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爲什麼呀?”她不明白。
“他既是過來通風報信的。若是從我將軍府出去,那女子得知自己被騙了,心裡一定不服氣,定然會殺了他泄憤。”姜瑾解釋道。
丫鬟阿俏輕笑道:“我家大小姐可真是細心體貼,真是菩薩心腸的。還不快謝謝小姐。”
小廝跪在地上謝了又謝。
她讓其起來,阿俏便帶着他過去安排事宜了。
姜瑾想了想,對即墨道:“我囑咐你的任務,你今夜還是得過去。不必擔心我,我相信他給我在府邸安置的人。”
他動了動脣瓣,終究是沒再說什麼。
“那麼多人,能抵得上一個你麼?”姜瑾笑道。
即墨老實道:“能。”
只不過,他不放心別人罷了,只有自己在小姐身旁,才最安心。
但是小姐的性子倔強,他也是漸漸瞭解的,命令也得服從。
只能好好交代交代那些兄弟們了,讓他們務必要保證小姐的安危。
姜瑾忽然悠悠道:“被這麼多人保護的滋味,甚好。”
再想起昔日的心酸,有些悵然。
那時還沒有現在這麼的謹慎,也不會想太多。
只有在經歷過大風大浪過後,纔會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
阿俏安排好了小廝在府邸做事。
瀾惠一直想等着小廝出來,好威脅利用他一把,但怎麼也沒想到,左等右等也未出來。
她狠狠啐了一口。這姜瑾看起來比她想象中的要難對付的多。
到底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她必須得殺了她,必須得殺了她!
正當她無法有法子的時候,這夜,她恍然看到白日裡頭姜瑾的暗衛出來,不知去了何處。
瀾惠暗下猜想,一定是出去爲其辦什麼事去了。
現在府邸裡沒了這個暗衛,也一定有什麼陷阱,這或許就在等着她故意進去,來個甕中捉鱉。
王侯府內。
年年在門口一直等候着,等候着,終是迎來了父親的馬車。
年大人緩緩從馬車上下來,合須探個腦袋一看,趕忙過去迎客。
“爹爹!”她開心的湊了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自家爹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晚讓你們白白準備了。”
“年大人說到哪裡話,那夜雨勢那麼大。我們家大人也不會讓年大人冒着大風大雨過來的。”合須有禮道。
而後將其請進了府邸裡頭。
夜色暮沉,月兒已懸掛於空中。
年年打着自己的小算盤,一直拉着爹爹道:“爹爹,我在弦哥哥府上可是很乖的,你不信可以問問弦哥哥。”
“爹爹知道了,知道了。”年大人點着女兒道。
她嘿嘿的笑着,就把他往裡頭拉。
君無弦已經備好了晚宴款待,他見到人來後,便起身過去迎,道:“年大人。”
“王侯大人,破費了。”其也對着作揖了一番。
“請。”“請。”
入座之後,年年坐在爹爹的身旁,看着弦哥哥坐在那中央。
“小女在大人府上待了這麼久,沒少給大人添麻煩吧。”年大人樂呵的笑着說道。
君無弦輕笑,道:“哪裡,年年很聽話,也很懂事。”
她聽着這話面上帶着羞怯,挺不好意思了,當着面被弦哥哥這樣誇。
年大人聞言更加樂呵了,說道:“昨夜未能過來,老夫心中甚感愧疚。這杯酒,敬大人。”
一旁的合須連忙去斟酒。
君無弦也作陪,二人對飲了一杯。
年年道:“爹爹,我也想要敬弦哥哥一杯,感謝他能讓年年住在這裡玩。”
“這……女孩子家家的如何飲酒。”
“合須,上茶。年年,不如以茶代酒吧。”君無弦道。
她笑道:“多謝弦哥哥。”
於是這一茶一酒過後,年大人便開始詢問自家女兒在府上都做了些什麼了。
年年爭搶着說,弦哥哥爲了不讓她待在府裡頭閒悶,還給他請了教書先生呢。
只是她不大喜歡他們,於是弦哥哥便親自教她。
年大人聽了笑的合不攏嘴。
她又說府上有個弦哥哥的下屬,人也特別好,還教她雕刻木人兒。
她說着,就將雕刻的木人兒拿了出來,給自家爹爹看。
年大人一臉驚詫,根本沒有想到素日裡不懂事的女兒,竟會雕的這樣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年年也是想着想着就雕了。”
“那你雕的這是誰呀?”
年年更加羞怯了,說道:“自然是弦哥哥了。哥哥待年兒這麼好,年兒理應雕弦哥哥的。”
“不過,年兒有空了也會給爹爹雕一個的。”她跟後補充道。
年大人指着自己的女兒,對着君無弦說她這是偏心。
上頭的人也只是淡淡的笑着。
“來,大人,老夫再敬大人一杯,聊表謝意。”
“年大人客氣了,本候曾在邊疆之時,也受過大人的恩惠。如此,便是禮尚往來了。”
於是二人又來回的對飲了一杯。
年年也不閒着,自己端着茶水還要敬。
君無弦有些遲疑,還是又飲了一杯。
合須在一旁看着,都替主子擔心。這一杯一杯的喝下去,這明顯年年小姐是要灌醉主子啊。
“多謝弦哥哥,年年真的很感謝弦哥哥。爹爹,我們一起再敬弦哥哥一杯吧。”年年笑着說道。
年大人也沒有多想什麼,出於禮儀便敬了。
君無弦不拒,合須再次倒酒。
一會兒之後,已經來回不知喝下了幾杯,他的面上隱隱有些紅暈。
年年道:“在弦哥哥府上待的日子這樣美好,年兒真真是捨不得離開。可是到底還是要走的,年兒,最後再敬弦哥哥一杯。”
她的語氣中還帶着酸楚,年大人在一旁見女兒已經開始懂事了,又很感激,覺得一定是王侯大人這段時日對她的管教得當,於是也敬了一杯。
合須的眉頭都快擰成繩子了。這不帶這麼敬酒的呀。
君無弦只是清風明月一般,微仰頭飲下一杯又一杯。
他實在忍不住了,在主子身邊輕聲道了一句,“主子,不能再多喝了,小心誤事。大小姐提醒過的。”
景發現有人闖進了王侯府,一過招是即墨。
“你怎麼來了?這麼說來,姜大小姐也來了麼?”她問道。
“沒有,小姐讓我過來看看。”
“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他不解。
即墨便將事情簡略的告訴了他。
景面上的震驚不亞於先前合須所聽那副表情。
“不會吧,大小姐想多了吧……”
他也不想說話,秉着一副愛信不信的樣子。
“你等等,你現在要去做什麼?主子正在裡頭同那年大人用膳。”景勸阻道。
即墨想了想,說那就暫且留在這裡觀察觀察下。
景怎麼樣都不相信,這廂一直沉默着。
年年看着弦哥哥面上已經醉了,她偷偷的笑着。
先前她就已經將少量的藥粉灑進酒壺裡頭了,這樣纔不容易被發現,也不容易起疑心。
不然幾杯就倒,更加引人懷疑。
除非喝了很多杯再倒,纔不會讓人起疑。
因爲以她對弦哥哥的瞭解,他的酒量是最好的。
“弦哥哥,你醉了嗎?”年年問道。
君無弦的眼前已經漸漸開始模糊,最後沒了意識過去。
而一旁的年大人也跟着醉倒了。
對不起爹爹,我只能這樣做。年年道。
“合須哥哥,你幫下忙,幫我爹爹安置一下。”
合須拗不過,見到房門外的即墨與景,便答應了,扶着年大人出去。
年年見此,便來到君無弦身邊,看着他溫潤的眉眼,試探問道:“弦,弦哥哥,你醉了嗎?”
沒有聲音,她便輕輕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引來一陣的心跳。
吃力的帶着他去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間裡後,她看着牀榻上醉的不醒的男子,定了定心。
她來到他的榻前,看着他,自顧自道:“年兒不得不這麼做,只有這樣,才能夠一直留在弦哥哥的身邊。”
年年看着他,而後略帶些羞澀的緩緩轉身過去,開始動作極緩的解自己的衣帶。
外頭的景甚爲驚詫,他對即墨道:“我沒想到小小姐真會這麼做。現在怎麼辦?”
這衣裳都在脫了,能怎麼辦……
早知方纔就應該不能再等,直接當場揭穿的,但那樣就不能抓個現行了。
“你蒙着眼睛進去吧。”景道。
即墨想了想。
此時,身後一白玉清潤的手,搭在了年年的手背上,阻止她繼續。
她整個人的身子一個激靈,渾身開始顫抖,面目發白。
待轉過身後一看,君無弦淡然的直起身子,眼眸裡清醒無比。
年年踉蹌了幾步,後退不可置信道:“弦,弦哥哥,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外頭的即墨與景發現了新的進展後,專注的聽着。
“將衣裳穿好,我有話對你說。”他的眼睛並不看她。
年年咬了咬脣,快要哭出來一般,既覺得害臊又覺得無地自容。
她立馬動手繫好了衣帶,而後吸着鼻子,站在原地如同木雕一般不敢言話。
“好了麼?”君無弦淡淡問道。
“好了……弦哥哥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不是的。”年年想要欲蓋彌彰。
“你在我的酒內下了蒙汗藥。”他擡眼問她道。
“沒,沒有,我沒有!”她的牙齒都在顫,無措的後退着。
君無弦斂目,他道:“我發現了。”
這時,房門被推開,合須走了進來。
即墨與景不好出頭,便隱蔽了。
“小小姐,這是屬下在你房間發現的。”他將一包殘餘粉末的紙拿了出來。
年年不敢置信,但還是推道:“不是,我沒用,這是有人故意放進來的。”
“那小小姐方纔解衣帶做什麼呢?爲何將大人扶進你的屋內。若非大人假寐,小小姐接下來想做什麼?”合須說道。
她踉蹌不穩的跌坐在了凳上,眼睛不敢看那榻上的人。
原來,原來弦哥哥與合須哥哥早就懷疑她了。
可是她自認根本不會被人發現,爲什麼,到底爲什麼?
“是……”合須方要說是姜大小姐,多虧她謹慎發現。
但被君無弦及時打斷道:“我不會怪你。此事也不會同你父親說。”
年年眼中有淚在滾淌,她道:“爲,爲什麼。”
“若真論起來,是我對你管教不嚴,此事也因我而起。”他頓了頓,道:“明日,本候會親自差人護送你同年大人。”
言完,他緩緩起身,拂了拂衣袖。
她激動的哭着一把從身後抱住了他,說道:“弦哥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趕年兒走。年兒沒辦法,年兒真的沒有辦法所以纔會這樣做的。年兒只想留下來,只想留在弦哥哥的身邊。”
君無弦微一走幾步,輕輕將她的手放下。
“合須。”他喚道。
“屬下明白。”
他帶着不忍的攔在年年的身前,道:“小小姐,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君無弦推開了房門,朝着外頭走去。
“弦哥哥,弦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年兒錯了,年兒真的錯了,真的弦哥哥……”她哭着緩緩垂下身子,很是無助。
合須於心不忍,安慰道:“小小姐,邊疆纔是你的故鄉,纔是你的歸處。”
年年只是哭,只是不停的哭,這時候,她忽然看到房門外站着的景,更加哭的梨花帶雨。
是羞恥,夾雜着卑微到塵土裡的自尊心全部釋放了出來。
這一刻,她什麼也不在乎了,什麼也沒了。
合須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離開之前掩上了房門。
“回去同姜大小姐報個平安吧。”他對即墨道。
後者轉即就離開了府邸。
景看着年年如此,心裡頭也不是很好受。
他也沒有想到,她年紀還這樣小,卻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合須嘆氣道:“什麼也別想了,我們只能原諒小小姐。走吧。”
景最後看了那一眼隔着窗花,朦朧的在地上哭泣的小小人兒。
“爲什麼,爲什麼我不可以,爲什麼。”年年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
是不是姜家姐姐可以,是不是隻有她可以。
命啊,這一切都是命。所有人都喜歡她,弦哥哥也喜歡她。
她好嫉妒她,好討厭她,可是有什麼辦法。
這樣就能夠讓別人喜歡自己,讓弦哥哥喜歡自己了嗎?
年年開始認清楚了,有些人生來就是這樣的,註定被人捧在手心裡頭,註定是不平凡的。
而她是這樣的卑微,這樣的卑微。
連喜歡一個人,和被喜歡的機會也不能夠給她。
都是因爲姜家姐姐啊,沒辦法,她有什麼法子?
年年哭着哭着便抽噎了起來,是該放棄了,是該放棄了。
她做的這麼多都是徒用功,她現在還小,還可以遇到更好的人。
可是,可是她現在喜歡的人只是弦哥哥,只是他一人啊。
以前聽別人說到命的時候,年年從來不會去多想什麼,覺得人各有命有什麼好說的呢?
但是現在她終於頓悟過來了,什麼是命?這就是命。
很多東西,得不到的你永遠也別想得到。
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無論怎麼樣的去努力,都不可以,都是白費力氣的。
年年想着想着,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次爲自己而哭,做出這等下三濫事情的羞恥。
即便是這樣,弦哥哥也不會告訴爹爹,還是爲她好,也沒有怪罪她。
或許她真的該認命了。
這回,真真的該認命了。
她比不上姜家姐姐,也永遠都不可能取代她。
但是那些做過的徒勞無功的事情,她也不後悔,雖然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很討厭。
年年漸漸哭聲收歇,躺在了牀榻上。
但是將被褥拉上來的時候,她又想哭,默默的流着眼淚。
回想起方纔自己被識破的尷尬,羞恥,無地自容。
以及景在房門外看到她狼狽在地哭泣的模樣。
她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繼續待在這裡下去了。
她要走,她只能走了啊。
年年感嘆,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毀掉的。
已經沒有補救的餘地了。
她大口的吸了口氣,眼淚橫流,浸溼了繡花枕。
今夜,是最後一次睡在這裡了,她環視着四周。
她很喜歡這間屋子,很溫暖。
方纔也是最後一次那樣同弦哥哥說話了吧。
年年看開了,是真正的看開了。
她閉上了眼,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認命了。
這一夜,景坐在她的屋頂上,沒有喝酒,也沒有賞月,只是這麼坐着,直到天亮。
年大人起榻梳洗完畢後,面上笑着說昨夜盡興,不小心喝醉了過去,有勞王侯大人安置了。
君無弦也只是笑笑,說自己也醉過去了,無妨無妨,只要能夠盡興就好了。
“年年呢?還未起?唉,也太懶了些,大人勿怪。”年大人樂呵道。
“不會,多睡一會兒也好。路途遙遠,想必也不好受。”他命人準備好了路上所需的東西,也派了人一路護送。
年大人道王侯心細,便接受了。
年年睜開眼的時候,日頭已經照進了房內,她看着銅鏡裡的自己,眼眶紅紅的,都腫了起來,好生難看。
整個臉色看起來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蒼白僵硬。
她拉開房門,見門口放着梳洗的以及一套乾淨整潔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