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
曾安民的話,在這個大殿之之上翻涌出極爲強烈的震撼。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
他們跟聽天書似的。
要知道,在這之前,不管是朝堂之上,還是江湖傳聞。
玄輪山莊之所以被曾安民帶兵除名。
是因爲其在恆河之上,搶了東方勝與孫傳芳運輸的賑災糧,並殺了東方勝與孫傳芳。
然後曾安民用手中的儒聖至寶,制服了玄輪山莊的二品老祖,最後再帶兵上玄輪山莊將其除名。
而今天,他們在大殿之上竟然聽到了這麼一個版本?
完全不一樣的版本……
靜。
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建宏帝面色凝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陰沉着臉看曾安民:
“小曾愛卿。”
“朕雖不諳武事。”
“但也深知二品武夫的強橫之處。”
“若是依你此言,東方勝與孫傳芳皆是死於那二品管天生之手。”
“你又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他說到此處,目光凌厲無比,如同利劍懸在曾安民的頭上。
他在質疑曾安民的話。
“是啊!二品管天生真是親自出手的話,那現場豈會留下活口?”
“莫不是你妄自揣測?”
“還有那二品陣師沈秋?呵呵,若是老夫沒記錯的話,他在統正年間便已經死了。”
“真是……”
…………
這些聲音議論紛紛。
曾安民面無表情的擡頭,聲音之中透着一抹寒意:
“陛下,臣之言,句句屬實,臣之所以如此說,一切都有依據。”
“還請陛下與朝堂諸公聽完。”
建宏帝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你說。”
曾安民朝前邁了一步,朗聲道:
“臣自踏上賑災之路以後,沒隔多久,便遇到了一支船隊。”
“這支船隊來的詭異,並無旗號,且看見我賑災船隊之後,便倉促而逃。”
“臣察覺不對,便帶人去追……這一追便是兩個日夜。”
“豈料這支船隊居然是玄輪山莊的船隊,說是一路之是頗受水賊侵擾,故而沒有立旗號……但臣卻發覺這船上有一股異香……”
“查完此船,臣帶率人回到賑災船隊之後,上案買糧,卻陡然發現已經無糧可買?在臣之前便已經有人將城中所有糧食買走。”
“從這一點中,臣便看出,船隊之中有玄輪山莊的內應,所以臣故意放出消息讓司馬南與東方勝走陸路買糧。”
“並在不放心之下,安排了玄陣司的三品陣師柳詩詩一路相護。”
“…………”
曾安民一點點的,將從去西流開始,到西流賑災結束,所有的遭遇與猜測全都說了出來。
當然,他也隱瞞了許久,比如關於龍脈的事情他就隻字不提。
但是關於西流百萬災民的事情,他說的極爲詳細!
“臣的堂姐,曾在道門劍宗,她跟臣提過道門絕學,採補七情而煉製丹藥以增長修爲的做法。”
說到這裡,曾安民的目光如同利劍:
“爲何千方百計的阻撓臣賑災?爲何又非要對臣施展調虎離山,趕在臣的面前買完糧食?爲何偏偏還要在施粥吊着那百萬災民一口氣?”
曾安民的聲音如同響雷一般,響徹在整個大殿。
所有人都爲之一靜。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傳來。
整個金鑾大殿,沒有一個傻子,都是當今這個朝代最聰明的一羣人精。
曾安民既然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他們自然想得明白!!
除了與百萬災民而醞釀出的情緒拿來練丹增長修爲,怎麼可能還會有別的目的?
曾安民目光坦然:
“臣便直接用儒聖至寶,斬了那管天生那個老狗。”
建宏帝的目光在曾安民說第一個字的時候便一直是陰沉的。
他注視着曾安民:
“所以,小曾愛卿此言,便是爲了揭露管天生玄輪山莊的惡行?”
他的聲音很平靜。
彷彿在問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曾安民絲毫不懼,他擡起頭,對着建宏帝行了一禮:
“陛下,臣將話說回來。”
“在臣剛出發之時,便遇到了那支玄輪山莊的船隊。”
“而船隊之上必然有那以百萬災民絕望之息煉製而成的丹藥。”
“打着進宮送美酒的名義,實則是暗中將丹藥運入京城。”
他面容淡漠:“臣請徹查,京城之地,有可服此丹之人。”
“唰!!”
沒有任何猶豫。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視在曾安民的臉上。
驚駭之色顯露在他們的臉上。
這小子…這麼剛嗎?!
別人不知道他曾安民此言何意,這些朝臣焉能不知?
曾安民句句不提皇宮之中的二品老祖王棟。
但每一個字,都在指向他!
建宏帝的目光也在瞬間變冷:
“你在懷疑王棟老祖?!”
六個字。
每一個字,都似利劍一般,一字字的穿擊着在場所有人的心臟。
“僅憑船中異香,便如此武斷是那丹藥,曾提都……”
“未免有些魯莽了吧?”
緊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曾安民愣了愣。
隨後朝着人羣之中看去。
見秦守誠陰沉着臉,從百官之中站出來,看着曾安民道:
“此案事關重大,若是證據充足,我等百官自然不會多說。”
“但僅憑所見,便妄自揣測王棟老祖。”
“未免也太過失禮。”
說着,秦守誠瘋狂的給曾安民使眼色。
嘖嘖。
看着秦守誠那快急死的臉。
曾安民心中暗笑。
還是老丈人靠譜,只在這個時候攔着自己。
曾安民的面色先是一怔。
隨後瘋狂一變,誠惶誠恐的對建宏帝下拜道,聲音急促無比:
“陛下,諸公理解錯了,臣從未懷疑過王棟老祖。”
“只是覺得京城之中可能會有其他暗聯管天生之人,王棟老祖爲我大聖朝征戰無數,臣豈怎麼可能會懷疑他老人家?!”
到此。
他上殿的任務已經圓滿結束。
他從來沒有妄想過憑藉自己一家之言,便將建宏帝與王棟二人釘在恥辱柱上。
他只需要將這個苗頭先說出來。
剩下的,自然會有人找他。
建宏帝的面容有些陰晴不定。
他盯着曾安民看了好大一會兒。
沒頭腦的問了一句:
“小曾愛卿斬管天生的儒聖至寶,朕心中還是好奇。”
曾安民心中一嘆,還在試探。
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儒聖至寶,按理來說是不能對外宣揚的。”
“但誰讓問臣的是陛下。”
“此寶名爲釘頭七箭,乃是儒聖的浩然正氣凝聚而成,如同符宗的符籙一般,並非長久之用,而是隻能用一次。”
說着,他便幽怨的看着建宏帝:“臣將此話說出,以後便震懾不了敵人了。”
“這個無妨,宮中庫寶還有些,回頭朕賜你一件。”
說着,他面無表情的看向所有人:
“徹查玄輪山莊送貢酒的船隊。”
“三司協同辦案。”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曾安民與司馬南:
“與你二人賑災的封賞不日便到。”
“謝主隆恩!!”“退朝!”
…………
御書房。
建宏帝淡淡的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
手指間夾着一張紙條。
“釘頭七箭,儒聖浩然正氣所化。”
短短十三個字。
與大殿之中,曾安民所說的一字不差。
“儒聖至寶……曾仕林之言與曾安民一般無二。”
建宏帝的面容之中透着一抹寒意。
“看來這儒聖至寶是真的。”
他的聲音淡漠無比:
“西流距清海灣足有數千裡之遙。”
“再厲害的通訊玉符也達不到這麼遠。”
“而曾安民進入西流之前也肯定不可能會想得到他會對上管天生。”
“所以,他父子二人不可能提前串通好。”
“那便只剩下一個可能。”建宏帝的目光看向玄陣司的方向,目光之中想要殺人的銳利怎麼也掩藏不住。
“徐天師啊徐天師。”
“朕本還想讓你多苟延殘喘一些時日。”
…………
下了大殿之後。
外面飄起了小雪。
曾安民在皇城司坐了一會兒便下班回府了。
坐在小院裡頭。
曾安民躺在椅上,靜靜的擡頭看向天空。
“怎麼……還不來?”
他的輕輕呢喃着。
手伸向半空,看着雪花滴落在他的手指尖上,隨後慢慢融化。
在大殿之上,他之所以將那些話說出來。
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讓建宏帝的目光從自己身上轉向到徐天師身上。
他一開始就知道皇權與徐天師的玄陣司本就是互相對立。
通過這次西流之行。
他也明白了建宏帝想要除去徐天師的決心。
那可是百萬災民!
對於任何一個朝代來說,這不亞於一場特大地震。
更遑論如今聖朝還要同時發兵青海灣?
建宏帝竟不惜如此代價,也要培養出來一個一品武夫,或者說兩個一品武夫。
從這裡足以見得,他對徐天師的恨,不,應該說是皇權對徐天師的恨,如今已經到了骨子裡。
“但這裡有一個悖論。”
曾安民摸着下巴:“既然徐天師的力量有一大部分是來自於國運。”
“那他應該要依附皇權,或者說是扶持皇權。”
“就像江國的東方教一般,最起碼女帝顧湘南對東方蒼就沒有這種欲除之而後快的態度。”
“而且據我所知,徐天師確實也沒有山太過分的舉動。”
“那爲何會發展到這一步?”
原本他感覺只是徐天師阻礙皇權,建宏帝只是想找人制衡徐天師。
但這次的西流之行,已經讓他徹底明白。
皇權的代表,也就是如今的建宏帝。
與徐天師所代表的玄陣司。
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境地。
雙方必須要有一方死。
“這其中到底還隱藏着什麼秘密?”
他擡頭看向夜空。
所以他在等。
在等一個人出現。
但那個人並沒有出現。
出現的是……
“婉兒?”
曾安民怔了一下,他看着院外站着的秦婉月,面容間透着一抹驚愕。
她立在院門前的石階上。
一襲素白襖裙幾乎與紛揚的雪絮融爲一體。
唯有衣袂間暗繡的銀線竹紋偶爾泛出清冷的光。
鬢邊一支白玉簪花墜着細雪凝成的珠串,隨呼吸微微顫動,像枝頭將墜未墜的梅瓣。
小雪簌簌地穿過老梅枝椏,有幾粒停在她揚起的睫毛上,頃刻化作晶瑩的水痕。
她並不擡手去拂,只將那雙含煙目靜靜望過來。
眸色似被雪水浸過的墨玉,映着灰白天光,比身後宣石上未掃的積雪更顯澄澈。
風掠過時,她耳畔一縷散發輕揚,連帶腰間禁步的玉環也無聲晃了晃。
她忽然極輕地抿脣,呵出的白霧朦朧了視線。
卻讓脣角那顆硃砂小痣愈發鮮明,像宣紙上無意滴落的胭脂。
“你怎麼來了?”
曾安民快步上前,握住她那在雪中失了溫度的柔夷,聲音透着責怪:
“怎地也不讓下人通報一聲?”
秦婉月的臉上盡是久久未見的思念。
她仰起頭,看着小雪中曾安民的側臉,小聲道:
“奴還未出閣,怎麼能大張旗鼓來見?”
“許久不見,你瘦了許多。”曾安民看着秦婉月,眨了眨眼睛道:
“興許是我去西流,日日爲我擔憂?”
秦婉月小臉一紅,低頭小聲道:“纔沒有。”
說到西流,她的小臉間浮現出一抹濃郁的擔憂之色:
“奴聞郎君在西流遇上二品老祖,可曾有受傷?”
曾安民心中一暖。
從西流回來至今。
只有兩個人關心過他是否受過危險。
一個是賽初雪。
另一個便是眼前的秦婉月了。
“受傷?鬧呢?”曾安民嗤笑一聲:
“區區一個粗鄙的二品武夫,也配讓我這儒聖傳人受傷?”
“嗯,今日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秦婉月輕輕鬆了口氣,臉上也閃爍着期盼之色:
“奴如今已經正式突破五品,馬上便能成爲四品大儒境界啦!”
呃。
其實我已經三品抱薪境了……
曾安民張了張嘴,但還是沒說,他的臉上浮現出驚喜之色,看着秦婉月:“果真嗎?!”
“婉兒竟如此厲害?!尋盡史書也不曾見過有姑娘能如此年輕便已是五品君子境!”
“我真替你開心!”
“走!”曾安民攥着秦婉月的手便要出院子。
“上哪兒?”
“我請你聽曲兒去!!”
呃……
只是曾安民還未朝前邁幾步。
便停了下來。
因爲,院子的正前方,一道身影憑空出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玄陣司,徐天師。
秦婉月趕緊將手從曾安民的手裡抽出來,臉色潮紅:“見過天師大人。”
“小子,可還記得當初答應老夫的諾言?”
徐天師只是輕輕擡頭,便扶起秦婉月。
他的目光,盯着曾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