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

這座大墳,年代十分久遠,墳上生滿了半人高的青草。商八繞着墳墓,走了一週,果然覺得草叢下面,有不少新土,心中一動,分開草叢,仔細瞧去。

黯淡星光之下,只見一座兩尺見方洞穴,掩蔽在草叢之中。

想那毒手藥王,定然認爲此地十分隱秘,決然是不會有人找來,竟然連那洞穴亦未掩蓋。

凝神聽去,裡面傳出來隱約語聲。

那毒手藥王乃武林中久有盛譽之人,商八不敢大意,悄然退回,讓玉蘭、金蘭帶着虎獒,躲在遠處等候,卻低聲對杜九說道:“老二,那毒手藥王,武功非同小可,大哥又落在他的手中,咱們投鼠忌器,難以全力施展,切不可莽撞出手。”

杜九道:“小弟聽命行事就是。”

商八帶社九輕步行到那大墳前面,右耳貼在土穴洞口處凝神聽去。

只聽墓中傳出蕭翎的聲音,道:“你既有藥王之稱,在醫道、藥物之上,自是有過人之能,爲什麼不想尋求靈藥,療治令愛的病勢呢?”

一個蒼沉黯然的聲音接道:“這些年來,老夫蹤跡遍及了大江南北,名山勝水,可惜都無法尋得救治小女的靈藥,也未見一個合於小女體質的人,只有你小兄弟,實是最好不過的人,但望你能把身上之血,賜於小女,老夫是感同身受。”

蕭翎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已被你擒住,生死還不是聽你擺佈,你爲何還要這般求我?”

那蒼沉的聲音接道:“小女心地善良,她如醒來之後,知道是我通你輸血,決計不肯接受,那時,老夫也無能迫她強受了。”

蕭翎道:“你求我之意,可是要我告訴她,是我自願輸血救她嗎?”

那蒼沉聲音道:“正是如此,蕭大俠仁心俠骨,反正你已經死定了,何不做點好事,救活老夫小女呢?”

商八聽來心頭泛起一股涼意。忖道:這生死大事還可以商量的嗎?

蕭翎長長嘆息一聲,道:“捨身爲人,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只是此時此刻,在下還不願死。”

突見火光一閃,墓穴中亮起了燈光。

商八凝神望去,只見那棺材上面,鋪着一張紅氈,氈上躺着一個少女,棺旁的磚土,早已挖去,四壁還蒙垂一片紅色的慢布,顯然,毒手藥王經營這容身之地,費了不少工夫。

蕭翎和毒手藥王,緊傍那棺木而坐,但卻離洞口甚遠,影子由燈光反照過來,商八隻要看那兩個人影,就可瞭然兩人的舉動。

但聞毒手藥王嘆道:“你現在已經是死定了,已不是願與不願的事,老夫當以藥物助你,減少你的痛苦,讓你死的安詳一些就是。”

蕭翎道:“我有幾樁心願未完,死也難以瞑目。”

毒手藥王道:“什麼心願?你只管說出好了,救得小女性命之後,老夫一定替你完成。”

蕭翎長嘆一聲,道:“說了也是無用,不說也罷,你動手吧!”

商八心中突然一跳,暗道:那毒手藥王傍身之處,在墓內一處死角,縱然想暗中施展,也是無法下手,看將起來,非得設法進入這墓中不可了。

他足智多謀,爲人謹慎,心中雖然緊張,卻是急而不亂,相度了一下形勢,打算好拒擋毒手藥王之策,突然一吸氣,那便便大腹疾快的收縮起來,身子一沉,直墜而下。

左手揮動金算盤,寶光閃閃,護住了身子,右手卻一把抓住了那躺在棺材上的少女。

毒手藥王萬沒想到,在這等荒涼之地,竟然會有人找了上來,待他警覺到發掌禦敵時,那棺木上的少女,已然落在了商八的手中,不禁心頭一涼,鬥志全消,緩緩放下手掌,說道:“快放開她,她全身虛弱,奄奄一息,如何還能夠受人驚駭。”

商八看自己估計不錯,毒手藥王果然把這位重疾垂死的女兒,視若寶貝,不禁膽氣一壯,哈哈一笑,道:“在下自有分寸,如若你不胡亂出手,在下決不會傷到令愛就是。”

毒手藥王英雄氣短,嘆息一聲,道:“老夫和你們中州雙賈素無嫌怨,你們這般和我作對,破壞我療救小女之事,是何用心?”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隻怪藥王找錯了人。”

毒手藥王奇道:“找錯了什麼人?”

商八道:“蕭翎!你可知那蕭翎是咱們中州二賈的什麼人?”

毒手藥王怒道:“這蕭翎明明是百花山莊中的三莊主,和你中州二賈何干?”

商八道:“不錯啊!他是那百花山莊的三莊主,但也是中州二賈的龍頭大哥!”

毒手藥王道:“你胡說八道,你中州雙賈,個個都已到四十開外,這蕭翎還不及弱冠,出道江湖不足一年……”

商八冷冷接道:“我們兄弟和蕭大俠的結識,遠在五年之前,這話你愛信不信。”

毒手藥王黯然說道:“你要什麼條件?說吧!反正中州雙賈一向是唯利是圖……”

商八道:“不錯,放了蕭翎!”

毒手藥王道:“放了蕭翎,有誰能代替他療冶老夫女兒之病?”

商八道:“藥王醫理精通,被譽爲武林第一,想來必有良策。”

毒手藥王道:“老夫苦等十年,才找到了這麼一個人來,你如迫我放去,那無疑奪去了老夫愛女之命……”

商八冷冷說道:“令愛的性命是命,難道在下龍頭大哥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

毒手藥王那乾枯瘦小的身體,微微抖動,雙目中暴射出狠毒的光芒,冷冷說道:

“今日你們中州雙賈破壞了老夫的事,以後,將會有千百個武林高手的生命,來補償你們今日的錯誤。”

商八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在下和藥王談的是眼下的事情,藥王如是不肯放那蕭翎,令愛也就……”

毒手藥王厲聲喝道:“你要以我女兒生死,要挾老夫嗎?”

商八冷冷說道:“這不是要挾,而是千真萬確的事,藥王可是看出在下不敢傷害令愛嗎?”

毒手藥王雙目中那種凌厲兇芒,瞬間變成了一片慈愛,望着那躺在棺蓋上的少女,緩緩說道:“老夫放了蕭翎就是。”右手揮動,拍活了蕭翎受制的穴道。

蕭翎緩緩站起身子,聳聳雙肩,笑道:“在下是命不該死,藥王兩度白費心機,不過在下對你這爲父之愛,心中倒是敬慕的很。”

毒手藥王冷冷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再捉到你,用你身上之血,救我女兒之命。”

蕭翎望望那躺在棺蓋上的少女,嘆道:“殺一人,救一人,豈是好生之德……”

毒手藥王接道:“能救我女兒之命,殺上幹百人有何不可?”

蕭翎道:“可是令愛溫柔善良,想的卻是和你不同。”

毒手藥王道:“我要救她性命,縱然遭她誤解怨恨,也是在所不惜。”

蕭翎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生性惡毒、冷酷,但對待自己的女兒,卻是慈恩深重,親情如山,實也令人……”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難道天下除了我蕭某身上的血,當真就無藥能救令愛之病嗎?”

毒手藥王欲言雙止,沉吟了一陣,接道:“世間或有靈藥,但老夫還未發現。”

蕭翎暗中運氣戒備,回頭對商八說道:“你先出去吧!”

商八心知蕭翎武功,要強過自己很多,當下並不謙辭,鬆開那少女手腕,一提氣,穿洞而出。

毒手藥王動作快速無比,商八身子剛剛躍起,右手已遞了出去,扣向蕭翎左腕脈門。

蕭翎早已有備,哪還容他得手,左掌一揮,反向毒手藥王抓來的掌勢上面迎去。

毒手藥王屈起的五指一伸,變抓爲掌,砰的硬接一掌。

彼此都覺着心頭一震,這一掌力拼得半斤八兩。

毒手藥王右掌和蕭翎硬拼掌力的同時,左手已悄無聲息的點了過來。

蕭翎右肘一沉,反向毒手藥王的脈穴上撞去,迫的毒手藥王一挫腕,收回掌勢。

就這一瞬工夫,蕭翎已搶了先機,展開反擊,掌指齊施,連攻六招。

這六招迅快如電,迫的毒手藥王連退兩步,才把六招封擋開去,說道:“不要傷到了我的女兒。”

蕭翎冷冷說道:“如不是看在令愛份上,今日我蕭翎決不就此放手。”

毒手藥王道:“老夫不是怕你。”

蕭翎冷笑一聲,道:“你已兩度對我暗算,今後決不會再有第三次了。”突然一提氣,穿出洞外。

商八、社九手中仗着兵刃,在洞外等候,眼看蕭翎無恙而出,齊聲說道:“大哥是否已傷了那毒手藥王?”

蕭翎道:“沒有,那毒手藥王雖然惡毒、殘忍,但他的女兒卻是一個大大的好人。”

杜九仍是放不下心,低聲說道:“你和那毒手藥王動手沒有?”

蕭翎道:“極快的交搏幾招,未分勝敗,但他怕傷了他的女兒,不再和我過招。”

杜九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他整日繃着一張面孔,說話語氣也是冰冷異常,難得從他臉上見到笑容,笑來使人有着親切之感。

商八低聲說道:“那毒手藥王,全身是毒,被詡爲當今武林中第一用毒高手,咱們不宜在此多留,快些走吧!”

杜九當先帶路,會合了二婢,急急行去。

蕭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腳步說道:“如若那毒手藥王把今宵經過之情,告訴了那沈木風,沈術風必將加派高手,看守家父母囚禁之處,咱們縱然混入百花山莊,只怕也將多費一番手腳。”

玉蘭微微一笑,道:“此事相公但請放心,那毒手藥王追尋相公行蹤,純是出於私心,沈木風和他交情雖深,但以沈本風的性格而論,決不會允許那毒手藥王因一己私心,誤了他的大事,以妾婢之見,毒手藥王決然不敢和沈術風談起。”

蕭翎道:“好像是所有的人,都很畏懼沈木風,是嗎?”

玉蘭道:“不錯,沈木風爲人陰沉、險惡,變臉無情,不只是他屬下畏懼,就是他的朋友,相處一些時日之後,也會對他生出了很深的恐懼之心。”

玉蘭頓了頓,又道:“那沈木風調教屬下的手法,十分奇特,但因從來沒人見過,事情就愈是神秘,他究竟用的什麼手法,也使人無從預測,但小婢曾聽過那沈木風一句豪語……”

蕭翎也動了好奇之心,急急問道:“什麼豪語?”

玉蘭道:“他說五龍有成之日,就是他雄霸天下之時。”

商八見識廣博,江湖上事,他可算無所不知,但這一次卻是聽得茫然不解,舉手搔着頭皮道:“何謂五龍?”

玉蘭道:“詳情小婢亦不知,也許是五個人,也許是五件奇物。”

商八道:“看來是人的成份,大於奇物。”

玉蘭道:“不論它是人是物,但那五龍很利害,是決然不會錯了。”

商八道:“自然不錯。以後呢?”

玉蘭道:“以後的事情如何,小婢就無從得知了,但那沈木風既然明火執仗,起來和天下武林對抗,想是那五龍已有所成了。”

商八道:“沈木風如不是有一點憑藉,亦不會重出江湖之後,立時這般招搖。”

玉蘭道:“小婢所知,已然說完,至於商爺如何打算,悉憑商爺決定了。”

商八道:“這個,在下也難作定,待和馬文飛商量之後,才能決定。”

玉蘭突然說道;“商爺和那馬文飛相約決定,要相公扮成那馬文飛的隨行之人,混入百花山莊,但據小婢所知,那主人、僕從,進得百花山莊就被分開,各進另外一處所在了,彼此是互不知曉。”

商八道:“這個我早已想到,但咱們主要的目的,是混入百花山莊中……”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凡是受到邀請之人,都奉贈一塊銀牌,憑牌進莊,一牌兩人,不論是何人隨行,一面銀牌,都不得再行增加人數……”

杜九突然說道:“一面銀牌,限入兩人,如若咱們再有兩面銀牌,那就全部可以大搖大擺的走進百花山莊了。”

商八道:“不錯啊!可是哪裡找銀牌呢?眼下就是肯出他兩萬黃金一面,也是買它不到!”

社九道;“你和馬文飛約的幾時見面?”

商八道;“明日正午會面,下午入莊。”

杜九道:“太快了,如是時間充裕一些,咱們可以仿製那些銀牌。”

商八道;“仿造?”

杜九道:“有何不可?咱們造上十面八面,分贈旁人應用,先把他百花山莊鬧得一個神鬼不安再說。”

玉蘭接過:“那分贈銀牌,必有暗記,僞造之物,只怕是難以矇混得過。”

杜九道:“不要緊,咱們等他人數最多時,一擁而上,給他個措手不及。”

商八道:“辦法雖非很好,倒是不妨一試,屆時,咱們四人亦可大搖大擺的混進莊去,也用不着想法裝作下人,僕女,從那側門中混進去了。”

玉蘭道:“那些守門的人,都是莊中精明人物,只怕不容易欺騙得過,還不如咱們由那側門中混入安全。”

杜九道:“你是不知在下僞裝、雕刻之能,就算找不出他的暗記,但外形花紋,大小重量,看上去決不會有絲毫相差,姑娘如若不信,屆時先由你查看一遍。”

玉蘭一對明亮的眼睛,盯注在杜九的臉上,心中暗暗忖道:瞧不出你還有雕刻之能。

杜九輕輕咳了一聲,笑道:“姑娘不用這般盯我,也不要不相信,這等事馬上就可以當面表演,分辨真假……”

目光轉註到商八臉上,接道:“眼下唯一的難題,是如何找到那馬文飛,取來他的銀牌,如是定要明天中午才能取到,杜老二難爲無米之炊,咱們只有遵照玉蘭姑娘的老辦法,由那側門混進去了!”

商八來回走了一趟,低聲說道:“好!你們守住蕭大哥。”縱身而起,兩起兩落間,人影已消失不見。

杜九回頭對玉蘭說道:“我要不用激將之法,老大也不會全力去弄那馬文飛的銀牌。”

玉蘭道:“久聞你們中州二賈情同骨肉,義重生死,怎麼在你們兄弟之間,也要動用心機?”

杜九微微一笑,道:“無傷大雅之事,彼此用用心機,反可收到輕鬆之效,你可是認爲那個商老大,當真爲我激怒而去嗎?”

玉蘭笑道:“我親眼看到了,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杜九道:“那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他如是決定不要去,再激他也是無用。”

玉蘭道:“原來如此。”

杜九道:“天地之間凡是老大,總歸是要比老二利害些。”

玉蘭微微一笑,道:“你瞧那商爺能不能拿到那面銀牌?”

杜九道:“照我杜老二的看法,馬文飛決然鬥不過我商老大,他既然去了,那就有八成拿回來的希望。”

玉蘭道:“他要咱們在此地等待,咱們何不借此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杜九心中一動,暗道:二婢傷勢未愈,跟着我們跑了這麼遠的路,想必早已是疲累不堪了,當下說道:“不錯,咱們正該藉此機會休息一下才是。”

玉蘭、金蘭傷勢本未全好,再經過這一陣奔走,已有些發作之徵,但她們十分要強,直待杜九應了聲,才閉上雙目,盤坐調息。

杜九看二婢調息禪定,悄然行近蕭翎身側,低聲說道:“兩位姑娘都曾爲毒手藥王所傷,但爲追尋大哥的行止,她們才抱傷趕路……”

蕭翎道:“我知道她們很疲倦,實在應該好好的休息一下才是。”

杜九爲人本極木訥,不擅言詞,蕭翎又正在想着一件爲難的事,不願說話,言罷又擡頭望天,凝目沉思。

杜九輕輕咳了一聲,緩步走到丈餘外處一座亂石堆上,蹲了下去。

夜闌人靜,荒野幽涼,遠處傳來了幾聲梟鳴,增加了不少寒夜的恐怖。

突然間,那蹲在玉蘭身側的黑毛虎獒,一躍而起,直向正東方撲去。

二婢運息正值緊要關頭,雖聞聲息,但卻未動,蕭翎和杜九,卻爲這虎獒躍奔之勢所驚,蕭翎一提氣疾向那虎獒奔行方向追去,口中卻施展傳音之術,說道:“杜兄弟,你照顧兩位姑娘。”

他動作奇快,兩個飛躍,人已追到虎獒身後六六尺處。

杜九人已站起,原想追那虎獒而去,他久年和兩隻虎獒相處,知它們天賦的靈敏耳目,雖武功絕佳之人,亦難及得,決不會無因而警,但見蕭翎已捷足先去,只好倒躍退回,守護在二婢身側。

玉蘭爲人機警多智,急急把真氣納回丹田,睜目望去。

只見杜九瘦高的身影,擋在身前,目光四下輪轉,這情形分明是遇上了什麼警兆,當下說道:“杜爺,你在瞧什麼?”

杜九回望了玉蘭一眼,道:“不妨事,姑娘只管運氣調息,有在下替兩位姑娘護法。”

玉蘭目光左右轉顧一眼,見蕭翎不在,忍不住問道:“相公呢?”

杜九見玉蘭對蕭翎異常關懷,自己也想隨後追去看看,不由道:“我要去了,有誰爲兩位姑娘護法呢?”

玉蘭道:“不妨事,小婢調息已完,我替金蘭姊姊護法,杜爺只管放心前去。”

杜九道:“好!姑娘如若遇上警兆,那就長嘯相召,在下聞警就趕來馳援。”

玉蘭道:“記下了,杜爺趕快去吧!”

語聲甫落,瞥見一團黑影,急奔而至,直撲向杜九膝下,正是那黑毛虎獒。

緊隨在虎獒之後,兩條人影,聯袂而至,左首蕭翎,右首卻是一陣風彭雲。

杜九冷冷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小叫化子。”

彭雲道:“諸位離開那浮臺不久,小要飯的越想越不是味兒,就悄然離開,尋找幾位,我得那劃舟弟子相告,一路追來,兜了半夜,仍是找不到幾位行蹤,如不是遇上了這頭大黑獒,還有得小要飯好找了。”

杜九道:“那馬文飛不問皁白,把我們逼退浮臺,固然是瞧不起你小要飯,可是對我們兄弟,也算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羞辱,日後如是有得機會,非得還給他點顏色瞧瞧不可。”

彭雲被這幾句譏諷之言,說的臉上熱辣辣的難受,一時間窘在當地,說不出話。

玉蘭爲人精明,眼看形成僵局,急急接口說道:“彭爺不用放在心上,咱們這位杜二爺,最是愛開玩笑。”

彭雲豪放不羈,但生性卻很剛傲,被杜九一番話,譏諷的心頭難過異常,但覺發作不對,不發作又難消心頭悶氣,但被玉蘭兩句話,輕輕化解開去,當下說道:“杜二爺不用找小要飯難過,那馬文飛逼你們下了浮臺,這個難堪,小要飯的實要比幾位更難下臺,因此,小要飯的拼着受家師一頓責罰,擅自作主,傳諭調集門下弟子,特來恭候差遣。”

杜九哈哈一笑,道:“這麼看將起來,你小叫化的倒還是一個可交的朋友了。”

說話之間,商八急奔而回。

蕭翎道:“那馬文飛可曾答應了嗎?”

商八微微一笑,道:“馬文飛沒有見到,但兄弟此行,卻是幸未辱命。”

杜九道:“怎麼?你可是偷了一個銀牌回來?”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錯,是偷來的,不過,小兄還沒有這份能耐。”

杜九道:“你可是遇上了那個神偷向飛了嗎?”

只聽丈餘外暗影中響起了一陣哈哈大笑,道:“難得社兄弟還記得老偷兒,咱們兄弟總有二十年沒見了吧!”

轉眼看去,只見一個矮小枯瘦之人,緩步走了過來。

此人年約五旬上下,留着八字鬍,一身上布衣褲,雙目炯炯生光。

杜九道:“老偷兒,這些時不聞你的消息,躲到哪裡去了?”

神偷向飛笑道:“兄弟二十年前,偷竊失手,被人打了一掌,心中大爲氣惱,因此,揀了一處僻靜之地,苦練偷竊之學,自信此後萬無一失,才行重出江湖。”

金蘭、玉蘭聽得忍俊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向飛目光一轉,望着二婢冷冷說道:“兩位姑娘笑什麼,可是譏笑老夫這雞鳴狗盜之技,不登大雅之堂嗎?”

玉蘭道:“向爺不要生氣,小婢們不是這個意思,這裡向你賠禮了。”

向飛哈哈一笑,道:“老偷兒這裡還禮。”

抱拳一揖,接道:“姑娘哂納。”

玉蘭凝目望去,只見他左掌之上,託了一支金釵,心中一動,伸手向鬢邊摸去,原來自己鬢邊插的一枚金釵,不知何時已到老偷兒的手中,心中吃了一驚,急急取過金釵,道;“拜領厚賜。”

向飛一堅大拇指,讚道:“如若老偷兒要找個衣鉢傳人,姑娘可當得第一佳選。”

玉蘭微微一笑,默不作聲,心中卻暗自忖道:誰要學你偷竊之技。

商八急急說道:“老偷兒,不要貧嘴薄舌的專和女孩子家打趣,我要替你引見兩位朋友……”

伸手一指蕭翎,接道:“這是我們龍頭大哥蕭翎。”

向飛瞧了商八一眼,又望了蕭翎一眼,心道:把這麼一個娃兒當龍頭大哥,中州雙賈當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雙手卻一抱拳,道:“老偷兒和中州雙賈一向稱兄遞弟,跟着他們稱呼,也叫你一聲龍頭大哥了。”

蕭翎道:“不敢,不敢,向兄言重了。”

wωw☢ ttk an☢ co 商八仰天打個哈哈,道:“大哥不用聽者偷兒口裡客氣,心中可是不肯服氣,大哥最好能露一手給他見識見識。”

蕭翎淡淡一笑,默默不語。

杜九冷冷說道:“老偷兒,你不用口是心非,來日方長,總有一天,要你見識一下,我們蕭大哥的手段。”

向飛狂放一笑,道:“好!老偷兒一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一句龍頭大哥算是衝着你們中州二賈面子叫的,下一句,老偷兒可要從心眼中叫出來,那可得要瞧蕭老弟的真實本領了。”

蕭翎心知這等江湖上狂放豪傑,如不能使他心日俱眼,決不低頭,也不放在心上。

商八笑道:“老偷兒,龍頭大哥氣度恢宏,決不會計較你語無倫次。”回手一指彭雲,接道:“這位是丐幫中申幫主衣鉢弟子,一陣風彭雲。”

彭雲一拱手道:“小要飯的。”

向飛老氣橫秋的說道:“老偷兒和申幫主有過數面之緣,不過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彭雲道:“那時,小要飯的還未蒙恩師收歸門下。”

向飛笑道:“如若那時你已投在申幫主的門下,今日咱們也不用別人引見了!”

彭云爲人精靈古怪,心知他想佔人便宜,當下笑道:“可惜,可惜,那時如若小要飯的已投家師門下,今日也不便以向兄相稱了。”

商八道:“這纔是棋逢敵手,老偷兒,我瞧你認栽了吧!小要飯的便宜,也是易討的嗎?”

向飛笑道:“叫化子一向難鬥,身上又不帶值錢之物,老偷兒就是想偷他一下出出氣,也是無從下手。”

杜九擡頭望望天色,道:“老大,時間不早了,要想僞制銀牌,豈是片刻可成。”

商八緩緩從懷中摸出一面銀牌,遞了過去,道:“老偷兒不知在何處偷了這面銀牌。”

杜九接過銀牌,仔細一瞧,登時一皺眉頭。

原來,那銀牌花紋交錯,精工異常,僞造極不容易。

向飛微微一笑,道:“杜老二,老偷兒久聞你極善仿製,不知造出這樣銀牌要多久時光。”

杜九道:“這銀牌雕工精細,實在大出我社九意料之外,看來非一日夜的工夫,很難僞造的維妙維肖。”

向飛道:“一日夜的工夫,還不算休息時間,由此刻算起,找工具準備動手,看來是要兩天時間的了?”

杜九道:“差不多。”

向飛道:“百花山莊的羣雄大會就算還未曲終人散,至少已至尾聲,這場熱鬧,咱們也看不到了,我瞧你還是讓老偷兒露一手吧!”

商八暗暗計算道:大哥、二婢、老二、小叫化、老偷兒,連我七個人,兩人一面銀牌,一共還差了三個,當下說道:“老偷兒,還得三面纔夠。”

蕭翎道:“兩面就行了。”

商八道:“大哥可是已有了入莊之策?”

蕭翎道:“你已答應那馬文飛由他帶我入莊,豈可失信於人。”

商八道:“那是情非得已,此刻既然有了銀牌,還讓大哥委屈扮作那馬文飛的僕從,豈不是太委屈大哥了嗎?”

蕭翎道:“不妨事,我和他們走在一起,還有不少方便。”

商八心中暗道:不錯,咱們此行志在混水摸魚,藉機救出兩位老人家,需用人手,何等衆多,如無那馬文飛率領那羣豪相助,此事甚難完成。當下點頭一笑,回目望着向飛,道:“老偷兒,再去偷上兩面銀牌,就夠用了。”

向飛微微一笑,道。“二面,三面,都非難題,不過,老偷兒要帶個助手同行,萬一失了風,也有一個報訊之人。”

商八心中暗道:這老偷兒刁鑽古怪,不知又要捉弄哪個了。皺皺眉頭道:“兄弟奉陪如何?”

向飛搖頭笑道:“你大腹便便,一副老闆相,和我老偷兒走在一起,會叫兄弟自慚形穢,不成,不成。”

杜九擔心他爲難蕭翎,急接道:“兄弟如何?”

向飛道:“不成,你一副冷冰的面孔人家瞧到你,就先生了三分厭惡之心。”

商八道:“小要飯的怎麼樣?”

向飛道:“更不行了,老偷兒和小叫化子走在一起,別人一瞧就留上了心。”

商八道:“你要帶哪一個?”

向飛哈哈一笑,道:“老偷兒如果帶一個小妞兒,定然引得萬人注目,下起手來,豈不是方便了許多。”

商八長吁一口氣,道:“你想帶玉蘭,那要你和她商量了,人家十幾歲的大姑娘,肯不肯和老偷兒走在一起,可是難說的很。”

玉蘭微微一笑,道:“小婢極願隨行,不過……”

向飛道:“不過什麼?”

玉蘭道:“小婢出身百花山莊,歸州城內各處要道,都布有百花山莊的眼線……”

向飛接道:“不妨事,老偷兒自有爲你易容之法,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動身如何?”

玉蘭欠身對蕭翎一禮,道:“相公,妾婢追隨向爺一行,去去就來。”

蕭翎笑道:“你多辛苦了。”

向飛擡頭望望天色,道;“午時之前,咱們在前面一片荒林見面,我要去了。”和玉蘭聯袂躍起,疾奔而去。

商八低聲對蕭翎道:“這老偷兒竊盜之技,江湖上無出其右,但卻頗具俠骨,二十年前在武林中,曾有義偷美譽,他既然說出大話,必有把握。”

蕭翎道:“偷兒名雖不雅,但比起那些外貌和善,內藏奸詐之人,尤勝一籌……”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你和那馬文飛可曾約好了會面之處嗎?”

商八道:“馬文飛和中原羣豪,一直對大哥存着很深的戒心,和他們會見了之後,只怕難免仍要受羣豪許多冷嘲熱諷……”

蕭翎接道:“這個,小兄自信可以忍受得了。”

商八道:“好!既是如此,咱就立時動身,只是人多不便,最好由兄弟一人陪同大哥前去。”

蕭翎心知馬文飛等中原羣豪,心中對他存疑甚深,此行極是冒險,馬文飛等羣豪,必將對他的行動,有着周密的防範,但想如無中原羣豪相助,憑仗商八和自己有限幾人之力,決難和百花山莊衆多人數抗拒,當下點頭微笑道:“好!那就有勞兄弟了。”

商八又低聲囑咐了杜九幾句,才帶着蕭翎急急而去。

兩人奔行六七里路,到了一片分岔的溪流旁邊,停了下來,商八鄭重地說道:“大哥,那馬文飛雖然很敬佩你的武功,但他心中疑念甚深,大哥要多加小心。”

蕭翎道:“事無幸成,忍辱負重,這個小兄理會得。”言罷閉目調息。

太陽逐走了暗夜,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水中蕩起的漣漪,一葉小舟,由遠處蘆葦叢中急駛而至,直划向兩人停身之處。

一個全身勁裝,披着黑色英雄氅的青年,躍上岸來,那小舟卻疾快的轉頭劃去。

商八緩緩站起身來,一抱拳,道:“總瓢把子果然言而有信。”

馬文飛目光一轉,還了一禮,笑道:“有勞兩位久候了。”

商八道:“昨日相商之事,馬兄可有困難?”

馬文飛笑道:“小弟既然答應了商兄,不論如何困難,也得辦到……”目光轉註到蕭翎身上,接道:“只是委屈了三莊主,兄弟心中難安。”

蕭翎只覺三莊主這稱呼,刺耳異常,但仍然心平氣和的抱拳說道:“有勞馬尼相助,兄弟是感激不盡。”

商八道:“馬兄,我把大哥奉託你了,兄弟就此別過。”

馬文飛道:“商兄慢走,在下不送了。”

商八道:“不敢有勞。”轉身兩個飛躍,人蹤頓杳。

蕭翎目注商八去遠,欠身說道:“在下幾時改扮?”

馬文飛緩緩從英雄氅內,取出一個青色的包袱,道:“這裡有衣服和易容藥物一包,蕭兄先請換過衣服,再行易容。”

蕭翎緩緩接過包裹,心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轉入一叢深草之中,換過衣服,取些河水調開易容藥物,塗在臉上。

一個英俊瀟灑的美男子,片刻間容色大變,變成了一個面容枯黃的少年。

馬文飛微微一笑,道:“蕭兄今午與兄弟共赴百花山莊之宴,連姓名也得暫時換換了。”

蕭翎道:“那就請馬兄給小弟起一個名字吧!”

馬文飛沉吟了一陣,道:“但望蕭兄能夠馬到成功,旗開得勝,順利救出令尊、令堂,易名馬成如何?”

蕭翎道:“很好。”

馬文飛擡頭看看天色,道:“咱們先到歸州城內,飽餐一頓,再到百花山莊中去,不知蕭兄意下如何?”

蕭翎道:“兄弟是悉聽吩咐。”

馬文飛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即刻動身。”

蕭翎道:“兄弟既然扮作了馬兄的僕從,馬兄如若有事,但請吩咐就是。”

馬文飛微微一笑,道:“這還要蕭兄擔待了。”轉身向前奔去。

蕭翎不再多問,追隨在馬文飛身後而行。

兩人進了歸州城,只見滿街都是佩帶兵刃,騎着駿馬的武林人物。

馬文飛帶着蕭翎行到一處高大酒樓前面,停了下來,四下打量了一眼,緩步向樓上行去。

只見樓上坐滿了武林人物,只有靠東面臨街處的一張方桌上面,坐了一個身披鵝黃英雄氅的中年大漢,兩個座位,還沒有人。

馬文飛緩步行近那木桌之前,緩緩坐了下去,蕭翎倒是裝什麼像什麼,悄然站在馬文飛的身後。

那身披鵝黃英雄氅的大漢,擡頭望了馬文飛一眼,欲言又止。

馬文飛只覺這大漢面貌很熟,只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他的姓名。

馬文飛喚過店小二,要了酒飯,回顧蕭翎一眼,說道:“你也坐下吃點食物。”

蕭翎應了一聲,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

但聞酒樓上人聲吵雜,進出之人,川流不息,大都是江湖中的人物,蕭翎心中暗想,不知那沈木風邀請了多少武林同道,怎的有這麼多武林人物在這歸州城中出現。

兩人匆匆用過酒飯,會帳下樓,馬文飛又故意在城中走了一轉,才折向百花山莊而去。行到了一處僻靜所在,低聲對蕭翎說道:“咱們看了一週,竟然未見少林、武當中人,沈術風既然未請白道中人與會,何以會發給我馬文飛一張請帖?古人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看將起來,沈木風必是將在大會之中,暗用手腳,也許進得百花山莊之後,咱們就無法守在一起,蕭兄要自行留心一些。”

蕭翎道:“多謝關照,進入百花山莊之後,在下自當儘量設法和總瓢把子守在一起。”

馬文飛道:“商八、杜九,可要與會嗎?”

蕭翎道:“他們身上懷有銀牌,不難混入。”

馬文飛道:“這就好了,中州二賈武功高強,他們入得百花山莊,也好助我們一臂之力。”

蕭翎道:“在下決不會胡亂作主,總瓢把子但請放心就是。”

馬文飛微微一笑,不再言語,放開腳步,向前奔去。

這條路蕭翎是熟悉無比,閉着眼也可以摸上百花山莊中去,但他卻循規蹈距的追隨在馬文飛的身後而行。

片刻工夫已到了百花山莊。

馬文飛雖然久聞百花山莊之名,但卻從未到過,擡頭看去,只見重重花樹,環繞着一處廣大莊院,一座高樓,聳入雲表,窮盡目力望去,隱隱可見樓上人影閃動。

蕭翎低聲說道:“馬兄,這百花山莊看上去似無戒備,實則戒備森嚴異常,那重重花樹林中,隱藏着無數高手。”

馬文飛點點頭道:“多謝蕭兄指教。”

語聲甫落,瞥見花樹林中,轉出來兩個青衣大漢,快步迎了上來,遙遙抱拳說道:

“兩位可是應邀赴宴來的嗎?”

馬文飛一拱手道:“不錯。”

兩人突然閃向兩側,欠身說道:“這邊請。”

馬文飛原想仔細觀察一下百花山莊的形勢,但此刻只好改了念頭,緩步行了過去。

繞過一叢翠竹,景物忽然一變,只見花樹環繞着一座高大的門樓前面,左側站着十二個藍衣童子,右側十二個紅衣美婢,幾張木案,排列大門前面,中間僅可容兩人並肩通過,兩個身着長衫,留着八字鬍的老者,分坐在兩側木案後面,每人身後,站着兩個勁裝大漢。

馬文飛目光銳利,一掠兩個老者身後大漢,已瞧出都是內外兼俱的武林高手,暗中一提真氣,凝神戒備,緩步向前行去。

蕭翎緊隨身後,相距不過兩尺。

馬文飛行至那木案旁側,兩個老者齊齊站了起來,欠身說:“貴賓留名。”

馬文飛淡淡一笑,道:“豫、鄂、湘、贛總瓢把子馬文飛。”

左首老者欠身說道:“原來是馬大爺,可否留下大名。”舉手奉上了一支毛筆。

馬文飛接過毛筆,龍飛鳳舞的在木案白緞上籤下了姓名。

右面一位老者賠笑說道:“大爺鑑諒,可否把奉邀銀牌……”

馬文飛不待對方話說完,探手從懷中取出銀牌遞了過去。

那老者接過銀牌,很仔細的瞧了一陣,雙手奉上,說道:“馬爺請好好保管此物。”

馬文飛一皺眉頭,接過銀牌,藏入懷中。

左首老者兩道目光卻一直在蕭翎身上打量,直待馬文飛收好銀牌,才緩緩說道:

“這位是總瓢把子的什麼人?”

馬文飛冷冷說道:“隨身僕從,那邀請函上說的明白,每面銀牌,可容兩人入莊,難道是在下看錯了嗎?”

左首老者欠身賠笑道:“總瓢把子不要生氣,小的們奉命行事,不得不問明白身份,也好爲馬爺隨身的小廝準備好宿住之處……”

目光轉註到蕭翎身上,道:“小哥怎麼稱呼?”

蕭翎道:“馬成。”舉步向前行去。

只聽右首老者高聲喊道:“豫、鄂、湘、贛總瓢把子馬文飛大爺,隨帶僕從馬成駕到。”

但見一個紅衣美婢,和一個藍衣童子,急步奔了過來,迎面一禮,道:“恭迎馬爺的大駕。”

馬文飛暗道:好大的鋪張,揮手說道:“不用多禮。”

那紅衣美婢嫣然一笑,道:“小婢爲馬爺帶路。”轉身向前行去。

馬文飛舉步隨進,蕭翎緊隨在馬文飛的身後,那藍衣童子卻在蕭翎身後而行。

馬文飛心中暗道:前有開道,後有跟隨,當真是防備森嚴。

那紅衣美婢,引導兩人進了懸燈結彩的大門,穿過一條紅氈鋪地的甬道,到了一座敞廳門前停下了腳步,高聲說道:“豫、鄂、湘、贛總瓢把子馬文飛,馬大爺駕到。”

語聲甫落,大廳中緩步走出一個華服少年,迎了上來。

蕭翎目光一掠來人不禁心頭一跳,趕忙垂下頭去,長吸一口氣,隱斂起目中神光。

只見那華服少年迎出廳門,一抱拳,道:“兄弟周兆龍,久聞馬兄大名,今承賞光駕臨,百花山莊生輝不少。”

馬文飛還了一禮,道:“怎敢當週二莊主迎接,兄弟這裡拜謝了。”

周兆龍哈哈一笑,道:“馬兄言重了。”右手牽着馬文飛的左腕,並肩向大廳中行去,蕭翎微微垂首,緊隨着馬文飛的身後,亦步亦趨。

敞廳中人數不多,不過有七八個人,周兆龍也不替馬文飛介紹,直穿敞廳而過,一面笑道:“馬兄遠道來此,請到翠竹軒中稍息風塵,今夜兄弟再爲馬兄設宴洗塵。”

蕭翎一直微微垂頭隨在馬文飛的身後而行,直奔那翠竹軒中。

這翠竹軒在百花山莊的四大迎賓館中,是最差的一個,比起那“蘭花精舍”、“梅花閣”、“牡丹亭”都要遜色,蕭翎在這百花山莊中,做了很久的三莊主,就未去過那“翠竹軒”中一步,顯然,豫、鄂、湘、贛總瓢把子,並未受到百花山莊中的重視。

周兆龍帶着馬文飛繞過幾叢花樹,進入了一片翠竹林中。

只見無數紅磚砌成的精舍,散佈在翠竹林中內。

周兆龍帶着馬文飛行近了一精舍前面,笑道:“這就是馬兄的休息停居之處,近日來百花山莊內佳賓雲集,莊中的房舍,不敷應用,委屈馬兄在這蝸居遷就幾日了。”

馬文飛笑道:“好說,好說,兄弟久聞百花山莊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氣象萬千,百花盛放,如入仙境。”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馬兄過獎了。”

伸手在門環上輕叩三聲。

兩扇紅門,呀然大開,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婢,當門而立。

周兆龍指着馬文飛說道:“這位馬爺,是咱們這百花山莊中的貴賓,你好好招待。”

那小婢應了一聲,欠身說道:“馬爺請進。”

馬文飛心中暗道:難道這翠竹軒無數精舍中,都有專司侍候貴賓的美婢不成。

心中念頭轉動,人卻步入精舍。

周兆龍卻停在精舍門外,抱拳說道:“馬兄如要酒飯,儘管吩咐侍婢,兄弟還要迎客,恕不能奉陪了。”

馬文飛道:“周兄請便。”

周兆龍笑道:“晚宴之時,兄弟再親來奉請。”轉身大步而去。

那美婢穿着一身青衫、青裙,但卻用白緞滾邊,臉上脂粉薄施,看上去倒是有一股清雅嬌俏之氣。

只見她躬柳腰,啓櫻脣,嬌聲說道:“小婢鳳竹,馬爺有什麼吩咐,儘管呼叫小婢。”

馬文飛微微一笑,道:“姑娘在這百花山莊很久了嗎?”

鳳竹笑道:“小婢自幼在百花山莊中長大,早已不知姓名來歷了……”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馬爺請看看宿舍,如若有什麼不妥之處,小婢亦好早些爲馬爺換過。”當先轉身,蓮步姍姍,帶路而行。

推開一重繡簾,裡面是一個小巧美雅的臥室。粉紅綾幔遮蔽,靠東首橫放着一張木榻,兩盆不知名的紅花,散播出淡淡的清香,紅花、紅壁、紅綾被,全室看不出第二種顏色。

馬文飛淡淡一笑,道:“好是很好,只是佈設太鮮豔了,似是女孩子家的閨房一般。”

鳳竹嫣然一笑,道:“小婢如非侍候馬大爺,可是沒福住這翠竹軒了。”言來星目流轉,巧笑倩兮,媚態橫溢,極盡誘惑。

馬文飛心中一動、暗道:是啦,沈術風這般安排,分明是想以女色爲餌,使人不覺陷入於脂粉陷阱之中,唉!與會羣豪,不知有幾人能逃過這脂粉陷阱!

心念一轉,緩步退出室外。

鳳竹緊隨而出,俏目流轉,望了蕭翎一眼,笑道:“這位可是馬爺的僕從嗎?”

蕭翎急急接道;“小的馬成。”

鳳竹道:“後面有小房一間,是你宿居之室,跟我來吧!”舉步行去。

蕭翎隨那鳳竹身後,直行到精舍盡處,鳳竹推開了一扇緊閉的木門,笑道:“馬兄儘管休息,侍候馬大爺的事,不再勞動你小哥了。”

輕輕帶上木門,轉身而去。

這是個簡陋的小室,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別無長物,蕭翎想到過去在百花山莊的威風,此刻卻要在陋室居住,不禁啞然失笑。

馬文飛在廳中一張藤椅上坐了下來,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微閉着雙目養神,他爲人精明,進入臥室中後,覺出那臥室中散佈着一種奇怪的清香,有若醉人春酒,心中霍然警覺,暗暗忖道:那臥室中一色桃紅,佈置的有如新房一般,再加上那股醉人的香氣,嬌燒的美婢,顯然,這是有意的安排,看來非得小心一些不可……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傳入耳際,鳳竹春風俏步的走了過來。

馬文飛微微一啓雙目,瞧了鳳竹一眼,裝作不見,仍然靜坐不動。

鳳竹走到馬文飛的身前,停了下來,柔聲說道:“馬大爺,遠道而來,想是十分睏倦,小婢已替馬爺備好了熱水,可要洗澡?”

馬文飛啓開雙目,望了鳳竹一眼,淡淡說道:“不敢多勞姑娘費心,在下自會料理,姑娘請自去休息!”

鳳竹笑道:“小婢奉命侍候馬大爺,不論馬爺有什麼吩咐,小婢是無所不從。”

馬文飛心中暗自罵道:沈木風的手段,當真是卑劣的很!連美人計也用了出來,這丫頭只怕是奉有嚴命,非得誘我上鉤不可,看她之貌,不似淫蕩之人,何以竟然這般自甘下賤,我倒是要逗她一逗,看她有些什麼反應。

心念一轉,微微笑道:“姑娘的風姿撩人,玉潤珠圓,看上去實不像侍人之婢。”

鳳竹笑道:“如得馬爺提攜,小婢是感激不盡。”

馬文飛道:“我要如何提攜姑娘呢?”

鳳竹道:“只請馬爺肯在我們大莊主面前提上小婢一句就行了。”

馬文飛道:“提什麼呢?”

鳳竹粉臉突然泛現兩圈紅暈,低聲說道:“馬爺只要在我們大莊主面前說上一句,極爲喜愛小婢,那就行了。”

馬文飛笑道:“這事容易,但不知他如何賞賜姑娘。”

鳳竹道:“我們大莊主大方的很,他便將小婢賜給馬爺。”

馬文飛哈哈大笑道:“當真是大方的很,可惜呀!可惜。”

鳳竹愕然說道:“可惜什麼?”

馬文飛道:“可借姑娘這等美豔之人,在下卻無豔福消受。”

鳳竹臉色一紅,垂下頭去,道:“侍婢身份,醜陋之貌,不配侍候馬爺。”

馬文飛道:“姑娘錯了,如以姑娘之貌而論,那足以當得嬌豔如花之稱,只是在下練的是童子功,不能接近女色,只有望花惆悵,有負姑娘的雅意了。”

鳳竹嬌媚一笑,道:“小婢侍候馬爺,只望得以常日追隨左右,小婢心願已足。”

馬文飛暗道:這丫頭大有自薦枕蓆之意,看來如不堅決斷去她的念頭,只怕她心猶不死,當下哂然笑道:“以姑娘之貌,嬌態媚笑,不爲所動者,那是絕無僅有,在下自知難以自鎖心猿意馬。”

鳳竹輕輕嘆息一聲,道:“馬爺既如此說,小婢再厚顏一些,也不便再多懇求馬爺,帶我離開百花山莊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但小婢奉命侍候馬爺,馬爺留在百花山莊一日,小婢就奉君身側,聽候差遣。”言罷一笑而去。

馬文飛心中暗道:這沈木風果然是厲害得很,單是訓練這等能言善道的侍女,就非容易之事,似這等脂粉陷阱,只怕能夠逃過的人不多。

輕薄的鳳竹,突然間變得莊重起來,獻茶之間,無不低垂螓首,只瞧的馬文飛心中好生不忍。

鳳竹送上香茗細點,馬文飛卻不敢輕易嘗試,想到那沈木風爲人的毒辣,很可能在這香茗細點中滲入了無色無味的毒物,待鳳竹離開之後,悄然取出攜帶的乾糧,略爲食用一些果腹。

風竹眼看奉上的茶點不動,也不多問,悄然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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