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他在計劃之中嗎
雲岫的眼裡乍然有了光。
分不得裡面有什麼暗含的情緒。
誰也摸不準她此時心中所想。
她彎腰拾起甲板上一溜兒排得整整齊齊的魚。
“你準備爲我洗手作羹湯？”葉驚闌陰惻惻地在她身後說道。
手一頓，未答話。
雲岫撿起最後一條魚丟進紅樓的大水桶裡，魚兒入水，又活了過來。
“敢問葉大人平日是如何修煉臉皮的？”
葉驚闌聽了她的問題，沉吟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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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座島上步步爲營，害怕一步走錯步步錯。
她是在狗爺和葉驚闌談判之時始得想清。
紅樓用手肘子拐了拐她，“廚子還在等客人誇呢。”
鳥的身子是褐色，點點銀白散落在褐色羽毛上。
這麼一想，似乎又能解釋得通透。
“何解？”
其二，櫻之的二姐姐總是在更換，被替代的是誰？她的二姐姐在無名島上扮演了什麼角色？前一個爲什麼會被丟進海里？
而且將櫻之之前的二姐姐丟進海里的，應是晉南笙吧。
“我倒覺得聽了你的話罵罵咧咧的纔不是一般人。”
她暫且想不明白，也許等到她恢復記憶之後一切都明朗了。
按照時間來計算，她漂到無名島之時，狗爺是不在島上的，更不可能舉辦奪命筵席。櫻之的猜測其實是不關乎狗爺的筵席的，那麼櫻之的話應該是隻與狗爺有關，二姐姐死在了規則裡。
葉驚闌從大桶裡捉起一條滑溜的魚。
按照現在的航行速度，明日清晨便能抵達揚城碼頭。
這是紅樓一應俱全的簡便“露天廚房”。
“通緝犯？”雲岫裝作很吃驚的樣子，配合着吳問的“好心”揭秘。
雲岫望着他在竈臺上忙碌。
“驚闌哥哥？櫻之妮兒你剛說什麼？”紅樓擱下碗，抓着櫻之的肩膀問道。
她就着雲岫手中空碗添滿了，喝過之後咂咂嘴，說道：“想不到驚闌哥哥還有這手藝，比我阿姊還做得香！”
保護？
雲岫的手扶在木欄杆上，她挑挑眉，吳問知道的不少。
可惜他被擺在眼前的現實砸醒。
說到喂鯊魚這事，吳問眼中乍起無法掩飾的激動。
快走到客艙時，她碰見了缺耳朵的吳問。
知曉了不爲人知的秘密？譬如晉南笙是掌權者。然後死在了她手裡。
吳問乾笑兩聲，“姑娘不是一般人，尋常人聽得我這話說不定就開始罵罵咧咧了。”
還有她爲什麼特意提及棧渡？棧渡是誰？
“這個啊……”葉驚闌故弄玄虛，磨蹭了好一陣纔回答道，“自從遇見了你。”
她有什麼目的？
爲何晉南笙會在在宋鳴點數的時候把她算在外？
“葉驚闌？你是大理寺卿葉大人？”紅樓驚喜地說道。
穆虛眼底劃過一道精光，他之前贊同狗爺隱瞞葉驚闌身份的原因之一是紅樓對有着“天下第一美”之盛名的葉驚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崇拜之情。
奶白的湯汁粘稠，舀一碗鮮湯，捏一撮蔥花。
他從袖袋裡掏出帶着軟木塞的瓷瓶，撒下一些瓶中物。再塞緊木塞子，放回原處。
吳問緊繃的臉微動，他的目光凝在相互摩擦的指頭上，“有大智慧的人是姑娘，我自嘆弗如。”
“我就當爲自己積德，告知一二。以免到揚城之後你死得不明不白，到頭來怪我知而不說。”吳問轉過頭扯起脣角，這是一種嘲弄愚蠢凡人的笑，“你叫雲岫，在揚城碼頭與我們相遇。當時，你是官府通緝犯。”
又想着，才和晉南笙分開了一天，倒是怪想她的。
他舔舔脣繼續說道：“張青心好，終是聽了河叔一言留你一命。我們遠離旋渦中心之時，還是決定帶你離開。要是我，呵呵……”
他的手真巧。
“你也不必有心理負擔，河叔是個老江湖，看中了你一身武藝，想留下你獻給準備做大事的狗爺。”
第二條魚以同樣方式結束了它的魚生。
她眯起眼審視，匕首刀柄上有一隻振翅的鳥。
櫻之抓着雞毛毽子奔來甲板，“好香！”
葉驚闌丟下一尾魚，控制火候，煎炸至兩面金黃。
十數條魚身全變成了黃金色。
葉驚闌在其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狗爺野心勃勃，西平王看起來也是別有心思，那葉驚闌是爲了攪動天下格局？
加入他方纔切好的蔥段，薑片，滴少許清酒，再度翻炒。
匯入大海的河流是沒有逆行的道理，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被衝上河灘。而且人在海水中泡久了，皮膚會發硬、粗糙，身體會缺水。儘管她醒來的時候倒是很口渴，大體上還是沒毛病的。所以這個問題有一種且是唯一一種答案——是晉南笙撐船帶她回來，將她丟在河灘上曬了幾天太陽。
他應該是女帝最在意的那個人，可謂是御前新寵，春風得意。他卻自己做尋常人家的羹湯，是怕有人惦記着他，往他吃食裡下毒？
她心中是千般滋味涌上，如此“賢惠”，和他的身份一點也不相符。
西平王單姓一個宮，“西船宮”的解釋應爲西平王府、大船、宮家。
雲岫的手掌疊在一起，勾起一抹淡笑，“你在此處等我，不會就爲了問我日頭大不大吧或是南笙姑娘家門外的河灘硌不硌身子？”
吳問點點頭，“你來時，我們都知曉了你的身份。因了有人告訴河叔，你會到碼頭上，而後你就真的來了。但你出海是我們意料之外的事，當日我們的船上貨物奇多，並不想暴露，於是想把你丟進海里喂鯊魚。”
喜歡做一個老好人，按說是不會輕易得罪人，然而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得罪了狗爺，被丟進月見谷，竟不抱怨，在死了一個比他精壯許多的六虎子的情況下，他還能完好無損地走了出來，不簡單。
從一開始晉南笙就誤導了她，告知她叫挼藍，但她真名並非挼藍。
小火慢熬。
這個字謎的謎底很簡單，是自己想的太過複雜。
吳問還是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似在自言自語一般：“能在無名島上活這麼久，得了櫻之丫頭的信任，還有大理寺卿一路護持，姑娘扮豬吃虎的本事可不小。幸而我非姑娘敵人，否則現在當是屍骨無存。”
還有，紅樓。幾番欲言又止，被不可抗力之事打斷，她想和自己說什麼？穆虛爲何要殺宋鳴？
這是一隻逼真的雲雀。
雲岫頷首，在瞬息萬變的海上風浪中她得以存活是得利於他們偶然發作的善心。
一路心神晃盪。
“姑娘是怕日頭大了被曬化了？曬了這麼久還沒習慣嗎？”他帶着幾分戲謔。
一出父子相殺的戲碼，好精彩。
“也許吧。”
通過葉驚闌和狗爺的對話，狗爺的身份呼之欲出，西平王世子——宮二。
好賭卻不賭，只在賭桌旁看着別人賭。櫻之給出的解釋是吳問曾經把一隻耳朵押上賭桌，被狗爺嚇到心有餘悸之後就戒了賭。有這等堅強意志的人，更是心性不可控。
哪來的什麼晉南笙，只有一個恨不得立馬殺死後舉辦十天十夜酒席的眼中釘——葉驚闌。
鳥喙微張，欲一展婉轉歌喉。
“我沒有南笙姑娘的斗笠，自然是有些怕的。”
“不，你失憶與我們無關。要殺死你有千萬種方法，爲何單單隻讓你失憶？”
人和人之間果真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就連窩在艙裡一整天的狗爺也露面了，吸溜着鼻子，喚了兩句晉南笙。
“你這話我聽得不大明白。”
他將這種情感歸類於癡迷，至於癡迷什麼？除了那張什麼都不是的臉，還有什麼？更爲重要的是紅樓從沒見過葉驚闌，單憑他的傳說就對他入了迷。
“我剛說阿姊的湯好像沒有驚闌哥哥做的好喝……”櫻之以爲紅樓是想指責她爲了口舌之慾拋開了晉南笙而去奉承葉驚闌，可她說的是真話啊。
周而復始，十六條魚都在葉驚闌的手下被開膛破肚。
雲岫微微側頭，看定吳問說道：“我算不算先生的有緣人？”
“很……很不錯！”雲岫猶豫半晌，說道。她不知自己該怎麼說，自己費勁心力燉出來的是堪比長生丹的毒藥，而這人隨手一做，就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好味道。
端着湯碗，久久不願吐出那句讚美的話。要他承認葉驚闌比晉南笙厲害？不可能。
“清晨剛開的花，瓣朵兒上的露珠收集起來洗淨雙手，而後以東溟海里撈出來的藍珍珠磨成的粉末敷手。再……”
然，這句話本就是矛盾的。
該死的記憶缺失。
鍋中的油熱了，冒起一縷白煙。
葉驚闌在等待雲岫的評價。
“好手藝。”紅樓是個爽快人兒，不喜歡藏着掖着，該誇則誇。
既然是保護，晉南笙和她是什麼關係？
直覺告訴她，她們在之前是不認識的。
“我哪算什麼先生，姑娘言重了。”
沒有理會他們的對話，雲岫將湯碗放在一旁，起身說道：“我先回去歇息。”
切薑片，灑鹽粒，滴清酒，等待醃製去味。
“我並未問你是怎樣保養你的臉。”雲岫擺擺手，她對一個男人的護膚心得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是想問問你是怎麼將臉皮修煉到刀槍不入，水火不傷，比之城牆拐角還厚的。”
雲岫老早就覺得吳問纔是個奇怪的人。
拍在案板上，魚便不再撲騰。
丟到一旁。
無名島的事基本上告一段落，她還有很多沒能得以解答的疑問。
掐着時間變換竈火火勢大小。
其一，晉南笙爲什麼撒了謊？她對自己說的是從海上漂流而來，隨着浪頭衝到她家外面的河灘，碰巧在她系船的時候發現了自己。
她一直對吳問有所防備。
爲何叫喊晉南笙的名兒？
將火燒旺，加入煮好的清水。
“所以我失憶是必然？”雲岫忽地發問。
吳問的身子還是很單薄，搭了一隻手在欄杆上，被風灌入寬大袍子裡，像是一隻半展翅膀的鳥。
然而云岫雙手捧空碗，遲遲不肯說一句話。
魚湯的鮮香已然在船上彌散開來。
晉南笙僅僅是爲了在櫻之面前隱瞞？
她領了狗爺的香囊催眠了櫻之之後做了什麼？這次鬧脾氣沒去狗爺那裡拿迷暈櫻之的香囊，是偶然還是必然？
其三，狗爺和葉驚闌的正面交鋒，看似旗鼓相當，實際上葉驚闌早就搶佔了先機。
雙手輕掰，兩隻手指靈活地掏盡魚腹，去腮。魚頭後方一指處切一小口，見白點，輕掐，另一隻手提起魚尾，兩隻手配合着一提一帶，去除魚腥線。
雲岫已是後悔和他詢問這個事，明知他沒有正形，自己還巴巴地湊上去妄想嘲諷他。
紅樓笑盈盈地探頭，說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公子可願賞碗湯喝？”
“哎，這你就說錯了，我並未等你，我只是在等待一個有緣人。”
好似刻意在她眼前揚了揚。
因爲在無名島上只有晉南笙熬的魚湯最爲鮮美。
他抄起匕首，先用非刀刃那一面剔除魚鱗，而後刀尖沒進魚腹，劃破。
雲岫眼巴巴地盯住撲着泡兒的湯麪。
鳥的眼睛是翠色的，介於花朵吐蕊時葉子的綠與夜晚行動的黑貓綠寶石般的眼睛之間的顏色。
紅樓的字條——西船宮，當是給了葉驚闌提示。
“先生是大智慧之人，當得起小女子這一句。”
“該來的總會來的。”她很清楚地記得這是吳問在那日大風暴時候對她說的話。大風暴來了，潛族人和狗爺的對決來了。還有什麼沒來的？
葉驚闌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
離揚城越近，她的心就越發的惴惴不安。這種沒來由的感覺使得她不禁慌亂。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不知，不知，還是不知。
“成爲像你們一樣的人？”
“約摸是這樣的。可他不知道函胥山上養出的弟子，若是死於非命，立馬便能知曉，以命盤推算，找出殘害之人，不死不休。只能說他是誤打誤撞對了。”
難怪狗爺當時沒有殺自己。
“我有一個疑問。”雲岫蹙着眉頭，“葉驚闌在你們的計劃之中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