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見,那便不想見。
她起身,藉口到大廳另外半邊自助那裡取酒,遠遠的便避開了。她知道自己哪怕受傷流血都不會掉出的眼淚,在心疼的時候,會不受控制。
依舊在主桌坐着的思婕,遠遠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看得到她臉上勉強的笑容,也看得到她內心的難過。
自己和時時實在是太熟悉了,所以時時的任何情緒,根本就逃不過自己。
大哥,確實有點濫好人了吧……這樣的場合,如此遷就着牧羽菱,連她都覺得好不合適。她心中的天平,都開始傾向二哥了。
設身處地,換位思考,若是張博浩也對哪個女生如此的話,自己估計也會受不了吧?只有自己明白了什麼是愛情,纔會知道,不經意的小細節,在愛情裡可能是致命的打擊。
思婕輕嘆了一口氣,再擡頭看時鬱佳的時候,卻發現時鬱佳已經起身離去。思婕想了想,也跟着站了起來。
時鬱佳又到了一趟中庭內花園溜達了一圈,估摸着敬酒差不多結束,才從另外一個門又溜回去,所以她沒有看到,追尋着她足跡出來的思婕。
端着第五杯飲料回到座位,覺得平坦的小腹都快凸出來了。貌似這飲料好像有酒精?她的腦袋現在有點暈乎乎的。
“小姨,這是什麼?”時鬱佳晃了晃杯子,略有點醉眼朦朧。
“雪利酒,怎麼了,你少喝點,喝着味道好,後勁兒有點大呢。”趙芝提醒她。
時鬱佳嘿嘿傻笑,一醉才解千愁嘛,今天她這個心情,很適合喝點兒小酒啊,本來還想要不要結束後拉着大胖去宵夜啤酒,這地兒現成免費暢量高檔,不喝白不喝。
“知道啦!”時鬱佳搖晃着酒杯,迷離的醉眼看到燁爍他們正和幾個人說笑,然後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燁爍忽然轉身走向了牧羽菱低語。
……時鬱佳醉的已經開始有力氣有心情罵髒話了……耳朵裡飄進來主持人興奮的話語:“各位嘉賓!我們知道,赫連氏集團的大公子燁爍先生,不但就讀於全球第一名校哈佛,而且是世界古典音樂界的一顆耀眼明星,他在全球舉辦過無數場巡迴演出,也出了自己大賣的專輯……而世界著名的大提琴家牧羽菱小姐則是燁爍先生的知己,兩人……現在,讓我們掌聲有請,燁爍先生和牧羽菱小姐合奏一曲!”
掌聲如雷,一下一下都敲在時鬱佳心上,是硬生生讓人捶打的痛。看着紳士優雅的燁爍,臂彎中輕挽着恬靜優雅的牧羽菱,兩個人如通話中走出來的王子和公主,天生就如同一副和諧的畫卷。
鋼琴,大提琴,兩人目光相對,無需言語,便能心意相通。琴瑟和諧,好一對金童玉女。
時鬱佳絕對這場面又是自己心中不能承受之重,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堅持着笑容看完整。所以,一飲而盡杯中的雪利酒後,她再一次起身,以取酒的藉口逃離。
腳步踉蹌,幸好趙芝個子矮,她的裙子只能到時鬱佳腳踝,踩不到。
燁涵的心隨着她的步伐而緊張,當她差點衝撞到一名服務員的時候,他實在忍不住起身。
穿梭過人羣,他的視線中只有她,他看着她停下,看着她取酒,看着她一飲而盡,看着她的目光,搜索過人羣,望向他。
燁涵想要加快腳步,冷不防一隻手忽然從旁邊拉住了他。余光中瞥到胡諾嬌的身影,燁涵暴怒正想甩開她,卻聽見胡諾嬌急急求救:“涵哥哥,思婕妹妹不小心在中庭摔到水池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燁涵臉色頓時一變。目光留戀又不放心的看着時鬱佳,心中很想立即出現在她的身邊,可是思婕落水,顯然更加緊急。
“快走!”燁涵只能咬牙,筆直的朝着門口而去,而胡諾嬌則還牢牢抓着他的手,跟着他的腳步一起快步。
時鬱佳的視線,就定格在他們手拉手出去的畫面上。原本還能自嘲自控的心,終於罷工,停止擺動。
那一個瞬間,她的眼裡只定格在燁涵和胡諾嬌身上,腦海中空白一片。
清透的液體,衝破眼眶的阻力,在臉頰上,如珍珠般掉落,終於匯成一條筆直的痕跡。
杯中酒一飲而盡,腳步一個踉蹌,渾然間迷失了自己,天旋地轉,不明所以。
“時時!”耳畔似乎有焦急的聲音在呼喊她的名字,軟軟的身軀被擁進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裡。
時鬱佳虛弱的身體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的扒着這支撐着自己不讓自己倒下的力量,調整腳步。混亂的意識破開一線,漸漸多了一絲清明,她睜開迷濛的大眼睛,看着出現在她頭頂上方的邵闊,臉上還帶着淚珠,卻微笑:“哥,你遲到了哈!”
魂淡!邵闊咬牙,伸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誰讓時時露出了那樣悲痛欲絕的神色?誰讓時時留下了眼淚?誰讓時時搖搖欲墜?他心疼都來不及的寶貝,誰敢讓她有一絲的傷心?
邵闊的目光第一時間就往臺上搜索而去,那裡,燁爍和牧羽菱依舊琴聲嫋嫋,高山流水遇知音,如伯牙遇子期。邵闊面色一寒,瞭然,卻心痛。心痛燁爍如此傷害時時,心痛時時如此在意燁爍。
“混蛋!”邵闊咒罵出聲,因爲怒氣,扶着時鬱佳纖細腰肢的手緊繃着,讓她輕哼了一聲。邵闊急忙放鬆,小心的摟着她,自責:“疼不疼?”
“不疼,”比起心裡的疼,這點點疼,根本就微不足道哈。“哥,能不能讓我抱一會兒?”她覺得好冷,好無助,邵闊身上的溫暖,帶給她安全感。
“嗯!”邵闊重重答應,抱着她的手又多了兩份力道:“抱一輩子都可以。”
“傻呀……”時鬱佳將臉埋進他頸窩,虛弱的微笑:“一會兒就好。我就是雪利酒喝多了,有點暈,讓我醒醒。難得穿小姨的衣服裝會兒天鵝,摔個仰八叉多丟人。”
“你才傻!”邵闊恨鐵不成鋼:“不愛你的男人,你爲他傷什麼心?”
時鬱佳咯咯笑,笑聲裡卻帶着無奈。她拍拍邵闊的胸膛:“哥,誰說我是在傷心啊?而且,五十步不要笑一百步啊,作爲一個不喜歡你的女人,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傻啊?”
“那你就不能考慮一下喜歡我嗎?我到底哪兒比不上他?”邵闊忍不住問,心中急切,又不敢在語氣上太過表現出來,怕脆弱的她承受不住。
“誰說你比不上他?”時鬱佳輕嘆,低喃:“可是,爲什麼你這麼好,我就是不能愛上你?是我真的好傻麼……”如果愛情只是簡單的最優選擇多好,相貌一百分家世一百分身材一百分智商一百分情商一百分忠貞度一百分喜愛度一百分寵溺度一百分親密度一百分……邵闊就是一個近乎滿分的存在,她如果能這樣選擇多好。
可惜,純粹的愛情,總是感性大於理性。
“那就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一次機會!”邵闊斬釘截鐵的霸道,擲地有聲。“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愛上我,可是我有信心,我一定能讓你愛上我!”
時鬱佳輕笑,擡起頭,眼神明媚。有了一個緩衝期之後,她現在的心情,已經比剛纔平穩了許多。故作輕鬆的咯吱他:“哥,你這是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整個地球的意思嗎?”
如果愛情必須是雙方互動的多好,你愛我了我便會愛你,你不愛我我便不會愛你,那就誰都不會傷。
“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邵闊氣惱又無奈,捉住了她的小手。
時鬱佳抽出手,環抱住他的腰,親暱的動作,不曖昧的情緒:“哥,你在我心裡,是最好最好的,就是因爲你好,所以我纔不能答應你。我也想給你百分百的愛情,這樣我覺得才配得上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所以我寧願給你百分百的親情和友情。”
當邵闊奮不顧身爲她擋了那一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也是可以爲了他拼盡全力付出生命的,但是愛情,不可以因此用來交換,爲了感恩爲了感動爲了救自己脫離現在的苦海窘境,而違背自己的本性,那對於邵闊來說,更加不公平。
她真心的認爲,邵闊值得最好的,至少,是百分百喜歡他愛他的。
“誰要你狗屁的親情友情?”邵闊氣惱。她爲什麼總是這麼坦率這麼直接?他知道這樣一絲機會都不給自己確實是真的爲自己好,可是,他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你不嘗試怎麼知道不好?就今天一天,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時鬱佳摩挲着他的胸膛,貪戀他的懷抱,只是明白,這安心的舒適感,和愛情的心跳,完全不一樣:“哥,你不要懷疑我堅定的革命意志!”
“魂淡!”邵闊輕聲咒罵,這樣柔軟的身軀,他一輩子都不想放開,卻註定得不到嗎?燁爍都如此傷她的心了,她就真的不能給自己一絲機會嗎?
邵闊覺得很無力,也很苦澀,只是現在懷中的人兒給了他安慰,汲取着她的體溫,讓他覺得一切還沒有那麼糟糕。或者,如果真的一輩子都不可能以愛人的名義擁有她,那至少,以這哥哥的名義,擁着她。
真正的愛情,不是索取,而是給與,哪怕她真的不愛他,他也想要好好保護她不受傷害。
更何況,她也是如此真誠的對待自己。
“不管,今天晚上,你必須聽我的,就聽我一次!”邵闊望着臺上的燁爍,剛毅的面容中有隱隱的怒氣:“今天,呆在我身邊,當我女朋友!至少要讓那個傷害了你的男人看到,他失去了一個多麼好的女生;至少要讓他看到,你比他過的更加幸福!”
“好俗套哦,”時鬱佳再次淚眼摩挲,這一次,是因爲感動。心裡的那些委屈那些傷痛,在邵闊的呵護下再也藏不住。她也很想這樣灑脫的表現,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而且,只是假裝而已,只是自己面子上好看而已,於內心的痛苦絲毫無補,不過自欺欺人而已。“算了,我們走吧。”
“不行!”邵闊霸道的摟着她,他珍愛的女生,怎麼可以以失敗者的姿態倒下,以後如果再也看不到她明朗的傻笑怎麼辦?她是時女俠,她是霸道無敵的時鬱佳!“聽我的!挺胸擡頭微笑!讓他後悔一輩子!”
“哥……”時鬱佳無奈苦笑,只能順着他的力道前行。穿了高跟鞋有一八零的她,和一九幾的邵闊站在一起,不但登對,而且絕對在人羣中高人一等。
此刻,燁爍和牧羽菱的合奏終於結束,全場燈光亮起。燁爍和牧羽菱半鞠躬致謝,再擡頭的時候,燁爍忽然愣住。
舞臺面前的水晶通道氤氳着光亮,一對俊男靚女正依偎着款款而來。
……那是,時時?
燁爍的心砰的一聲,好像要炸開來。他的視線中只剩下了邵闊和時鬱佳相擁的身影。如英倫紳士一般的邵闊,擁着如精靈公主一般的時鬱佳,深情,溫柔。
他一直知道邵闊喜歡着時時,就好像一直知道時時喜歡着自己一樣。可是,或許是因爲信任時時,或許是因爲信任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時時會這樣對待邵闊。
她安心的靠在邵闊的懷中,她任憑邵闊的手臂攬着她的纖腰,他們靠的是那樣的緊密,他們對視的目光,是那樣的深情。
“燁爍?”牧羽菱在一旁輕聲的提醒他,已經結束,應該下臺,燁爍卻好像定住了一般在發呆。臺下衆人的目光,讓她已經有點手足無措。
燁爍回神,卻還有點木然。三年前校園中,邵闊當着他的面像時鬱佳表白的情景他還記着,當時心中有過那麼一股酸澀的感覺,而如今,這股酸澀蔓延全身。
他一直覺得時間還很多,他一直覺得時時還沒有長大,他一直覺得應該給時時更多的考慮時間。現在,是時間證明愛情真的會改變嗎?是時間證明了他的擔憂真的有必要嗎?是時間證明了,他們兩個確實不應該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