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淑妃最近的日子過得既難受又舒心。
難受的是，她身子實在太差了，腹中的孩子彷彿一個妖精，要吸收她所剩不多的精氣。每天翻江倒海地吐，爲了支撐下去，只能強逼自己吃飯、喝藥，苦不堪言。
舒心的是，宮裡終於回到她說了算的時候。皇帝時不時過來探望，賢妃一聲不敢出，公主……公主都跑了！而且，誰都知道她的兒子將會貴不可言，哪怕她立不了後，地位也跟皇后無異。
早上吃完又吐，田淑妃漱過口，跟採芝感嘆：“當年皇后娘娘產後得病，每日喝了藥就吐，人眼可見地瘦下去，本宮看了心疼不已。沒想到多年後本宮也嚐到了這般滋味，娘娘當年真是好苦啊！”
採芝勸道：“您怎麼能這麼想？說句不敬的話，皇后娘娘當年久病難愈，是壞事，您懷了小皇子等待新生，是好事，不是一回事。”
田淑妃當然不是真心抱怨，被採芝一說，便露出笑意：“是是是，你說的對。爲了小皇子，本宮也得撐住。”
她勉強吃了半個饅頭，這回終於不吐了，於是一邊喝水一邊問：“陛下今天上朝嗎？什麼時候過來？”
採芝打趣：“您這陣子倒是越來越離不開陛下了，奴婢這就叫人去打聽。”
“你這丫頭，嘴越來越壞了！”田淑妃嗔怪，心裡卻甜滋滋的，“快去吧！”
不多時，打探的宮人回來了。
“回娘娘，陛下今日沒有上朝，去了金水園，說是陪公主打獵散心。”
田淑妃笑容一僵：“公主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早上，直接去了福寧殿，聽說哭了一場，陛下也陪着一塊掉淚，待用過早膳，就說去金水園……”
田淑妃沒再說話，那種欲嘔的感覺又升上來了。
採芝急忙捧起痰盂：“娘娘……”
“嘔……”田淑妃這一吐，不但早上吃的飯食和湯藥都吐完了，連酸水也吐出來了。
她眼冒金星，淚水漣漣，莫名想起了當年的皇后。
……
隨着公主的回宮，過往的事好像就這樣結束了。
皇帝似乎有心彌補女兒，對楚翎更加寵愛，私庫裡的好東西流水似的進了南明宮，還時不時騰時間出來，陪女兒玩耍。
有時去打獵，有時去遊湖，還會帶上太子妃和小皇孫，甚至賢妃也湊了幾回，到處歡聲笑語。
當然了，淑妃那裡皇帝也關心着，讓太醫每日請脈，自己一有空閒就去探望，也就是信王妃有孕在身，沒法進宮相陪。
太子早逝的陰霾逐漸散去，宮中一片平和喜樂。
——
城北貧民聚居之地，小巷交錯縱橫，房屋矮小簡陋，一間不起眼的藥鋪就開在這裡。
沒有名醫坐堂，藥材也不夠齊全，但不妨礙它生意很好——那種有名的、一看就很高端的藥鋪，大部分貧民去不起，一旦生了病，只能到這種小藥鋪買些不值錢的藥來吃。
傍晚，一個戴斗笠的客人進入藥鋪，敲了敲櫃檯：“老闆。”
“傷還是病？症狀怎樣？抓幾文錢的藥？”老闆扔出一堆問題，口音有點奇怪。
“不看病，不抓藥，我找人。”客人將一把匕首按在櫃檯上。
藥鋪老闆一驚，轉身便想往後面跑。
但他很快就被堵了回來，一個戴着同樣斗笠的男人從裡屋出來。
藥鋪老闆左看看，右看看，陪笑：“兩位莫開玩笑，我這就是個小藥鋪，不值錢的……”“老闆別緊張，是好事。”前頭那個客人道，“我們不搶錢，就是請你去做客。”
老闆更害怕了，求饒：“客官，我就是個混飯吃的小民，略懂一些醫術，沒得罪兩位吧？”
“都說了是好事，你怎麼不信呢？”兩人一前一後將他堵得嚴嚴實實，“行了，自己走還是讓我們動手，快選吧！”
老闆在這種地方開藥鋪，自然知道什麼叫識時務，很快從了：“兩位稍等，容我關一下門。”
……
楚翎接到消息，讓人去福寧殿說了聲，自己今天釣了好大的魚，要送去給外祖母加菜。
皇帝同意了，讓她好好陪老夫人，若是太晚了就明日再回。
於是楚翎收拾收拾，去安國公府。
“公主。”蔣士俊早就等在那兒了。
“怎麼樣？人找到了嗎？”楚翎坐下來，臉上頗有倦色。
以前玩耍她總是很開心，這陣子她才知道，原來不開心的時候連玩耍都是負擔。
“找到了，也問出來了。”
楚翎眼睛一亮。
如她所料，案子一結，相關的證人全部被滅口。淨慧、方五以及問仙居蔡掌櫃，甚至仙樂樓那位許管事也找不到人了。
再加上韋七被接走，她手裡所有的線索都斷了，落入到束手無策的境地。
好在林文逾死前給了藥鋪老闆這條線索，她悄悄交代給蔣士俊。這是目前僅存的希望，如果找不到新的方向，那麼她只能死了翻案的心。
蔣士俊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此人出身南疆，與淨慧屬於不同的部族。也是巧了，他去年回了一趟老家，帶來不少藥材，其中就有淨慧方子裡那幾樣。”
“這些藥材京城的大夫用得很少，他就一直放着。直到一個月前，突然有人買走了這些藥材。”
楚翎問：“我記得大理寺剛查出毒藥成分的時候，全城找過這些藥材，沒有找到他嗎？”
蔣士俊回道：“他那裡是刑部查的。”
楚翎懂了。林文逾瞞下了，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別人，那人買走了藥材。
不過，這麼一來，就有疑問了。
“一個月前，淨慧已經被抓，他們還買藥材幹什麼？”
照她的想法，在別處發現藥材，應該用來混淆視聽，叫人查不清毒源纔對，買走藥材是什麼思路？
“應該是用來配藥。”蔣士俊答道，“藥鋪老闆說，他想告訴對方這些藥材的炮製手法，結果對方並不需要。”
“配藥！”楚翎臉色不好看起來，“大哥已經死了，他們還配藥做什麼？給別人用嗎？”
蔣士俊頷首，目光意味深長：“恐怕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