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博逃出了半獸人的魔穴,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弄丟了兜帽、斗篷、食物、小馬、鈕釦和所有的朋友。他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直到太陽開始西沉——落到大山背後去了。大山把自己的陰影投在比爾博走的路上,他回頭望望,然後又朝前看去,前面只有山嶺與山坡在往下綿延,通往低地與平原,但低地與平原被樹林擋住了,只有透過縫隙才能偶然得見。
“老天爺啊!”比爾博驚歎道,“我好像穿過了迷霧山脈,來到了山的另一邊,來到了遙遠之地的邊緣!哦!甘道夫和矮人們究竟去了哪兒啊?我只希望老天保佑,他們不會還在半獸人的勢力範圍內!”
他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出了狹窄的山谷,越過了山谷邊緣,往山坡下走去,但心中一直縈繞着一個讓他很不舒服的念頭。他在想的是,既然已經有了魔法戒指,難道不該再回到那些恐怖黑暗的隧道中找尋自己的朋友嗎?他剛下定決心,認爲這是他的責任,必須回去——這想法讓他很是痛苦——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說話的聲音。
他停下腳步聽了起來。這不像是半獸人的聲音,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又朝前走了幾步。這時他踏在一條蜿蜒向下的石徑上,左邊是一片岩壁,另一邊則是一道通往下方的斜坡,從上面看去,可以看見下面的山谷中長着許多灌木和低矮的植物。在其中一座山谷中的灌木叢之下,有人在交談。
他又潛近了些,突然看見一個戴着紅兜帽的腦袋在兩塊大石頭間若隱若現:那是負責站崗的巴林。他差點高興得拍手大叫起來,但他忍住了。由於擔心還會遇到什麼意外的險情,他手上依然戴着戒指,因此,他看見巴林雖然看着自己的方向,卻根本沒注意到自己。
“我要給大家一個驚喜。”他這麼想着,就鑽進了山谷邊的灌木叢中。甘道夫正在和矮人們爭論着什麼,他們在討論着發生在隧道中的事情,想要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矮人們在抱怨着,而甘道夫則堅持說決不能把巴金斯先生留在半獸人手裡,他們自己管自己上路,至少得弄清他是死是活,或者該去嘗試營救他。
“他畢竟是我的朋友。”巫師說,“他也不是個壞人,我對他有責任,我真希望你們沒有把他給弄丟。”
矮人們想要知道當初把他帶來究竟有什麼用,爲什麼他不能跟緊他的朋友們,和他們一起行動,巫師又爲什麼不挑選一個更機靈點的傢伙。“到目前爲止他惹的麻煩比幫的忙多,”有人說,“如果我們現在還得回到那可惡的隧道里去找他,還不如讓他見鬼去呢。”
甘道夫生氣地回答:“帶他來的人是我,我決不會帶上一個沒用的人。要麼你們幫我一起去找他,要麼我自己去找,你們就留在這裡,自己想辦法從麻煩中脫身。如果我們能找到他的話,在探險結束以前你們一定會感謝我的。多瑞,你當初爲什麼只顧着自己跑,把他給丟下了?”
“如果有個半獸人在黑暗中突然從背後抓住你,把你絆倒在地,還在你背上踢一腳,”多瑞辯解道,“換了你也會背不住他的!”
“那你爲什麼不回頭把他再背上呢?”
“天哪!虧你還好意思問!半獸人在黑暗裡又打又咬,每個人不是在別人身上絆倒,就是互相撞來撞去!你差點用格拉姆德凜劍把我的腦袋砍掉,梭林則揮舞着他的奧克銳斯特劍到處亂戳。然後,你突然放出那種能把人眼睛都照瞎的閃光,我們看見半獸人尖叫着逃回去了。你大喊‘大家跟我來’,大家應該都跟着你走了。我們以爲大家都跟上了。那會兒哪有時間點數啊,這你應該很明白,然後我們就一路殺過門口的守衛,衝出了矮門,慌里慌張地就跑到這兒來了。
“現在我們就是這副樣子——飛賊不見了,我們把他拋棄啦!”
“飛賊在這兒呢!”比爾博說着走到大夥兒中間,褪下了戒指。
我的天哪,大家夥兒見了他全都跳了起來,然後發出驚喜的歡呼。甘道夫和別人一樣吃驚,但他的歡喜或許要更勝其他人一籌。他把巴林叫了過來,問他是怎麼放的哨,居然讓人走到了他們身邊而沒有發出一點警告。經過這件事以後,比爾博在矮人們中間聲名鵲起。就算之前他們對比爾博作爲一流飛賊的身份仍然有所懷疑,哪怕甘道夫再怎麼誇獎、推薦也沒用,可現在他們徹徹底底地服了。儘管巴林依舊百思不得其解,但大家卻都說比爾博這手露得真漂亮。
大夥兒的讚譽比爾博聽了着實受用,他在心中竊笑着,嘴上卻對戒指的事隻字不提。當大家問他究竟怎麼辦到的時候,他說:“哦,沒什麼,悄悄地走過來就行了——當然,要非常小心,一點聲音也沒有。”
“以前,就算再小心,再沒有聲音,也沒有哪怕一隻小老鼠能從我鼻子底下經過而不被我發覺的,你絕對是頭一個。”巴林說,“請接受我脫帽致敬。”說完他真的這麼做了。
“巴林願意爲您效勞!”他敬佩地說道。
“在下巴金斯願意爲您效勞!”比爾博答禮道。
接着他們全都想要知道比爾博和他們走散之後的冒險經歷,於是他坐了下來,將一切娓娓道來——只把找到戒指這件事瞞了下來。(“只是現在暫時不說而已。”他是這樣想的。)他們對於猜謎比賽的那段聽得津津有味,聽到他對咕嚕的描述時全都感到刺激得微微發抖。
“那時,他在我旁邊坐着,我哪還想得出什麼謎題啊,”比爾博的講述臨近了尾聲,“所以,我就問‘我的口袋裡面有什麼?’他連猜了三次都沒猜中。於是我問他:‘你答應的事怎麼辦?你得帶我出去!’可是他過來要殺我,我撒腿就跑,沒多久摔了一跤,黑暗之中他從我旁邊擦身而過。然後我就一路跟着他,因爲我聽見過他自言自語,他以爲我其實知道出去的路,就沿着這條路一路走來。到了入口的地方,他一屁股坐了下來,把我的路給擋住了。最後,我只好從他頭上跳了過去,一路跑到了大石門。”
“那些守衛呢?”他們問,“門口難道沒有守衛嗎?”
“有!多得是,可全都叫我給躲過去了。門只開了一條縫,我給卡在了門裡,好多釦子都掙掉了呢,”他看着自己扯破的衣服難過地說道,“可我最終還是擠了出來——於是我就在這兒了。”
比爾博從容講述着自己躲避守衛、跳過咕嚕和擠出大門的過程,彷彿這並不是什麼很困難或是很可怕的事情,矮人們聽了不禁用比之前更尊敬的眼光看着他。
“我跟你們怎麼說來着?”甘道夫笑着說道,“巴金斯先生的實力可是遠遠超出你們的想像啊!”他說這話的時候,從他那濃密的眉毛下面對巴金斯使了個奇怪的眼色,霍比特人不禁懷疑他是否已經猜到故事中他隱瞞掉的內容了。
接着,比爾博也有問題要問。就算之前甘道夫已經對矮人們都解釋過一切了,可比爾博並沒有聽到。他想要知道巫師是怎麼重新出現的,他們後來又去了哪兒。
說實話,巫師並不介意再次講述他的聰明睿智,因此,他就跟比爾博說了起來。他和埃爾隆德早就知道這一帶有邪惡的半獸人出沒,但是,以前他們的正門是在另一個路上的,一條更好走些的路,他們經常在夜晚捕捉不小心靠近的旅人。顯然,人們後來再也不走那條路了,於是半獸人肯定在山頂的通道,也就是矮人們走的那條路旁蓋了個新的門,這應該是最近的事情,因爲直到現在,人們都覺得那條路是相當安全的。
“我得要看看,是否能找到一個多少還算正直的巨人把那個門再堵起來,”甘道夫說,“不然這山很快就沒法兒過了。”
甘道夫在避雨的山洞裡一聽到比爾博的叫喊,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藉着那道殺死那些抓他的半獸人的閃光,他在裂縫合攏前的一剎那溜了進去。他跟着半獸人士兵和他們的囚犯一路來到大廳附近,接着他坐了下來,開始在黑暗中準備他所掌握的最強大的魔法。
“那可真是需要算計得非常準確才行,”他說,“一擊成功之後必須馬上逃離!”
但是,當然啦,甘道夫對於火焰和光的魔法有特別的研究(就連霍比特人也一直對老圖克家夏至宴會中的煙火表演念念不忘,這你們應該還記得)。其他的我們都知道了——惟一的例外是甘道夫早就知道有後門,也就是半獸人口中的下層門,比爾博掉了鈕釦的地方。事實上,任何瞭解這一帶地形的人都知道有這個出口,但要能在隧道中保持冷靜,帶領他們朝正確的方向前進,則非得是巫師才行。
“他們在很多年之前就造了這座大門,既是爲了在需要的時候能有一條逃跑的路徑,也是爲了有一條路通向山背後的地區,他們現在還會趁天黑出來,對這一帶造成很大的禍害。他們日夜守着這個出口,沒有任何人能夠將這個門堵死。經過這次事情後,他們肯定更要加強守衛了。”甘道夫大笑着說。
其他的人也跟着開懷大笑。雖然他們損失了很多東西,但他們也殺死了那個高大的半獸人首領和許多半獸人士兵,而且都安全地逃了出來。所以,到目前爲止,他們或許可以說是取得了勝利。
但巫師讓他們恢復了清醒。“既然我們已經稍稍休息了一下,那麼必須要馬上出發了。”他說,“等夜幕降臨,就會有成百上千的半獸人出來追殺我們。現在影子已經漸漸長起來了,只要是我們經過的地方,他們在若干小時內都還能聞出我們的足跡,因此我們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儘量遠離此地。如果天氣一直晴好的話,晚上會有一點月光,這對我們來說是幸運的事情。他們不是很在乎月光,但月光能方便我們認路前進。”
“哦,是的!”還沒等霍比特人提出更多的問題來他就先回答了,“你在半獸人的洞穴中已經忘記白天黑夜了。今天是週四,我們是在週一晚上或週二凌晨被抓的,從那以後走了很長的路,從大山的肚子裡穿了出來,現在來到了山的另外一邊——倒是條捷徑,但和我們經過原計劃中的道路所到達的地點有一段距離,太偏北了,所以前面會有一段不太好走的鄉村野路。我們現在所處位置的地勢還很高呢,還是快趕路吧!”
“我的肚子實在是餓壞了。”比爾博被甘道夫這麼一說,才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有整整兩三天沒吃過一頓飯了。想想看,這對愛吃的霍比特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吧!興奮勁兒一過去,他才發現肚子癟癟的,餓得咕咕直叫,雙腿也直打顫。
“沒辦法,”甘道夫說,“除非你想要再回去,客客氣氣地請那些半獸人把行李和小馬還給你。”
“那還是算了吧!”比爾博說。
“很好,那我們就只能勒緊褲帶,繼續我們的跋涉——否則我們就要成爲別人的晚餐了,這可比不吃晚餐要糟糕多了!”
他們繼續上路以後,比爾博一直左顧右盼,希望能夠找到點吃的東西,但黑莓纔剛開始開花,堅果當然更沒影,就連山楂果子也一個都沒見到。他找了些苦苦的酸模啃了幾口,又從橫貫過小徑的山溪裡喝了些水,吃了三顆溪岸邊找到的野草莓,但肚子依然餓得厲害。
他們繼續前進,走着走着連依稀的山徑也消失了,之前的灌木叢、礫石間的長草、兔子經營出來的小片草皮、百里香、山艾樹、香花薄荷和黃色的巖薔薇也全都消失了,他們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滿是落石的寬闊陡坡上,這必定是山崩的遺蹟。他們沿着陡坡開始往下走,塵土和小石子從腳邊往下滾去。沒多久更大塊的碎石就嘩啦啦地落了下來,落在下面的石頭上,帶動着它們一起
滑動翻滾。再接着,大片大片的岩石都被擾動了,翻跌着滾落,所到之處激起一陣巨響,蕩起一團塵埃。到最後,他們上面和下面的整個山坡似乎都動了起來,大家跟着山坡一起滑落,擠跌成一團,與轟隆隆、嘩啦啦、呼嚕嚕翻滾的大小石頭一起陷入一片可怕的混亂之中。
長在斜坡底部的樹木救了他們一命。他們滑到了山坡邊的一叢松樹裡,這叢松樹是從下面山谷中更深更黑暗的樹林裡伸出到斜坡上來的。有些人抓住了樹幹,慢慢地滑到了靠下一點的樹枝上,有些人(比如小霍比特人)則藏身樹後,躲避着落下的岩石。很快,危險過去了,滑坡停止了,最大、最沉重的岩石旋轉着落入下方的羊齒蕨和松樹樹根間,傳來最後一些微弱的撞擊之聲。
“很好!我們又多了一點領先優勢了,”甘道夫說,“就算是追殺我們的半獸人也得費一番工夫才能太太平平地下來吧!”
“這話不錯,”邦伯口齒不清地說道,“不過他們要從上面對着我們的腦袋扔石頭可不是什麼難事。”矮人們和比爾博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他們都在揉搓着被石頭擦傷砸破的腿和腳。
“沒的話!我們這就朝旁邊拐一拐,離開滑坡要經過的線路。我們的動作得快了!你們看天色!”
太陽早已落到山背後去了,他們四周的陰影已經漸漸加深,儘管穿過遠處樹木的縫隙,越過比它們長得更低的林木的黑色樹梢,他們依舊可以看見遙遠平原上的晚霞。他們一瘸一拐地勉力前行着。現在,他們走的是一面平緩的斜坡,斜坡上長滿松樹,林間傾斜向下的小路一直朝着南方延伸。有些時候,他們必須撥開正好高過霍比特人頭頂的茂密生長的羊齒蕨葉子,才能夠艱難前行;有時候他們又寂靜無聲地在一地松針中大步走着,整個一路森林的陰鬱之氣變得越來越重,寂靜則變得越來越深邃。那天晚上,沒有一點風吹進松林,令其發出海濤般的歌吟。
“我們非得再走嗎?”比爾博問道,這時天色已經黑到他只能看見梭林的鬍子在他身邊亂晃,周圍的寂靜使得矮人的呼吸聲在他耳朵裡成了響亮的噪音。“我的腳指頭都破了而且彎了半天,我的腿很痛,我的胃像個空袋子一樣甩來甩去。”
“再走一點。”甘道夫說。
經過了似乎有好幾年那麼長的跋涉後,他們來到了一塊沒有樹木生長的空地,月亮升起來了,正照着這塊空地。雖然這裡看着沒有什麼不對勁,但他們都覺得這裡不像是什麼好地方。
突然,他們聽見從山下傳來一聲嗥叫,那是悠長而帶着顫抖的嗥叫。這聲嗥叫得到了來自另一邊也就是右邊的應和,距離離他們更近;然後左邊不太遠的地方也響起了一聲迴應。這是狼羣在對着月亮嗥叫,它們正在呼朋引伴!
在巴金斯先生家鄉的洞府附近是沒有狼出沒的,但他認得這聲音,他之前聽過的故事裡對此有很多描述。他有一位年長的表親(是圖克家那邊的),遊歷過許多地方,他曾經模仿過這種聲音來嚇唬他。在月下的森林中聽見這聲音對比爾博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就算他有魔法戒指,對狼也沒什麼辦法——尤其是生活在半獸人出沒的大山陰影中,在荒野之緣與未知世界接壤地帶的邪惡狼羣。這裡的惡狼嗅覺比半獸人還要靈敏,根本不需要看見你就能把你抓住!
“我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他驚慌失措地大喊着,“剛躲開半獸人,又被惡狼逮住!”他說的這句話後來成爲了一句成語,儘管我們現在碰到同樣讓人難受的處境多半會說“纔出煎鍋,又入火坑”。
“快上樹!”甘道夫大喊道。大家立刻跑到草地邊緣的樹林中,找尋那些樹枝相對低矮的樹,或是樹幹較細、比較好爬的樹。你可以想見,他們當時爬起樹來個個都是要多快有多快,而且只要樹枝能承受得了他們的重量,都是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如果你在旁邊(當然,得在安全的距離之外),看到矮人們坐在樹枝上,鬍鬚飄來蕩去,就像一羣老頭兒突然發起了瘋,玩起了扮孩子的遊戲,一定會忍俊不禁的。菲力和奇力躲在一株高大的、長得很像聖誕樹的落葉松頂端。多瑞、諾瑞、歐瑞、歐因和格羅因則在一株巨大的松樹上找到了更舒服的藏身之處,這棵松樹的樹枝長得很有規律,幾乎是等距離地伸展出去,就像是輪子的輻條一樣。比弗、波弗和邦伯擠在另一棵松樹上。杜瓦林和巴林爬上了一棵又高又細的杉樹,拼命想在樹頂的綠色枝葉中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甘道夫由於個子比大家都高,因此找到了一棵其他人都爬不上去的樹,那是位於草地邊緣的一棵大松樹。他在枝葉中隱藏得相當好,不過,當他往外張望的時候,你還是可以看見他的雙眼在月光下放射着光芒。
那麼比爾博呢?他哪棵樹也爬不上去,正心急慌忙地從一棵樹跑到另一棵樹,就像一隻失去了洞穴的兔子,屁股後面還有一條狗在攆着。
“你又把飛賊給扔在後面了!”諾瑞對多瑞說。
“我總不能一直把飛賊背在背上吧?”多瑞說,“又下隧道又上樹的!你以爲我是誰啊?挑夫嗎?”
“如果我們不想點辦法,他會被吃掉的!”梭林說,因爲這時的狼嚎聲已經四面都是,而且越來越近了。“多瑞!”他大叫道,因爲多瑞距離地面最近,他在的那棵樹也是最好爬的,“快點,把巴金斯先生拉上來!”
雖然多瑞很愛抱怨,但其實他是個很好心的人。可即使多瑞爬到最下面的樹枝上倒掛着伸出手臂,可憐的比爾博還是抓不到他的手。因此,多瑞索性從樹上爬了下來,讓比爾博踩在他的背上往上爬。
就在那時,野狼們嗥叫着小步跑進了空地,突然間便有幾百雙眼睛望向他們。多瑞沒有讓比爾博掉下來,他一直等他從自己的肩膀爬上樹之後,才跳上樹枝,真是千鈞一髮啊!在他翻身上樹的剎那,一隻狼叼住了他的斗篷,差點把他給扯了下去。沒過不久,就有一整羣狼在圍着樹嗥叫不已,還對着樹幹躍撲着,舌頭吐在外面,眼睛放着兇光。
可即便它們是兇悍的座狼(荒野之緣的野狼就叫這個名字),它們也不會爬樹。他們至少暫時是安全的。幸好這時天氣暖和,也沒有颳風。本來樹枝也不是能讓人舒舒服服地久坐的地方,但如果要是碰到寒冷的天氣,颳着大風,再有惡狼圍在下面等着吃你,那它們可成了十足要人命的地方。
這塊林中空地顯然是野狼們聚會的地方,只見越來越多的狼不斷向這邊集中過來。它們在多瑞和比爾博所在的那棵樹下留了守衛,然後四處嗅啊聞的,直到把躲着人的樹都找了出來爲止。它們在這些樹下也派出了守衛看守,其他的狼(看着有好幾百只)則在草地中央圍成一個大圈坐了下來,位於圓圈中央的是一隻身形龐大的灰狼,它用座狼的恐怖語言對其餘的狼說話。甘道夫能聽懂這種狼的語言。比爾博雖然聽不懂,但覺得這種語言非常可怕,好像它們在談論的是殘忍而又邪惡的事情,而事實也的確如此。每隔一段時間,所有圍成圈的座狼就會齊聲應和它們的灰狼首領,而它們可怕的嗥叫聲,幾乎讓霍比特人從棲身的松樹上跌落下來。
雖然比爾博聽不懂狼話,但甘道夫可是全聽懂了。座狼和半獸人經常會相幫着做壞事。半獸人通常不會冒險遠離大山,除非他們被趕了出來,被迫要尋找新家,或是行軍到遠方去作戰(關於這一點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這樣的事情已經很久沒發生了)。在那個年代,他們有時會四處劫掠,奪取食物或是去抓替他們工作的奴隸。這些時候,他們往往會請座狼來幫忙,事後會和他們一起分享劫掠來的贓物。有時候他們還會騎在狼的身上就像人類騎馬一樣。從現在的情形來看,那天晚上半獸人似乎計劃了一場大行動,座狼是來和半獸人會面的,而半獸人則遲到了。毫無疑問,其原因便是他們的高個子首領被殺,再加上比爾博、矮人們和巫師所造成的騷亂。這會兒,半獸人也許還在追捕他們呢。
即使在這塊遙遠土地上有許多危險,勇敢的人類近來還是從南方千方百計回到此地,砍伐樹木,在山谷或是河岸邊更安全宜人的樹林中爲自己建起了棲身之所。他們人數很多,勇敢善戰而又武器精良。如果他們是集體行動,或是在大白天,那麼就連座狼也不敢對他們發起攻擊。不過,這次它們計劃在半獸人的幫助下,趁着黑夜對最靠近山邊的幾座村子發動襲擊。如果它們的計劃得以實施,那麼第二天這些村子裡就不會有人剩下了,所有人都會被殺,除了半獸人從狼嘴裡攔下來的一小部分,那是因爲半獸人要把他們抓回去當奴隸。
這些話聽着就讓人毛骨悚然,不僅是因爲這些勇敢的伐木人和他們的妻兒有可能要慘遭毒手,也因爲甘道夫和他的朋友們眼下就面臨着極大的危險。座狼對於會在他們集會的地方發現這些人感到既憤怒又迷惑。它們認爲這些人是伐木人的朋友,是前來偵察他們的,會把它們進攻的計劃通知下面的山谷。半獸人和狼羣原先準備趁着黑夜,偷襲尚在夢鄉中的村民,把他們抓去做奴隸或是大快朵頤。可現在這樣一來,偷襲就會成爲一場艱苦的血戰了。因此,座狼們不打算離開這裡,讓樹上的這些傢伙逃脫,至少也要把他們拖到天亮。它們還說,在那之前,半獸人的士兵就會從山上下來了,這些半獸人可以爬樹,也可以將樹砍倒,反正有辦法收拾這幫闖進來的探子。
大家現在能明白,爲什麼甘道夫聽着它們的嗥叫與嘶吼,雖然身爲巫師,也開始感到恐懼起來了吧。他感到他們正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根本就沒有逃脫。眼下自己被困在樹上,地上有狼羣圍着,簡直無計可施,然而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想讓他們得償所願。他從身處的大松樹上收集了一大堆大個兒的松果,然後用藍色火焰將其中一個點燃,嗖地朝着圍成圈的狼羣扔去。松果打在了一隻狼的背上,它那毛茸茸的狼皮外套馬上就燒了起來,燒得它前躥後跳,發出可怕的尖叫。然後火球一顆接一顆地拋了下來,一顆燃着藍色火焰,一顆燃着紅色火焰,還有一顆則燃着綠色火焰。它們在地面上狼羣圍成的圈子中間炸了開來,冒出各種顏色的火星和煙霧。一顆特別大的松果正中狼羣首領的鼻子,疼得它一跳足有十呎高,然後在驚恐與憤怒中圍着狼羣的圈子拼命奔跑並胡亂撕咬,甚至咬到了其他惡狼。
矮人們和比爾博大叫着,歡呼着。羣狼發怒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恐怖,讓整個森林都跟着騷動了起來。狼自古以來就是怕火的,但這次它們碰到的火尤爲可怕和怪異。只要有一點火星落到它們的皮毛上,就會沾在上面燃燒起來,除非它們趕緊就地打滾,否則馬上就會被火焰吞噬。沒多久,整個草地上到處是狼在打滾,想把背上的火星熄滅,而那些已經燒了起來的狼則嚎哭着四處奔逃,倒把其他的狼給點着了,最後它們的夥伴只好把它們趕遠,它們一路哀號着跑下山坡去尋找水源。
“今天晚上森林裡這些鬧騰是怎麼回事?”大鷹之王說。他在月光下一身漆黑,蹲坐在山脈東角的一座孤巖之巔,“我聽見狼羣的聲音了!半獸人是不是又在森林裡作惡了?”
他騰身而起飛向空中,隨即左右兩邊兩隻擔任護衛的大鷹也躍起跟了上來。他們在空中盤旋,俯瞰着地面上座狼圍成的圓圈,從高處望向那只是極小的一點。不過,大鷹們擁有極佳的眼力,可以從很遠的地方看見很小的東西。迷霧山脈鷹王的眼睛可以直視太陽而不眨眼,也可以甚至在月光下看清楚一哩之外奔跑的一隻兔子。因此,儘管他看不見躲在樹上的人們,但他可以看清楚
底下狼羣的騷亂,看見火光的細微閃爍,聽見從下方極遠處傳來的微弱的嗥叫與嘶吼。他還能看見月光在半獸人的長矛和頭盔上的反光,這些邪惡的傢伙正排着長隊從他們的大門出來,沿着山坡悄悄向下,迂迴着向樹林進發。
老鷹並不是和善的鳥類,有些老鷹是懦弱而殘忍的,但北方山脈的古老鷹族是鳥中之王,他們驕傲、強壯,擁有高尚的心靈。他們不喜歡、也不怕半獸人。當他們注意這些傢伙的時候(這種情況並不多,因爲他們不吃這樣的生物),他們會直撲向半獸人,趕得這些傢伙尖叫着逃回洞裡去,幹不成壞事。半獸人對大鷹又恨又怕,可是既無法到達他們高峻的巢穴,也無法將他們從山中趕走。
今夜,鷹王好奇心很盛,想要知道下面正在發生着什麼,因此他召喚來許多大鷹,一起飛離山巔,緩緩地盤旋下降,朝着圍成圈的羣狼以及它們與半獸人會合的地點飛近。
這真是件好事啊!下面正在發生着很可怕的事情,着了火之後逃進森林中去的羣狼,讓森林中幾處地方燒了起來。此刻正是盛夏,這裡是山的東側,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下過多少雨水了。沒多久,黃色的羊齒蕨、掉落的枯枝、堆得厚厚的松針以及散佈在各處的枯樹全都燒了起來。座狼所在空地的四周已經到處是火苗在躥動了,但狼羣依舊不肯離開這些樹木。它們氣得發狂,圍着那些有人的樹幹不停地跳躍、嗥叫,用它們恐怖的語言詛咒着矮人,舌頭伸在外面,雙眼如同火焰一般閃動着猛烈的紅光。
然後,突然間,半獸人吼叫着衝了出來。他們以爲和伐木人之間的戰鬥正在進行中,但很快就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有些人甚至坐下來哈哈大笑,其他的人則是揮舞着長矛,用矛柄敲打着盾牌。半獸人不怕火,他們很快就想出了一個對他們來說很有趣的點子。
一些半獸人將所有的狼重新匯攏成一羣,一些半獸人在樹幹底下堆起了羊齒蕨和矮灌木,還有一些則跑來跑去,又是踩來又是打,又是打來又是踩,直到差不多把所有的火焰都給撲滅了,但他們把最靠近矮人藏身那些樹木的火留着,不僅不撲滅,反倒更往火裡添加許多落葉、枯枝和蕨類。很快,矮人就被一個濃煙和烈焰的大圈子給包圍了。半獸人不讓這個圈子往外擴散,而是讓它慢慢朝中心收縮,火焰終於燒到了堆放在樹下的燃料。煙霧薰到了比爾博的雙眼,他已經感受到了火焰的灼熱。透過濃煙他可以看見半獸人圍成圓圈在轉着跳舞,就像人們圍着仲夏夜的篝火所做的那樣。在這圈拿着長矛和斧頭不停跳舞的戰士外面,羣狼遠遠地站着,看着好戲上演,等待着它們樂於見到的結果。
他可以聽見半獸人開始唱起了一首可怕的歌謠:
五棵冷杉樹上有十五隻鳥,
羽毛在狂風中不停飄搖!
可是,可笑的小鳥,它們連翅膀也沒有!
我們該拿這些可笑的小東西怎麼開銷?
是把它們活活烤熟,還是在鍋裡燉得咕嘟冒泡;
是把它們用油炸了,還是煮熟之後趁熱吃掉?
然後他們停下腳步來大叫道:“快飛走啊,小鳥們!會飛的話就請快飛走吧!下來吧,小鳥,不然你們就會在巢裡面被活活烤熟啦!唱吧,唱吧,小鳥兒!你們爲什麼不唱歌呢?”
“滾開吧!小毛孩兒!”甘道夫大叫着回答,“現在可不是團聚的時候,而且玩火的淘氣小毛孩兒是要受到懲罰的。”他說這話是爲了激怒他們,而且讓他們知道他一點兒也不害怕他們——儘管他當然是害怕的,雖然他是巫師。不過半獸人沒有把甘道夫的迴應當回事,他們繼續唱道:
燒吧,燒吧,大樹和苔蘚!
變枯,變焦!變成火把嘶嘶燒
照亮黑夜,讓我們樂翻天,
呀嘿!
把他們烤一烤,炸一炸,燒一燒!
把他們的鬍子燒焦,眼睛烤成玻璃球;
把他們頭髮燒出焦煳味道,
把他們皮膚烤出裂縫一道道,
把他們的脂肪烤化,
把他們的骨頭燒得焦黑
讓他們變成一堆灰渣,
躺在天空之下!
矮人們就該這樣死掉,
點亮夜空,讓我們樂翻天,
呀嘿!
呀哈哩嘿!
呀呼!
那聲“呀呼!”剛一完,火焰就來到了甘道夫藏身的那棵樹下,而且轉眼之間,又擴散到其他的樹上。樹皮着了火,較低的樹枝開始劈啪作響。
甘道夫立刻爬上樹的最高點,他的魔杖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如同閃電一般,他準備就這樣從高處跳進半獸人的長矛堆中去。這一跳跳下去後他必死無疑,雖然他這挾風帶電、雷霆萬鈞的一躍,可能會殺死許多半獸人。然而,他這一跳卻始終沒有跳下去。
因爲就在那一瞬間,鷹王從空中俯衝而下,一把就用爪子將他抓起,帶着他飛走了。
從半獸人那裡傳出一陣憤怒和失望的嚎叫。鷹王發出大聲的鳴叫,因爲甘道夫已經跟他說過話了。和他同行的大鷹們如同巨大的黑影般再度俯衝而下。狼羣嘆息着,咬緊了牙關;半獸人吼叫着,憤怒地跺腳,徒勞地將長矛往天空中擲去。大鷹對着半獸人俯衝過去,扇動的翅膀在黑暗中強勁地掃過,將他們擊倒在地,或是以勁風將他們驅散,更用利爪撕扯半獸人的臉孔。另一些大鷹飛近樹梢,將盡力往樹梢爬去的矮人們一個個抓起救走。
可憐的小比爾博這次差點又被大家撇下!他最後關頭終於抓住了多瑞的雙腿,而多瑞是最後一個被接走的。他們就這樣離開了下面這一團混亂與火海的場景,比爾博在空中被風吹得舞來蕩去,差點把兩條胳膊都給弄斷了。
現在,遠遠的下方,半獸人和野狼在森林中四散奔跑,幾隻大鷹仍在戰場上盤旋掃蕩。原先在樹周圍的火焰突然間都竄上了最高的枝條,烈火熊熊,大樹被燒得噼啪作響,猛然間爆出一團團火星與濃煙來。比爾博堪堪躲過一劫!
很快,底下的火光就變弱了,成爲黑色地面上星星點點閃動的紅光。他們身在高空,不停地盤旋着往上飛。比爾博一直沒忘記自己是在飛行,死死地抓着多瑞的腳踝,哀嚎着:“我的手臂啊,我的手臂啊!”而多瑞哭喊的則是:“我可憐的腿啊,我可憐的腿啊!”
就算是在最年輕力壯的時候,比爾博到了高處也會犯暈,哪怕是從一個小懸崖的邊上望出去,他都會變得侷促不安起來。他從來不喜歡爬梯子,更別提爬樹了(因爲他之前從來就沒有躲避惡狼的需要)。所以大家可以想見當他從自己晃來晃去的腳趾頭之間看見黑色的土地在下面如畫卷般鋪展開來,沐浴在月光下的巖坡或是平原上的溪流點綴其間時,腦袋該暈成什麼樣兒了吧!
山脈的蒼白羣峰越來越靠近,被月光照亮的岩石峰尖從暗影中突兀而出。不管是不是夏天,這幅景象看起來都好冷。他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再撐下去。然後他想像萬一自己支撐不住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想着想着他就噁心想吐了。
對他來說,這場飛行結束得正是時候,因爲他的雙手再也支持不住了。他舒了一口氣,鬆開多瑞的腳踝,倒在鷹巢所在的粗礪平臺上。他躺在那裡一言不發,心中感到又驚又怕,驚的是自己居然能夠從大火中逃生,怕的是自己此刻躺的地方如此狹窄,一個不小心就會滾落到兩邊暗黑的深谷中去。在經過了過去三天的可怕冒險又幾乎什麼都沒吃的情況下,此刻他腦子裡的想法十分奇怪,他聽見自己竟然把腦子裡想到的東西大聲說了出來:“現在我知道,一片火腿被人用叉子從煎鍋裡叉出來,重新放回到架子上去是什麼感覺了!”
“不,你纔不知道呢!”他聽見多瑞回答,“因爲火腿知道自己遲早總會回到煎鍋裡去的,而我們可不希望再回去了,再說大鷹也不是叉子!”
“噢,不!他們一點也不像沙子——叉子,我是說。”比爾博坐起身來,緊張地看着停在他近旁的大鷹。他不知道自己剛纔說了些什麼蠢話,也不知道大鷹們是否會認爲這些話很粗魯。如果你只有霍比特人這麼大小,又是在夜間身處大鷹的巢穴中,那麼最好別對他不禮貌!
大鷹只是在岩石上磨着巨喙,梳理着羽毛,根本沒注意他們兩個。
沒多久,另一隻大鷹飛了過來。“鷹王命令你把俘虜們帶到大架巖去。”他把這句話叫完就又飛走了。巢中的這隻大鷹用爪子將多瑞抓起,一鷹一人共同飛入了夜色中,把比爾博一個人留了下來。他身上剩下的一點點力氣剛夠他去思考信使口中的“俘虜”究竟是什麼意思,然後他又開始想,等輪到他自己的時候,他會不會像只兔子一樣被生吞活剝了當晚餐。
大鷹飛了回來,用爪子抓住他外套的後背,又飛了出去。這次他只飛了很短一段距離。很快,比爾博就被放了下來,怕得渾身發抖,呆立在山邊上一面如同寬闊架子的巖壁上。除了靠飛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抵達該處,而且這裡也沒有辦法離開,除非從懸崖上跳下去。在這裡,他發現所有的夥伴們都背靠巖壁坐着。鷹王也在,他正在和甘道夫說話。
看來比爾博不會被吃掉了。巫師和鷹王似乎之前打過點交道,甚至還有一些交情。事實上,經常來往于山間的甘道夫曾經幫過這些大鷹,還幫它們的首領治好過箭傷。所以各位明白了吧,所謂的“俘虜”,其實只是指“從半獸人手中救下的俘虜”,而不是大鷹們的俘虜。比爾博聽了會兒甘道夫的談話,這才意識到他們終於就要真正地逃離這座可怕的大山了。他正在和鷹王討論計劃,準備將矮人們、他自己和比爾博運走,帶他們穿過平原回到原先計劃好的旅途上。
鷹王不願意送他們靠近任何有人住的地方。“他們會用巨大的紫杉木弓射我們,”他說,“因爲他們會以爲我們想要抓他們的羊。平心而論,他們這麼想也沒錯。所以不行!我們很願意能壞了半獸人的好事,也很願意報答你,但我們可不願意爲了矮人而在南面的平原上冒生命危險。”
“好吧,”甘道夫說,“那就把我們送到你們願意去的最遠的地方!我們已經欠你們很多情了。不過這會兒我們可都餓着哪!”
“我快餓死了!”比爾博用微弱而又細小的聲音說道,其他人都沒聽見。
“這一點我們或許倒能幫得上忙!”鷹王說。
不久,巖壁上就燒起了明亮的火堆,矮人們圍着火堆烹烤着,弄出好聞的烤肉香氣來。大鷹們給他們送上了幹樹枝,還送來了幾隻兔子和一隻小綿羊。料理的事情則由矮人們自己來操辦。比爾博身體太虛弱了,什麼忙都幫不上,再說給兔子剝皮或切肉這些事他也做不大來,在他以前的生活中,他一直習慣了由屠夫準備好一切,自己只要直接拿來做就行了。由於歐因和格羅因把火絨盒(矮人們直到那時也還不習慣用火柴)弄丟了,所以甘道夫幫大家生了火,做完這以後,他也躺倒休息去了。
迷霧山脈的冒險就這樣結束了。不久,比爾博的肚子又再次有了飽足的暢美感覺,他覺得這下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了,雖然按他平時的胃口,他比較喜歡麪包和牛油,而不是樹枝叉着的烤肉。他蜷縮成一團,在堅硬的岩石上睡着了,睡得甚至比在自己家裡的羽毛牀上還美。不過,一整晚他都夢到自己家,夢見自己在屋子的各個不同房間裡找東西,可那東西他既沒有找到,也不記得是什麼樣子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