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肆,公孫泓擦了擦額上的汗,驚魂未定。
“我的娘啊,陛下怎麼無聲無息就來了,該不會我們暴露了吧?”
蕭虞搖頭:“應該是意外,不然沒這麼好過關。”
公孫泓長出一口氣:“今晚真是太驚險了!公子,要是陛下真見到你,會不會認出來?”
“陛下從未見過我,怎麼會認得?”這個蕭虞倒是不擔心,“當初父親戰死,朝廷直接派人去熙寧敕封,不曾讓我進京。且這麼多年了,孩童長成大人,誰能認得?”
公孫泓想想也是,自己過於緊張了。
蕭虞又問了一句:“我們的身份沒有問題吧?你再去捋一捋,皇城司恐怕很快就來了。”
公孫泓答應一聲。他們這麼頻繁地接觸公主,早就做好了被查的準備。
——
夜深了,皇帝看着楚翎回院休息,自己帶着一臉倦意在中堂坐下。
不多時,薛望無聲無息走了進來。
“陛下。”
“怎麼樣?”皇帝眼睛都沒睜。
“他們從北地來,託名姓蕭,實則是熙寧太妃的族人,姓虞。說是公子傷了眼睛,北地治不好,所以來京治病。臣查了他們的路引和行李,除了採買了一些北地沒有的珍稀之物,沒有可疑之處。”
皇帝睜開眼:“熙寧……他們與蕭家關係是否緊密?”
薛望答道:“臣問了一些問題,他們的管家表現得跟蕭家很熟,但中間露了怯。臣猜想,應該是虞氏的遠支,只是想往自己身上貼金。”
皇帝又問:“那家公子如何?”
薛望道:“略會一些拳腳,勉強稱得上文武雙全。長得好看,說話也討人喜歡。兩人在瓦肆相識,就是公主追查問仙居的時候,不小心撞倒了他……後來公主找過他幾次,大概就是這樣。”
“他沒存什麼心思吧?”皇帝很警惕,“憑他的身份,可做不得駙馬。”
“恐怕有那麼一點。”薛望沒有諱言,“臣已經警告過他了。”
皇帝頷首,疑心倒是散去了些。想做駙馬才正常,不想做必定別有居心。
把整件事想了一遍,他道:“罷了,阿翎喜歡就讓他陪着吧!一個男人而已……”
想想他那些姑母們,年輕時玩得才叫花,他的女兒就算有一兩個面首又如何?再說,有別的事來分散她的注意力也好,免得鑽牛角尖,藏了不好的心思。
他還是喜歡那個天真純粹的女兒,若是污濁了,可就不美了。
“多盯着些。公主可以玩,但不能出格。”
薛望明白了:“若有出格之處,臣立刻結果了此人!”
皇帝滿意點頭。
……
門關上,楚翎臉上的笑一下子垮下來。
青茶把其他人都趕出去,只留自己一個人服侍。
“公主,還好嗎?”
楚翎有氣無力癱坐到椅子上:“嚇死我了……”有皇城司在,她知道父皇不可能對自己的行蹤一無所知,但是今晚突然出現,還是超出了預計。
想想今天她做了多少事?先聽了蔣士俊稟報,再去審訊葛大海,最後又回去跟蕭虞通氣,每一件都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
好在父皇被她糊弄過去,危機暫時解除。至於蕭虞那邊,料想他心思那麼縝密的人,應該做好了被查的準備。
想起剛纔看雜耍的時候,父女倆和樂融融的樣子,楚翎心下黯然。
本該是享受天倫的一幕,於她卻成了敷衍。父皇呢?說是想她了,到底有沒有不放心她的意思在?
分不清了。皇權啊,讓人心神迷醉,也讓人痛徹心扉。
——
第二日,父女倆一起回宮。
楚翎沒乘自己的車,直接坐了皇帝的玉絡。
鑾駕緩緩往宮城方向前進,她陪着皇帝說笑。
“父皇,昨天的雜耍真好看,我們過年的時候可不可以請到宮裡去?我想讓大嫂和謹兒,還有賢妃淑妃們都看看。”
皇帝笑道:“你啊,看一次還不過癮嗎?現下都十二月了,過年沒多久,怕是來不及查訪他們的身份來歷。”
皇宮夜宴,自然是慎之又慎,每個人都得反覆清查。楚翎“哦”了一聲,嘴角翹了起來。
皇帝瞟着她:“這就不高興了?”
“哪有?”話是這麼說,楚翎的嘴角卻沒放下來,“父皇說的有道理,那我自然要聽。”
不情不願的樣子,看得皇帝笑了,柔聲道:“賢妃已經給朕看過夜宴的安排了,雖然沒有這家雜耍,但有別家的,你還是能看的。”
“啊?”楚翎立刻高興起來,“真的啊?等會兒我去找賢妃娘娘看看!”
皇帝一臉縱容:“去吧!有什麼想加的就跟賢妃說,不拘吃的喝的看的。”
“嗯。”楚翎連連點頭。
皇帝看着看着,突然說了一句:“你跟你母親長得真像。”
楚翎愣了下。這句話沒人跟她說過,外祖母沒有,舅舅舅母也沒有,畫像也看不出來。她一直以爲自己跟母親不太像,別人嘴裡的母親是溫柔似水的女子,她卻像風一樣驕縱隨意。
皇帝似乎被激起了回憶,接着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母親的時候,她從戰場剛回來。披着戰甲,拿着紅纓槍,英武逼人。”
“那會兒你外祖奉命抵禦西魏,我的封地就在附近,有一回不小心讓西魏人擄了去,是你母親來救的我。”
說到這裡,皇帝長嘆一口氣,沉醉在回憶裡。
那是一個明豔照人的女子,她縱馬而來的時候彷彿劃破了天際的黑夜,讓他惶惶的心一瞬間安定下來。
後來定親、成婚……他的父親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傳到他這裡,嘉國公的爵位在宗室裡毫不起眼。倘若不是馮氏嫡長女下嫁,替他守住了封地,又打了勝仗立下戰功,他未必能進入京城那些相公的視線,更不用說拿到這個皇位。
馮氏於他有功。
皇帝看着女兒。這是那個女子留給他最後的血脈,沒有她的勇猛凜冽,只有她的明豔熾熱,真是太好了。
想到這裡,皇帝又笑了,親暱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阿翎,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