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四章 過猶不及

周京居奇自喜,恆攜至蘇鬆常鎮間,售於博古家,雖善鑑別者,亦爲所惑。◎,有手仿定鼎及定器文王鼎爐與獸面戟耳彝,皆逼真無雙,千金爭市,迄今猶傳述雲。

陳繼儒的《妮古錄》說:吳門丹泉周子能燒陶印,以土刻印文可辟邪、龜、象、連環瓦紐,皆由火範而成,色如白定而文亦古。

周丹泉仿定瓷的產品,當時的價值已十分昂貴;但他不以仿品來冒充真品,儘管他的仿品足以亂真;他說真話講信譽;因爲像他這樣的高仿專家,經他之手仿製的仿品也是一件精美的藏品。

其實這樣的做法就跟現在的高仿大師做的差不多,從一開始做出東西,其實並不是爲了仿冒真品去賣,至於後來爲何會發展成那樣,那還真是要拜拍賣行和古玩商人所賜呢。

《韻石齋筆談》說,常城一位唐姓的收藏家,從鎮城一位靳姓藏家手中購得一件宋代定窯鼎;此鼎一至,唐家頓然生輝,自此海內評定窯者首推唐家的這隻白定鼎。

此鼎傳承有序,此鼎原藏於常城孫氏的曲水山房,成化弘治年間時,主人與蘇城的祝允明、文徵明、唐伯虎都是莫逆之交;到了嘉靖年間鬧倭寇,孫家日益衰落,主人的孫子便把此鼎賣給了鎮城的靳伯齡。

遺憾的是,此鼎後來也幾經轉手,最終廢鼎沉於錢塘江中。

那麼,周丹泉仿製的瓷器,如今我們還能看到嗎?

《景德鎮志》說:前故宮博物院藏有周丹泉制嬌黃錐供饕餮鼎一件。曾在清末赴倫敦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上展示,現存寶島。

這條線索告訴我們。周丹泉製造的一隻嬌黃釉鼎現在臺北故宮。事實上,作爲明代仿瓷高手周丹泉唯一存世的瓷鼎。已入選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典藏精選》陶瓷卷中。

根據該書介紹,該鼎高16釐米,口徑13.3釐米,圓鼎式爐身,口沿飾雙立耳,底接管狀三足;通體施嬌黃色釉,釉面透亮,爐身前後兩面爲獸面紋,間飾金錢紋和花朵。底刻‘周丹泉造‘四字。

由此可見,周丹泉在明代萬曆年間絕對是一位傑出的工藝大師,也許真是有了這樣的工藝大師才成就了明朝的蘇城。有趣的,據李日華的《味水軒日記》介紹說,周丹泉還會制硯,而且價如黃金。

需要關注的,袁宏道做吳縣縣令是明代萬曆二十三年,他最後離開蘇城的時間是萬曆二十六年;江盈科任長洲縣令是明萬曆二十年,他最後離開蘇城的時間也是萬曆二十六年;而李日華《味水軒日記》的記述時間是明萬曆三十九年。

可以推斷的。周丹泉藝術成就的輝煌期正是萬曆年間,成就他藝術巔峰的地方是他的家鄉蘇城。

劉大彬的偶像是這位周丹泉,其實也很正常了,周丹泉是做高仿的。人品還是相當不錯,劉大彬也是做高仿的,選偶像選到周丹泉。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周丹泉的鼎張天元還真沒怎麼注意,之前去過好幾次寶島。也去過臺北故宮,可是就是沒看到這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當時太着急了,還是對方根本就沒有擺出來。

“周丹泉啊,很厲害的一個人物,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寶島看看他的作品。”張天元笑了笑道。

“那可真是太感謝了。對了張兄弟,我一隻有個疑惑啊,你是第一個看出來我那東西是假的的人,那麼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不是吹牛,實實在在說,劉大彬對自己高仿的東西那是非常有自信的,就說那些唐三彩和紫砂壺,不管是從用料還是燒製工藝上來講,那都是絕對堪稱頂級的,甚至跟真品的相似度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在劉大彬看來,即便是去做科技測試,不管是什麼碳十四還是別的,都沒用,根本測試不出來他那東西是贗品。甚至就算他承認是假的,那機器也會說是真的,這樣的事兒也不是沒發生過。

正因爲如此,劉大彬就特別奇怪,張天元到底是怎麼樣看出自己做的東西是假貨的呢,這也有點太厲害了吧。

“呵呵,大彬哥似乎忘了啊。您做的東西是好,而且也幾乎堪稱完美,但終究達不到百分之百的相似度……”

張天元一直叫劉大彬爲大彬哥,一方面是因爲對方比自己年紀大,另外一方面當然也是出於敬佩的意思。畢竟這劉大彬沒有他的六字真訣,也沒有他的地氣,卻可以模仿出如此神奇的高仿來,光是這一點來說,他就遠遠不及的,叫聲大哥,那不成問題。

“你說的沒錯,是達不到百分之百,我相信當世還沒有任何人的高仿能達到百分之百程度的,畢竟這個世上就沒有百分之百相同的東西,就算是現代工藝製作出來的兩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瓷瓶,那也有不同之處,更何況模仿古人了。但這不是關鍵吧,即便是隻達到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那也絕對是非常出色的高仿了,一般專家根本就看不出來,更不要說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度了。難不成你有這方面的經驗?”劉大彬說着說着,忽然間體味到了張天元話裡頭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急忙問了一句,如果張天元真有這方面的能力的話,他她可真是要學訓了,如果可以讓自己的高仿作品變得更加完美,他是求之不得的。

張天元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劉大彬的問題,反而問道:“大彬哥,你覺得你做這些唐三彩和紫砂壺的目標是什麼?”

劉大彬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張天元爲什麼會這麼問,可是還是如實回答了:“當然是爲了追趕唐代的技術,以及紫砂壺大師們的技術了,如果可以在模仿之中青出於藍勝於藍,那就更好了……”

雖然是回答了張天元的問題,可是劉大彬還是不明白張天元爲什麼要這麼問,這跟他的高仿又有什麼關係呢?

事實上他不僅模仿唐三彩和紫砂壺是這樣的目標,包括明代的瓷器,還有曾經跟他父親學到的梅瓶模仿,那都是這樣的目標啊!

精益求精,這究竟有什麼錯呢?

“大彬哥,你可是哥聰明人,真得就沒有覺察出來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嗎?再仔細想想,看看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不對的,你是高仿專家,我覺得應該能想出來的。”張天元笑着說道。

“哎呀,我說張兄弟你就別繞彎子了,我這人雖然不笨,但也沒那麼多心眼。你要說我在陶瓷器上面有天賦,我承認。可是這彎彎繞的東西,我就實在搞不懂了,你乾脆直接告訴我吧。”劉大彬撓了撓頭,實在是不明白張天元爲什麼這麼說。

“好吧,我就不妨直說吧。你的這個目標定的就不對。”張天元解釋道。

“目標不對?目標怎麼不對了?我想超越前人,想要精益求精,想要青出於藍勝於藍,甚至已經做到了。我的一些紫砂壺高仿甚至比一些大師的還要出色,我成功了啊,爲什麼不對?”劉大彬很是不服氣地說道。

“我給你舉個例子說吧。假設一個廠家要模仿蘋果手機,可是他的目標卻定的是做出來比蘋果手機質量更好,更完美的手機。那這就有問題了,你既然是要山寨,對自己還要求那麼高?最後別人肯定會發現你這不是蘋果手機的。”張天元解釋道。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你是說,我的東西之所以相似度還不夠高,並不是說我沒那個能力,而是因爲過猶不及了?”劉大彬想了想問道。

“你可算是想到了啊。如果你只是爲了鍛鍊技術,那這個目標是沒錯的,甚至可以說非常對,模仿蘋果手機卻創造出更好的手機,那應該是一種更出色的創造。但是如果僅僅只是想做高仿的話,這就有點過猶不及了。本來古代大師之作的紫砂壺是八十五分,你非要做九十分的東西,那當然跟它的相似度會有差異了……”

其實張天元更喜歡劉大彬現在的做法,不過這個道理要說通了,做高仿跟追求技術這本身並不矛盾,但是也絕對不是相輔相成的,當你的技術達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做高仿這個目標就會成爲掣肘你的東西了,你什麼都要跟古人做的一樣,這反而會讓你的技術無法進步。

所以說劉大彬現在的做法其實是對的,只是不適合做高仿而已。

張天元的話,讓劉大彬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自己爲什麼做了這麼多的東西,可是越做卻越感覺跟古代大師的原作差距越大了。

原來竟然是走了一個詭異的曲線啊,達到了之後還往那個方向走,就有點過了。

“張兄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看問題居然看得這麼準,如此說來的話,我這些唐三彩和紫砂壺之所以被你看出了是高仿,就是這個原因了?不過也不對啊,即使是這個原因,你可以說服我,卻絕對說服不了唐霸天的,那傢伙什麼性格我很瞭解的,這樣似是而非的理由,他纔不會相信。更何況你就一張嘴上下翻動一下就說他東西是假的,他不跟你急就已經很好了。”

劉大彬這傢伙還真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腦袋瓜子不靈活,這番話其實就是最好的例證,他這一下子就直接問道了點子上了,張天元還必須得說實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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