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三層音樂酒吧的所有房間燈火通明,酒吧的外牆是一幅精美古樸的中世紀宮廷風名畫,從外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光芒璀璨、金碧輝煌的水晶宮殿。因酒吧矗立在安湖中央,四周又被將近千畝的名貴樹木和蜿蜒至深的茵茵草蔓團團環繞着,這裡又由此得名“安城通往天堂的夢幻仙境”。
徐徐清風,粼粼水波爲這幅臨湖繪的“名畫殿堂”增添了一抹似夢如幻的神韻。
直到星光漫天時分這間酒吧才慢慢開始營業,但因其只對貴族開放的緣故,所以自酒吧開業以來便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酒吧大堂寬闊明朗,四周牆壁上鑲嵌着來自中世紀世界名家的典藏畫作,在那些畫作緊密相銜的中央處又懸掛着鑲了綠松石的水晶燭臺。水晶吊燈四處流轉着的絢爛光芒映照進盛滿拉菲的高腳杯中裡,觥籌交錯間曖昧的色調便一下子麻痹了人們的心靈。再加上從這些燭臺間隱隱溢出的詭譎微光, 人們的目光更是細細淺淺的滴落進五光十色的酒水之間。
水晶吊燈晶瑩剔透,燈下的侍者們端着酒水靜觀默察的穿插在滿廳賓客的衣香鬢影間。
從大堂的旋轉樓梯緩步移動到二層,二層大廳中央的紅木餐桌上擺滿了蒼翠欲滴的蔬果和小巧精緻的珍餚茶點。
應世勳之邀的繪英和藝真並肩而坐,他們的身後便是那個美麗的紅木與雕欄相契合的旋轉樓梯。
尚愛她會來嗎…按照尚愛慣常的性格,她是最不愛湊熱鬧的人,除非是北辰親自去請。但因着是委員會內部的第一次聚餐,尚愛並沒有找任何理由推脫。
繪英的視線在大廳內望了一圈又一圈。
“你在找人?”藝真輕聲問道。
“不會是在找尚愛吧?你知道的她是最不愛湊熱鬧的。”泫雅默默的說道。
繪英微笑着點點頭,他的眼底寫滿了淡淡的失落。
“尚愛不是說她只喜歡顧北辰的嗎?難道尚愛也搭理你了。”
藝真脫口而出,問完後她看了看坐在身旁目光顧盼的繪英或許又覺得說錯話,她神情一凝,眼中略略流露出細微的尷尬。三杯兩盞酒下肚,藝真的眼神已然有些微醺,就連面頰也微微飛起兩抹紅暈。她隨手從經過的侍者那拿了一杯酒,就在她準備和繪英碰杯之際,尚愛恰好出現在party現場。
伴隨着尚愛窸窣的腳步從旋轉樓梯到包間入口傳來一陣喧譁,繪英和藝真都隨着衆人向喧譁傳來的源頭望了過去。只見尚愛穿着一襲簡潔的希臘式白色長裙,長髮鬆鬆的盤起,緊貼耳畔處微微落下兩縷微卷的髮絲, 儘管她並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但單憑清新的氣質便非常引人注目。
“尚愛,沒有想到你能來。”世勳輕聲說道。
站在世勳身後的繪英微笑着向女神點頭,他的眼眸如浩瀚星海,但卻比星光多了一抹淡淡的溫柔。
“有三件事可是我們女神尚愛同學做不來的——喝酒、說謊、再就是和某某女生分享同一個北辰哥。“藝真似笑非笑的從下至上打量着剛剛入座的尚愛,尚愛不禁有些薄怒,但她還是極力保持着自己優雅倨傲的女神姿態。
”不過要想聆聽她的心聲,還真就只有灌她喝酒這唯一一個辦法。而她之所以反覆推掉大家的敬酒,無非是因爲她明知自己喝醉後一定會失言,反正我是聽到過兩次,今天大家或許有這份殊榮可以再度看到千載難逢的名場面。”
酒過三巡藝真便再次叫囂着對高冷女神尚愛勸酒,逆影之下尚愛的身上散發着一股因抗拒而漸漸危險的氣息。一向以暖心男孩著稱的繪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隨刻將酒杯搶過去,代替尚愛一飲而盡。尚愛和繪英的關係突然好得這麼微妙,藝真頓時驚愕不已,她皺了皺眉頭,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大廳內的同學們紛紛竊竊私語起來,雖然攀談聲很輕,但目光卻幾乎不約而同的聚集在繪英和依然作爲顧北辰緋聞女友的尚愛身上。繪英和尚愛的身影穿梭在同學們的簇擁中,這讓本來抱着與繪英近距離接觸的藝真心中十分懊惱,她靜靜的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的凝望着繪英,一時之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是正在參加熱鬧非凡的Party。直到察覺出異常的泫雅貼在藝真耳畔輕聲低呼,她才漸漸醒轉過來,她擡頭看向衆人不知是誰將一支麥克風連同一整瓶拉菲放到繪英和尚愛面前。
“藝真剛剛的意思應該是隻是叫遲到了的尚愛喝酒,所以剛剛這杯不能算。”
“我應該說過我不會喝酒。”尚愛淡淡的迴應道,她的聲音沉悶中多了份警覺。
“但是藝真說的並不是這樣,你只是今天不想而已吧。怕被我們問出顧北辰的事情。” 身旁的女孩眼神一閃,嘴角略帶一抹嘲弄的微笑凝望着尚愛。因爲尚愛本就對喜歡八卦的人厭惡至極,所以她一直在保持沉默。
“搞不懂你們都在說什麼?!”
“那繪英呢,你好像沒有那麼抗拒繪英的熱情。這在以前是完全看不到的,尚愛寧可屈尊做討厭的事,也不會給別人示好的機會。”
這樣一說,同學中再次沸騰起來。看着尚愛與繪英眼中難以掩飾的不耐煩,藝真心中黯然,她正考慮該如何中斷遊戲,忽然從四面八方再次傳來一陣喧譁,顯然現在的氣氛已經並非是一個藝真能操控得了的了。
尚愛隨手抓起剛剛放在座位上的白色手包。
“一再掃大家的雅興非常抱歉,不過我似乎說過我非常討厭被別人逼迫着做事。”尚愛成熟內斂的氣質裡,混合着貴族般淡淡的傲慢。她低啞着嗓音沉沉的說道。一雙圓瞪的眼睛裡透着沉靜的暗澤。
尷尬的藝真趕快站出來打斷尚愛的話,說道:“不想喝酒也不是不可以,但真心話和大冒險你總歸得選擇一樣,這樣大家心裡才能感到平衡,否則人人都像你這樣快人快語的拒絕,同學還要怎麼好好相處呢。”
尚愛的喉嚨開始乾啞發熱,她受不了身邊同學調侃的目光,她剛想轉身直接走掉,但這次卻換成是繪英輕聲叫住了她。只是在尚愛情不情願的停下腳步的那一刻,她故意選擇將頭轉向避開繪英的方向。畢竟尚愛的本意是寧可得罪在場的所有人,也不想再因爲任何事情而和繪英扯上瓜葛,所以在被同學們起鬨着推壤到繪英的身邊時,尚愛始終低着頭瞅向映照出吊燈輪廓的水晶地面。看着站在自己身旁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尚愛,繪英的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他的脊背僵硬,深吸過好幾口氣後,才努力讓自己慌亂的心情平穩下來。“我替尚愛同學選擇,唱歌。”
強烈的陽光灑照在尚愛觸電般猛然擡起的幽黑睫毛上,她定定的凝視着繪英,眼中刺眼的光暈就像即將幻化成泡沫的美人魚在最後一刻吃痛決絕的眸光。
“你的選擇只能代表你自己,我不會唱歌,而且我說了我不喜歡被人強迫的感覺。”尚愛的眼珠變得突兀淡漠,嘴脣緊緊抿在一起。
“既然是我代替尚愛同學做選擇,那麼由我來唱是理所當然的了。更何況我已經好久沒有一展歌喉啦。”繪英微微尷尬的側歪過頭,他就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將尚愛小心翼翼的護在身後。
“不喝酒又什麼遊戲都不想玩,那你來酒吧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如果每個人都讓自己的同學代替自己接受懲罰,那遊戲的本質就全都變了。”藝真看到兩個人之間反常的舉動後,她艱難的怏怏開口道。但這樣的牢騷卻再也勾不起同學的興趣。因爲大家很好奇一向討厭虧欠人情的尚愛要用怎樣的古怪的目光打量着繪英。
爲着現在與繪英之間的關係再一次剪不斷、理還亂了,尚愛淡淡的蹙眉。就在兩個女孩不發一語的默默對視時,繪英將一支水晶匙插在酒杯中央,假裝那是麥克風似的自我陶醉着唱了起來,看着繪英如此不加修飾又爽朗明亮的樣子,藝真的腦袋就像蜂窩一樣,整個人瞬間凌亂起來。尚愛不再掙扎,她怔怔地望着自娛自樂的繪英,此時她的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其實從心底裡尚愛並不反感繪英,但是她並不願意看到繪英不顧一切接近自己的樣子。
從度假地歸來的俊熙再也沒有去過神秘阿姨的小吃店,但他從心靈深處並沒有辦法忘記那位果真是自己媽媽的女人,加上媽媽留給他的那些碎片式記憶,俊熙對父親當年的決絕更加無法釋懷。而坐在CGH頂層的李泰洙,他雖不像俊熙有那麼濃烈的思念,但他一直覺得作爲CGH唯一繼承人的俊熙應該把思念與悲傷轉換成一種驅使自己不斷完善和超越的無形動力。因爲經歷過商界血雨腥風的他明白這就是一個被孤單和慾望圍繞着的人們不得不聚集在一起謀求更爲優渥生活的世界,但他卻始終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隻有真正坐到那個看似集萬千光芒於一身的會長位置上時,才能看到爲了戰勝生活而拼命搖晃着身體甚至不惜揮汗成金的失意人們。也只有那個位置上的人才能夠在親情與事業中做出最明智的決斷。
無人的公路,俊熙將車速加到最大,感受着在空中與腦海中同時爆裂的閃電,他的心情已然煩躁到極點。在他準備飛馳駛過人行橫道時,刺眼炫目的紅燈攔住了他的去路。
雨水瘋狂的敲打在車窗上,
從波光粼粼的地面嫋嫋升起的白茫茫霧氣裡,俊熙拼命祈禱信號燈能快點變成綠色。
但過了整整半分鐘,
俊熙除了木然的聽着雨水從車窗嘩嘩滑落的聲音外就只能狠命的拍打着方向盤。因爲他的目光在久久不絕的霧氣裡已經漸漸變成一片空白。
就在信號燈剛剛變成綠色的那一瞬間,俊熙不顧一切的朝着馬路對面衝了過去。
而恰恰就在那時——
“啊!!!”一聲轟然巨響!
雪亮的燈光落進剛剛在半空中炸裂的驚雷中。
俊熙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輛鮮紅的轎車直奔着自己開過來,此時此刻除了驚叫俊熙已經別無他法。
伴着一連串刺耳的剎車聲,俊熙鬆開握着方向盤的手,對面的車急轉直下正正好好撞在了護欄上。雪亮得令人目眩的燈光裡,俊熙面容無波的望着車窗上靜靜流淌着的暗紅色雨水。
“你說怎麼辦吧!要不是你不怕死的衝過來,我怎麼可能刮花我的新車。” 伴着一連串刺耳的咒罵聲,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對面車裡走了出來,他斜瞟着俊熙,蒼白的脣角殘留有淡紫的淤痕,看着俊熙依然目瞪口呆的坐在駕駛位上絲毫沒有走下來的意思,他從牙縫裡擠也似的破口罵了出來。
“誰是不怕死才衝過來的,剛剛明明就是綠燈。” 俊熙很想爲自己辯駁,但他的嘴巴卻怎麼都不聽使喚。正在那時,浩浩蕩蕩的人羣涌了進來。剛剛那個擺出一副不共戴天嘴臉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從兜裡掏出手機,旁若無人的講起電話。
那個男人掛掉電話後,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俊熙的身上。
“問你話呢!頭被磕破了人也變傻了嗎?說吧你是打算出錢幫我修車呢,還是讓我把你丟到橘子裡去?” 這傢伙走到俊熙跟前蹲了下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俊熙瞧,光是瞳眸間捉摸不定的辭色就已經讓俊熙感到渾身不自在。
俊熙仔細看去,不過就是車牌子旁邊刮花了細細的一條。如果不是離得極近根本看不出來,他下意識的明白那個男人不過就是想狠狠敲自己一筆。
俊熙走到男人面前,他捅了捅男人略比自己結實的肩膀。“是你的腦子出了問題吧?!你纔是那個貿然闖出來的不速之客,如果沒有撞到護欄那被撞到的就是我了,別說是你自己修車的錢,我這連人帶車哪一樣是你能夠賠償清楚的!還有,下巴上的毛還沒長全呢,還敢出來指責我?!”
俊熙指手畫腳的大聲訓斥了男人一頓。那酣暢無比的神情就像將淤積在心裡好久的怒火,一下子傾倒出來似的暢快。
那個傢伙畏懼似的一句話不說,他只是用充滿冷酷意味的眼睛斜睨着俊熙。一頭金黃的髮絲在氤氳的霧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父親的叱責比想象中還要早,但確實是在俊熙的意料之中。看着被強烈陽光包圍着的父親,俊熙默默的將手指收進衣袖。
“無照駕駛?真是越來越長進了。李俊熙你到底想幹什麼?”撲面而來的怒意席捲着被風吹起的灰塵,嗆了李俊熙一臉。
“我想幹什麼,我的父親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嗎?我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少年,比起得到深造鍛鍊的機會,我更在意的是在我不斷成長的過程中能得到多少來自家人的關愛與體恤。而這些我的父親又何曾想過呢?您一心想着怎樣讓一個少年裝出大人的姿態硬撐,那結果必然是一敗塗地。” 俊熙冷冷的說着,聲音裡有一抹似有若無的荒涼。
“一敗塗地之前,爲什麼不想想如何才能讓自己堅強起來?難怪你在我手底下訓練十幾年都沒有任何起色。自甘墮落,哼!爲失敗找藉口那都是無能之人的行徑。李俊熙我沒有想到我苦心培養起來的你竟也有如此畏畏縮縮的想法,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俊熙默默的站在李泰洙的書桌前,李泰洙將擺放在桌子上的一摞資料連同兩杯飲料一股腦扔到了俊熙身上,一時間雪白的牛奶和淡棕色的咖啡將俊熙的襯衫染得狼狽不堪。
俊熙無語的笑了笑,他的目光從憤怒的父親臉上慢慢移動到自己的身上。即使李泰洙如此惱怒,俊熙的內心也絲毫沒有動搖。
“爸爸,聽說公司的主頁已經亂成一團。大家紛紛揣測當年爸爸與媽媽之間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對於大家心底的疑問,爸爸要怎麼打消呢。”俊熙的神情似笑非笑。
“什麼?”李泰洙睫毛幽黑的擡起,不可置信的看着俊熙,眼底觸目驚心的火苗簡直能將周遭的一切悉數吞滅。
“主頁的帖子與旁人無關,全部都是我一人所爲。”俊熙苦澀的抽動着嘴角,他的眼神空洞,一張俊美的臉上寫滿了蒼涼。
“即便冒着被爸爸打死的風險,我也一定要這麼做。一夜之間,我的媽媽突然人間蒸發。除了闖禍,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找到媽媽的方法。”
李俊熙漆黑的雙眸就像暗夜般孤寂。
李泰洙微微張了張嘴,
從李泰洙僵怔的表情裡,竟看不出是憤怒還是痛心。
頓了頓,等到胸口翻絞的情緒平穩下來後,李泰洙定定的望着俊熙,他的瞳孔在慢慢緊縮。就連手指骨節處也隱隱滲出血絲來。
“俊熙!你是將來要爲CGH集團撐起門面的人,現在爲了區區一個消失十多年的女人,不惜造謠中傷自己的父親,而且還搞得人盡皆知!“俊熙耳膜轟轟作響,全身也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家醜尚且不可外揚,何況我們本來就不是尋常父子。李俊熙,你難道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會將我們集團拖向萬劫不復的境地嗎?爲了你的胡鬧做派,我的經濟損失要遠比丟掉的面子多…”
俊熙整個人如同電擊般驚怔在原地。實在是因爲李泰洙說那些話時的表情太認真、太嚴肅了。
有好一會兒時間,俊熙默默低着頭一句辯白都無法說出口。整個人就像是被煙燻得灰濛濛的辦公室一樣,現實中的親身遭遇與對媽媽的憧憬在腦海裡糾結起來,俊熙的心情彷彿是被囚禁在看不清前路的霧氣中,此刻除了慌亂的抖着身體聽父親說話就只有憔悴的呼吸。
李泰洙默嘆,但很快他便恢復了原本的淡漠,只是聲音要比從前更加冰冷。
“不管我是見她還是不見她,你都沒有權利干涉。另外,我人生中的其他事情,包括尹相弦的問題,你都不許也沒有資格詢問我。我要你做的除了早日成爲CGH當之無愧的繼承者,就是盡到爲人子女應該有的本分。李俊熙這是我作爲CGH的當局對你的警示,也是作爲父親我對你最後的忠告。”
李泰洙用漆黑一片的眼睛沉默的盯着俊熙。昏暗的光線裡,他清冷如幽洞的眼瞳被一團淡淡的霧氣包裹着,霧氣很輕但卻看不出任何情緒。而他的聲音冷漠中又似乎有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壓迫感在隱隱蠕動。俊熙感到無所適從,他不僅認真而且哀傷的聽父親說着這些話,心裡的苦楚直遞心頭,可他也只能生生嚥下。
看着俊熙眉眼間掩飾不住的慌亂,李泰洙目不轉睛的盯着兒子,自嘲般笑了笑。
“雖然從正面交鋒,你註定贏不了我。但在籌謀這件事的過程中,你倒是懂得比起正面硬碰硬,不如找準時機一試身手,且事後願賭服輸,雖敗卻不也失男兒本色。作爲對你的懲罰同時也是對你的嘉獎,晚上叫上相弦一家一起吃個飯,今天你也去但不許再給我耍出什麼花樣。”
李泰洙走在前面。李俊熙雖然並不情願但卻還是安安靜靜的跟在爸爸身後。
奢靡的鎂光在四周如同鏡面的牆壁上閃閃生光,動人的聲音如潺潺流水迴盪在整個包間。一襲光滑的香檳色絲綢長裙貼合在尹相弦凸凹有致的曲線上,無論從哪個角度望去都顯得分外奪目。嘭,香檳被打開。李泰洙饒有紳士風度的站在餐桌前,看着被吊燈籠罩下華貴精美的晚餐,他愉快的率先舉起酒杯。
“CGH集團,終於正式進駐紐約市區了。加上家裡即將有新成員加入,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如此美妙的夜晚,讓我們一起舉杯慶祝吧。”
餐廳裡尷尬的燭光晚餐正在進行,從頭到尾俊熙都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儘管他的心中如同被銳利的刀劃了千萬道似的難熬,但他還是很努力的試圖阻止這種感覺對面部表情的侵蝕。李泰洙開心的聊着自己和尹相弦在MMBC頂層相知相戀的過程,他的本意是想將尹相弦的注意力轉移到即將舉辦的結婚儀式上,但尹相弦同泫雅母女二人似乎對這件事並不感興趣。想到這是尹相弦第一次用勉爲其難的表情抗拒自己,李泰洙就覺得好落寞,但他還是爽朗的說笑着並假裝開懷痛飲了三杯酒。泫雅的心依然如同是被一點小小的風吹撫着掀起微微波浪的海面,但時至今日她已經有點感到習慣了。尹相弦收起往日雍容可掬的笑容,她勉強用一種很無奈的表情舉起了酒杯,一雙多情含笑的眼眸中充滿了紊亂與迷惑。見此情景,心不在焉的泫雅和俊熙也一同尷尬的舉起酒杯。
與俊熙碰杯的人是泫雅,但從心靈的角度來講他的前面是沒有任何人的,站在一旁的李泰洙同尹相弦也都是思緒複雜的兩兩凝視。一時間,所有的人的手都往空中亂撞,就像是在做諷刺意味十足的特技表演似的。看着尹相弦如此心照不宣,李泰洙只是露出苦澀的笑容,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捏緊高腳杯,裡面的酒水慢搖般上下浮動。就在氣氛漸漸轉暖且緩緩步入佳境時, 一陣手機鈴音突兀的從李泰洙身上傳了出來,李泰洙機械的將手機掏出,只見屏幕上跳躍閃爍着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名字—金秘書。
“泰洙哥。” 尹相弦也看到了那幾個字,她背脊僵硬,準備碰杯的手在離李泰洙不到一個指頭的地方緩緩停了下來。
不想露出馬腳錯過機會的李泰洙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迅速按下掛斷鍵。隨後他依然滿面笑容的對尹相弦談着話,雖然心緒不寧但卻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找適當的話題聊。特別是聊到泫雅俊熙畢業後準備去哪裡開拓市場等問題時,他就像是故意要做給尹相弦看一樣,對兩個孩子交代這個交代那個。耐心的等李泰洙說完,尹相弦讚許的點了點頭,就在李泰洙準備安排泫雅到CGH鍛鍊時,相比泫雅新奇的目光,尹相弦的嘴角散發着詭異的光芒。她在爲自己的女兒獲得在CGH集團的一席之地感到興奮,而李泰洙則是爲成功的把泫雅拉到自己這一邊陣營中而開心不已。因爲俊熙在尹相弦母女和自己父親一家人酣暢淋漓的對談時,再次跌入思念媽媽的回憶裡,於是他只好將難以形容的悲傷伴着強烈的酒勁灌回到肚子裡。
淡雅如霧的鎂光中,俊熙的視線寧靜的留戀在輕輕晃動的酒水間,在不斷外泄的酒氣裡,幼小稚嫩的俊熙正不斷的朝向媽媽的懷抱奔跑,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她並肩而行。但迴歸到現實世界中,俊熙只能無能爲力的看着興奮得手舞足蹈的爸爸。
手機音樂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李泰洙依然沒有接電話,等到屏幕上的金秘書三個字消失不久後再次固執的跳起金秘書的名字時,尹相弦困惑的望向李泰洙。
“泰洙哥,你還是先接電話吧。”李泰洙猶豫着,他靜靜的凝望着尹相弦。話音剛落,尹相弦從容優雅的啜了一口香檳。她微微眯着眼,浮華如水榭的吊燈下,從她淡漠的眸光和輕慢倨傲的脣片間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如果從一開始尹相弦對李泰洙的提議還是模棱兩可的態度,那麼現在的她顯然已經不想再玩貓和老鼠的追逐戲碼了。
四周漸起愈發熱烈的交談聲音,那些衣着光鮮的紳士們侃侃而論的聲音緊緊追隨着愈漸減弱的樂曲聲。
漆黑的夜空裡,樹木在瘋狂的搖晃。
此刻,李泰洙的眼睛裡已經微微泛着醉意,他對大家說了聲抱歉,隨即站起身向包間外走了出去。
“不是需要緊急處理的事情就回頭再說,或者你先看着解決一下。” 李泰洙轉身視線還停留在尹相弦和泫雅的身上,但很快,從電話中斷斷續續傳出的聲音就像是從深淵裡傳來的迴音般嚇得李泰洙渾身震慄。“什麼?!你無緣無故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扣押審查不過是幾年一次走走形式而已,還能死抓着我們CGH集團不放。還有就算是懲前毖後之舉,那怎麼也得找對安城經濟影響相對小些的中型企業吧。難不成那些傢伙是吃飽撐得非要斷了安城命脈不可?” 李泰洙頓時有種令人不安又恐怖的感覺。而那種莫名的恐怖就好像是上一秒還遊走於天堂馬上就要在地獄裡徘徊。
雨滴透過舒朗的枝丫匆匆滴落下來,從地面上漸漸颳起一層稠密的水霧。
李泰洙聲音中的驚痛憤怒愈漸低啞起來,但每一個從口中飛出的字都如針尖一樣深深刺向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俊熙面色煞白,深深的恐懼讓他面部表情僵硬得幾近石化。他的肩膀也疲倦的慢慢垮掉。
難道外界盛傳的都不是空穴來風,大抵連勳哥善意的叮囑也是基於這個緣故。想到這裡尹相弦突然靈魂出竅般發起呆。泫雅忽然發覺母親的神色有點不對勁,她奇怪的打量着舉着酒杯發怔的尹相弦。
“既然只是抓抓典型,那有三個倒黴的小集團就已經可以邀功請賞了吧,爲什麼還死揪着我們CGH集團不放!而且我們和其他的幾家大型企業又怎麼能相提並論呢?房產還是冶煉業隨便指出一些不足之處督促改進就是了,我們酒店行業和他們能一樣嗎?金秘書,現在應該尊稱您一聲金檢察長,請問您捲進這趟渾水中能有什麼好處呢?您贏了安城受到波及的經濟鏈您不能代替我李某人支撐,而您若是輸了您的那這把交椅也該另擇賢能了吧。這樣吧,您和您的同事們先下班,回去好好琢磨下我剛剛說過的話,不論明天您是否能想得通我們都當面談談。”
泫雅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她驚訝的張着嘴,一時無法閉上。
俊熙心裡緊張得撲通撲通直跳,在強烈的鎂光包圍下, 他原本爽直開朗的面容顯得愈發蒼白透明。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尹相弦披上外套並若無其事的朝泫雅輕聲耳語,俊熙只覺一陣更爲強烈的虛脫感正侵襲着自己。
終於想起此行目的的尹相弦蹙緊眉頭,她的眼神恢復了慣常的寧靜,甚至可以說是比那一夜殘缺的月色還要冷酷。儘管是對於母親尹相弦真正打的算盤什麼都不知道的泫雅,也對母親此刻反覆無常的態度感到無所適從。泫雅擡頭看了看俊熙,她看到俊熙正默默出神的靠在牆壁上,一雙眼睛好像突然迷失一般的凝視着自己。那一刻她第一次懂得了李俊熙雅痞桀驁的外表下究竟隱藏着怎樣一顆風雨飄搖的心。
對於李泰洙而言,將事業說成是生命的全部也不足爲過,無論是CGH的會長位置還是安城酒店行業的代表位置,那都是能讓他毫不動搖的堅持活下去的生命根本。所以接完金秘書一個電話,李泰洙就好像受到衝擊且隨時都要暈倒了一樣的癱軟在原地。
包間外的音樂聲放得並不大,清雅中略顯淒涼的旋律在空曠寂靜的餐廳裡迴盪。尹相弦看看俊熙又看看滿臉汗水的李泰洙,逆光之下李泰洙渾身散發着淒涼且危險的氣息,他死死的咬緊牙關,胸口急喘起伏,一雙琥珀般混濁的眼睛裡有種無法宣泄的絕望與怒火中燒的憤懣。
“出了什麼事?爸爸!” 李俊熙和尹相弦母女都被嚇到了,但她們只是呆呆的擡頭看着李泰洙。只有俊熙擔心的扶住李泰洙顫抖的手臂,並在李泰洙忽然失去重心的瞬間將爸爸拉回到座位上。
李泰洙一步三搖的坐回到位置上,但他的目光卻是很努力的從剛剛的恍惚中沉靜下來。
“沒出什麼事,無非是需要我配合着應付他們部門形式上的常規流程而已。明天早上我給老朋友去個電話,再找個時間大家坐下來碰個杯,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李泰洙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一張臉上全是汗水,就好像是剛剛從蒸氣房出來似的,說話間就連蒼白的脣片上也微微滲出些薄汗。尹相弦什麼都沒有問,她只是默默的舉着酒杯,酒水一點一點流淌過她的喉嚨。從越來越低的酒水中,尹相弦怔怔的凝望着李泰洙越來越低的雙腿。
李泰洙深呼吸,一定有補救的辦法,他在心裡暗自默唸,剛剛毫無血色的脣片也一點一點紅潤起來。
尹相弦冷冷的凝視着李泰洙,她的面容愈發冷凝,眼神遲疑着一寸寸對準了李泰洙。
李泰洙微微輕笑,冷汗從他挺直的背脊緩緩滲出,而他此時的笑容裡卻依然殘留着那份只屬於貴族們不可褻瀆的矜貴倨傲。
“今天本來是個鴻運當頭的好日子,結果卻讓一通無關緊要的電話破壞了氣氛。“李泰洙淡若清風的勾起脣片,那一刻的他將自己的心靈寄託給靈魂,他的聲音帶着濃重的倦意,但從眼神裡迸發出來的聲音卻異常淡定。”我本想借着這杯酒向相弦求婚,並且與相弦商量儀式上的諸多事宜的。但是現在相弦,我希望我們原定在9月21日的婚禮能提前舉行,你看這個月的9號怎麼樣…”
李泰洙走到她的跟前,他握住尹相弦的手,並將一枚勾勒着百合圖案的鑽石戒指正正好好的放在尹相弦深深凝視着自己的眼前。
“嫁給我,從此我們一起勾勒CGH集團最宏偉的藍圖。”
從鑽石的紋路間迸射而出的光芒無比明亮,就連四周的一切都忽然黯然失色。
尹相弦看了看熠熠閃光的鑽石戒指,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背脊倨傲,笑容優雅的李泰洙。那一刻剛剛喝下的酒就像強烈的熱帶風暴般緊緊攫住了她的喉嚨。其實她早就已經聽說了CGH集團被調查還有李泰洙個人行爲不端的事情,但若不是金檢察長的電話,她還沒有勇氣和李泰洙做出了斷。
“理解是能理解,但李會長,我希望我們之間的婚約可以就此取消。”
沉默片刻,尹相弦轉開了還停留在李泰洙掌心的視線,她的慢聲裡隱隱透露着嘲諷。
黑暗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夜晚,雨越下越大,就連被雷電攔腰斬斷的樹枝都沒有一絲眷戀的消失在這暗沉的世界裡。
同樣被漆黑帶走的還有李泰洙漸漸散漫的眼瞳,他的眼前漸漸飛閃而過混沌的暗斑,本就轟轟作響的腦子裡汩汩涌出一條血河。
看着李泰洙的面容蒼白得愈發透明,俊熙的心裡同樣傳來被巨錘猛砸後的疼痛。
如今現場除了尹相弦冷漠的看着李泰洙,所有人都非常驚訝,就連一向對母親的所作所爲並不看好的泫雅也不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一刻泫雅開始懷疑坐在自己身旁的究竟是怎樣陌生的一個人。
“抱歉,白白浪費了李會長的一番心意,只能說您的這枚戒指昂貴之餘又大有深意,我還承受不起。其實早在金秘書的電話打進來之前,我就通過自己的人脈關係打聽到了CGH集團內部強行按下的信息,至於我的耳目都打探到了什麼,我想我們還是再找個更爲方便的時間再談吧,畢竟我曾經是你的未婚妻,當着兩個孩子的面去說太過冰冷的話,我的確於心不忍。而剛剛這瓶同樣不合時宜的香檳,就當做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畢竟是相知一場,到了告別之際,我們就體面的揮揮手祝福對方各自安好吧。”
尹相弦終於把積壓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隨即她將酒瓶裡剩下的酒一點也不吝嗇的往嘴裡一倒,臨別之際她特地對俊熙輕聲道“保重,阿姨先走了。”
李泰洙錯愕的望着尹相弦,腦筋始終沒有轉過來。
這是生平第二次李泰洙怔怔地望着自己選擇的女人頭也不回的離開自己的身邊,而除了默默接受,一句挽留都無法說出口,這樣的吃窘卻是第一次。
早就披上外套的尹相弦牽了目瞪口呆的泫雅的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了包間。
如注的雨簾在透明的玻璃上落下深沉的陰影。
灰塵在包間裡緩緩飄蕩,俊熙同李泰洙父子的靈魂就像那些不安的灰塵一樣飄蕩在空曠寂靜的包間。
在尹相弦拖也似的扯着泫雅漸漸消失在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後,李泰洙雙腿一軟,整個人直挺挺的栽倒在椅背上,他的眼睛半秒不眨的凝望着那盞如同金星亂撞的吊燈。漸漸不再刺目的光芒裡,窒息感愈發強烈,渾身的血液如同即將凍住般緩緩流淌着。
這是李泰洙第一次在俊熙面前沒有努力掩飾自己的脆弱,俊熙的胸口仿若有血氣在無聲噴涌,耳膜轟轟嘶鳴,就連腦子裡也感受到即將震裂的痛感。但是他的心告訴他一定不可以在父親之前倒下。可是現在哪怕一句安慰的話,俊熙也無法按捺着複雜的心情說出口,他只好默默的坐在父親李泰洙的身旁,父子倆以同樣的姿勢看着同一盞吊燈好久,好久…
“兒子,別擺出這樣一副迎接末日的表情。就算這次是動真格的,但那也只是在老套的流程上走一走,並不會有實質性的改變。況且這樣的調查,每年都有,沒有什麼好懼怕的。”爲了安慰兒子,李泰洙聲音僵硬的說道。
溫暖的燈光裡,李泰洙的眼睛如水晶般透明,就連沒有一絲難過、沒有一絲留戀的笑容也淡定得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在看別人的故事。 儘管痛惱的神情已經從眼睛裡抽離。但一個人越是將不在意表現得淋漓盡致,他的內心便越是絕望悲傷。
俊熙心裡更加抽痛,他的腦袋痛得即將炸裂。他受驚般蜷縮着身體,一雙眼睛裡寫滿了虛弱疲累。
“可是爸爸,真的會像爸爸所想的那樣進行嗎?那尹相弦秘書長她剛剛爲什麼那麼急着要與爸爸撇清關係…”俊熙的眼神更加幽暗,胸口在劇烈的起伏。從劇烈翻絞的心底傳來的傷痛使得他的聲音如霧氣般輕盈。就連每一個音都拉低了好幾個分貝。
李泰洙心中一滯,剛剛還暗緊的眼瞳如泄氣的皮球般瞬間疲倦下來。他的背脊手臂帶着麻酥酥的刺痛,第一次這樣近的距離裡,李泰洙輕輕安撫着李俊熙扭曲的面容。隨即他就像深交多年的好兄弟一樣伸出胳膊親密的搭在俊熙緊緊箍緊的肩膀上。
兩個人身後的椅背已經佈滿一層薄薄的灰塵,在緊張不安的氣氛裡,父與子的心第一次交織在一起。李泰洙深邃的目光如同寶石般綻放在俊熙不安的眼瞳裡,從俊熙看來,父親的眼神就像透過目光被自己直直望穿的心靈一樣灼熱而深沉。
兩個人心情複雜的彼此凝視着,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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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燈光下,俊熙眼睛酸脹得微微緊縮,但他那涮比父親還要深邃的目光卻始終留戀在父親那張被光芒徹底覆蓋住了的臉上。
“兒子,你放心,不論前路有多麼艱難,爸爸都會把CGH集團完完整整的交到你的手上。”預感到這有可能是一家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李泰洙衝着俊熙熱情殷勤的笑了笑。
“爸爸…”聽了李泰洙的話,俊熙心裡面所有無法傾吐出來的話,全都化成決堤般的淚水。儘管現在還沒有真正到達眼淚無息的時候,但對於收住淚水俊熙卻無能爲力。因爲預感是可以感染到對方的,所以不單單是帶着淡淡澀然卻始終笑着凝望俊熙的泰洙,就連俊熙也感覺到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如今日這般靜靜的陪伴在愛父親身邊了。
“兒子,記着爸爸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你一定要做一個穩健成熟的領導者。而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不可以哭,不可以流露出脆弱,哪怕天真的暗了下來,你也要有王者的覺悟,你明白嗎?真正的貴族不是隻會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人們面前,而是哪怕你處在無法逆轉的絕境裡也要有直面一切的勇氣。就算是死亡你也要一笑置之。”
窗外的雨在漫天白霧中盤旋。長久的哭泣令俊熙腦中眼中同時有種恍惚的暈感。在爸爸話音剛落的那一刻,更加濃烈的苦澀在心底肆無忌憚的暈染開,已經到達心力交瘁地步的李俊熙咬緊嘴脣,一抹穿梭在失魂落魄的慟哭間隱隱暗放的笑容令李泰洙心痛如絞。
看着眼前那個一次都沒有贏過自己,但卻從不向任何事情低頭妥協的兒子邊笑邊掉下眼淚,李泰洙的心就好像沉到更深很廣的海洋裡一般。
拱頂上的燈光一圈圈暈開,就連兩張晶瑩挺秀的面容都被映照得愈發虛幻。
窗外的夜漸漸寂靜下來,從默默無聲的樹枝間落下的長長陰影輕輕覆蓋在俊熙泰洙這對父子緊緊擁抱,相互輕錘的脊背上。
從酒店大門口剛剛走出來的尹相弦,馬上撥打了一通電話給姜連勳。該說連不該說的話統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從她滔滔不絕的話語裡,泫雅感覺到她所做的一切早已不是一個簡單的虛榮心作祟可以形容的。而在尹相弦的世界裡,對事業的狂熱纔是她始終堅持的唯一目標。原來自己從來不懂自己的母親,她的世界裡只有利益,這讓泫雅很是心酸。
開着車的泫雅突然用力踩下油門,白花花的雨水噴濺在透明的車窗上,尹相弦驚詫的看了看,轉而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講着電話。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車子靜靜緩緩的停靠在河邊,看到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泫雅雜亂的呼吸才平靜下來。
原本以爲一段不被雙方兒女接受的婚姻就像是一段躲不開的荊棘之路,但現在看來母親的冷情決絕才是自己無法面對的殘酷真相。雖然曾經的自己並不希望母親和俊熙的父親繼續走在一起,但一想到那個和自己同齡的少年可能要在沒有父母陪伴的情況下默默承受着心靈的折磨與摧殘。泫雅的心底是按捺不住的蒼涼,那種感覺就像被人施了催眠似的始終無法驅散釋懷。
“爲了區區一個男人就放棄自己的錦繡前程,這樁買賣可真是得不償失。如果得到利益的同時人選上還能再選一選,或許我能考慮一下。” 趁着剛剛喝了酒的機會,尹相弦終於把掏心的話說出來了。
“當然這個世界還是有原則的,我不能如此貪心。所以只要能讓利益永恆,嫁給誰不嫁給誰我雖然不能自由,但卻已經無所謂了。”尹相弦歪着頭將正在講着的電話換到了另一隻耳下。她看了看映在車窗上的自己,無奈而又嬌嗔的嘀咕道。
儘管母親的 做法總是令自己無法理解,
但泫雅從來不敢讓自己相信母親就是這種人。
實在看不下去的泫雅,連外套鞋子都來不及換,便氣惱的奪過尹相弦的電話並把她帶到了外面。
“這就是媽媽你所說的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嗎?就是用另一個荒謬的笑話取代之前那個?!”泫雅的眼睛迷迷濛濛,但聲音卻無比堅定。她變了,但她的改變卻出乎尹相弦的預料,這讓她多少有些慌張。
“你到底明不明白因爲你的一通胡鬧,我在學校,在班級,在住所周圍,甚至是在曾經的朋友和俊熙哥面前,我都無法擡起頭來,很多時候我恨不得自己能在如此醜陋的世界裡就此消失。外人加註在我身上的非議我可以接受,但我永遠不能忍受的是我的難過全部來自於你的隨心所欲。你怎麼能這樣,把一切搞得烏煙瘴氣,你讓我究竟怎麼辦纔好?!”泫雅有太多的不滿想要宣泄出來,但在那些同樣觸目驚心的話中挑來挑去,泫雅終是一句也沒有說出口。她用絕望的眼睛久久的望着尹相弦。雖然是很大的聲音,但真正喊起來喉嚨卻十分澀痛。
“對不起,我只是想着怎樣才能給你給我一個更好的生活,可我沒有想過我一直都是你的困擾?”尹相弦無力的辯解着,但她臉上逐漸變爲空白的表情,卻證明了她的語言是多麼的微薄。
“不管你讓我怎麼做,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和誰交朋友,你告訴哪個班級可以接觸到未來能幫助到自己的人,這些我通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了。甚至說連同你的無理取鬧我也在很努力的說服自己坦然接受。但這就是你給我的親情嗎?應該是這個樣子嗎?你只是以親情的名義約束了我對生活的全部構想。直到今天,當我看到俊熙哥無助的眼神,我才知道你到底有一顆怎樣冰冷的心。我的爸爸,李會長和俊熙哥,他們不過是你爲了滿足一己私利的犧牲品。在你用不到的時候你就會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媽媽你通過傷害別人給我的生活這樣的情太沉重了,你讓我怎麼承受?!”
泫雅的表情比死都難看,看着泫雅無語的宣泄着不滿,尹相弦的表情很是糾結。
“原來是這樣啊,可能因爲我從來都沒有感受過愛,或者說在誘惑面前,我根本沒有足夠的膽量和勇氣去選擇毫無基礎的愛。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不懂得要如何去愛別人。包括你想要的那種簡單清澈的親情,抱歉,我真的沒有能力給你。因爲一個從一開始就只瞄準金錢的女人是永遠沒有安全感的,所以在利益面前,我沒有辦法停下腳步。我知道我說的這些你不能明白,但我只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明白,只有這樣纔對得起我的犧牲。”
泫雅哽咽的聲音混着淚水,癡癡的看着她。雖然她再一次對尹相弦感到失望,但從內心深處她卻只能原諒她。
明亮寬敞的二層大廳,藝真帶着濃烈的酒氣在世勳和繪英的面前揮舞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把酒喝下肚,是藝真舒緩長久以來累積的壓力最好的辦法。
因爲藉着酒意的藝真將尚愛有無參半的八卦亂說一通,在沒有進行過半的時候尚愛就賭氣離開了。看着尚愛如此生冷的背影,藝真臉上掛着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躺着滿滿的酒瓶,大家都喝醉了一頭癱倒在椅子上,三五成羣的局就只剩世勳和繪英還沒有很濃的醉意。百無聊賴的酒席慢慢接近尾聲,繪英和世勳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對於去意如此明顯的繪英,藝真不高興的凝望着。
“不得不說沒有泫雅在場的飯局真是索然無味,不過明天還可以在校園碰面。”
藝真醉眼迷離的看着仍然沒有想到自己的繪英。
“繪英學長,藝真好像在生悶氣。”
“她一定是在氣別的事吧。對了酒足飯飽後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繼續開心,再high一下?”繪英剛剛提議,世勳擺出一副已經等這個答案很久的樣子。
“我可不會隨便喝酒!這裡有一個鬧酒瘋的藝真還不夠嗆。”
因爲泫雅沒有到場,所以世勳一直悶悶不樂的望着窗外。繪英的打趣心情變好的他,幫着大家將醉醺醺的藝真送到出租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