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筆匿名到賬的鉅款,就好辦事了。
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巴塞羅那的街頭,一夜之間冒出了數不清的藍黃雙色旗幟,從加泰羅尼亞廣場的路燈杆,到格拉西亞大道的咖啡館遮陽棚,甚至連老城區晾衣繩上飄動的內褲旁邊,都能看到那面象徵着獨立訴求的旗幟在風中招搖。
錢花得很實在。
專業的宣傳團隊連夜製作了數萬張海報,霍爾迪那張肅穆的臉印在上面,旁邊寫着“我們的未來,我們投票”。
城市上空的汽艇飛過去,還掛着“3天后見”的字樣,引得遊客紛紛駐足拍照,街頭巷尾的流動餐車免費供應着加泰羅尼亞特色的卡瓦酒和塔帕斯,人們舉着酒杯高喊“獨立”,酒液灑在 T恤上,暈開的痕跡像極了地圖上的邊界線。
每天上午十點,遊行準時開始。
隊伍從市政廳出發,沿着蘭布拉大道緩緩前行,領頭的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們,他們舉着“1714永不忘記”的標語牌,那是他們心中被西班牙王權征服的恥辱烙印,中間是抱着孩子的年輕父母,嬰兒車裡插着迷你旗幟,孩子的咿呀聲混在口號裡,竟有種奇異的和諧,最後壓陣的是大學生們,他們踩着滑板,舉着擴音喇叭,把霍爾迪的演講片段循環播放。
“投票不是分裂,是回家”的聲音在樓宇間迴盪。
整個巴塞羅那,像一場持續了三天的露天派對,喧鬧,卻透着股刻意維持的秩序。
抗議者們會主動給救護車讓路,會撿起地上的垃圾,甚至在與持反對意見的市民爭執時,也只是漲紅了臉互相嚷嚷,最多推搡兩下就被周圍的人拉開。
“嘿,西班牙佬,看看這人氣!”
一個賣冰淇淋的小販對着路過的警察擠眉弄眼,他的攤位前掛着“公投日買一送一”的牌子,“別他媽傻站着了,三天後記得來投票,我給你打八折!”
警察翻了個白眼,卻沒動粗,上面有命令,在公投結果出來前,儘量避免衝突。
這種“溫吞水”式的抗議,讓馬德里的岡薩雷斯又氣又急。
他原本準備了應對暴力衝突的全套方案,國民警衛隊都在巴塞羅那周邊待命,結果對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他半夜在辦公室裡摔了三個咖啡杯。
“一羣僞君子!”他對着電視裡霍爾迪呼籲和平的畫面破口大罵,“搞分X,還裝得像他媽聖徒!”
然而,就在加泰羅尼亞用口號和遊行編織獨立幻夢時,西班牙的另一個角落,真正的暴力已經撕開了口子。
巴斯克地區的埃塔組織,像一羣潛伏已久的餓狼,在所有人都盯着巴塞羅那的時候,露出了獠牙。
第一個遭殃的是比斯開省的稅務局長。
週三清晨,他開着車剛出家門,車輪碾過門口的減速帶時,一聲巨響震碎了整條街的寧靜,汽車後半部被炸得稀爛,黑色的濃煙裹着燃燒的碎片衝上天空。
鄰居們衝出來時,只看到扭曲的金屬框架和一灘正在蔓延的血跡。
埃塔的聲明半小時後就出現在巴斯克激進分子的簡陋網站上:“爲了巴斯克的自由,每一個吸血的西班牙官僚都該死,這只是開始,岡薩雷斯,下一個可能是你家的狗!”
字裡行間的暴戾,和加泰羅尼亞的溫和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緊接着,週四中午,聖塞瓦斯蒂安市政廳的外牆被炸開一個大洞。當時市長正在裡面召開關於“地區安全穩定”的會議,爆炸衝擊波掀翻了會議桌,碎玻璃劃破了好幾個議員的臉。
埃塔這次用的是定時炸彈,算好了時間,就是要讓這些“與西班牙同流合污”的官員嚐嚐恐懼的滋味。
“幹你媽的埃塔!”市長捂着流血的額頭,對着滿地狼藉嘶吼,“有種衝我來!別他媽玩陰的!”
可埃塔根本不跟他廢話。
週五凌晨,一個負責監視巴斯克分離主義活動的警察家中,收到了一個包裹,裡面是一顆子彈和一張字條:“你的孩子在聖瑪麗小學三年級二班,我們知道他每天幾點放學。”
警察當場就崩潰了,抱着頭蹲在地上痛哭。
他可以不怕死,但他不能拿孩子的命開玩笑,第二天,這個硬漢就遞交了辭職信,徹底消失在公衆視野裡。
埃塔的報復來得又快又狠,而且專挑政府官員下手。
他們不搞大規模的平民襲擊,就盯着那些象徵着西班牙統治的個體,用暗殺、爆炸、威脅的方式,一點點瓦解着政府的統治根基。
一個負責巴斯克地區教育改革的官員,因爲推行西班牙語教學,被人在家門口潑了硫酸,半邊臉毀了容,另一個參與過鎮壓埃塔活動的退休將軍,在晨練時被摩托車上的蒙面人連開三槍,當場斃命;甚至連給政府部門供應辦公用品的商人,都收到了警告信,說再敢跟“西班牙傀儡”做生意,就讓他的倉庫變成火海。
整個巴斯克地區陷入了恐慌。
政府官員們紛紛請假,有的甚至偷偷跑到馬德里躲起來;街頭的警察明顯增多,卻個個面色凝重,槍不離手;老百姓關門閉戶,晚上八點後就沒人敢出門,曾經熱鬧的酒吧街,如今一片死寂。
“這羣瘋子!”岡薩雷斯在緊急內閣會議上拍着桌子,唾沫星子噴了財政大臣一臉,“加泰羅尼亞那邊還沒搞定,巴斯克又他媽炸了鍋!埃塔那幫雜碎,是想把西班牙拆成碎片嗎?”
國防大臣臉色鐵青:“我們已經增派了三個旅的兵力去巴斯克,可他們跟泥鰍一樣滑,打完就跑,根本抓不到人。而且……”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有情報說,埃塔最近得到了一批新的武器,來源不明。”
“來源不明?我看就是跟加泰羅尼亞那幫混蛋一夥的!”內政大臣咬牙切齒,“他們肯定是串通好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想把我們拖垮!”
岡薩雷斯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插進頭髮裡。
窗外,馬德里的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突然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兩個地區的獨立訴求,而是一張從四面八方收緊的網,加泰羅尼亞的遊行是網的邊緣,看似柔軟,卻牢牢困住了他的手腳;而埃塔的炸彈,則是網中心的鋼刺,正一點點扎進西班牙的心臟。
“給我查!”他猛地擡起頭,眼裡佈滿血絲,“查埃塔的武器來源,查加泰羅尼亞那筆錢的來路!挖地三尺也要查出來!還有,告訴巴斯克的駐軍,不用他媽顧忌什麼影響了,只要能抓到埃塔的人,允許任何問題!”
可他心裡清楚,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巴斯克的爆炸聲,和加泰羅尼亞的口號聲,像兩把錘子,正一錘一錘地敲打着西班牙的根基。而他這個首相,除了罵人,似乎什麼也做不了。
週五晚上,埃塔又幹了一票大的。
他們炸燬了連接巴斯克和馬德里的高鐵軌道,雖然提前發了警告,沒造成人員傷亡,但這條象徵着國家連接的動脈,被生生炸斷了。
聲明更加囂張:“西班牙的鐵路通不到巴斯克的土地上,就像你們的統治永遠到不了我們的心裡,等着吧,好戲還在後頭!”埃塔那幫雜碎的名聲,本來就臭得像夏天的垃圾桶,這下更是臭不可聞。
比斯開省的炸車案剛過,聖塞瓦斯蒂安的老太太們就舉着十字架堵在街頭,對着埃塔的藏身地方向畫十字,嘴裡唸叨着“魔鬼附身”。
曾經支持他們“獨立訴求”的年輕人,也開始在酒吧裡罵娘:“操他媽的炸彈!老子只想安安穩穩找個工作,不是天天聽響!”
有個開面包店的巴斯克人,兒子在爆炸中被碎玻璃劃傷了臉,他拿着擀麪杖衝到激進分子聚集的廣場,紅着眼嘶吼:“你們要獨立就去跟政府談!拿老百姓的命當籌碼,算他媽什麼英雄?!”
這時候,西班牙部隊浩浩蕩蕩開進了巴斯克。
坦克履帶碾過石板路的聲音,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剛開始,不少盼着安穩的平民還偷偷掀開窗簾看,心想“來了也好,能鎮住那些瘋子”,有個退休教師甚至帶着孩子,給站崗的士兵送了一籃剛烤的餅乾,說“辛苦你們了,別讓他們再炸了”。
可這羣人,根本不是來維持秩序的,是來撒野的。
進駐第二天,就出事了。
一羣士兵闖進聖塞瓦斯蒂安的老城區搜查,藉口“懷疑藏有爆炸物”,把一戶人家的冰箱翻了個底朝天,速凍食物撒了一地,女主人攔了兩句,就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士兵推搡到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媽的,再逼逼就把你當埃塔分子抓起來!”那士兵啐了口唾沫,靴底踩着散落的餃子,像踩着一堆垃圾。
他們在街上攔人檢查,看誰不順眼就扇耳光,巴斯克語說得流利點的,直接按“疑似埃塔同情者”處理,反手銬在路燈上,任由蒼蠅落滿臉蛋,有個十五歲的少年,因爲口袋裡揣着張巴斯克民謠的歌詞,就被三個士兵拖進巷子裡拳打腳踢,肋骨斷了兩根,扔出來的時候像條死狗。
更混蛋的是,他們闖進酒吧,喝光了酒不給錢,還把牆上掛着的巴斯克國旗扯下來,踩在腳下碾,老闆氣不過罵了句“你們是強盜嗎”,當場被打得牙都掉了兩顆。
“強盜?老子是來剿匪的!”領頭的軍官獰笑着,掏出打火機,把國旗點了,火苗舔着布料,映着他那張扭曲的臉。
這下徹底炸了鍋。
原本中立的平民,徹底被激怒了。
“操你媽的西班牙軍隊!滾出巴斯克!”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緊接着,石塊、酒瓶、爛菜葉像雨點一樣砸向士兵,有人點燃了垃圾桶,黑煙滾滾衝上天空,成了最好的集結信號。
成千上萬的人涌上街頭,不再是零星的抗議,是憤怒的海嘯。他們用鐵鏈鎖住主幹道,把汽車掀翻了當路障,對着荷槍實彈的士兵怒吼,唾沫星子噴在防暴盾牌上,像要把幾十年的積怨都噴出來。
士兵們開槍了,不是實彈,是橡皮子彈,但照樣能打瞎眼睛。
催淚瓦斯瀰漫在空氣中,嗆得人眼淚鼻涕直流,可沒人後退,咳嗽着往前衝,用木棍敲打着士兵的鋼盔,發出“砰砰”的悶響,像在敲喪鐘。
一個抱着嬰兒的母親,被催淚瓦斯嗆得跪倒在地,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擡起頭,朝着士兵尖叫:“你們看看!這就是你們要保護的‘秩序’?!連孩子都不放過!”
混亂像瘟疫一樣蔓延。
商店被搶,銀行被砸,火車站的玻璃全被砸碎,鐵軌上堆滿了燃燒的輪胎,原本支持西班牙政府的人,此刻也加入了抗議的隊伍——他們不是支持埃塔,是恨透了這羣施暴的士兵。
“政府派來的不是軍隊,是他媽一羣畜生!”退休教師把那籃沒送出去的餅乾狠狠摔在地上,餅乾碎末混着塵土,被憤怒的人羣踩進泥裡。
就在巴斯克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隔海相望的英國愛爾蘭地區,也燒起了火。
貝爾法斯特的街頭,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又打了起來,汽油彈把警車燒成了火球,巷戰的槍聲整夜不停,有人舉着“愛爾蘭共和軍”的旗幟,對着鏡頭喊“要自由,不要英國佬”,那架勢,跟巴斯克的騷亂如出一轍。
這時候,那些嗅覺敏銳的記者和情報販子,終於品出了不對勁的味道。
巴斯克的埃塔突然變得這麼瘋狂,加泰羅尼亞的獨立公投搞得這麼蹊蹺,愛爾蘭的老矛盾突然激化……這他媽也太巧合了吧?
一個在布魯塞爾跑新聞的法國記者,把這三地的騷亂照片拼在一起,越看越心驚,街頭的標語風格相似,煽動性口號的邏輯如出一轍,甚至連某些抗議者佩戴的紅色腕帶,都他媽是同一個牌子。
“背後肯定有人在搞鬼。”他叼着煙,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誰他媽閒得沒事,要把伊比利亞半島和英倫三島都攪翻?”
倫敦唐寧街的某個角落,軍情六處的分析師盯着屏幕上的資金流向圖,冷汗直冒。
幾筆匿名鉅款,先流向加泰羅尼亞的某個空殼公司,再分散到巴斯克的激進組織賬戶,最後有一小部分,竟然出現在了愛爾蘭共和軍的海外賬戶裡。
錢的源頭,指向了加勒比海的某個避稅天堂,再往上查,就是層層迭迭的迷霧。
“頭兒。”
年輕的分析師聲音發顫,“這他媽像一張網,把整個西歐都網進去了。”
老分析師沒說話,只是點燃一支雪茄,煙霧繚繞中,他想起了那些手腕上帶着蛇形紋身的壯漢。
越看越熟悉!
“九頭蛇?”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讓他打了個寒顫。
如果真是他們,那這盤棋,下得也太他媽大了。
而此刻的馬德里首相府,岡薩雷斯還在對着電話咆哮,罵埃塔是“雜種”,罵巴斯克平民是“刁民”,罵軍隊“廢物”。
而就在同一天的下午。
卡薩雷開了新聞發佈會,在會上他笑着對鏡頭說。
“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