手指。
坐在我旁邊的丁彥澄悄悄對我說:“小閆顏,我想你啦。”聲音輕到只有我能聽見。但也足夠把我從對丁彥清的幻覺中叫醒了。
“你是在想用什麼新把戲來整我吧。”我斜眼看他,歪嘴壞笑。
“嘿嘿……這麼快就被你看穿了,哎……真沒意思。”他手臂撐着頭,看向我。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夾菜吃。而我那想要中途溜走的“把戲”已經不管用了。襯衫裙子小皮鞋,說是去跑步,誰信呢。於是只能默默無言,等待散場。
因爲第二天大家都有課,所以散場很早,酒都沒有多喝。但是如果我知道後來上帝給了我一次機會,又跟我開了一次玩笑的話,那我一定會把自己灌醉。
散場之後,有些人搭公車先走了,有些人去結賬,有些人去上廁所,唯有留下我和丁彥清拿着東西,在飯店門口等其他一些人。我與他之間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幾分鐘之後,其他人都沒有來,我覺得這幾分鐘尤爲漫長。我不知道我哪裡來的勇氣,或者只是喝了一點酒,有些腦袋發熱。
“丁彥清……”我叫他的名字,並且看着他。
“啊?”他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氣,對他說:“我喜歡你。”然後對他微笑。
他遲疑了兩三秒鐘,然後嗤笑了一聲,說:“就你?你也配?心機女!”
我沒有馬上難過,只是有點懵。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叫我心機女。還沒等我反應古來,他接着又說:“就算你把牛仔褲換成裙子,我也沒打算喜歡你。天真的醜小鴨。”
他說完這句話,難過像排山倒海一樣向我襲來。我真怕我自己不能堅持站住。但我還是站住了,只是定在原地,像個木頭人一樣無法行動。就在這個時候,其他人從飯店裡走出來了。丁彥清有說有笑地融入他們之中,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我依然站在原地,丁彥澄來拉我走我都不走,並且順勢蹲了下來。他對着丁彥清喊:“哥,閆顏她怎麼了?”丁彥清頭都沒有回,只大聲說了句:“你問她。”然後就和那羣人走遠了。留下來關心我的人也都被丁彥澄趕走了,最後只剩下我和丁彥澄。
良久,我擡起頭對丁彥澄說:“陪我去操場吧。”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們一路走回去,我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覺得除了丟臉之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件事目前來說,只有我和丁彥清兩個人知道,若是他不大嘴巴,那我對於除了他之外的人,也沒啥好丟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