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之還是平安的醒了過來。
亦如醫生所說的,藥物注射過後的二十四小時內,季小姐就會慢慢甦醒。
大腦控制記憶的部分,得到了遏制,痛苦的成分減少,神經恢復正常,身體本身就會放棄輕生的念頭,這樣,甦醒也是自然的。
雖然醒了過來,但陌少川還是強烈要求她,不管怎樣,都要做個詳細的身體檢查。
季瑾之確定身體無恙,只是因爲綁架數天,加上昏迷數天,身體機能下降,需要鍛鍊,和補充營養,外加飲食不及時,而引發了陳舊性的胃病,輸液後便得到了緩解。
陌少川之前的的槍傷,也好轉的差不多,在醫院又換了藥,臨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醫生也不忘提醒,“陌先生,您的這個提議,太危險了,您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有一天……”
他卻淡然一笑,只說,“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要陪着她!”
看着如此篤定的陌少川,醫生無奈的嘆了口氣,哎,這個世界上啊,感情還真是個讓人刻骨銘心的東西!
從醫生的辦公室裡出來,陌少川回到病房,他拉着她的手,說,“出院後,去哪裡?回家嗎?”
“回家?”時至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在哪裡。
陌少川說,“要不回星月灣?那裡從以前開始,就是我們的家。”
她愣了下,目光有些遲疑。
停頓了一會兒,才說,“抱歉,雖然我記起你了,但是,這不代表我就要接受你,和你重歸於好,所以……”
“瑾之……”他看着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時的陌少川,真的不想和她分開,一分一秒都不想。
但是,他知道,兩個人分開的時間太久了,彼此各自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想要突然在一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適當的空間留給彼此,也是好的。
季瑾之也說,“給我點時間,我想冷靜一下,而且,我也像先回去看看海利。”
他想了想,點頭微笑,“好,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她點頭說了聲‘好’然後陌少川開車,送她回了山水居。
再次見到海利,季瑾之說不出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她緊緊地抱着孩子,摟着他,親吻着他的小臉,一遍遍的說,“對不起,媽媽讓你擔心了,是不是?”
海利說,“媽媽,我下次要在你身上安一個定位追蹤,以免下次我再找不到你!”
“定位?”她怔了下,噗嗤一笑,“不至於吧!不過媽媽保證,以後一定提高安全隱患,杜絕一切危險的發生,嗯?”
海利又說,“那是當然了,不然我會被你擔心死的!”
她捧着兒子的小臉,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
不知道自己綁架的這段日子裡,陌啓年是如何對孩子解釋的,應該不會直接說綁架吧!
畢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突然告訴他,你的母親被人綁架了,他又豈能不害怕?
她寬慰的一笑,感覺陌啓年這個人,很多的時候,都很讓人安心的。
哄着海利玩了一會兒,又給孩子洗了個澡,然後用毛巾擦着海利的小腦袋,孩子忽然說,“媽媽,你有男人了吧!”
一句話,像刺破了氣球的鋼針,猛地一下紮在了季瑾之的心上,她忐忑的看着海利,“亂說,哪有啊?”
“哦?是嗎?但是我感覺,媽媽你變得高興了很多呢!”海利微笑的看着她,“媽媽,如果你真的有了男人,我也是不會反對的,但你要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呀?”
季瑾之嘆了口氣,說,“放心吧,如果真有的話,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不過,你真的不會反對?”
她只是試探的問一句,沒想到,海利的回答倒是很出乎預料。
“當然了!只要他是真心的愛你,對你也好,我爲什麼要反對?”海利聳着小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媽媽這麼年輕漂亮,還是院長,有個男人幫你,也是好的呀!”
她會心一笑,摟着兒子,又說,“如果媽媽這輩子都不結婚了呢?”
“這個呀……”海利小眼珠轉了轉,“爲什麼不結婚了呀?如果你找不到好男人,那我幫你找!”
季瑾之噗嗤一下笑了,真的敗給了這孩子。
不過海利又說,“我會幫你找個好男人的,比如像陌叔叔這樣的,就很不錯啊!”
孩子的話說完了,季瑾之詫然一愣,“陌叔叔?你指的是……”
“陌啓年,陌叔叔咯!”
季瑾之猛然一怔,“這個……”
她從未想過自己要不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但突然找回的記憶,讓她又認識到了自己和陌少川的過去,也明白了自己還沒有真的放下他,就這麼開始新的感情,真的好嗎?
“放心吧,你要相信我的眼光,陌叔叔真的很不錯呢!”海利一個勁的稱讚陌啓年。
季瑾之一笑,摸着海利的小腦袋,“是,我知道我兒子最棒了!這輩子能有你,能做你的媽媽,真是我最大的幸運。”
海利也趴在了她的懷裡,“這句話該我說的,媽媽,你能做我媽媽,真是太好了!”
這一天的晚上,季瑾之哄着海利入睡的,給他講故事,讀童話書,一直看着他睡着了,才輕手輕腳的從房間裡出來。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開始收拾東西,既然自己的記憶已經回來了,她接管季家的產業也已經有段時間了,總住在山水居,也不是太好,就想着趁着這次機會,搬回季家老宅。
行李也不算多,收拾了下,就都收拾好了。
處理好了一切,她坐在房間裡,看着這個自己住過幾個月的房子,嘆了口氣,站在窗邊,撥開了窗簾。
而此時,視線卻被樓下的一幕所吸引。
黑暗的庭院裡,只有幾盞燈散發出柔弱的亮光,陌啓年靜靜的倚着一顆梧桐樹,手指上夾着一根燃着的香菸,煙霧不斷繚繞。
昏暗的燈光下,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顯得更加的蕭拓和寂寥,無形之中,平添的更加孤寂了些許。
陌啓年那個人,好像生平三十多年裡,每次都是這樣一個人,靜默的站着,在想事情,或者在考慮着什麼。
孤獨和冷寂,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
但越是這樣,也越容易讓人心疼。
他靜靜的站着,就在那裡,那種感覺,讓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們像兩個同病相憐的人,都是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陌啓年也一樣,永遠都是一個人,三十多年了,一直如初。
有的時候,她經常會想,如果年幼的她,不曾打開地下室的門,不曾陪着他在地下室待了七天,不曾解救過他,是不是他對她的羈絆,就會少了很多很多,也不會一往情深的愛她這麼多年。
這樣的想法,會加重季瑾之心中的愧疚和自責,讓她不停的想,是自己的原因,纔會害的他這般如此。
不知怎麼的,一滴淚水悄然而至,沿着眼瞼,落到了她的手上,一滴接着一滴,慢慢的,就浸溼了整張臉。
她咬着微微顫抖的脣,止不住的心裡,在不停的泛着酸楚。
其實,她還是有些迷茫的。
除了無法從紀承淮給予的感情之中走出,更多的,也是無法面對陌啓年的一片真心。
她懷着一種迷茫的心態,面對着他時,更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他,自己想要搬出去,想要和他暫時的分別。
只能說,她記憶恢復的太快,一切都太倉促了。
如此的匆忙,如此的草率,也如此的不公正。
但能說什麼呢?
亦如在天堂之上的紀承淮,曾經在她如此落魄不堪的時候,給過她五年幸福安康的生活,照顧着那樣的她,細心體貼。
紀承淮是個好男人,陌啓年也一樣。
此時的樓下,陌啓年吐了一口菸圈,倏然,扔掉了手上的香菸,擡腳踩滅,依然是淡漠的依着梧桐樹,低着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知道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長時間,他纔不知怎麼的,本能的擡起了頭,往二樓的方向掃了一眼,他的眼眸,就那樣毫無徵兆的,撞上了她的視線。
隔着那盈滿的霧氣,她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一瞬間,四目相對。
他的眼眸深邃而黑仁閃爍,好像小時候經常去的那片水潭,微風吹拂的時候,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霧氣也慢慢的凝聚,但是季瑾之知道的,他還在看着自己。
多年以後再度回憶,她只會淡淡的付之一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再去想。
只是感謝那段時光裡,曾經有你。
莫名的很是難受,平日裡很少哭泣的她,這一次,卻像個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哭得不像樣子。
如果那天保姆或者管家無意間沒有睡意,出來走走,或許就會看到這樣的一幕,一男一女,一高一低的距離,那麼靜靜的彼此相望。
陌啓年的目光,柔和輕緩,若是仔細的觀瞧,纔會看到,那深邃的眸低,卻早已被一片漸漸暈染的猩紅所取代。
良久後,季瑾之的手機忽然響了,她看了看上面的來電顯,竟然是陌啓年。
再低下頭時,看到他已經轉過身去,手邊拿着電話放在耳邊等待被接聽。
她想都沒想,就馬上接了起來。
那邊傳來了他低沉又有幾分沙啞的聲音,他說,“快去睡吧!晚上天亮,別在陽臺上站着了。”
眼淚又再一次的決堤了,涓涓的傾瀉出來。
她哭泣的無聲無息,只是任憑淚水一滴滴的下落,她也不去擡手擦拭,只是怔怔的看着樓下,望着那個站在夜色之中的男人。
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很壓抑,也很沉悶。
被一個男人喜歡了這麼多年,若是一點發覺或者感觸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像陌啓年這樣優秀的男人,能獲得他的青睞,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願望,所以,此時的季瑾之,更加珍惜這段情緣。
哪怕,明知道沒有結果,哪怕,明知道是自己欠了他。
但人的思想,永遠都是這樣,明知道結果,卻還是傻傻的守着看着,不知道在等什麼,可能就是好奇,和不甘吧!
接着,那邊陌啓年的聲音又再度響了起來,“彆着涼了,你雖然是個醫生,但卻一點不懂得照顧自己,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生病,也別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