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

方兆南跌入絕壑之後,神志-未暈迷。

他一面提聚真氣,一面揮手四面亂抓,但那山壁光滑料峭,寸草未生,抓了甚久,竟然沒抓到可以借力的東西。

他心中暗自道:“完了,這絕壑深不見底,再好的輕身武功,也無法保得性命。”

但覺那跌落之勢,愈來愈快,兩耳間風聲呼呼,身子距石壁也愈來愈遠,他僅有一線的生機,也爲之斷絕,只好一閉雙目,束手待斃。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同時涌現出三個美麗的情影,天真嬌稚的周惠瑛,熱情似火的陳玄霜,冷若冰霜的梅絳雪……”

忽然覺着下沉之勢一緩,似是有一股極強的暗勁,把自己迅快跌落的身軀一擋。

來不及探首下視,身子已着實地。

不是堅如鋼鐵的鱗峋怪石,竟像是跌落異常柔軟的榻上。

他舉手拍拍自己的腦袋,意識到絕處逢生。

睜眼望去,只見一個鬚髮蒼然,滿身血漬的老人,高舉着雙手,接住了他的身子。

那老人沉重慈和的聲音響自耳際,道:“孩子,你遇救了,沒有人能逃過已定天數,大師兄的遺言,果然靈驗了……”接着是一聲深長的嘆息。

方兆南略一定神,縱身而下,離開了那老人的雙掌。

轉眼望去,只見那老人身邊不遠處橫臥着一個禿頂黑髯的人,他身上一件葛衣短袍,已被鮮血溼透,右肋處一道二寸左右的傷口。

方兆南一瞥之間,已看出那是足以致命的一擊。

他仰臉長長呼一口氣,鎮定一直驚慌的心神,目光由兩人身上緩緩掃過。

那鬚髮蒼白的老人,雖然滿身血漬,但精神似是很好,那禿頂黑髯老人,卻已似奄奄待斃,靜靜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這兩人的形狀,都極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那白髮白鬚老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已經記不起我們了……”

方兆南心中一動,接道:“兩位老前輩,可是少林寺中的長老嗎?”

那鬚髮蒼蒼的老人,淡然一笑道:“小施主……”

突聽一聲呼然大震,血肉橫飛,濺了方兆南滿身血跡。

那老人目光一掃,黯然嘆道:“大證師侄?”

方兆南凝目看去,只見那人整個的身軀,都摔的血肉模糊,但從衣着和形態上望去仍可辨出是大證禪師。

不過,這白髮老人,久坐禪關,數十年不和弟子相晤,只昨夜匆匆一見,能在一眼辨出是大證禪師,實使人感到意外。

那老人似是已看透方兆南心中的懷疑,淡淡一笑,道:“少年人不必多慮,老衲在他身未撞地之前,已然看到,只可嘆老袖身有劍傷,行動不便,無法趕去相救,致令他摔個粉身碎骨。”

方兆南突然長拜那老人身前道:“晚輩如非老前輩相救,也早已屍骨無存了。”

那老人兩目圓睜,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道:“機詐中不失人性本色,毒辣中仍存有仁厚之心,具此性格之人,方足和當今江湖上那些魑魅魍魎們一較雄長……”

方兆南聽得似懂非懂,但又不便出口相詢,大拜三拜,站起身子。

就這一-工夫,那老人已閉目入定。

方兆南心中本有甚多話說,但見那老人雙目緊閉,神色肅然,心中忖道:“想他身受重傷,正需要運氣療息,我且不可驚擾了他。”

他緩步走到丈外一處大岩石旁,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人跡罕到的絕壑,因久年不見陽光,滿生綠苔,不知從何處,流來一道泉水,散亂的由山石旁流過,淙淙水聲,更增加了這深谷肅然的氣氛。

目光轉處,忽然發現那泉水中一片片殷紅之色,這時忽然想到不遠處,還放着大證禪師的屍體。

他輕輕嘆息一聲,暗道:“同時由懸崖上摔了下來,但卻有幸與不幸,我仍然好好的活着,但那可憐的和尚,卻摔的屍骨碎裂,生死之間,就這樣毫釐之差,我應該去把他的屍體埋起來。”

心念一轉,緩步走到那血肉模糊的屍體旁邊。

他身上寸鐵不帶,只好用雙手撿移山石,足足耗去半個時辰工夫,才挖了一個勉強可容一人的石坑。

埋好了大證的屍體,又想到那身受重傷,奄奄待斃禿頂黑髯老人,不知他是否已經斷氣,轉身向那老人走去。

只見他身上的傷口,仍然斷斷續續的向外流着鮮血,胸腹也仍然微微顫動,氣息仍存,-未死去。

方兆南伏下身去,從懷中摸出一方絹帕,在泉水中洗了洗,準備擦去那老人身上的血跡。

只聽那老人沉重的聲音,響繞耳際,道:“孩子不要動他,他死不了,不過劍傷深及內腑,他強運功力,走了一段不近的路程,一時間也難以醒來。”

方兆南迴頭望去,那老人雙目依然緊閉,在這等悽慘的情景下,他仍能閉目調息,毫無慌亂之象,非有極深的定力,決難辦到……。

只見那老人口齒激活,沉重的語聲又傳過來,道:“老衲也受了極重的劍傷,背受三劍,劍劍深及筋骨,甚須要一陣靜靜的養息,六個時辰之後,老衲方可隨便說話……”。

餘意未盡。但聲音卻倏然而斷。

方兆南仰頭望去,估計天色,不過卯末光景,六個時辰後,天已近夜,何不借這一段時光,自己也打坐調息一下。

心念一轉,盤膝而坐,排除胸中雜念,運氣行功,片刻之間,真氣散行四肢,緩行於百脈之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兆南突然爲一種沉重的呼吸之聲驚醒,輕啓雙目望去。

只見一個滿身黑毛,似猿似人之物,露着一口森森白牙,站在那禿頂老人的身旁,雙目望着那老人的傷口,緩緩伏下身去,似是要從那老人傷口之中,吸取他身上之血。

方兆南不禁大吃一驚,探手摸了一塊山石,握在手中。

轉臉望去,只見那鬚髮蒼然的老人,正自行功至緊要之處,頭頂之上,熱氣蒸騰,鬚髮微顫,似是-未發覺這似人似猿的怪物。

他腦際迅快的一轉,暗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熊了,看這等威猛的樣子,定然力大無窮。我手無兵刃和它相搏,實無把握勝它……。”

付思之間,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已將和那禿頂老人的傷口相接。在這緊迫的形勢下,使方兆南無限再多考慮,右腕一揚,手中的山石陡然飛出。

這一擊用了他全身的力氣,山石刮帶起一片嘯風之聲。

那黑熊雖然形容可怖,力大無窮,但行動卻極遲緩,被方兆南飛來一石,擊中鼻樑之上,疼的一聲怒吼,向後退了兩步。

方兆南一擊得手,左右雙手順勢又抓起兩塊山石,大喝一聲,振腕打出。

這次那黑熊已有了防備,巨掌一揮,把一塊山石擋住,另一個山石,卻擊中了那黑熊大腹。

但聞咯的一聲,如擊敗草之上,那塊擊在黑熊腹上的山石,競被彈了回來。

方兆南見黑熊皮肉堅厚,山石擊中,竟未能傷它分毫,不由怔了一怔,縱身直掠過去,一招“飛鈸撞鐘”當胸擊去。

黑熊身體笨重,閃避甚慢,方兆南拳勢擊個正着。

但見它笨重的身軀,搖了一搖,大吼一聲,伸出兩隻巨掌,抓了過來,它皮厚肉粗,中了一拳二石,竟然毫不礙事。

方兆南身子一側,避開了黑熊抓來之勢,心中暗暗忖道:

“此物皮肉如此堅硬,我手中又無兵刃,只怕難以傷它。”

方兆南聰明過人,幾掌幾拳打過,已知此物皮厚肉堅,要想傷它,決非易事。

他立時改用遊鬥之法,不再全力出手,保持耐戰之力,故意逗它轉來轉去,看準機會,就給它一拳,或是撿塊山石投去。

這麼一來,那黑熊果然被他逗的暈頭轉向,空自怒吼。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熊似被方兆南逗的瘋狂起來,怒吼一聲,揮臂橫掃而出。

但聽一陣山石碎裂之聲,石屑橫飛,幾根突立的嶙峋怪石,竟然被它生生擊斷。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此物已中了我不少拳腳,竟然若無其事,而且力量如此強大,皮肉又如此堅硬,只要被它擊中一下,也是當受不起,怎生想個法兒,早些把它制服纔好……。”

正感爲難之際,忽見那黑熊,轉過身子,搖搖擺擺的向那禿頂老人奔去。

時機已到危急一髮之間,方兆南已無法再想下去,大喝一聲,躍起直撲過去。一招“五丁劈山”用盡了生平之力,一掌擊在那黑熊後背之上。

這一掌有如鐵錘擊巖而下。

那黑熊高大的身軀,被震的向前一傾,大吼一聲,回過身來,巨大雙臂一張,猛向方兆南抱來,血盆口大張,白牙森森。

方兆南一掌擊中黑熊後背,手腕被震的一麻。

眼看轉身抓來,立時疾快的向前欺進一步,欺入黑熊懷中,用頭頂住那黑熊下顎,雙手拿住它雙肘關節,十指漸漸加力。

這是個異常險惡的局面,只要方兆南扣拿黑熊時間關節的五指一鬆,立時將傷在那黑熊巨掌利爪之下,或是頂在那黑熊下顎頭頂一錯,也將防在那黑熊巨口利爪之下。

只聽那黑熊重重的急喘之聲,不絕於耳。

方兆南被推的直向後退,心中暗暗忖道:“我得把它引得離那人遠些,再設法擺脫驚險的局勢。”

忽然覺得心神一震,雙手幾乎鬆開,趕忙定定心神,暗加雙手勁力。

原來他被黑熊推的撞在山壁之上,震的內腑一陣浮動。

目下唯一的生機,就是設法,引誘它轉方向,讓自己離開石壁。

那知人熊覺着方兆南不再後退時,立時全身加力,向前推去,人熊胸腹相觸,壓力逐漸的增強。

方兆南後背,手肘,都已被那黑熊逼的貼在了石壁之上。

方兆南忙運真氣相抗,人與熊互較力量,初時,還可抗拒,但這等生死相拼,全憑天賦,武功。巧勁卻已失去了作用。

時間一久,便覺不敵,只感到壓力漸強,全身都被那黑熊逼的貼到了石壁上面。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忽覺身上壓力突減,長長呼一口氣,睜開眼睛,左顧右盼了一陣,忽的向地上栽去。

原來他已用盡了全身所有氣力,憑藉一種求生本能,進發的精神力量,支持着身體,和那巨熊相拒。

當他睜開眼看時,已不見那黑熊,那支持他身體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暈倒在地上。

當他再度醒來之時,天色已然入夜。

身子仰臥在石地上,旁側燃燒着一堆火光,肉香撲鼻,引得饞涎欲滴,挺身坐起,伸手向火堆旁的一塊散着香氣的肉上抓去。

這時,他只覺飢腸難耐,也不顧細察此肉來歷,大口吃了起來。

嚥了三四口後,飢火稍減,神智也清醒了甚多,才覺手中之物,從未吃過,和一般動物之肉不大相同,藉着火光,仔細看去。

只見一塊形如豆腐之物,中間挾着甚多紫紅色的斑點,不知是何物作成,且有一股淡淡的腥氣,撲入鼻中。

瞧了瞧手中之物,揚起手來,準備把它投入火中。

忽聽一側暗影中傳過來一個蒼老清勁的聲音,道:“孩子,不要丟掉,快把它吃下去,那是老衲親手爲你採取那巨熊身上膽掌精華,爲你調製的食用之物。

大山絕壑之中缺少調味之物,食用起來,也許甚感難吃,只怕還有一種淡淡的腥味,但食用之後,對你身體,卻是大有補益只聽他長長嘆一聲,又道:“你已經熟睡了二十四個時辰,老衲借你熟睡的機會,已替你打通了身上幾處穴脈,前竅後關,都已開通。

唉!老衲數十年未傷過一對蟲蟻,但卻爲了你破了殺戒,生剝活熊,快些把手中食用之物吃完,老衲還有事和你相商。”

這聲音清勁如聞天籟,方兆南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那白髮老僧的聲音。

他微微沉吟一陣,閉上雙目,一口氣把手中的那塊微帶腥味之物吃完,長長呼了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那清勁的聲音重又響起,道:“孩子,這是一個天然的絕壁突巖,你到裡面來吧!老衲有幾句話要和你商量。”

方兆南邊:“老前輩有何指教,只管吩咐就是,這商量二字,晚輩如何能當受得起?”

說完,站起來,緩步向裡面走去。

這座天然突巖,異常廣闊,深入了兩丈多遠,纔到盡處。

只見那緊靠山壁之處,盤膝坐着那白鬚白髮的老人,那禿頂老人,似已由待垂死邊緣中,爭回了性命,斜斜依在石壁上,閉目養神。

方兆南自覺精神已經好轉甚多,腹中飢餓也已消去,當下曲膝拜倒地上,道:“多謝老前輩兩番救命之恩。”

那老人一揮手,道:“你和佛門無緣,不用拜我,有話坐起來說吧!”

方兆南道:“晚輩……”

那老人固執的搖搖頭,道:“佛門之中,只有師徒之分,對外人不論齒長年高,你坐着說吧……何況老衲和你相談之事,乃是天下武林大局,已超出我佛戒條之外。”

方兆南暗道:“他久坐禪,對浮生人事,大千世界,早有獨卓之見,和這等高人相論天下武林大事,倒不可拘泥於俗凡禮教。”

當下微微一笑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老前輩有何教言,但請賜示。”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和你談佛論道,只是和你商討一件事情,也許老衲尚沒有你知道的清楚,是即爲是,不是亦當說明。”

方兆南道:“晚輩出道時日不久,所知有限,但有所知,自當盡言。”

那老人緩緩點頭說道:“你年紀不大,但一身藝業,卻是不凡,可惜根基不穩,學走旁門,奇功難足驚世,但究非上乘武功,你覺着老衲這幾句話,對是不對?”

方兆南心中一凜,暗道:“他從來未見過我和人動手,不知何以知我武功。”

當下正容說道:“晚輩確有一番奇遇,短短數日工夫,學了甚多武功,是否旁門之學,晚輩不敢妄自論斷,但已覺到所學武功,似是詭奇博雜。”

那老人微微一笑,隱隱似有嘉許之意。

手捻白鬚,沉吟了一陣,道:“武學一道,淵遠流長,一時之間,也說它不盡,大致說來,可分正宗,偏激兩大主源,正宗以根基漸進,學成甚慢,但功力愈進,則成就愈大,以養身立命爲主,是謂大乘……”

他輕輕嘆息一聲,又道:“所謂偏激武學,則走的奇詭路子,以講求克敵制勢爲主,縱有保身養命之術,也一樣流入左道,例如採補陰陽,借人助我,不過這等武學,有一個好處……”

話到此處,倏而住口。

方兆南道:“什麼好處?”

那白髮者人低聲讚道:“問的好,問的好。”

方兆南奇道:“怎麼,晚輩可有什麼失言的地方,尚望老前輩不吝賜正。”

那老人淡然一笑道:“你如是本門弟子,或是生性忠厚之人,縱然心中急欲要聽下去,也不敢向老衲追問。”

方兆南道:“在老前輩眼中看晚輩,是一個浮誇不實的人嗎?”

白髮者人道:“論你骨格,確是上乘之才,但機智有餘,忠厚不足,所幸尚能保有正俠之心,靈性不昧。”

方兆南道:“老前輩字字金玉,針針見血,晚輩聽來,更有不少親切之感。”

白髮老人突然拂鬚笑道:“就目下江湖而論,倒是極需要你這樣一個放得開手,以機變應付機變的人才,出主大局,大刀闊斧,以殺制殺,才能把數百年來集聚的一股邪惡之氣,掃蕩淨盡,澄清武林。”

方兆南道:“晚輩愚碌之質,老前輩太過誇獎了。”

白髮者人也說道:“老衲言出衷誠,對你-無褒貶之意。”

方兆南道:“晚輩一進失言,老前輩千萬勿怪。”

那老人道:“剛纔你曾問那旁門偏激武學,有什麼好處,不知現在你想到沒有?”

方兆南道:“既屬偏激,那當是別走快捷方式。損人借物,不擇手段,准此而論,當可收速成之效,一得之愚,還望老前輩多多教正。”

那白髮者人突然一睜雙目,神光暴射而出,凝在方兆南臉上,默然不語。

方兆南但覺那炯炯逼人的眼神,有如霜刃利劍,直似要穿胸而過,看透自己的五腑六藏,忽然生出一種惶惶不安之感。

只聽那老人微微一嘆,道:“你說的不錯,果有過人聰明,唉!浩浩殺劫天數已定,我佛慈悲,恐也無法挽救沉淪世道,如任其邪惡漫延,倒不如以殺制殺,也好早日澄清邪氣,造福蒼生。”

那白髮白鬚老人的清勁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旁門左學,雖然早有流傳,但羅玄挾千古絕才,聚集大成,一時間江湖震駭,行蹤所至,武林轟動,被譽爲一代天驕,大有掩遮天下各大門派之勢……”

話至此處,似是感慨甚多,又輕輕的嘆息一聲,接道:“老衲在未坐禪之前,對羅玄的一切,也甚茫然,對他的神秘,爲人,甚至十分敬仰,所以,纔不惜山水跋涉之苦,到處找他。

那時,我一來是因爲對他敬慕,渴於一見,二則也是想和他討論一下江湖情勢,以他的聲望,武功,如果肯和我們少林派攜手合作,不難使江湖上妖氛淨除,百年內大勢可望無紛爭發生了。

那知他自視過高,竟主張人與天爭,老衲數年相訪,他竟然不肯和我會上一面,到後來終落個自食其果……”

方兆南嘆道:“老前輩怎知其事呢?”

那白髮老人默然嘆息一聲,道:“老衲那次雖未會得羅玄,但卻蒐集到他甚多事蹟,綜合所得,研究分析,羅玄雖然傷於門人手中,但-未死去。

其間恩怨情仇,複雜異常,數十年前縱橫江湖的一對年輕男女,已被老衲查出,確是羅玄弟子,兩人出道江湖之時,已有了殺師大逆之罪,不知羅玄果有先知之能呢,還是故弄玄虛,事先繪製了一幅“血池圖”,遺流江湖。

據說那“血池圖”中,所示的地方,收藏着羅玄親手抄錄的生平絕學,誰要能得到那“血池圖”,誰就可能繼承羅玄的衣鉢,不過老衲對此一事,始終存疑。

方兆南道:“老前輩可是對那“血池圖”的傳說,不信任嗎?”

那老人說道:“老衲雖聽過“血池圖”的傳說,但始終沒見過此物,“血池圖”,可能是有,但老衲對那圖中所示之地,藏有羅玄手着武功秘錄一事,卻難相信!”

方兆南道:“不知老前輩,何以有這等大背江湖傳聞的高見?”

那老人低沉的嘆息一聲,道:“你簡直在盤問老衲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依據常情判斷,羅玄似不可能先把一身武功記錄在一本手冊之上,藏入血池,何況只聽那“血池”二字,也不像一個藏寶之地,但羅玄一代絕才,也不致放無的之矢,其間定然另有玄妙。”

方兆南道:“不過晚輩,確已見過那‘血池圖’。”

那老人望了方兆南一眼,道:“此圖現在何處?”

方兆南道:“在我一位師妹身上,可惜她已失陷在冥嶽之中,生死下落不明。”

那老人道:“你是否還記得那圖上畫的什麼?”

方兆南道:“那畫圖上滿是血紅之色,看去十分恐怖,其間線紋交錯,極難看懂,既無說明,也無可啓人疑猜的圖案。”

那自發者僧道:“你再仔細的想一想,那圖上可有什麼解語之類。”

方兆南略一沉忖,道:“好象寫有幾句似詩非詩的話。”

白髮者僧道:“你慢慢想想吧,也許那圖記載之中,暗藏羅玄真正心意。”

方兆南閉上雙目,沉思了良久,擡起頭來,笑道:“我想起來了。”

那依壁而坐的禿頂黑髮者人,忽的一睜雙目,接道:“他寫的什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這人傷勢好的真快,”欠身一禮道:“老前輩神功過人,那樣慘重之傷,居然在短短一日之內復元。”

那禿頂老人聽得方兆南頌讚之言,心中甚感受用,微微一笑道:“師弟目力過人,這娃兒確實不錯。”

那白髮者僧道:“聰明有餘,忠厚不足……。”

禿頂老僧道:“都像咱們師兄弟這般老誠,十年之內,武林中再也找不出一個壞人了……”

他重重的嘆息一聲,道:“那時候,想想看是一個什麼世界,強梁橫行,到處殺人放火,遭劫受罪的還不是無辜蒼生,咱們如若無能勝人,也就罷了,但咱們卻隱技自珍,眼看着浩浩大劫,坐視不救,這叫做大慈大悲嗎?……”

此人生性似是甚爲急躁,聲音越說越大,神情漸見激動。

那白髮者人嘆息一聲,道:“師兄傷勢未愈,不宜再多說話,快些住口休息啦!”

那禿頂老僧看去脾氣很壞,但對那白髮者僧,卻是不敢忤逆,依言閉上雙目調息。

白髮老僧緩緩把目光移住到方兆南的臉上,問道:“你可想好圖中解語嗎?”

方兆南道:“想好了。”

白髮者僧道:“背誦給老袖聽聽吧!”

方兆南道:“在那鮮豔如血的圖案之中,空出有一片白色,寫有兩行極細的小字,道:

‘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羅禍莫怨’。”

那閉目養息的禿頂黑髮和尚,突然一睜雙目,喝道:“好大的口氣!”

白髮者僧卻心平氣和的低聲問方兆南道:“你再想想看,還寫有其它東西沒有?”

方兆南道:“晚輩自信記憶的十分清楚,決沒有其它記載了。”

那白髮者僧突然一睜雙目,問道:“你自覺武功如何?”

這一句話,不但問的意外,縱然在意料之內,也是甚難答覆,饒是方兆南多智善辯,也不禁被問的呆了一呆。

方兆南沉吟良久,才答道:“如若要經晚輩自相評論,那該是屬二三流中,武林中老一輩的頂尖高人,晚輩自知難及萬一,但如是平常的綠林人物,也難是晚輩的敵手。”

白髮老僧忽的一伸右掌,說道:“你接老衲一掌,試試自己,功力如何?”

說話之間,右掌已平推了過去。

方兆南縱身一讓,閃避開去,低聲答道:“晚輩如何能接得住老前輩雷霆萬鉤的掌力?”

那白髮老僧笑道:“難道你連試試自己的功力的膽量,也沒有嗎?”

方兆南微微一呆,忽覺一股緩慢卻強勁異常的力道,逼上前胸,立時感覺心神大震。

他知道此刻已無法再讓,只好提聚真氣相抗。

那力量來的雖重,但方兆南舉掌一接之間,竟然自覺把那推來的力量接住。

雙方相持約片刻工夫,那白髮老僧忽然微微一笑,道:“你的內力不弱,你要小心了,老衲要增加壓力了!”

話一落口,那推來力道,果然逐漸加重,方兆南被形勢所迫,不自覺的運氣相抗。

但覺那老僧來的力量,愈來愈是強大,迫的方兆南也用出了所有的力量相抗。

那白髮老僧掌勢向前一推,壓力忽又增加一成。

方兆南已覺得用盡了所有的氣力,連一點一滴的餘力也沒剩餘,這老僧突然又加了一成壓力,迫的方兆南全身向後倒去。

慌急之下,左掌向後一滑,撐在地上,用右手抗拒那老和尚推過來的掌力,又支持了一盞茶工夫,已至筋疲力盡之境,全身的筋骨,有如散去一般,連開口說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只見那白髮者僧微微一笑道:“你要小心了,老衲要再加一成功力。”說着話,壓力又自加重。

方兆南只覺全身氣血,由丹田直向上面衝來,各部關節要穴,痠疼如折,手腕一軟,暈了過去。

當他神志重複,清醒過來時,卻靜靜的躺在那老和尚的身前。

他用力掙扎一下,想站起身子。

但覺全身癱瘓,骨節四肢,都已不聽使喚,不禁心頭暗道:

“完了,我剛纔用力過多,傷了全身經脈,關節,只伯這一生也難有復元之望了。”

只聽那白髮老僧,低沉,慈祥的聲音,響在耳際道:“你醒來了嗎?”

方兆南道:“醒來了,假如我永不復蘇,那就好了。”

白髮老僧笑道:“年輕輕的孩子,怎的這等沒有志氣,目下江湖亂象初萌,你又在有力之年,日後作爲正多,豈可輕易言死?”

方兆南道:“老前輩迫我相較掌力,把我全身關節要穴,全都震傷,人已癱瘓難動,還談什麼作爲還多,哼……”

那白髮老僧笑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你受這點折磨,就心灰意冷了嗎?”

方兆南心中一動,欲言又止。

那白髮老人忽然嘆息一聲道:“好狡詐的娃兒,你心中既有感覺,爲什麼不肯說出來?

唉!機詐聰慧,足以擔當大任,可怕的是作事絕毒,不肯留一分忠厚之心……”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老和尚爲我的生性,唉聲嘆氣,難道他有……”

忽聽那禿頂黑髯老和尚說道:“你已服過我師兄苦心調製的熊掌、膽、心合成的全熊糕,這絕谷之中,炊具全無,足足費了他一十二個時辰,纔算製成。

剛纔逼你相拼掌力,迫你把全身的力量用的點滴不剩,然後用他本身數十年苦練的一口真元之氣,打通你的脈穴。

他不惜損耗自身性命交關的真元之氣,想用人力創出奇蹟,使你在極短的時間中,登入我們少林密學,易筋洗髓上乘內功之境,唉!你這娃兒,不知感謝也還罷了,還要說出這等沒輕沒重的不敬之言。”

方兆南心中甚是感動,本想對那白髮老僧說句感恩之言。

但話將出口之時,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他這般不惜耗消本身真元之氣,施恩於我,定然有什麼作用,我如出言相謝,只怕他會低視於我。”

當下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偷眼望去,只見那白髮老僧微閉雙目,發髯輕顫,神情甚是激動,似是正在考慮着一件極大的難題。

大約過了一刻工夫之久。

那白髮老僧突然睜開眼來,目光炯炯逼注方兆南臉上說道:

“目下武林中大亂已成,劫由人爲,老衲縱有慈悲之心,也難挽回這已定的天數……。”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老衲想把三十年禪中悟出來的絕藝,傳授於你……”

他的臉色突然間變的嚴肅起來,聲音也變得沉重有力的接道:“但你必需答應老衲三個條件。”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不知三個什麼條件?老前輩說出來,讓晚輩先考慮一下再說!”

“白髮老僧沉吟了一陣,道:“第一件,學得武功之後,要維護我少林門牆,使本派仍然屹立於武林之中。”

方兆南道:“老前輩授我武功,這一點應屬晚輩份內之事,但不知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白髮老僧道:“第二件事,你要重振江湖信義,而且終身信守不渝,義之所在,死亦不辭。”

方兆南沉吟了一會道:“信義二字,包羅廣大,儘可有甚多歪曲道理,但晚輩既蒙錯愛,自當潔身信守,盡力而爲,這第三件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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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老僧道:“這第三條,只怕你不肯答應。”

方兆南笑道:“不要緊,老前輩現在還未傳我武功,如若我不能答應,老前輩也儘可收回傳我武功的諾言。”

那白髮老僧暗暗嘆息道:“好厲害的孩子,他已看透了老衲非傳他武功不可了。”

他心中在想,口裡卻鄭重說道:“老衲傳你的武功,大都是少林派中絕技,這些武功已在我們少林寺中沿傳了數百年,但學會之人,卻是少之又少。

老衲私自把本門絕學傳授外人,已背棄了本派戒規,但爲形勢所迫,不得不通權達變。

唯一之求是你在老衲處所學武功,不能再授於別人,不論是妻子兒女,一律在戒傳之中。”

方兆南皺皺眉頭,道:“如若別人從我施展之中學得,那算不算我私授他人?”

那半晌不開口的禿頂和尚,此刻卻突然接口說道:“狡猾的孩子,只要不是誠心相授,讓別人學去一點,也不要緊。”

方兆南突然輕輕嘆息一聲,神態十分虔誠的說道:“兩位老前輩都存有救人救世之心,晚輩怎敢不盡心力!”

他一向帶着三分滑氣,但這幾句話卻說的誠誠懇懇。

禿頂老僧又道:“我那師兄還有一個私人心願,此情此景之下,他已不願對你說了……”

那白髮老僧急道:“覺非師弟不可……”

禿頂老僧大笑,接道:“有什麼不可說的……”

方兆南道:“老前輩但請說明,只要晚輩力能所及,定當全力以赴。”

禿頂老僧笑道:“好,那我就告訴你吧!你學會武功,行道江湖,別忘了去找羅玄和他比一場,如若勝了他,你就說,覺夢大師要你和他比武的!”

方兆南道:“如若我打不過他呢?”

禿頂老僧道:“那你就說覺非要你找他比武就是!”

白髮老僧道:“師弟這又何苦!”

方兆南急急接道:“如若羅玄已離開人世呢?”

覺非大師道:“那你找他的衣鉢傳人打個勝敗出來!”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個晚輩定當辦到。”

覺非大師道:“你-非佛門中人,不論心術,生性,都無法常伴青燈黃卷,我和師弟傳你武功,不過是借你之手,盡人力挽回一場武林浩劫……”

方兆南忽然一整臉色,長揖拜倒覺夢大師身前,道:“兩位老前輩既然這般看得起晚輩,方兆南敢不盡心盡力,誓死以赴,大師既覺晚輩罪孽深重,難人佛門,晚輩也不敢強求拜列門牆,只是有一事心中不明,尚望大師指點一二?”

覺夢道:“老衲只不過是從相論人,-無未卜先知之明,你有什麼疑慮,不妨提出,老衲自當盡我所能,爲你解疑!”

方兆南道:“聽大師之言,隱隱之間,指出晚輩系生性狡猾之人,難道少林門中,就沒人可傳兩位大師衣鉢?晚輩不敢推拒兩位賞賜之望,但亦不願兩位大師身負違背師門清規之咎,但得明示,晚輩自當引那德能兼具之人到此,以承兩位大師衣鉢!”

覺夢大師拂髯微笑道:“問的好,欲尋一才德兼具之人,談何容易,少林門中,雖有宅心忠厚之人,但卻甚少才氣過人的弟子……”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需知武術一道,雖然人人可習,但如想登峰造極,身集大成,那就要天賦過人,聰明異衆不可,但此等人才世間-不多見。

欲得一才,有如沙中求珠,千百年來,有不少武林高手,爲尋找一位承繼衣鉢之人,遍求天涯而不可得,以致有不少絕技失傳,亦有不少爲愛才而錯選傳人,替江湖遺下了無比大患,老衲舉兩個例子,施主就不難明白了!”

方兆南邊:“晚輩洗耳恭聽。”

覺夢大師道:“先拿我們少林寺說罷,自達摩祖師創立吾派,以其超世絕人的卓越才氣,面壁八年,手着《達摩易筋真經》,但我後輩弟子,何至千萬,卻無一人能繼承他老人家成就的衣鉢。

少林寺中有七十二種絕技,但至今爲止,老衲還未聽過,上代高人之中,能夠全部通達,似此等有軌可循,有證可考,上有師尊,中有同門可資研磋,但千百年中,竟然無一人有此大成他長長呼一口氣,接道:“不是老衲自謙,我們少林寺一門,選徒可絕爲嚴格,才,德-重者,始傳絕技,單是那數十年晨鐘暮鼓的生活,就非一般意志不堅的人,所能忍受。

有很多上代長輩,把畢生的精力,用以研求武學,百年未出寺門一步,其用心不謂不苦,意志不謂不堅,但能貫通一、二十種絕技的,已是絕無僅有的了……”

話至此處,似是引起了他無限感慨。

他沉吟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道:“據老衲所知,本派自開創至今,沿傳數十代,弟子累計萬人,其中成就最高的一個,也不過兼通五十四種絕技……

那禿頂和尚突然接口說道:“師兄足以自豪於本門之中,近十年的閉關生涯,使師兄成就空前,料想三百年內,本門後無來者。”

覺夢大師搖頭嘆道:“由此三十年禪關之悟,使我瞭解了羅玄心中之苦,雖明知武功傳授非人,但卻又不忍使自己一身成就埋沒於泉下……”

他目光緩緩由方兆南臉上掠過,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道:

“世界上的人才,是這樣的難於尋找。”

方兆南忽覺心頭一凜,拜伏地上道:“晚輩承教了。”

覺夢禪師臉上泛現出安慰的一笑,道:“我雖違背師門規戒,但卻把三十年禪關所悟,傳留於人世之間,只要你以後能把老衲傳授的武功還藝少林,老衲死亦瞑目九泉了!”

方兆南突然擡起頭來,莊莊重重的說道:“老禪師苦心,使晚輩如聞晨鐘,如若我摔死絕壑,如若我被那黑熊吃掉,數月來,晚輩已經歷了無數險惡之事,也親身感受了人世生死別離之苦,如晚輩還有點可取之處,甚望大師容晚輩列身門牆,化身方外,託佑佛門。”

覺夢大師雙目閃動,盯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良久,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你不是佛門中人,皈依三寶,也無法常伴青燈!”

方兆南道:“晚輩心堅鐵石,但望大師能春風化雨,使晚輩得……”覺夢大師接道:

“天數使然,人力豈能挽回!”

方兆南道:“晚輩身歷慘變早已心若止水,如得恩准……”

覺夢大笑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你不用再求我了。”

覺非大師接道:“我師兄不肯收你,實是別有用心,如你列入門牆皈依三寶,叫什麼人仗劍江湖,掃蕩妖魔?”

方兆南道:“但求兩位允准晚輩列身門牆,大劫過後,晚輩再剃度入寺,永絕塵寰。”

覺夢大師道:“以羅玄之才,尚不能逆天行事,何況老衲之才,還不如羅玄甚多,你不用求我了,快請閉目調息一下真氣,澄清心中雜念,老衲就要傳你武功了。”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這麼說來,晚輩當真和佛門無緣了?”

他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起來。

覺非大師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對覺夢大師說道:“師兄,此子當真和咱們少林一派無緣嗎?”

覺夢大師道:“他眉宇之間,連生三道桃花紋,情孽重重。

如何能入三寶,常伴青燈黃卷呢?”

覺非大師道:“這麼說來這娃將來要淪落淫亂的色劫之中了。”

他似是極恨貪愛美色之人,說話時,滿臉泛泛現出憤怒之色。

覺夢大師道:“那倒未必,生具桃花紋,未必就貪戀女色,但此人一生事或都和女人糾纏不清,倒是不錯……”。

他輕輕嘆息一聲,道:“他雖然忠厚不足,難播我佛慈悲。

但骨格清奇,聰明絕倫,實是一個稟賦極佳的上好之才。”

覺非道:“他身集武功大成之後,不知會不會行事偏激,重蹈羅玄覆轍,我們雖然替武林造成一株奇葩,但也留下了一個大害。”

覺夢道:“這方面倒不至於,不過他聰穎中隱現幾分肅煞之氣,只怕他仗劍江湖,掃蕩妖魔之際,殺孽較重。”

覺非道:“亂世重典,目下江湖上邪風正熾,武林正義淪亡,如果能有一個身懷絕技之士,挾智謀掃蕩邪風,未嘗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僅是如此,師兄大可不必憂慮……”

覺夢大師道:“唉!眼下之局,實是甚需要他這樣一個足智多謀,能夠以毒攻毒的人才,出主江湖大局,他又不早不晚,在我們負傷逃出密室當兒,跌下懸崖。

更巧的剛好就在我頭頂之上,如若他遠跌一丈距離,那時我傷勢正重,也無法出手相救於他了。

這般般巧合,冥冥中似都已早有定數,也正如大師兄遺言符合。”

兩人談話,都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是以方兆南坐息尺颶,竟是一字未聞。

覺非似是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十分重大而又困難的問題,搖頭嘆息一聲,道:“但目下江湖之間殺劫已動,咱們縱有傳他武功之心,也難在短期之內,將一身所學盡授於他,只怕時機已誤,遠水難救近火。”

覺夢道:“他武功已然早具基礎,小兄準備以禪門中《移元傳薪》之法,助他早成,三個月的時間,大概夠了。”

覺非怔了一怔道:“這豈不太苦了師兄了嗎?”

覺夢道:“形勢迫人,已無選擇餘地,大證師侄,跌入絕壑,摔個粉身碎骨……”

覺非道:“有這等事,我怎的沒有見到?”

覺夢大師道:“屍體已被他埋起來了。”

覺非神色突然緊張起來,說道:“這麼說來,咱們少林寺中,已然和強敵動上手了?”

覺夢道:“何只動手,只怕已傷亡甚大,大愚師侄恐已難抽暇,去放南北二怪,待他運氣完畢之後,我準備先傳他《達摩三劍》,然後去釋南北二怪,以開縛之法,交換兩怪維護咱們少林寺的安危……”

兩人談話之間,方兆南已經運氣調息完畢,睜開雙目,說道:“晚輩忽然想起一事,還未對兩位大師說過。”

覺非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冥嶽已派強敵壓境,貴寺中形勢甚危。”

略一停頓,把自己和大愚禪師力戰二女的經過,極詳盡的說了一遍。

覺非怒道:“事關咱們少林一派興亡,老衲豈能坐視不管陡然站了起來。

覺夢大師道:“師弟傷勢極重,已無和人動手之能,就是小兄也難和人相搏,快請坐下來,不要再無謂浪費時間。”

覺非大師默然不言,緩緩坐下,但他這一怒之下,所受劍傷已然有兩處迸裂,鮮血汨汨而出來。

覺夢大師似是顧不得再管師弟,回頭對方兆南道:“世人都說少林一派武功,純走的剛猛路子,就是所用兵刃,也都是以禪仗、月牙鏟等笨重的兵刃爲主,對於劍道之學,更是茫然無所知。

因此,江湖上就傳出了我們少林派中無人會劍之言,老衲今日要傳你三招劍學。”

方兆南暗道:“如要正式傳我武功,應該從奠基之得着手纔對,爲什麼先要傳我幾招劍術呢?”

他心中雖然疑慮重重,但卻不敢出言相詢。

覺夢大師心中似是甚急,說完就傳。

他舉臂作劍,說道:“這第一招名叫‘西來梵音’,殺機瀰漫之中,隱隱佈施我佛的慈悲之心。”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一招名字好怪,那裡像劍招……”

但見覺夢大師手臂已開始緩慢的變動,不敢再亂想下去,趕忙凝神澄慮,全神貫注。

只聽覺夢大師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達摩三劍》,實非平凡之學,雖只是三招,但每招暗含九變,看着容易,學起來可就難了,快些舉起手來,以臂作劍,照我手勢移動,由熟生巧,當可貫通箇中奧妙。”

方兆南隨那老人,學一招“巧奪造化”,苦習了兩個時辰只,記住了一半,事後用盡了心機,仍是想它不出,前車之鑑,那裡還敢大意,當下舉臂作劍,依照覺夢大師掌勢變化移動。

初學之時,尚無若何感覺,習約百遍之後,逐漸感覺到箇中奧妙。

那移動變化之中,似是隱含凌厲的猛攻,和嚴密的防守,當真是劍勢一出,攻防兼有的絕世奇學。

覺夢大師眼看方兆南已把那招‘西來梵音’演練已熟,低聲說道:“這《達摩三劍》乃我少林派開山鼻祖達摩祖師親創之學,習此劍道,已然兼修內功,平時多用時間練習,自然由熟悟巧。”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這第二劍名叫‘一柱擎天’此招一出,有如君王臨朝。威武不可一世,你要用心學了。”

方兆南垂首答道:“晚輩蒙大師如此看重,敢不盡我心力。”

擡頭看去,只見覺夢大師臉色變的一片莊嚴,右肘曲彎,當胸而立,緩緩向上舉去。

方兆南依照施爲,又練習了百遍之多。

覺夢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正容說道:“《達摩三劍》我已傳授其二,這第三劍,名叫‘大羅一綱’,這一招乃〈達摩三劍〉中最爲毒辣的一劍,對手如非萬惡不赦之人,不宜用此招對付。”

說完,舉臂相授。

方兆南習完三劍,足足耗了四個時辰。

覺夢看他把三劍變化,練習已熟,長嘆一聲說道:“這《達摩三劍〉,用了我十五年的時間,才把他精要變化,體會出來,如非我體會出這〈達摩三劍〉,也不敢講清我們少林武學中,包羅有劍道一學。”

方兆南道:“晚輩這數月來,雖然連遇兇險,事事物物,都留下了慘痛的記憶,但武學一道卻是得天獨厚,先蒙陳老前輩,授以絕學,半劍一掌,技絕塵寰,晚輩只一出手,無不得心應手。

又蒙兩位大師垂青,傳授《達摩三劍),晚輩質雖愚劣,但已體會三劍妙用無窮,尤其練習出手之時,心境一片明朗,佛門密傳,實非尋常可比……”

覺夢大師聽的似是十分留心,方兆南說到實非尋常可比時,突然接口說道:“半劍一掌,技絕塵寰,你既能用出此等形容之詞,想那劍掌之學,定是有過人之處”覺非大師接道:“半劍之謂,是何用意老衲熟思不解?”

方兆南道:“那位陳老前輩,傳我劍法之時,因晚輩的一時疏忽,致把那一招劍術,未能學全,事後雖然用盡心機,但因那一招劍學玄奇高深,竟然無法想起,晚輩只記了一半變化,故而稱它半劍!”

覺非大師道:“原爲如此。”覺夢大師道:“你可否把那一劍施展出來,給我瞧瞧,老衲或能爲你補上此憾。”

方兆南道:“老禪師如有雅興,晚輩敬領教益……”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過自大師傳我達摩三劍之後,晚輩立時覺得這三劍招招氣度博大,使劍人自生一種恭謹崇敬之心,似乎這達摩三劍較陳老前輩相授的劍法,要正大光明得多了。”

覺夢笑道:“你把謹記的半招劍術,用出來給我瞧瞧再說!”

方兆南低聲應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下舉臂代劍,把那招“巧奪造化”施展出來。

覺夢,覺非,都看的十分留心,凝神相注,目不轉睛。

方兆南緩緩出手,施出了三個變化之後,停手笑道:“此招原有八個變化,但晚輩只記住了三個。”

覺夢大師點頭說道:“雖只三變,已見詭辣,如你能記全八變,其兇辣勢將尤過‘大羅一綱’,此招盡極玄奇,老衲未窺全貌之前,也難評論,容我想上一段再說!”

方兆南笑道:“老禪師儘管慢慢想吧!但以晚輩感受之中,覺得這一招‘巧奪造化’失之偏激。似不着《達摩三劍》來的正大。”

覺夢大師沉忖片刻,忽然臉色大變,道:“昔年四大門派,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時,鬧的傷亡狼借,但仍然被她逸走,本門一代英才的大智師侄,也在那一戰中,重傷而亡……。”

他微微一頓之後,嘆道:“如若大智師侄還在人世,老衲也不會把數十年禪關靜坐悟得的本門之學,傳授與你了……”

覺非似是突然悟解了師兄心中所想之事,急急接口說道:

“師兄可是想到那招‘巧奪造化’,是羅玄所創嗎?”

覺夢道:“不錯,此招辛辣絕倫,偏走極端,正和羅玄的性格相同,高傲不羣,目空四海,如若冥嶽妖婦出自羅玄門下,僅此一招,少林寺劫難已生……”

話到此處,突然轉眼望着方兆南道:“咱們雖然無師徒之名,總有傳藝之情,我和師弟均已身受重傷,而且是傷到了經脈要穴,如非禪中靜修,內功精進,早已橫屍絕壑。

今生一世能否修續斷脈,復我神功,眼下還很難說,但我少林之危,已然迫在眉睫,老衲願以授藝之情,交換你挽救我們少林一劫!”

方兆南似是也警覺到情形不對,霍然站起身來,說道:“老禪師言重了,縱然老前輩對晚輩沒有傳藝之情,亦有救命之恩,若有所命萬死不辭!”

覺非急道:“他只不過學會《達摩三劍》,而且尚未純熟,一人之力,豈能挽救大局?”覺夢大師道:“事已至此,只有冒險釋放南北二怪了,由這兩人之力,或可挽救目前咱們少林一次劫難了。”

覺非道:“寧可防其有,不能信其無,事不宜遲,師兄就快些吩咐他吧!”

方兆南也接口說道:“大師快些說吧!貴寺目下處境,確實險惡萬分,晚輩雖然自知武功不足助人,但願盡我心力……”

覺夢輕輕嘆息一聲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南北二怪雖然兇狡絕倫,但兩人的武功,確實是當代中極罕見的武林高手。”

他突然扶着山壁站了起來,接道:“走吧!我指給你看看他們被囚禁的地方。”扶着山壁向外走去。

方兆南忽然發覺這位德高望重,武功絕世的老和尚,兩個肩膀,一高一低,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去,心中暗暗驚道:“此人受傷果然是甚重……”

忖思之間,那老和尚突然加快了腳步,手也放開了石壁,急急向外奔去。

方兆南急急追了過去,片刻之間,已出了突巖。

覺夢大師停在絕壑正中,伸手向正西方指着說道:“向西三百步,有一棵突出的矮鬆,就在矮松下面有一個可以推動的石門,但那石門已經數十年沒有打開過了。

那本是我們藏經閣通往外面的密道,除了負責守護經閣的首座弟子外,寺中再無人知道,眼下事情緊急,老衲不得不通權應變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又道:“那矮松下有一道人工雕刻的花紋,仔細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你推開那石門之後,直向裡走,大約有一里左右,到了一處岔道的地方,左面向上的一道,通往我們寺中的藏經閣,右面向下的一道,是通往南北二怪的囚禁之地。

不過此去十分危險,你一見到二怪,立時高聲說出來意,千萬不可和他們動手,二怪隔室相囚,這數十年來他們火氣也許已小了甚多,但也可能變得更爲兇殘,你必須見機而作!”

方兆南道:“這個晚輩自有應對之策,不用老禪師費心了,如若二怪被晚輩說動,答應出手相助,不知如何釋放他們?”

覺夢大師道:“本來有一把金鑰,可以打開他們身上的枷鎖,但這金鑰我已交給大愚師侄,目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手上緊縛的天蠶絲索解去。

但此物堅牢無比,刀劍難斷,必需先知道他結縛之法,然後才能解開,幸得大師兄逝世時,已把這結縛之法,傳授給我方兆南道:“事情不宜再延誤下去,就請老禪師傳晚輩解那絲索之法吧!”

覺夢大師道:“去了兩人身上枷鎖,還有天蠶絲索,縛束他們的手腳,但如解去絲索之後,他們完全恢復了自由,萬一他們兇性未改,仍是當年的殘忍,勢必又爲江湖上帶來了莫大的災害。”

方兆南道:“冥嶽的兇殘,老禪師從未見過,晚輩身臨其境,想來餘悸猶存,好好的人,卻被那冥嶽妖婦,故意把他們扮裝成鬼怪模樣,除了她三個女弟子外,整個的冥嶽,就未見過一個衣着整齊的人!二怪縱然兇殘,也不過嗜殺成性,晚輩到時見機而作就是!”

覺夢大師迅快的傳授了方兆南解縛之法,然後囑道:“老衲之意,方施主最好先由藏經閣,進入寺中瞧瞧,如若情勢不是咱們預料的那般惡化,先別釋放二怪……”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閉關坐禪之事,是何等隱密,只怕連貴寺中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此事,但冥嶽中人,卻能直接找到兩位禪關重地,如若說事情湊巧,被他們無意尋到,衡諸情理,成份確實極小。

因而使晚輩懷疑到,此事可能有貴寺中的人泄露隱密,如若晚輩這推斷不錯,目下貴寺處境,已然面臨存亡絕續的關頭。

老禪師一念仁慈,只怕將致貴寺永劫不復之境,晚輩既不通休咎之術,亦不通星卜之理,只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他微微沉忖了一陣,道:“晚輩去了,不論成敗,晚輩當儘可能早些回來!”

說完,長揖作禮,轉身疾奔而去。

覺夢大師望着方兆南遠去的背影,長長嘆息一聲,纔回身扶壁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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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十一回 獻神丹醫治衆豪第一回 方兆南師門罹難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二十二回 招魂宴上招魂酒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第五十六回 酬情意泄露冥密第五十七回 賜摺扇傳柬天下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鐘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五十一回 陳玄霜拜師鬼仙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五十三回 決勝負雙雙斃命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第一回 方兆南師門罹難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第一回 方兆南師門罹難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十一回 獻神丹醫治衆豪第二回 周慧瑛亡命習武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五十三回 決勝負雙雙斃命第五十一回 陳玄霜拜師鬼仙第九回 方兆南初遇玄霜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十一回 獻神丹醫治衆豪第二十一回 死亡谷禪師佈陣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第十二回 玉骨妖散骨石窟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二十三回 死亡谷中生死門第二回 周慧瑛亡命習武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五十六回 酬情意泄露冥密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三十二回 動心機巧服二怪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二回 周慧瑛亡命習武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五十六回 酬情意泄露冥密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