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次自己被背叛險些栽入太子之手,他的“姍姍來遲”,以及對自己那個表姐的敵意,旻鉉的嘴角便出現一絲譏誚,他大概也猜出了幾分,沒錯,當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丫頭的時候的確是對她的樣貌有一瞬間的怔詫,雖然她那時候還是那麼稚嫩,堅韌又帶刺,小心翼翼卻又傲氣得很,當時看來確實要比自己那傳聞中軟弱無能的表姐要好很多,自己也很樂見她成爲表姐的替代,與其到時候娶個無能的女人爲妻倒不如自己就調教出一個適合自己的。如果那幫子頑固不化的老傢伙們死握着手中的權柄死認了這場政治婚姻的話。鄭家的血脈不容混雜。所以自己只能娶本家之女,除了這個表姐,旻鉉皺了眉,還真沒有別的女子可以選擇。
秦藍這時候方纔回過神來道,“珠姐兒倒是無事兒,只不過……”明秋毫那廝卻是少年得志立下大功,秦藍心裡頭想着明秋毫那日裡說的話,讓自己等着,等着他強大到可以值得依託的那日,她本也是不把這話當真話兒來看,卻不想他竟真的就去做了,一時間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偏生自己看不上的不以爲意的人卻是最對自己上心的,這麼一想,秦藍只覺得滿嘴的苦澀。
陶琦哪裡只道秦藍想着這些,只是瞧着秦藍似有愁悶的樣兒也是關心道,“只不過什麼?”
秦藍卻是一笑,“卻也沒什麼,只這幾日嘴裡苦得慌,你把珠姐兒捎來的乾果挑些出來給我甜甜口,也給老夫人喝小姐夫人們送些過去。”
陶琦聽得秦藍這般說自然也不再追問,只應了聲便退了下去,過了會兒子卻是陶歡將乾果果盤子端了上來,又奉上熱茶,瞧着秦藍寫字正入神,便在一側侯着,過了好一會兒子眼瞅着秦藍揉着泛酸的手腕子皺了眉頭,陶歡方纔開口道,“這茶怕是早就涼了,奴婢這就去換上熱的。”說着卻是又瞅着秦藍甩着手腕子打折眉頭的樣子不禁道,“這寫小字兒最是磨手腕子,珠姐兒不是送與小姐一隻臂擱麼,何不用上,既省力又不墨了這上好的衣服料子。”
秦藍聽得陶歡這麼一說,卻是沉了眉,倒是也想起那隻翠竹臂擱來,只是想着那物件卻是出自明秋毫之手,更是不會有用那物件的念頭,便道,“到底是珠姐兒的心意,總也捨不得,左右不過是寫信時候費點子腕力,往日裡練大字倒也無妨。”
陶歡聽了也是點了點頭,稍後換了熱茶來卻是又捧着個托盤上來道,“前些日子不是春獵麼,府上大哥兒卻是獵得幾樣好東西,這會兒子卻是製成了物飾送給了府上的小姐夫人,小姐瞧瞧着圍領子,卻是團鼠皮毛做的,毛色純正,冬日裡用上最是暖和。”
“大哥兒?”秦藍接過茶碗兒的手卻是一頓,宋知寒?秦藍心裡頭也是微沉了沉,“導士有數月不曾見過大哥了。”
陶歡這時候卻是將托盤放在几上道,“大哥兒前些日子去了化州,回來沒多久便趕上今年的春獵,今年春獵便射在府山附近,更是少了成孝侯府和常榮侯府的參與,去的能手公子不多,大哥兒本就出衆獵得也多,只是臨了卻不慎被豹子叼了腿落了馬,一直在就近別院裡頭養着,小姐沒見着也是正常。”
“大哥受傷了?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呀?”秦藍不禁問道。
陶歡這時候卻是似有埋怨地道,“便是桃花會那日。小姐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都是大夥兒知道的事兒,偏就您一個不知道更不關心。”
桃花會那日?秦藍心裡頭猛的一怔,乍的想起那日從公主府回來路上碰上的那場打鬥,那揮着鞭子的黑衣人,還有那被馬車軋了腿的黑衣人,一時也是覺得今年事兒真多卻是都讓自個兒給趕上了,不禁覺着嘴脣皮子有點兒子發乾。
陶歡這時候卻是又道,“那日幾位殿下隨後也是去的,雖然沒有下場子,但手下獵得也不少,只不過聽說卻是不知怎的出現了一場混亂,聽說是遭了刺客,好在殿下們無事。”
秦藍聽了卻是心有疑惑道,“往年的春獵不是都在皇家獵場或是在郊外圈場麼?”
陶歡也是有所不解道,“奴婢聽說這次春獵卻是太子爺組織的,興許是太子爺選的地兒吧,那地方靠着公主府近,兩地來去也方便。”
秦藍卻不這麼想,既然是太子爺組織的春獵那日子還不是任自己訂幹嘛還要趕上桃花會兩地奔波的,而且還不是選擇固定穩妥的地方,擺明了就是讓刺客鑽空子,那麼大的隱患在那裡太子爺卻視而不見,不得不說這次確實是太子爺又一次下餌撒網,只不過怕也沒能成功。
想到這裡,秦藍倒是對旻鉉與太子爺之間的算計有了分詭異地期待起來。
深帳冷燭——
明秋毫盤腿坐在棋盤一邊,兩手搭在大腿上,左手手指敲打着腿肉,右手兩隻卻是夾着枚黑子兒磨挲,兩腿側卻是擺放着棋盒子,左右護搏了幾場的明秋毫終究還是耗盡了性子,手指頭一彈那黑子兒便落入了棋盒子,隨後更是站了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到,“一個人玩兒當真是無趣極了,瞧着這腿這膀子都酸乏了。”說着眼神卻是落到那似有晃動的燭火處。
方習聆一身深色裹衣貼身緊促,本就完美無暇的臉面經過數月的風霜磨礪卻是不改絲毫反添一絲硬毅,原就修長的身子如今更是硬朗幾分。
本來明秋毫就看方習聆那張臉極度不爽,偏此刻習聆端坐揮毫的動作卻是勁力十足,即便是明秋毫再挑剔也不得不啞口無言承認方習聆的完美,只不過他素來不是口舌上能認低的人物,這會兒子更是左右看着方習聆都不爽,更或是因着方習聆每次寫字都會用上一隻綠竹臂擱的緣故,“方雅子,你說你這般細皮嫩肉地偏跑來跟哥混軍營聞汗味兒吹風沙的,哥怎麼就覺着你腦子裡鑽了西北風了呢?”
方習聆卻是看也不砍他,只勿自翻了一頁書,又接着抄錄氣來,“你有那空閒心思在那琢磨我,倒不如多花點心思磨磨自己的性子。”說着更是姿態健雅地探出筆尖在石硯上舔了舔墨。
方習聆這次倒是擡起了眼兒,微看了明秋毫一會兒方纔擱下毛筆,又有條不紊地將那抄好的紙頁理了理,方纔站起身走到帳子正中與明秋毫隔着一塊小型沙盤相對,微微一笑道,“來一盤?!”
明秋毫濃眉一挑,“正和我意!”
頓時氣氛直線上升,雙方你來我往,殺將斬帥,互不相讓,明秋毫更是嗓門老大,粗中有戲,反觀方習聆平靜以待,計策頻出,一時間雙方不相上下,僵持很久,最終明秋毫與方習聆幾乎是同時擡頭,雙方目光相撞間除了互不服輸外更多的卻是惺惺相惜和互相欣賞,明秋毫更是一拍手,挑着眉,口氣倒是不低,“罷了罷了,讓你小子一盤又如何,哥可沒有輸給你,這一出咱們平局。”
方習聆卻是將自己一方的盤棋歸攏,也不管那明秋毫的大嗓門和要面子,只慢慢地踱到了帳門前,仰頭看了看天,雖有微略陰沉但那一方月卻是圓的,不禁呢喃道,“月圓了。”
“小姐,今晚天色似不太好,您還要到園子裡走走?”金玉不禁開口問道。
秦橙卻是透過窗子看了看頭頂的一方似被煙雲覆蓋只留一片模糊光影的圓月,水眸子裡溫溫潤潤的,“月圓了。到院子裡走走消消食也好。”
待得秦橙主僕走到園子入口處,卻聽到秦藍和兩個奴婢的嘻笑聲兒,心裡頭也不知想些什麼的秦橙一時竟也沒有上前更沒有離開,卻是隔着那片模糊的樹影子就這麼看着。
“小姐最是會捉弄人。”陶琦被笑話了一場也是股着腮幫子,臉面多少有些發紅。
陶歡這時候卻是抑制住笑有些變了聲兒地道,“本就是好好的月亮到了你嘴裡卻是那糊了芝麻的餅子,難道不好笑?”
陶琦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卻是瞪了陶歡一眼道,“這不是晚間沒吃飽麼?”
秦藍這時候卻是道,“日後那些子剩下的點心也不必怕壞了,直接塞給陶琦處理就是了。”
陶歡也是附和道,“那還不美死她?!”
果然話音一落便換來陶琦的拳頭和牛眼兒。
三人戲鬧了會兒,也知道不能放肆太過,便又靜了下來,陶琦陶歡站在秦藍身側,坐着的秦藍啜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方纔道,“明兒個雖說是並着二小姐四小姐去禮佛,不過是個出去遊樂的由頭,老夫人自是不必咱們陪着的,你們可曾想好了去處,也好打發打發時光。”
陶歡這時候卻是回道,“只怕明兒個天不好,小姐咱們到時候只怕是非但出不得廟子,還得用上一日的齋飯。”
秦藍聽了也覺得是,便道,“那便捎上本書,你們也帶上些玩意兒,到時候尋了個僻靜處呆上一日也好。”
不想第二日還真如陶歡所言的天不太好,瞧着隨時都會下起雨來似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