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遞給我一杯水。飲下後,並未察覺到有何異象。但約摸一會兒,我便覺得視線模糊不已,見人都是重疊之樣,覺得睏乏不已。”顧遜之回憶着當時的場景道。
姜瑾的秀眉緊蹙着,也沒有回話,只是認真聽着他道着。
“我知曉是她做的,便推開了門,但那時的小廝再次出現,對我說了一些話,將我引去另一個房間。”
他說完,眼神深邃的帶着點詢問的望着她,似乎想在裡頭看出什麼似的。
姜瑾眼底有一瞬間的波瀾,她嘆道:“我與王侯,並無出格。”
顧遜之聞言,面容陰沉,他垂下了眼簾。
並無出格。
亦可以說,他們之間還是發生了些什麼。
他靜靜道:“瑾兒。你歡喜君無弦麼?”
姜瑾愣了愣,她斂眉道:“世子多想了。”
她沒有。沒有。
顧遜之沉默的頷首,然後久久的凝視她,伸手將她擁進懷裡。
不得已,她的腦袋磕在他寬闊的肩上,眼神錯愕不已。
他溫柔的拂過她長長的青絲,閉眼道:“瑾兒,我歡喜你,非常的歡喜你。”
四周靜寂無聲,只剩她急促的心跳怦怦有力的跳動着。
顧遜之放開她,望着她清麗的秀臉,似笑非笑的調侃道:“瑾兒的心跳怎的這樣快?”
姜瑾耳熱,面上露出一絲緋意,她快速的脫離其身,同他保持着距離。
他也不再打趣她,見好就收,道:“本世子想回宮了,瑾兒也同我一起去吧。”
實則是他並不想待在君無弦的府邸了,做什麼都受侷限。
姜瑾想了想,搖頭,“現在還不可。”
納蘭清如以爲他們中了她的計,如若現在見了顧遜之,一定會起疑的。
她還未曾明白君無弦的謀劃,所以暫時不能輕舉妄動。
“好,瑾兒說什麼便是什麼。”他咧嘴笑着。
姜瑾無奈。
這廂,君無弦讓幾人上座。
“今日幾位到來,本侯自是不會讓你們空手回去的。”他放出小利誘之,暫緩他們的耐意。
阿密與醫館老闆認爲有利可圖,便皆望向了他,等待其下文。
這廂婢女端來了茶點,一一爲之奉茶。
合須站在高座的主子身旁,一動也不動的看着臺下兩邊之人。
少年在瞧清了那婢女的清容後,臉色微微泛着紅。
“有關世子所中幻毒之事,還請各位替本侯在朝堂上做個證。”君無弦言罷,低頭飲了口茶水。
阿密的神色變了變。他已經完成了納蘭清如同他的任務,決定金盆洗手不做了。
“我乃江湖人士,朝堂之事,不在我辦事的範圍之內。”他堅毅的開口。
左右解藥已服,他不願,君無弦還能脅迫他不成?
醫館的老闆聽了,也同他說得一樣。
而那少年的心思皆在婢女身上,根本沒有顧他們所說之言。
婢女低了低眉,奉完茶便退去了。
阿密低頭啜了一口,醫館老闆也跟後飲着。
君無弦淡淡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
末了,他道:“既如此,那本侯也不強留了。合須,送客。”
一聲令下,他觀察着幾人的面色,稍作猶豫。
這時,阿密忽然喘息着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陣一陣的收縮般的疼痛,連呼吸都困難。
醫館老闆見此,也如他這般症狀起來,坐了下來。不敢過度呼吸,只能揪着胸口暫緩。
少年大驚失色,望了眼茶水,這才明白,他瞪着眼道:“是你!”
君無弦抿了抿脣。
合須站出來,雙手環胸道:“讓你們不好好聽話,早知方纔,現在就不會受這罪了。”
阿密狠狠的錘了桌子,杯茶頃刻碎裂。
二人痛的死去活來,額頭開始冒着汗,只能死死的揪住胸口,儘量不去呼吸。
其劇烈的收縮,帶來的痛楚非常人能受。
“你給我們喝的是什麼!”阿密面目猙獰問道。
“心頭散。”君無弦語氣淡淡。
阿密與醫館老闆皆驚詫不已,從未聽說過還有如此毒。
“我,我答應你便是了,快將解藥拿出來!”
老闆心知解藥無處尋,只有君無弦這裡纔會有。
阿密惡狠狠的瞪着,話由別人替他說了,也就不必再多費口舌了。
“此毒,每日必發作三次。本侯會給予你們暫時緩解的藥物,但是六日之內,若是不能得到解藥,便會毒性發作而亡。”他說完,示意合須給他們暫緩之藥。
二人服下後,忍氣吞聲,道:“具體想要我悶做什麼。”
“作證。將你們爲納蘭清如做的事情一一抖落。至於皇上那邊,我自會保下你們。”君無弦又飲了一口茶道。
醫館老闆望了一眼阿密,是他讓自己辦事的,他都不知曉這最後的幕使是誰。
什麼納蘭清如,他都沒見過。
但左右不過出個證罷了!做就做!
“如若我們爲你做事,你不給解藥怎麼辦!”老闆喘着氣,平斂道。
“你二人,只能選擇相信我。”君無弦放下盞茶道。
阿密咬着牙,一口答應。
少年與醫館老闆對視了一眼,也無奈之下只好應之。
他吩咐合須,將第二份的暫緩藥物也給他們。
接過藥物,阿密問道:“什麼時候。”
“不出意外。便是明日。”君無弦回之。
送走了幾人後,合須回來覆命。
他淡淡的點了點頭,便負手走出了正廳。
幾人散去。來到姜瑾的房中,他看見二人的談笑,開口道:“在說些什麼?”
顧遜之見到了他,立馬收斂了笑容,不作任何表態。
姜瑾想起此事還沒有同他道來,並將方纔顧遜之的所說,皆簡練的言述了一遍。
“事情便是這樣了。”她末了,兀自倒了杯水道。
“還有,忘了同瑾兒說,那引我前去的小廝便是方纔後來之人,想必喚你的那婢女也是同他一夥的。”顧遜之專注的盯着她道。
君無弦坐了下來,細細思忖着二人說的話。
“那王侯方纔同那些人說了什麼?”
姜瑾只知曉他先前的計劃,後來的就不明白了。
他眸色動了動,將醫館裡發生之事以及後來的事情都與二人說解了一番。
顧遜之哼了一聲,面上軟了軟。
“本世子可沒讓你救我,是你要爲之涉險的。”他口不對心道。
姜瑾不禁噗嗤一笑,她最是瞭解他,此番他若是這樣說,定是表裡不一的。
只不過是放不下他堂堂世子的自尊,不好意思開口道謝罷了。
“阿瑾多謝王侯。”她替他道了聲謝。
畢竟事情都是因她而起的,君無弦與顧遜之,皆是被她牽連進去的。
他默默頷首。
此間,皇宮內,一黑影利索的躍了下來,秘密的同尉遲夜道了幾句。
“朕知道了,下去吧。”他漆黑的眸子裡帶着些許的疑惑。
黑影領命,迅速潛走。
“今夜,好好歇息。”君無弦對着二人道了幾句,便揮揮衣袖離開了。
姜瑾點頭,便打算回房,卻被人牽住了衣角。
顧遜之拉了拉,道:“瑾兒,陪本世子再待一會兒吧。”
他宛若孩童般,再一次撒着嬌。
她扶額,堂堂世子竟以如此面目待她,真是無奈。
“好,我就再待一會兒。”她拗不過他,便答應了她。
顧遜之咧嘴笑着,而後想起了那岔,詢問:“那日酒會,你同那君無弦,他可有碰你一絲一毫?”
這是他想要知道的。
他的瑾兒,絕不允許任何人的染指。
姜瑾的睫毛顫了顫,爲了不讓他去尋君無弦的麻煩,她只能扯謊了,“沒有。”
他狐疑,在媚藥的發作下,二人應是會意亂情迷的。
“真的沒有?”他巴巴的望着她。
她再篤定的道了一句,“沒有。”
顧遜之鬆了口氣,又換上了嘻笑。
“阿瑾有點累了,想要回房歇息了。世子請自便吧。”她秀眉腫脹的開口道。
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放她離去。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垂下了眼簾。
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他在心中默默道。
七繞八繞的回到了房中,姜瑾嘆息。
她的心,不知爲何,又亂了一亂。
此刻,她忽覺很想聽君無弦的無憂曲,聽着聽着,便好似真的能忘卻憂愁一般。
正想着,門外一陣輕叩,引出了他的身形。
未言話,她便知曉是他。
“王侯麼?”姜瑾站在門邊。
只聽得低低的一聲,“嗯。”
她便拉開了門,撞進了他一汪深邃的眼眸中。
“請進罷。”她對着他禮了禮。
君無弦淡淡的坐下,姜瑾爲他倒了杯茶水。
“明日,姜小姐隨本侯進宮罷。”他接過杯水,低頭啜了一口,緩聲放下。
她凝望着他整齊乾淨的鬢角,點了點頭。
“王侯可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一切已妥當,待看明日。”
姜瑾今晨,本還在憂慮他此去兇險,現下他平安回來了,還解了顧遜之的毒法,她心中的大石,不知不覺的挪了去。
她吐了口氣。
“你擔心本侯?”君無弦忽輕聲一笑,十分悅耳,溫潤如風。
姜瑾如實回之,“王侯已幫了我太多,這點關切對於阿瑾來說不算什麼。”
她面色平淡如水,看不出有何波瀾。
“早些歇息吧。”君無弦的眼裡星星點點,他注視了她一會兒道。
姜瑾微微頷首,恭送他離去。
過了會兒,婢女叩響了門,詢問道:“姜小姐需要沐浴否?”
她道:“麻煩了。”
婢女會意,去準備着。
過了會兒,她擡了溫水倒進浴桶中,再撒上了花瓣,看起來溫軟無比。
一切準備妥當後,婢女道:“姜小姐,讓奴婢爲您擦背罷。”
姜瑾知曉,這些都是每個丫鬟該做的分內事,但她自小就不喜如此,便抱歉道:“不用了,還是由我自己來吧。”
婢女微笑,緩緩退離。
她在屏風後褪去了衣物,擡起嫩玉般的足踏了進去,渾身沒入了浴桶之中。
君無弦走在迴廊處,皺了皺眉,他摸至腰間,發現佩玉不見了。
走路時那碰觸感消失不見,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重新原路返回,去尋着。
婢女一路走着,瞧見了便問:“大人是在尋什麼?讓奴婢也來幫忙吧。”
君無弦道:“我自己尋便好。”
婢女咬了咬脣,諾了一聲,默默退去。
一路尋至姜瑾房處,他微怔,擡起手輕叩了叩。
屏風後頭,她享受的閉眼感受水溫,全身心放空,似睡過去了一般,聽不到任何。
聽到無人,君無弦遲疑的輕輕推開了門。
姜瑾滿足的呢喃出聲。
他神色木然,腳步生鈍。
花瓣在她的腿上溫柔的以手拂過,拍打着水花。
她的心情愉悅,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來至房內。
君無弦站立不動,撇向了地面,瞧見了自己的玉佩,那他並沒有撿起。
姜瑾笑着,不禁哼起了西謨每個女兒家都會唱的“美人吟”。
聲音輕飄緩緩,糯糯軟軟的,動聽不已。
一曲唱罷,她從浴桶中起身,拿了身旁的白巾擦拭了一番。
望着那屏風處印着的女子姣好的酮體,君無弦的眼眸熱了熱。
他壓抑着即將呼出的希望情感,偏過了頭,喉嚨滾動。
姜瑾輕鬆的着了件襯衣,打算就寢,所以並未穿外衫。
她招了招半溼的青絲,此刻正垂在肩頭,滴着水。
面上有一小水珠調皮的滾落,來至她如玉般白皙的脖頸,順勢滑了下去。
姜瑾的面頰因水的溫熱而有些緋紅,鼻翼秀挺,小嘴輕張,她穿着完畢的踏出了屏風。
君無弦的眼神帶着稍許的不定,側了側身子,背對着她。
出了屏風後,她猛然望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形,心中狠狠的一驚。
“王侯……爲何在此?”
姜瑾的面色頃刻白了白,她的身形有些不穩。
君無弦抿了抿脣,眼神恢復了清明,他凝神注視着她,見她衣領微開,若有若無的便能瞧見那抹溝壑,眼神一緊。
感受到了他炙熱的視線,姜瑾忙低頭攏了攏,她面紅耳赤,“王侯,且稍待。阿瑾不知有人到來,這便去着好衣服。”
君無弦凜了凜。
若是他人無意間闖了進來呢?
她疾步了走了進去,在屏風後頭妥善的穿好了外衫,再將溼噠噠的青絲隨意的盤了起來。
姜瑾的面色微熱,她竟如此無禮,實在丟人。
妥當的出來後,她僵硬着不知作何言論。
“本侯過來尋佩玉。左右敲門,卻不見你應聲。怕你出了何等事,便闖了進來。姜小姐包涵。”君無弦眼神灼灼對她道。
姜瑾怔怔,輕輕搖了搖頭,“是阿瑾沒有聽到,不怪王侯。”
她嘆息。忘了給門插銷。
君無弦定睛,拾起地上的佩玉,別在了腰間。
她望着他,曉得他不是在誆她。
“王侯既已尋到佩玉,就早些休息吧。”姜瑾低了低身道。
她是在趕人。
可他卻偏偏不如她意。
君無弦朝着她走去,眼神裡帶着幾分的炙熱。
姜瑾不經意的無措起來,甚至想後退。
面對他一步步的靠近,她的心中有些慌亂。
“王侯……”她開口提醒他道。
君無弦站在她一臂的近身距離處停下,他微微擡手,撫上她帶着溼熱的青絲,玉手顫了顫。
姜瑾覺得氣氛微妙,心中有些凜然。
他猶記那日,充滿媚態的她所表露出的取悅之意,讓他心動不已。
他的呼吸錯亂了一瞬,喉嚨乾渴。
望着她如玉般的朱脣,他不禁伸出玉指在上頭來回輕撫着。
“王……”姜瑾脣瓣輕啓,卻含住了他的食指。
一瞬間的電流貫通他的全身,酥麻不已。
君無弦的眼眸開始波瀾了起來,帶着點急促的喘息。
她忙伸手拂開。
因這烏龍,她低低着頭,眼神露出一絲尬然與清明。
“王侯,莫要如此。”
莫要如此。
她平靜的出聲道。
君無弦黯然了幾分,他利索的將她一頭青絲解開,散落肩頭,滴落着水珠。
姜瑾瞪着眼睛望他。
“綰着溼發,會感染風寒的。”他的聲音清潤,溫柔。
她怔怔。
許久,她木然的頷首,道:“是,阿瑾明白。多謝王侯的關切。”
姜瑾說完,後退了兩步,同他保持着距離。
君無弦輕輕嘆息,“睡罷。”
他話落,乾脆的轉身。停留了片刻,擡步掩門而去。
望着他纖長單薄的身形,她垂下了鳳眸。
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已然到了這一步麼?
姜瑾嘆了口氣。她不能如此,她無法迴應他的好感。
她有着很重要的使命、目的,不能在此沉淪。
要時時的記着自己的想要,而不是拘泥於這等情感之中。
今日顧遜之問她,是否歡喜於君無弦。
實則,她不清楚,一點也不清楚。
從未體驗過兒女情長她,便不明白歡喜一個人是如何的表現。
她或許,傾慕於他麼?
不。姜瑾想了想,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幾乎是篤定的,默默的在心中道着。
沒有,從來都沒有。
夜幕落下,一輪彎月而上。
她凝望着那一片皎潔,轉身上了榻,和衣而眠。
一片寂靜裡,她彷彿能聽到一陣愁思緩緩的簫聲,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