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什麼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梭林說,“候鳥秋季遷徙的時間已經過了,這些鳥都是一直棲息在平原上的。那裡有八哥和雜雀,再遠些的地方有許多食腐屍的鳥,怎麼好像大戰在即的樣子!”
突然,比爾博指着前方說道:“看哪!那隻老畫眉鳥又回來了!斯毛格把山壁打碎的時候,他看來是逃脫了,不過我想那些蝸牛肯定沒有躲過此劫!”
沒錯,那裡出現的就是那隻老畫眉鳥。就在比爾博指着他的時候,他朝他們飛了過來,停在了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拍拍翅膀,鳴叫了片刻,然後側過腦袋,彷彿在傾聽着;然後他又鳴叫,接着又側頭傾聽。
“我覺得他想要告訴我們什麼,”巴林說,“但是我聽不懂這種鳥的語言,他說得太快、太難懂了。你聽得懂嗎,比爾博?”
“不是很懂,”比爾博說(其實他根本連一個字也不懂),“不過這個老傢伙似乎非常興奮。”
“我真希望他是隻渡鴉!”巴林說。
“我還以爲你不喜歡渡鴉呢!我們以前過來的時候,你似乎很害怕它們。”
“那些是烏鴉!它們非常可惡,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還很粗魯。你一定聽見它們在背後叫我們的那些難聽名字了。但渡鴉不一樣,它們和瑟羅爾的子民以前曾經非常友好,它們經常會帶情報來給我們,我們則會賞賜給它們一些亮閃閃的東西,它們就喜歡把這種東西藏在自己的巢裡面。
“它們的壽命很長,記憶也很長久,而且它們會把智慧傳給後代。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認識許多住在岩石間的渡鴉。這片高地以前就叫做渡鴉嶺,因爲有一對相當睿智且有名的渡鴉夫婦,老卡克和他的妻子,住在這裡,就在守衛室的屋頂上面。不過,我想那些古老的鳥類不會再逗留在這兒了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隻老畫眉鳥就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叫,馬上飛走了。
“我們也許聽不懂它的話,但我敢肯定這隻老鳥能聽懂我們說些什麼。”巴林說,“留點神,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沒過多久,外面就傳來一陣拍擊翅膀的聲音,畫眉鳥又回來了,還帶來了一隻老得夠可以的老鳥。他已經接近失明,飛起來十分勉強,頭頂的毛也全禿了。這是一隻身形巨大的老渡鴉,只見他笨拙地降落在他們面前的地上,緩緩地拍拍翅膀,邁着碎步走向梭林。
“喔,瑟萊因之子梭林,芬丁之子巴林,”它嘎嘎叫道(比爾博也可以明白他在說什麼,因爲他用的是人話而不是鳥語),“我是卡克之子羅阿克。卡克已經死了,但他以前和你們往來相當密切。我從蛋裡面破殼而出已經有一百五十三年了,但我沒有忘記我父親告訴的事情。現在,我是山中的渡鴉首領。我們的數量很少,但我們仍然記得過去的老國王。我的同胞們大都到外面去了,因爲南方有了重大的消息——有些對你們來說是好消息,有些在你們看了可能會覺得不妙。
“看哪!鳥兒們從南方、東方和西方又重新回到孤山,回到谷地來了,因爲斯毛格死亡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死了!死了?”矮人們一個個都喊了起來,“死了!那我們還怕個什麼勁兒——財寶是我們的了!”他們全都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地開始慶祝。
“是的,死了。”羅阿克說,“這隻畫眉鳥,願他的羽毛永不掉落,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我們可以相信他說的話。在三天之前的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它看見惡龍在和埃斯加洛斯的人類作戰的時候從空中被射落了。”
梭林過了好一會兒才讓矮人們安靜下來,繼續聽渡鴉帶來的消息。最後,當描述了戰鬥的整個過程之後,他繼續說道:
“梭林·橡木盾,歡慶就到此爲止吧。你可以安全地回到大廳中去,所有的寶物都是你的——暫時是這樣的。但是除了飛鳥之外還有許多東西也在往這邊聚集,寶藏守衛者死亡的消息已經傳得很遠很廣了,瑟羅爾王財富的傳說並沒有在多年的口口相傳中失落,許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來分一杯羹。精靈大軍已經在路上了,食腐肉的鳥兒們和他們一起來了,盼望着能有一場戰鬥與殺戮。長湖邊的人們在抱怨,說他們的慘劇都應當歸罪於矮人,他們現在無家可歸,許多人都死了,斯毛格毀了他們的城鎮。不管你們是活是死,他們也想要從你們的寶藏中獲取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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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憑藉自己的智慧來決定如何應對,不過,十三名矮人和當年都林在此生息的子孫相比,實在少得可憐,那些子孫現如今也都散落天涯了。如果你願意聽我的忠告,請不要相信長湖鎮的鎮長,請相信那個用弓箭射下惡龍的人。他的名字叫巴德,屬河谷邦一族,是吉瑞安的子孫。他性情嚴厲,可待人真誠。在這片地區長期經受惡龍的荼毒之後,我們很想看見矮人、人類和精靈能再次和平相處,不過這會要花去你不少的黃金。我說完了!”
梭林憤怒地回答道:“卡克之子羅阿克,請接受我們的感謝,你和你的同胞我們永不會忘記,但是,只要我們還活着,就決不容任何人從我們這裡巧取豪奪走一點。如果你還想再獲得我們更多的感謝,就請把任何向這裡靠近的人的消息告訴我們。我還想請求你,如果你的同族之中還有年輕力壯、羽翼豐滿的,請派他們到北方山脈中去尋找我們的族人,無論是向西去還是向東去,把我們的困境告訴他們。不過,請你特別要去鐵丘陵通知我的堂親戴因,他手下有
許多武裝精良的士兵,而且也離這邊最近。請他務必快點趕來!”
“我不會批評你的策略是好是壞,”羅阿克粗聲回答道,“但我願意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說完他就慢慢地飛走了。
“快回山裡去!”梭林大喊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食物也沒有多少!”比爾博喊道,他在這些地方一向很實際。他覺得不過分地說,這場冒險已經隨着惡龍的死亡而結束了——在這一點上他可是大錯特錯了——他寧願放棄自己大部分應得的報酬,換取一切有個和平的收場。
“回到山裡面去!”矮人們喊道,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他說話似的。於是,他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回去了。
由於有些事情你們已經聽說了,所以你們知道,矮人們其實還有幾天的時間作準備。他們仔細檢查了大小洞穴,發現果然如同他們所預料的那樣,只有正門還是開着的,所有別的門(當然,那個小密門除外)都早已被斯毛格要麼破壞要麼封鎖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剩下。因此,他們開始努力加強正門的防禦工事,並重新修建一條從地下宮殿通往外面的道路。工具能找到很多,那是古代的礦工、採石工和建築工們所使用過的,矮人們對於這些工作依舊十分在行。
在他們工作的同時,渡鴉也不停地給他們帶來新消息。他們靠着這樣的方式,知道了精靈國王把部隊轉向帶到了湖邊,這樣他們就有了喘息之機。更利好的消息是,他們聽說他們原先的小馬中有三匹逃過了斯毛格的追捕,現在正在奔流河的河岸附近亂跑,距離他們剩餘的補給品被留下的地方並沒有多遠。因此,當其他人忙着手上活兒的時候,菲力和奇力由一隻渡鴉領着,被派去尋找小馬,並儘可能地把補給品帶回來。
時間又過去了四天,那時他們已經知道長湖鎮人類和精靈的聯軍正快速向孤山行進着。但現在他們對未來的希望反而更加高漲,因爲他們的食物只要分配得當,夠撐好幾星期的——當然,主要是克拉姆,他們都已經吃膩了,可是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很多——而且大門已經被一座由方正岩石砌起的高牆給封閉了起來,牆壁又厚又高,橫亙在正門前方,上面有孔,他們可以觀察(或發射弓箭),但外面的人卻進不來。他們利用梯子進出高牆,用繩子吊運貨物,在牆的下部開了個小小的拱形出口,供河水往外流。但在靠近進口的地方,他們改變了狹窄的河道,使得一個寬闊的水潭一直從山牆延伸到了河流傾瀉入谷地的瀑布源頭。現在,如果不游泳想要接近大門的話,只有沿着一道懸崖上鑿出來的狹窄小徑,位於從高牆上望出去的右側。他們找回來的小馬只能來到舊橋上方的臺階盡頭,在那裡卸下所有補給之後,他們就讓小馬回到主人那裡去,然後再空着馬背被送去南邊。有天晚上,他們眼前突然出現了許多光點,是南邊遠處河谷城那裡的營火和火把。
“他們來了!”巴林大喊,“他們的營地規模非常大,這支部隊一定是藉着夜色的掩護,沿着河兩岸過來的。”
那天晚上,矮人們都沒怎麼睡。天還矇矇亮的時候,他們發現有一羣人逼近了。他們在牆後看着那些人進入山谷,慢慢地向上爬來。不久他們就看清了,來的人當中既有全副武裝的湖區人類,也有混雜其間的精靈弓箭手。最後,隊伍的前哨攀上了塌落的岩石,出現在了瀑布頂上。當他們看見眼前的大水池和新砌的岩石高牆時,不禁大吃一驚。
就在他們站在那裡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時候,梭林先跟他們招呼上了。“來者何人?”他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大喊道,“你們擺出一副開戰的樣子,來到瑟萊因之子梭林,山下之王的宮殿前,究竟想要幹什麼?”
對方並沒有回答。有些人馬上掉轉身就走了,其他人則盯着大門及其防禦看了一會兒,也跟着走了。部隊的營地當天就移到了河的東側,就在大山的兩道支脈之間。巖壁間隨即迴響起了談笑聲和歌聲,這是他們好久沒有做過的事情了。其間還夾雜着精靈的豎琴和甜美的音樂,當這些美妙的音樂向他們飄來時,彷彿凜冽的寒氣也跟着溫暖起來,他們還依稀聞到了森林中的花朵在春日裡綻放的香氣。
比爾博這時很想從這個黑暗的堡壘裡逃離,到下面的篝火邊去加入他們的歡宴歌舞。一些比較年輕的矮人心裡也動搖起來,他們嘀咕着希望事情不是這樣,希望能用朋友的身份來接待這些人。但梭林卻是一臉的怒容。
於是,矮人們也拿出了從寶山中找到的豎琴和樂器,用音樂來舒緩梭林的情緒。不過他們唱的並非是精靈的歌曲,更像是他們很久前在比爾博的霍比特人洞府中唱的那首歌。
在那又黑又高的孤山下
國王終於回到了家!
他的敵人已死,那可怕的惡龍,
誰與他爲敵也將同樣倒下。
寶劍鋒利,長槍長,
箭矢飛快,城門強;
尋找黃金膽氣壯;
矮人不再受欺枉。
往昔的矮人念下強大咒語,
伴着那鐵錘砸出叮噹樂曲,
幽深之處有黑暗生物沉睡,
山石下的空穴深不知幾許。
在銀項鍊上他們串起了一行
星辰,如鮮花那般美麗綻放,
在王冠上他們綴以龍的火焰,
扭曲的線條間豎琴奏出清響。
山中寶座擺脫了殘暴的君王!
哦,流散的同胞,召喚的號角已吹響!
快來!快來!越過荒野!
國王需要朋友與族人相幫。
我們呼喚,越過冰冷山脈,
“快回到古老的洞穴中來!”
國王就在大門口等待,
手
中滿攥珠寶與錢財。
國王終於回到家,
在那黑暗高峻的孤山下。
可怕的惡龍已被殺死,
誰再與我們爲敵也將同樣倒下!
這首歌看來讓梭林很是受用,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心情好了起來。他開始計算到鐵丘陵的距離,戴因如果一接到消息立刻出發,不知要花多久能夠抵達孤山。但比爾博的心情卻越來越低落,人們唱的歌和說的話都讓他感覺大戰在即。
第二天一早,只見一隊持長矛的士兵越過了河,沿着山谷朝上邊走來。他們拿着精靈國王的綠色旗幟和長湖的藍色旗幟,一路走到高牆前站定。
梭林再度用嘹亮的聲音招呼他們:“來者何人?爲何全副武裝,來到瑟萊因之子梭林,山下之王門前,意圖開戰?”這次他得到了回答。
一名個子高大,頭髮黑黑,臉色陰沉的男子走出隊列,對他大喊道:“梭林你好!你爲什麼要像落網的強盜一樣把自己關起來?我們還不是敵人呢,我們沒想到你竟然還活着,但我們很高興。我們沒料到這兒還會有人活着,但既然碰上了,那有些事就該好好談談,商量一下。”
“你是誰,有什麼要商談的?”
“我是巴德,惡龍是我親手射死的,寶藏也等於是經我的手你們纔得到的。這難道與你無關嗎?而且,我還是河谷邦之王吉瑞安的嫡傳子孫,你的寶藏中也有許多是斯毛格從他的宮殿與城鎮中搶去的,這件事我們難道沒有資格和你商談嗎?不只如此,在最後一戰中,斯毛格還摧毀了埃斯加洛斯人的居所,我還算是服務於他們鎮長的。我要代表他來問問你,是否有顧及到他的鎮民們所遭遇的不幸。他們在你們飢寒交迫的時候曾給予你們幫助,而作爲回報,到目前爲止,你們只給他們帶去了毀滅,雖然這肯定不是你們的有意之舉。”
即使說得有點高傲和嚴厲,但話卻是在理而且一點不假的。比爾博以爲梭林會立刻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當然,他根本不指望會有人記得是他單槍匹馬憑藉一己之力發現了惡龍的弱點。他這麼想很對,因爲的確沒有人記得了。但他也忽略了被惡龍盤踞已久的黃金所具有的蠱惑力,也沒考慮到矮人們的心靈。在過去的幾天中,梭林長時間置身於寶藏中,因此寶藏在他心中撩起了濃厚的慾望。雖然他主要是在尋找阿肯寶鑽,但他對放在那裡的其他許多好東西還是看在眼裡的,這些都勾起了他對族人所付出血汗的傷痛記憶。
“你把最糟糕的理由放在最後也是最主要的位置,”梭林回答道,“沒有人有資格分享我的族人的寶藏,因爲奪走這些寶藏的斯毛格也同樣奪走了他們的生命和家園。這寶藏不屬於他,因此他的惡行也不該以分享寶藏的方式來彌補。長湖鎮的人們給予我們的物資與協助,我們在適當的時候會給予優厚的回報。但是,在武力的威脅下,我們什麼都不會給,哪怕只是一條麪包的錢!只要你們還陳兵於我們的門前,我們就將你們看作敵人和小偷。
“我心裡倒也有個問題想問,如果你們來的時候發現我們已經被殺,寶藏無人看守,不知你們會分給我們的同胞多少他們應得的繼承。”
“一個很合理的問題。”巴德說,“但你們並沒有死,而我們也不是強盜。而且,富貴的人對於那些在他們匱乏之時善待他們,而如今又身處窮困的人不是應該多些憐憫,少談些權利嗎?此外,我剛纔提出的其他要求也沒有得到答覆。”
“我剛纔說了,拿着武器的人站在我的門前,我什麼都不談。尤其是那些精靈國王的人,我想起他們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場辯論根本沒有他們的份兒。走吧,不然就得嚐嚐我們弓箭的滋味了!如果你想再和我商談,先把精靈部隊趕回他們該待的森林,然後回來,放下武器,再靠近我們的門檻。”
“精靈國王是我的朋友,在我的湖區同胞們陷於危難之時,他伸出了救助之手,雖然他與他們只有友誼而並不欠他們人情。”巴德回答道,“我們願意給你時間對自己的話作出悔悟,在我們回來之前,請恢復理智吧!”說罷,他就轉身回營地去了。
幾個小時之後,掌旗者又回來了,號手向前站定,吹起一陣號角:
“以埃斯加洛斯和森林之名,”一人喊話道,“我們向瑟萊因之子,自稱爲山下之王的梭林·橡木盾宣告,我們希望他鄭重考慮之前所提出的條件,否則就將被視作我們的敵人。作爲下限,他應該將寶藏的十二分之一交予吉瑞安的繼承人、屠龍者巴德。巴德將自行利用該份額來援助埃斯加洛斯。但如果梭林希望像其古代的先祖們一樣獲得周邊居民的友善與尊重,他也應該將自己寶藏的部分給予長湖地區的人類,以彌補他們所受到的傷害。”
梭林聽到這裡,立刻奪過一把角弓,一箭向宣讀者射去。羽箭奪的一聲射入宣讀者身前的盾牌,露在外面的半截兀自抖個不停。
“既然這就是你的答案,”他大喊着迴應,“我宣佈從現在起對孤山實施圍困。你們不得離開此地,除非由你方提出停止爭執,展開會談。我們不會對你們使用武器,而是讓你們好好守着這些黃金。你們要想把它們全都吃掉也可以,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使者說罷便很快離開了,留下矮人們仔細思考自己的處境。梭林變得十分陰鬱,其他人就算想批評他也沒那個膽兒。但其實大多數人似乎和他有同樣的想法——可能只有胖胖的老邦伯、菲力和奇力除外。比爾博對於事情演變到這一步當然是不贊同的,他現在已經受夠了待在山裡的滋味,被圍困在山裡根本不對他的口味。
“這整個地方還是有惡龍的臭味!”他自言自語地抱怨道,“真讓我噁心。最近吃起克拉姆來,老是卡在喉嚨裡,下也下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