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陽的高燒總算是退了下去,只是精神還有些差,段思繡日日都護着孩子,怕他有什麼不適。徐帆一路上找了不少好的食物過來給蕭陽吃。
白暢閒來無事便加入了他們,坐上馬車和麓揚交換着趕車。
“早就聽聞梅林花海絢爛,本以爲今生無緣一見。沾了你的光啊。”
麓揚正閉目養神中,腦子裡面還在想消失掉的平花仙子和天井前輩,白暢突然開口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笑道:“那你還是春天的時候來比較好,那時候百花齊放才叫壯觀,秋日的話,看不到多少花,不過秋菊倒是崢嶸傲然值得一看。”
“那我便在梅林住到明年春日吧。”白暢半是玩笑的說。
“我這麼回去,要接任梅林門主,白暢以後只有你來看我的份了,梅林也有好酒。”
“梅林的好酒?難不成是徐老爹的酒嗎?那可是江湖上頂頂有名的。”
麓揚輕笑:“確實有名,我們都喝了這麼多年了。”
白暢看過來,發現麓揚依舊微閉着眼睛,像是在回想什麼,然後麓揚開口道:“我和徐帆小時候很好奇爲什麼門主那麼喜歡喝酒,還不允許我們喝。畢竟是小孩子又是男孩子,我和徐帆好幾次趁着半夜去偷酒喝。”
“然後呢。”
“然後,就喝了啊,第一次喝……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難喝的東西。第二次喝還是覺得很難喝。直到長大一點點,就能多喝一點了。梅林中秋賞月的時候,我們就拿了兩瓶酒坐在屋頂看月亮,中秋就是中秋,這麼多年每到那天月亮就圓了,還亮堂堂的比燭光還要明亮,梅林離月亮很近,總覺得一伸手就能碰到月亮。”
白暢也說:“說來也奇怪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在中秋的時候下過雨。”
“要是下雨了,還怎麼看月亮?”
路邊偶有白鴿飛來,都是來找白暢的,他伸手接過那信箋,將鴿子放飛。
麓揚接過他手裡的繮繩,慢慢悠悠的趕路。
“魔教正在結合苗疆的勢力向九華施力。”
麓揚點頭:“應該是酒狂和浣花聯手做的事情,他們兩個都和九華有不共戴天之仇,冤冤相報。”
“能報是好事,至少還有個仇人,活着還有個盼頭。”白暢打着哈切道:“江湖快意恩仇,都是成王敗寇的事情,勝者爲所欲爲,敗者膝頭長跪。”
“你認爲報仇是好事?”
“我不認爲報仇是一件壞事。”
“說來聽聽。”
“若是廣陵姑娘當年沒有心存一夕恨意,怕是早已在九泉之下和淇奧少俠團聚了吧。”白暢自然知道怎麼說服麓揚最有效用,雖說善於利用人性,也妄想探勘旁人內心,可他並不想如此對麓揚。
他自然可以繞上一圈告訴麓揚這件事的始末,可他並不想這麼多廢話,他想直接了當的告訴麓揚,世間很多事情執着不得。
聰慧如麓揚,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白暢……”
“嗯?”
“我原以爲你不是真心將我當成朋友。”
白暢一怔望着自己身上麓揚老舊的衣裳,無奈笑道:“白暢真心不多,一生只打算給三個人。”
“三人?”
“摯友,愛人,子嗣。”
“你怎麼知道你就一個孩子?”麓揚訕笑起來。
“是嗎?那不如你把蕭陽給我,我收他做義子?那不就只有一個了?”
“……”
徐帆和段思繡在車內聽着外面兩個人聊天,忍不住笑出聲。
蕭陽也有些精神只是一直都靠在段思繡懷裡,他擡頭拉住徐帆的衣袖:“我不想做他的義子。”
正在趕車的麓揚聽到這句話,大笑出聲。
一路陰沉的氣氛總算是消失了。
一路上都不太太平到處都是招兵的山頭頭,看到他們的馬車之後倒是都不敢上前,這李家的招牌也確實好用。
杭州城外滿是聚集的年輕士兵。
白暢靠在車軒之上:“你們幾個就沒有打算,自起一派,趁着亂世給自己也取上一份功名?還是你們都和竹門那些傢伙一樣,認爲自由比權利重要。”
麓揚搖頭:“我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有那個能力坐上那個位置,也有能力治理好那個位置,我們不能,所以還是不要添亂比較好。”
“以你的天賦,坐上那個位置,只要學習沒有幾年肯定能學會。”
“幾年?”麓揚笑道:“算了吧,我連梅林都不一定能治理好。”
因爲是李家的馬車,他們直接入了城。
入城之前麓揚的心就有些亂……
倒不是因爲旁的,只是……
水瑤。
前往杭州的路上他總是能想起水瑤,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鵝黃色長裙的柔弱的女子,將那些做好的衣裳交給他的時候,他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這個女子的心意,更不知道自己對水瑤的想法。其實,就是沒有想法。
水瑤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他都絲毫沒有概念,只記得自己和水瑤喝過幾次酒,只記得自己和那個女子一起走過西湖,其餘的便沒有了。
白暢見麓揚這般模樣立刻笑道:“麓揚你不會是在擔心那個給你做衣裳的姑娘吧。”
“嗯?”麓揚一驚:“你怎麼知道?”
“你把煩惱兩個字都寫在臉上了,我想不發現還真的是很難。”
“……”
白暢道:“你不妨和她聊一聊,人生苦短,要是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我都不知道她爲何會喜歡我?”
白暢一臉莫名的笑意:“你這樣的男子光是站在那裡就已經足夠讓女人瘋狂的了,更不要說和你交過心的女子。”
“那段思繡,浣花,木靈都沒有對我動過心。”
“段思繡心裡有徐帆啊,浣花……估計是你下手晚了,魔教少主是個很主動的人啊,至於木靈……我多年前曾在河岸邊看過整個竹門玩鬧,鶯歌燕舞,紅旗羽裳,笑語連綿,箏曲聲聲。所到之處總歸是仙氣繚繞,不似人間景色。”
“你見過淇奧?”
“遙遙一見吧。”
“他是何人?”
“不似人間人,貌勝於你,性情勝於徐帆,功夫也是畢方親傳,一身青衣仗劍走天下,哪怕是再高位的人,見到了都是是要恭敬的叫一聲少俠的。”白暢接着道:“當年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只見的一把玉蕭,一身青衣。入江湖不過兩日,便名滿九州。何等才情。”
麓揚不再多問,只是悠然道:“真想一見。”
剛入杭州沒有多久,花舞樓上便站着一鵝黃衣裙的女子。
她日日都站在這裡,等着那黃衫男子歸來,不求名滿天下,不求富麗堂皇,只求他平安入城,一切順心。
麓揚何嘗沒有感覺到那處女子的眼神,他身上穿着那女子密密縫製的衣裳……
突然感覺自己……好差勁。
白暢在一旁哈哈大笑:“早知今日當初就應該拒絕。”
“你拒絕一個我看看。”
那人將摺扇打開,風流瀟灑的動了動,路邊許多女子都看了過來。
“我可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惹上女人的心意。”
“……”
麓揚擡頭眼神正好對着站在二樓上看着他的水瑤,他對她揮揮手,那女子微微一笑,像是了卻了一項心願,麓揚心中像被風吹過,有些癢,有些亂。
馬車停在李府前。
李航新比起從前要更加意氣風發一些,這天下很快便要掌握在他的手中,自然如此。
“遵守約定我們前來還你馬車。”
李航新倒是沒有想到他們會前來:“還以爲你們不回來了。”
“這段日子一直都在學藝,所以比木靈慢了幾日纔回來,應該不耽誤什麼事情的。”
“你們這次要在杭州停留幾日?”
“鬆了馬車我們便要離開了,梅林那邊還有許多未完的事情。”麓揚淺笑道:“他日需要幫忙,便來梅林訓我們吧。”
“那便多謝了。”李航新問:“麓揚兄弟這次回去可是要接任梅林門主?”
“不知道……門主依舊鼎盛,怕……還輪不上我。”他將手中的劍握緊:“當然我與二公子的情誼絕不會變,二公子儘管放心。”
“李某自然明白。”
白暢站在一旁,細細的觀察着麓揚的言行,這個人確實很適合去做門主,他身上有一種能夠讓人信服的氣質,叫人心安。
轉身去看蕭陽,只見那個孩子已經恢復了精神,正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白暢對這個孩子沒有什麼想法,自然也不會去理他。
徐帆走過來:“你要隨着我們去梅林嗎?”
“嗯,反正正值亂世,我們黑莊的生意很好做,讓下人去煩吧,我要好好看看戲。”
“你這個人真惡劣。”徐帆抱臂搖頭:“不過,你不是僞君子。”
“是嗎?我覺得僞君子也不錯啊,至少大家都喜歡,不會防狼一樣的放着他。”白暢說的有心還是無心,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很習慣這樣說話,半是打探半是諷刺,像是想從別人那裡套出什麼話來。
也不是不想改,只是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改掉?
如今說出口卻又覺得後悔,當真是矛盾的很。
都說人間最瞭解的自己的人便是自己,可如今看來,他對自己的瞭解說不定還不如平日在自己身邊伺候的小廝。
無奈搖頭……
確實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