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華燈初上,街道上人來人往,汽車的鳴笛聲湮滅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喧囂而又悠長,是手機的電話鈴聲驚擾到了還在睡夢中的肖天黎,這次的醒來她並沒有感到被打擾的煩躁,反而是種慶幸,慶幸沒錯過今天的夜晚,她點了接通,只聽見對面激動的說:“天黎,明天就除夕了,我聽同學羣裡明天會有煙花節,就在郊區新望湖附近,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沈煜,你傻逼吧,這天這麼冷,你去郊區找死嗎?想死也別做凍死鬼,我不去!”
肖天黎只聽見對面的沈煜深深吸了一口氣來按捺住莫名的火氣,繼而委婉又狗腿的說:“我們都給你帶暖貼,暖爐,保證凍不着你,你要是覺得冷了,我們隨時隨地送你回去,姑奶奶,行不行?”
“行行行,受不了你了。”
“那我們說定了,我媽讓我整理院子了,不給你說了,那我們明天見!”對方掛的很着急,看來是真的很忙了。
對面撒嬌的語氣太噁心了,肖天黎覺得以後還是少讓沈煜撒嬌,然後突然一激靈,心想“我們,沈煜說是我們,還有誰願意來”,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沈煜朋友是挺多,可能讓人家在除夕這個全家團圓的日子裡拋親棄戚的朋友也就陸航年,陸新歲和自己了,仔細想想他們四個人的友誼還真是莫名其妙,因爲一個棄嬰,一場比賽,一局密室逃脫……說不完的巧合與天意。
正當肖天黎還在感慨萬千時,自己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了,熟悉的敲門節奏撫平了剛剛驚醒的肖天黎,她輕輕轉動門把手,緊接着就看到了老爸的面孔,手裡抱着一摞複習資料,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老爸就急衝衝越過她身邊,把資料放在了她的書桌上,看到她書桌上滿當當的書,老爸先是一愣,然後才把手裡的書輕輕放在還未被佔的空地方上,然後纔回過頭看着自己的女兒,眼裡滿是愛惜:“今天回來有點晚了,回來時接到你班主任的電話讓我去拿書,說是讓你複習看的,不過我看你書桌上書……挺多的,覺得老劉還是給你太多壓力了。”
“爸,你也別太辛苦了!”肖天黎看着頭髮已經白了一半的老爸,心裡想說的話始終到不了嘴上,萬千疼愛都凝結轉換成一句別太辛苦,老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明白了一切,他自己的女兒他還不瞭解嗎,好勝又好強。
肖天黎知道老爸是擔心她,於是把已經在計劃之內的決定告訴他:“還有一學期我就高三了,明年高二結束我就要提前高考了,其實失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再上一年高三嗎,和其他人一樣做一回高三狗嘛。”
老爸顯然被她的決定驚住了“提前高考,爲什麼從來沒聽她說過,她的朋友也沒有提及過,不對,她朋友估計也不知道這個事吧!”
“你說什麼?!”
“本來不想說的,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學,所以就沒告訴你們了。”
“放屁!這是小事?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考上了怎麼辦,你的朋友呢?他們會捨得你走……”
肖天黎眼看老爸的情緒越說越激烈,就想阻止他,可想了想,自己確實太過草率了,這件事就老劉知道,他原本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但高考報名是必須經過班主任和校方這道關卡的,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不過早知道不如晚知道,否則她的事蹟早晚全校皆知,到那時候她就要每天耐着性子給人家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她纔不願意呢。
“哎,你先別說,先聽我說,首先提前高考是我個人的想法,高三太苦了,我不想經歷一遍,當然我不想不代表我不能吃苦,其次它並沒有什麼弊端,不影響我失敗了重新來過,最後我不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對我問三問四,弄得我不能認真學習。”肖天黎說話時一直看着肖渝信,她想用這樣的舉動證明她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預謀已久的堅定信念。
其實提前高考並非不行,只是這之中牽扯着太多人情世故,連肖天黎自己都不能夠處理好,所以她不願意告訴別人,不願意就這樣將自己尚未包裝好的禮物赤裸裸地展現在別人面前,即使別人是自己親密無間的親人和朋友。
與老爸的談判無疾而終,老爸並沒有展現過多的想法,是支持還是阻擾都不清不楚,這件事就這樣擱置了,至少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裡沒人提及它,可能只是想用這段時間讓雙方都冷靜思考一下吧。
白天睡了一整天,肖天黎的睏意遲遲不來,其實也在預料之中,否則她也不會慶幸那通電話來的真是時候,不然她明天也不會有睏意,就這樣肖天黎熬了個通宵,寫了一晚上作業,不寫不知道 ,這作業果真是越寫越多,無止境啊!
第二天一大早肖天黎就起來了,一夜未眠的她頭一遭起這麼早,她簡單整理了自己,覺得自己可以出去見人了就推門而出了,待在家裡實在無聊,於是決定出去晨跑,當推開門,冷風迎面而來的那一瞬間,肖天黎後悔了,傻逼纔會在零下十度的大街上晨跑,誰知街上走來個大爺,手裡提着個袋子,裡面裝的都是新鮮的蔬菜,一看就是剛從菜市場買菜回來,看到穿戴整整齊齊的肖天黎先是一驚,後是一喜,然後以一種我懂得的語氣誇讚着肖天黎:“哎呦,不得了了,現在年輕人真有勁,不管風吹雨……雪打,都堅持晨跑,我們老年人比不了了,最多就是比你們起的早些!”
肖天黎嘴角微微上彎,不情願擠出了個禮貌的笑容,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說:“習慣了,要論身體健康,還是你們注意懂得多。”
老爺爺被她三兩句甜言蜜語弄得哈哈大笑,這回後悔也晚了,肖天黎只得硬着頭皮,臉上掛着笑容頭也不回的往街上跑,揹着老爺爺說了聲再見,心想以後他媽的再也不晨跑了!
不知不覺中,肖天黎跑到了學校附近,也就學校附近的早餐店開門了,估計是老闆習慣了給學生賣早飯,不起早點還不適應呢?
肖天黎摸了摸兜,空蕩蕩的,一毛錢都沒有,他媽的,出門就應該看黃曆,正當轉身要離開時,背後響起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誒,是肖天黎嗎?”
肖天黎轉過頭看着叫她名字的人,他的出現真的意想不到,是溫季,雖然天冷,但他穿的很薄,像深秋時的穿搭,可奇怪的是他戴着一條厚厚的針織圍脖,手上也戴着厚厚的手套,真讓人弄不明白他到底冷不冷。
“嗯,是我,你是溫季吧。”很奇怪,本該用問句表達疑問,而肖天黎卻用肯定句肯定了疑問,就好像她和他很熟,是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這種自來熟不是肖天黎與生俱來的天賦,可遇到溫季彷彿就成了她的專屬或是本能。
“你來……晨跑?”溫季不可思議地看着肖天黎,覺得她和晨跑這個詞格格不入,今天還真是大開眼界啊!
肖天黎看出了他的疑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是個追求健康的人一樣出來晨跑,他媽的還頂着窮冬烈風,這革命般的樂觀精神一般人真裝不出來啊!“嗯,出來晨跑,第一次,你呢?也出來晨跑?”
“不是,我來這有點事要辦。”
肖天黎猜不出來他來這能有什麼事,礙於關係也不好多打聽什麼,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誰知溫季突然開口:“請你吃飯吧!我看你剛纔看了半天那家早餐店,第一次出來晨跑總是準備不足。”
這一下肖天黎算是看明白了,溫季還真是聰明,自己忘帶錢的尷尬處境就被他輕而易舉看出來並且看破不說破,免費請自己吃了頓飯,不愧是陸航年的朋友,和他一樣精明,既然有人請客,自己也就不必矯情推辭了。
溫季吃的很淡,果然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從吃的就可以看出來,兩個人吃飯時誰的沒有多說什麼,還是溫季先說:“新學期我們就是同學了,說不定還有機會一起吃早餐呢。”
“咳咳。”肖天黎一陣猛烈咳嗽,這個意外的消息讓她剛纔強裝的鎮定轟然坍塌,最後死守的防線一觸即斷,“稔陽一中啊?原來的學校……”
“原來的學校我不想去了,它承載了太多不美好的回憶和未知的痛苦。”
被溫季打斷的肖天黎聽到他的含蓄解釋沒有多問什麼,她沒有立場,畢竟他們還算不上朋友,只能是點頭之交,遠沒有到達抱頭痛哭,互訴衷腸的地步,既然他不願多提,我又何必多問,保持現狀最好。
“那還挺好的,以後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說完這話肖天黎後悔了,自己下個學期說不定就走了,還讓別人問你幹什麼,自作多情了。
“嗯,會的,謝謝了!”
“不客氣。”
沒聊多久,這個藉着早飯無緣由的一番談話終於結束了,肖天黎看着溫季打車離去才跑回家,可冷冽的風並沒有引起肖天黎的不適,剛纔的一番話始終在肖天黎腦子裡縈繞,這一切都只是巧合嗎?
夜晚很快降臨,沈煜還真是說到做到,親自來接她去郊區看煙花,可能是禁菸令導致煙花很少出現在大衆視野裡,今晚來看煙花的人格外多,一時間,本該冷清的郊區變得人山人海,溫度都上升了不少,太多的暖貼反而多餘了。
可當她真正到達目的地時卻驚呆了,陸航年和溫季都在,反倒是陸新歲沒來,肉眼可見的低壓環繞在周圍,肖天黎拽了拽沈煜,咬着後槽牙刻意壓低聲音問:“溫季怎麼來了?你叫他來的?”
沈煜原以爲肖天黎會驚喜,他這麼懂事,把她喜歡的人都叫來了,可沒想到肖天黎卻是一臉見鬼的模樣質問着他,一時懵了。
“呃,是我叫他來的。”
肖天黎心裡臥槽了一句,那種大事不妙的直覺叩擊着靈魂,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愚蠢至極,希望那種狗血劇情不要上演。
被恐懼支配的感覺肖天黎頭一次有,哪怕是昨天和老爸的不歡而散都沒有這般驚恐,她突然害怕,害怕失去什麼,這種迷茫想注射劑一樣從注射處開始慢慢擴散全身,大腦像是被麻醉了,不能下達指令,口,四肢都不聽使喚,無措的像個剛出生的嬰兒,面對陌生的世界只是哭喊,但肖天黎沒法通過哭喊減輕恐懼,就在那時,陸航年的眼神看過來,正對上肖天黎亂瞟的眼睛,一剎那,肖天黎不敢動了,她看着陸航年從遠處走來,走到她面前,她想逃,可她無處可逃。
“我們談談吧。”陸航年的語氣很平靜。
“好。”這一聲好花費了肖天黎所有的勇氣,其實肖天黎也奇怪她到底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