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墨尋帶着武器從窗戶飛出,躺在牀榻上的懷瑾在他走後立刻就睜開了眼睛,佩戴好長劍和匕首,追着那身影就去了。
二人在軍機處的二樓上相逢,墨尋手中的匕首薄如蟬翼,帶着月色的凜然,上面沾着兩滴血。
大興城靜的如一潭死水。
“你怎麼跟來了?”他轉頭去看落在自己身後的懷瑾,懷瑾握緊自己手中的匕首:“我看你不願意帶我來,我就自己跟來了。”
“不是不願意帶着你來,我要殺人,你少看一些爲好。”
“我也會殺人,陵兒教過。”他拔出自己的匕首,青光微微浮現,削鐵如泥:“你看,我也會。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揉着孩子的額角:“你不害怕?”
墨尋的腦海之中始終都浮現着那日滅門時候的悽慘,還有懷瑾重病將死的模樣。
“我們兩個在一起,不害怕。”他的智力停留在了十歲,即使是十歲這該明白的事情,也終究都是明白的。
“好,下一個地方就是秦成軍的木辭將軍了,我動手,你等我。”
“我陪你。”他眼中的天真不減,死死的扣着身邊人的衣袖:“我陪你。”
兩道身影,伴着月光消失在軍機處的高樓之上,似是兩隻地獄歸來的鬼魅,索命舊人。
春天來了……
大興城,將要易主。
廣陵站在窗戶前,望着樓下正盯着她的渡纏。
渡纏對她虔誠一笑,手中的念珠是當年他們前去九華玩鬧的時候,葉然留下來的香火錢。
“女施主,不知道可否下來一敘?”
“自然。”
她握緊兩把長劍,將麒麟帶在身上。
“真是可惜,萬物復甦之際,卻要開始殺人了。”
飛身而下。
四面八方立刻匯聚而來無數的武僧,火把驀然亮起,將這個街道都照亮,火光盈盈……
像極了三年前,不對……已經是新年去了……是四年前竹門的那場大火。
她看着那火光飛舞,心中鬱結難平,這長劍之上已經褪去紅色的珠子猛然匯聚出無數的紅豔,妖治又詭異。
帶着莫名的威懾性。
廣陵拔出長劍,指着那邊的渡纏:“陽關道你不走,這地獄門,你偏偏來闖,看來……呵呵,你是早些去見你的那些師兄了。”
“女施主言之尚早,我看,是女施主想要去見自己的親人才對。”他手中的念珠冒出火氣……
廣陵兩道真氣凝聚在長劍之上,揮舞而去,便將滿街的火光熄滅,十里風霜而起,將所有人的衣裳吹得獵獵而舞。
四周的風都匯聚於此,寒氣夾雜在風中,那風兒帶着幾分肅殺之氣。
衆人去看站在原地的廣陵……
只是一瞬間,她便已經消失在街道之上。
渡纏警惕起來……
卻發現四周皆是真氣流傳,他根本找不到廣陵的位置。
這一秒,脖子上便多了一道紅線。
隨之而來的武僧都瞠目結舌,廣陵不知道何時落在渡纏的身後,腕上的紅線已經纏住了渡纏的脖子。
“你知道嗎?你們會死,是因爲你們太蠢。”
一言閉之,廣陵手中的紅線,急速收緊,烈焰真氣宛若岩漿一般滾燙的流入渡纏的身體裡面。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
“當年他的痛苦,你也體會一下吧。”
紅線收回,只見那渡纏渾身痙攣,在地上抽搐,仿若一隻被抽掉了四肢百骸的長蟲。
廣陵眼中冒着殺戮之氣,雙眼被紅光映滿。
四周寒風飛舞,封鎖了所有的道路。
紅光肆意,整條街道都瀰漫着鮮血的氣味,雙劍之中的龍脈,盤旋而出,龍吟漫天,九霄破裂般的可怖,黑暗滾滾襲來,帶着毀滅的氣息。
廣陵掌握着那股力量,腦海中閃現出來一些奇怪的片段,雪山,火山,岩漿,還有一個白髮人。
“救我。”那個人說。
她急忙的收回長劍,將龍脈喚回,滿街的寒氣和涼風散盡。
武僧全都身負重傷,好幾個已經被方纔奇怪的真氣傷到心脈,衆人站在原地看着掌握巨大力量的廣陵。
少女自己也處在震撼之中,她的力量……怎麼會這兒強?明明連三分力都沒有用到。
腰側一塊玉石發出清冷的光,將她的視線拉回來。
是廣寒石。
渡纏腰側的翼陽石也發出光芒,金兒撲着翅膀,將那塊發着光芒的石頭銜了過去。
廣陵將兩塊石頭握緊。
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功力。
“你們走吧。”她道。
那些武僧有些訝異,最後齊齊的退去。
不過一會兒,荒涼的街道上只剩下廣陵和渡纏兩個人,渡纏已經被火氣折磨的沒有絲毫力氣,廣陵面上的表情冷似雪。
“可瞭解了?這死亡的感覺?”清清冷冷在這幽靜的巷子裡面,最是叫人瘋魔。
那渡纏勉強睜開眼睛……卻被渾身的火氣折磨的再無反擊之力。
“你看看,你們培養的弟子,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留下來,更沒有一個人想要救你,這就是你們八僧培養出來的九華?或者說,這是往念想要的九華?”廣陵譏諷的笑出聲:“說到底,你們九華到底想要什麼呢?”
龍脈從長劍之中探出身子,纏繞着廣陵。
金色的旭光照亮了廣陵的臉,她微微搖頭。
渡纏望着纏繞在廣陵身邊的龍脈,目光帶着幾分癡迷和慾望。
艱難開口:“龍脈……龍脈……居然在這……居然在你這裡!”
她肩頭的兩隻麒麟吼叫出聲,一副護主的模樣,從廣陵的肩頭跳下來,兩陣疾風過後,便是麒麟的樣子。
渡纏眼中盡數的絕望:“麒麟……麒麟也在你身邊……”
她嫌惡的看了渡纏一眼,將他身上的袈裟盡數毀掉。一腳踢進街尾的巷子裡面:“不妨告訴你,神玉也在我身上,不過可惜……你已經是一個不能說話的人了。你什麼都說不出去。”
那道紅線再次纏上渡纏的身子,寒淵真氣衝進他的身體。將他身體裡面的所有的經脈都盡數冰封。
渡纏昏死過去。
廣陵見那街口有一個破了口的瓷碗,便將渡纏扔到那瓷碗前。
她答應了往生大師,不殺,就是不殺,只是這世上殺人並不是最好的報仇方式,看着他們備受折磨的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街道上的鮮血已經乾涸了,兩陣寒風吹過,就連這血腥味都寡淡了不少……
她飛身回了屋子,卻發現屋子裡面已經有人在等她。
“你晚上不睡覺,跑來我這裡?”廣陵望着那一身藕色長衫的白暢:“你別說,你穿這個顏色就是比白色好看。”
“就是因爲你說好,過年的時候,麓揚給我買了七八件這種顏色的,看着都審美疲勞。”
“你都看到了?”她將手裡的長劍放在桌上,原本冒着紅光的靈石已經變回透明的模樣:“我覺得我擁有這靈石之後,渾身都不太對勁。”
“我看你功力大漲,倒是正常。”
廣陵搖頭:“你不覺得這靈石上了這劍之後,我整個人的殺氣比起從前要重了很多嗎?”
“殺氣?”白暢搖頭:“我們認識不久,你就有了這靈石,之前我也不認識你,我如何知道?”
“也是……”廣陵單手托腮看着白暢,笑道:“喂。”
“嗯?”
“帶我去看看吧。”廣陵總歸還是善解人意:“你自己一個人不好回家看看,帶着我去,總不會惹來麓揚的懷疑,今夜你我都是睡不着的,不如一同前去?”
“你這瞭解我?”
“認識都快一年了,你這個人有什麼想法我還是知道的。”
白暢面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最後還是歸於平靜:“那就一起去吧,十年了,十年都沒有回來過了。”
“爲何,不回來?這十年你都沒有來過大興城?”廣陵推開窗戶隨着白暢飛舞而去。
“來過。”白暢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長得和楊家人不相似,容貌來自我的母親,這……大興城中,還有不少宇文家的人,所以……我不能隨意出現在他們面前。若是被認出來了,不知道會有什麼禍事。”
“禍事?”
白暢笑了:“我沒有和你說過嗎?宇文家罕有善人。我若是出現了,他們就會知道楊銘家裡還有一個楊麓活了下來,他們一直在找的神玉,也必定在我身上。所以……”面上帶着幾分俏意:“要小心一點。”
“隨我來,就不用小心了?”
“隨着你?”白暢笑:“隨着你,你出手的速度估計比他們看清我的速度還要快呢。”
二人往城中飛去。
大興城中有三座鬼宅,那鬼宅是連在一起的,也是相連的。
“墨家,楊銘家,還有一個是誰家?”
“沐家。”白暢站在屋頂上,望着荒涼的園子和遍佈苔痕的匾額:“從前是將軍世家,和墨家一般。”
“原來大師兄家裡是將軍世家啊。”
白暢和廣陵飛舞到鬼宅的最高處,他指着那邊殘破的院子:“你看,那個是我們小時候玩水的池子,還有那邊的梨樹,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吃梨子了。”
“你知道嘛。”白暢眉眼帶着笑意:“你大師兄小時候有過一門親事、”
“親事?”廣陵來了興趣,上前笑問:“什麼親事?他從來沒有說過。”
“他當然不會說了,他不喜歡她。”
“是沐家的一個小妹妹,生的粉雕玉琢的特別好看。”白暢說起故去的事情總是喜上眉梢:“阿尋當時其實挺高興的,我記得是六歲的時候得知的這個消息,他還很興奮的去折了兩支桃花送給人家姑娘,人家也喜歡他。”
“哦?那爲什麼又不喜歡了?”
“因爲我和懷瑾啊。準確的來說是因爲懷瑾。”白暢笑道:“他當時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握着那兩隻桃花,我們就問他,你不是要把桃花送給她嗎?怎麼又拿回來了?”
風中落了兩聲笑:“阿尋說那姑娘太小氣了,他不喜歡小氣的姑娘。”
“小氣?”
“你猜猜看,他和人家姑娘說什麼了?”
“不知道……”
白暢嘴角的笑意帶着幾分天真和懷念,他笑起來憨憨的,讓人覺得年紀不大。
“他說,他以後成親了,要帶着我還有懷瑾一起過日子,人家姑娘不願意,說只能他們兩個一起生活。墨尋就說,那沁兒不帶着可以,懷瑾不能不帶着。人家姑娘就急了,說你不能帶着懷瑾,還問,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懷瑾?你大師兄那個二百五,直接說自己更喜歡懷瑾。姑娘更急了,就說你要是成親的時候帶着懷瑾,我就不嫁給你。”
“你大師兄更狠,他直接說,那你就不嫁吧,我以後可以娶沁兒和懷瑾,反正他們都比你大氣。”
廣陵聽到這裡立刻就笑了:“我大師兄說要娶你們兩個?”
“當時才五六歲,這樣的話也不過是個笑話,我們那個時候哪裡懂什麼男女之分。”白暢有些炫耀的開口:“你知道嗎,當時,你大師兄說自己要悔婚的時候,我們一個院子的孩子都覺得他太厲害了,居然能做出這麼厲害的決定。”
廣陵噗的笑出聲。
白暢接着道:“還有一回兒,那個時候還不是楊泰做皇帝,是老皇帝在位的時候,老皇帝一共也就做了一年多的皇帝,我們那個時候已經快要八歲了,能夠入宮享晚宴了。阿尋最好玩,他帶着我們一圈孩子拿着父親的官府,穿得整整齊齊的站在院子裡面等他們,差點沒被打死。”
“哈哈哈哈。”廣陵搖頭:“看不出來大師兄這麼皮過。”
“這種事情啊,在我們那個時候都是家長便飯,小時候因爲你大師兄,我不知道被我爹打過多少次。”
“那你應該離他遠一點啊。”
“算了吧。”白暢的指尖落了一陣風:“你要是開始迴避他,他會傷心的,我急的小時候因爲懷瑾是下人,不能總是和我們在一起,也被好些大人們都訓斥過,有段時間懷瑾幾乎就不和我們一起玩,有時候見面都見不到。”白暢發自內心的笑道:“你大師兄整個人都瘋了。天天發脾氣,整天除了趴在懷瑾幹活的院子裡面睡覺,什麼都不幹,連書都不念,還拖着我們幾個一起去幫着懷瑾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