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天涯飄來血舟

八月,秋汛初至,湘江水盈,灌滿了丹桂村旁的長碧湖。

深夜,湖心月影正沉浮。

湖畔。桂子頻飄香。

一陣咿呀的櫓聲,劃破了湖面的寂靜。一艘畫肪,緩緩由東方馳來。

船頭端坐着一個輕袍暖帽的老者,一個四旬左右的美婦人,緊傍那老人身側面坐,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依偎在那婦人的懷抱。

迎面江風送過陣陣寒意,那中年婦人輕扯一下身上披的錦緞披肩,掩在那孩子的身上,慈母的關愛是這樣的無微不至。

那老人端起身前本几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笑道:“翎兒睡了嗎?”

那中年婦人啓後一笑,低頭瞧了瞧懷中熟睡的兒子,道:“睡了。”

那老人緩緩站起身子,仰望明月長長吁一口氣,道:“三十功名塵與上,一片冰心在玉壺。”聲音幽沉,隱隱含着英雄末路的淒涼。

那中年婦人淡然一笑,接道:“夜深了,咱們該回去啦!翎兒着了涼,又要愁煞人。”

那老者頷首揮手,正待命舟子掉轉船頭,突見一艘燈燭輝煌的巨舟,雙帆張風,直馳而來。

那巨舟似是已失去控制,隨着風向,直向畫肪撞了過來。

畫而上掌舵人似是駛航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立時一轉主舵、畫舵向側旁避去,另一個舟子,卻急奔向船頭,揚起手中竹篙,口中大聲吆喝道:“夥計.睜着眼睛往上撞,什麼意思?”他一連吆喝數聲,始終不聞那巨舟上有人相應。

舟子心中大急,揮篙向那巨舟之上點去。

這時,江風威勢已弱,巨舟吃那竹筒一點之力,登時向一側偏了過去,兩隻船擦身而過。

那輕袍老者一直揹着雙手,看着這一幕驚險的經過,神色鎮靜,毫無畏懼之容。

那執篙大漢,眼看巨舟幾乎撞上畫舵,對方卻似渾如不見,忍不住大聲叫道:“喂!

你們還有一個活人沒有?”

任他喝罵叫嚷,仍不聞有人相應。

長碧湖佔地百畝,四周生滿了深可及人的蘆葦,那雙桅巨舟,方向一偏,撞入了蘆葦之中。

那卓立在船頭上的老人,看得心申一動,暗忖:看這巨舟似已無掌舵之人,難道沒有人嗎?但見那輝煌的燈火,似又不像無人乘坐。心頭大感奇怪,揚聲吩咐那掌舵的舟子,說道:“把船駛近那巨舟瞧瞧!”

那中年婦人似想阻止,但卻終於忍丫下去。

駕船的舟子一轉舷,把畫舵駛近,緊傍那巨舟停了下來。

那輕袍老者望着那巨舟上輝煌的燈火,凝神靜聽了片刻,回頭對站在船頭手執竹筒的舟子說道:“這巨舟,有些奇怪,你攀上船去瞧瞧。”那舟子躬身一禮,命命而去,放下竹篙,攀上巨舟。輕袍老者背手卓立在船頭上,仰望着明月出出神。

突聽一聲尖厲的驚叫,那攀上巨舟的舟子,一踉蹌奔回,撲通一聲,跌入了湖水之中。

那輕袍老者微微一皺眉尖,一撩長袍,向區身之上攀去。

那中年婦人懷抱中熟睡的孩子,亦被這一聲尖厲的呼叫驚醒、霍然由慈母懷中站了起來。迎面江風,飄過來一陣濃重的血腥氣味。

老者停下了腳步,重重地咳了一聲:“有人在嗎?”目光轉處,只見一條黃色的劍穗,隨風飄動,長劍從一個華衣人後心洞穿前胸,深釘入了艙門處板壁之上,直沒至柄。

燭火照耀,清晰可見那華衣人的側面,那是一個年輕人,慘白的面色卻無法掩去他那英俊的輪廓。輕袍老者微微嘆息一聲,舉步向艙中行去。佈設華麗的船艙中,一片慘象,桌倒椅翻,血跡處處。距門不遠處,伏臥着一箇中年大漢,後腦裂開,早已氣絕死去。

輕袍老人然然嘆息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好一悽悽慘的景象。”轉眼望去,只見靠窗處,站着一個黑衣長衫大漢,雙腿直立,兩手十指深入板壁之中,驟見之下,極似一個人扶着板壁而立,仔細看去纔可看出此人早已氣絕多時,全身僵直,只因十指深深插入了壁板之中,才使他的屍體不倒。此人全身不見傷痕,但口鼻之間,卻不停地滴着鮮血。輝煌的燈火,照着三具死狀各異的屍體,構成了一幅恐怖絕倫的畫面。深夜血舟,寒風打窗,那老者雖然膽氣逼人,也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搖搖頭嘆息一聲緩步向艙外退去。突然間,由船艙一角中,傳過來一聲微弱呻吟之聲。呻吟聲雖然微弱,但聽在那輕袍老人的耳中,卻有如急雷驟發,驚得全身抖動了一下,停下了腳步。他緩緩轉過身子,目光環掃,搜尋船艙。只覺那三具死狀不同屍體的形態,愈看愈是恐怖,不禁心頭凜然,正待回身退出,又是一聲微弱的聲音傳來。這一聲,他聽得異常清晰,由那微弱的呻吟,可分出那是個奄奄一息受了重傷的人,所發出的呻吟。輕袍老人猶豫了一陣,眉宇間泛現出堅定之色,說道:“劫後餘生,奄奄待斃之人,老夫豈能見死不救。”

一撩長袍,重入艙中。

凝神望去,只見船艙一角的暗影處,倒臥着一個藍衣婦人,長髮散亂,滿身血跡,上半身依靠在艙壁的木板上,不禁頓生憐憫之心,轉身奔出艙外,招來兩個舟子,卸下了一扇艙門,擡起那重傷婦人。燭光照耀之下,只見她面色慘白,雙目微閉,鮮血溼透了大半幅衣裙。_

突然間,她睜動一下微閉的雙目,發出一聲重重的呻吟,就借身子轉動之勢,疾快地伸出手去一拂,一盞油燈斜斜地倒了下去。

她臂上本已受了數處創傷、這強行伸手一拂,震動了傷口,鮮血泉涌而出。

她緊咬着玉牙,強忍着傷痛,緩緩閉上雙目,汗水從她蒼白的臉上滾了下來。

兩個舟子不過剛把那重傷的婦人移上了畫舫、那雙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陣濃煙,火舌閃閃,穿窗而出,強勁的夜風中,火勢迅速的蔓延開去。

那輕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勢一眼,沉聲說道:“快劃開去。”

兩個舟子急急放下那重傷少婦,合力搖櫓急駛而去。

那少婦眼見大火已成,那艘雙桅巨舟,已然難逃火劫,心頭一寬,賴以支持重傷的精神力量,亦隨着鬆懈,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之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間佈置十分雅緻的臥室之中。

紫檀大牀上,鋪着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綾壁,梳妝檯上,放置着一面兩尺多高的銅鏡,右首壁角,垂吊着一盞白綾宮燈。

一看之下,立時可覺着這是一個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間,室中一亮,垂簾起處,緩步走進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婦人,穿一身青布衣裙,但掩不住那高雅的氣度。

只見她緩步走近木榻,臉上泛現出訝然之情,道:“啊!你醒過來了。”

藍衣婦人輕輕嘆息一聲,道:“難婦承蒙相救,還未拜謝救命之恩。”掙扎欲起。

哪知這,動,震動了傷口、只覺全身一陣劇痛,不禁一皺眉頭。那中年婦人,急急搖手說道:“唉!你全身都是刀傷,不宜掙動。”

藍衣婦人黯然說道:“如非夫人搭救,難婦恐早已沒了性命,大恩不言報,這番情意,難婦當永銘於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婦人搖頭說道:“不用說感謝的話啦!福禍旦夕,風雲難測,人生在世,誰無危難。你儘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簡單,居所甚靜,雖非豪富,但多上三五個人吃飯。

也不要緊。”

藍衣婦人接道:“難婦還未請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婦笑道:“我姓蕭。”

藍衣婦人道:“蕭夫人。”

蕭夫人搖頭笑道;“快不要這般稱呼,我也許長你幾歲,如不嫌棄,那就叫我一聲姊姊吧!”

藍衣婦人略一沉吟,道:“夫人擡愛如何擔當得起。”

蕭夫人輕輕嘆一口氣,道:“妹妹的傷勢極重,不宜多勞神說話,外子已入城替你配藥去了。”

藍衣婦人心中大受感動,熱淚盈眶地說道:“咱們素昧平生,夫人這般對待難婦,叫難婦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緩緩閉起雙目,兩行清淚順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憶起一件什麼重大的事情,剛剛閉上雙目,忽然又睜開眼來,說道:

“敢問夫人聲,難婦乘的那艘雙桅帆船,可還停在湖中嗎?”

蕭夫人搖頭嘆道:“燒啦!一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但你那雙桅帆船,盡付一炬,連那滿湖蘆葦,也被燒去,最可憐的還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幾艘漁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勢燒燬,火勢燃燒足半夜之久,你那艘雙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藍衣婦人眨動了兩下圓圓的眼睛,默然不語。善良的蕭夫人只道那藍衣婦人心疼巨舟,趕忙接口安慰道:“財帛身外物,你也不必爲那慘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單薄,不妨長留此地。”

藍衣婦人道:“多謝夫人的垂愛。”

蕭夫人望望她身上的刀傷,黯然搖首,退出室外。

那藍衣婦人充滿着痛苦的臉色,這時泛綻出一絲微笑,閉上雙目睡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天已入夜。

木案上高燃着一支紅燭,熊熊的火光。照得滿室通明。

寬敞精雅的臥室中,除了美麗的蕭夫人,多了一個身着青緞長袍,面色嚴肅的老人。

燭光下,一個細磁的藥碗,熱氣還蒸蒸上騰。

那臉色嚴肅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頭第一句就對那藍衣婦人道:“你身受九處重傷,仍能保得性命,實出老夫的意外。”

藍衣婦人道。“得蒙恩賜援手,使難婦幸脫死劫。”

老人搖搖頭,說道:“老夫雖然粗通醫理,但像此等重傷,實有無能爲力之感,但你卻能平安度過,目下看來已無大礙,待傷口彌合之後,再養息一段時日,或可康復。

案上藥物,費我不少心思,眼過之後,還望你能屏絕心中雜念,好好睡上一夜、對你傷勢,不無小補,明晨老夫再來替你把脈。”

說完,背起雙手,緩步走出了臥室。

蕭夫人端起藥碗,行近榻邊,低聲說道:“外子爲人,心慈面冷,對人素來不會說客氣之言,還望妹妹不要怪他纔是。”

藍衣婦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東海,難婦雖死,亦難報萬-……”

蕭夫人微微上笑,接道:“妹妹請喝下這碗藥湯。”

藍衣婦人嘆道:“難婦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輩論交,承蒙擡愛,已然心領。賤名雲姑,請夫人直呼賤名。”

蕭夫人笑道:“妹妹雖受重傷,風采仍然可見,如若我猜想不錯,妹妹必然出身大家,不是個俗凡之人。‘’

雲姑輕嘆一聲,不再答語,接過藥湯吃下。”

數日的療養,雲始大部傷口已合,人已可下牀走動。

她從蕭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蕭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彈劾權臣,被陷害關人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埋名歸隱林泉。官海兇險,已使他再無心仕途,每日垂釣、蒔花,樂度餘年,夫婦兩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過了一月時光,雲姑傷勢已經痊癒,多日相處,她已和蕭夫人成了閨中密友,但她卻絕口不談自己的身世來歷,對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從未再提過。

蕭家人口簡單,除了夫婦二人和一個孩子外,只有一個追隨蕭家多年的老家人蕭福,一名長工和一個婢女。

蕭大人那一艘畫肪,也毀於那次大火之中,原來僱用的兩個舟子,也辭工他去,一座寬大的庭院,就只有這幾個人。

那長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粗工之外,從不進後院一步,因此,使這花樹環植的內院中,更顯得分外寂靜。

這日中午飯後,雲姑突對蕭夫人說道:“愚妹傷勢已好,長日無事.太覺閒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靜,倒不如把令郎交我課讀,也讓我消磨這漫長的時光。”

蕭夫人沉吟了一陣,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勞費心了”

雲姑知她心中甚多懷疑,也不解說。

次日上午,蕭夫人帶了孩子來拜見老師,雲姑雖然謙辭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師大禮。

蕭大人雖然歸隱林泉、但治家依然極爲嚴謹,雲姑雖由蕭夫人口中知道蕭家只有個獨子,但自從她清醒之後,就從未見過那孩子之面,在她記憶之中,那蕭大人也只來過一次,這數月來,她見的只是蕭夫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婢女。

蕭夫人帶孩子拜見過雲姑之後,拉着雲姑一隻手,親切地說道:“妹妹,這孩子天資不弱,悟性極高,只是先天不足,身體虛弱一些,有勞妹妹多費心了。”

雲姑微微一笑說道:“姊姊但請放心,我自會全心全意的照顧他。”

蕭夫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妹妹,千萬不要誤會我的用心,你該打的儘管打,該罵的儘管罵,這是玉不琢不成器……”

雲姑目光一掠孩子。接過:“姊姊放心。我看他睜嶸秀拔,稟賦本厚,日後成就,絕不在姊夫之下。”

蕭夫人嘆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過方正,得罪了很多權門中人,不得不歸隱林泉,埋名這丹桂林中,讀書蒔花自娛,以遣歲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祿,不厄獨子再涉足功名,平日雖也肯教翎兒讀書習字,但讀的卻不是治世經典,而是詩詞歌賦,佛道星十,隨興之所至,想到什麼,就教他什麼,是以十一二歲的孩子,卻學了一肚子奇怪的東西……”

雲姑笑道:“妹夫沒有教錯,不論翎兒日後是否將涉足仕途,這些學問,都該知道一些的好。”

蕭夫人回顧了孩子一眼,道:“翎兒、好好聽雲姨的教訓。”

說罷回身緩步而去。

雲姑也不勸留,起身相送,回身關上了房門。

這座書房,足足兩大間,除了一張木桌,兩張竹椅之外,就只有一套茶具。

兩扇木窗,正對花園,盆菊盛放,素梅含苞,點綴出初冬景色。

雲姑仔細打量了孩子兩眼,只見他肌色黃中微現青色。不禁暗自一嘆,道:“這孩子幸虧遇上了我,要不然只怕他難以活過二十……”

心中念轉.口中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蕭翎。”

雲姑笑道:“這名字起的很好,振玉翎,總是飛騰之兆,但願你能光耀門庭……”

蕭翎搖搖頭,說道:“爹爹替我診過脈,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只要我學些雜學,再過兩年,他還要帶我遊玩名山勝水,縱然死去,也不算任虛此生、”

雲站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這些話,你可曾告訴過媽媽嗎?”

蕭翎道:“沒有,爹爹再三告誡於我,要我不能告訴媽媽,爹爹說,媽媽若知道此事,定然要痛不欲生。”

雲姑微微一笑道:“翎兒.你可怕死嗎?”

蕭翎道:“不怕,爹爹說生死由命,勉強不得。”

雲姑笑道:“但死有重如泰山,輕如鴻毛之分,一個人雖然應有生死不足留戀的胸懷,但也應有堅強的求生意志。”

蕭翎垂下頭去,訥訥地說道:“我不願看到爹爹傷心。”

雲姑突然一整臉色,那嬌豔的臉上。似是陡然間罩上了一層寒霜,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孩子,你如聽我的話,就可以不死了。”

蕭翎雙目一瞪,道:“當真的嗎?”

雲姑道:“自是幹真萬確,但有一件,我教你什麼.不許告訴爹孃。”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好吧。”

匆匆時光,轉瞬間又過了兩月。

沒有人知道在這兩個月之中,雲姑和蕭翎在那兩扇木門緊閉的書房之內,做一些什麼。

但有一點使蕭夫人大爲放心,蕭翎那虛弱的身體.似是逐漸強壯起來,臉上也泛現出紅潤的光采。

蕭大人淡泊世情,雖覺翎兒大異往昔,但他不願多問,蕭夫人眼看愛子身體強健起來,高興地心花怒放,哪裡還去多管閒事,盤根究底,查問翎兒從雲姑那裡學了一些什麼。

這一天,臘月二十三日,蕭夫人梳洗剛完,忽見蕭翎急急衝進房來,叫道:“媽媽,雲姨走啦!”

蕭夫人吃了一驚,道:“什麼?”

蕭翎道:“雲姨留下了一張便箋,悄悄走了。”

蕭夫人急急接過便箋。只見上面寫道:

難婦既蒙相救,又蒙夫人垂愛,視同姊妹,劫後餘生、本應留府竭盡綿薄課教翎兒,以報再生之德。唯難婦另有要事,必須親去處理,本欲明告,但恐盛情相留,迫於情勢,只得留書拜辭,恩德永銘五內,結草銜環,但祈有圖報之日。臨行不勝依依,情非得已,唯懇宏量海涵。

書上蕭夫人妝次

雲姑拜留

蕭夫人一口氣讀完留箋,不禁嘆道:“這怎麼行,她一個婦道人家,在這等深冬歲暮之時……”

忽聽步履聲響,蕭大人啓簾而入。

蕭夫人正急得沒有主意,一見蕭大人入內便急急說道:“老爺請看,雲姑留字走了。”

蕭大人搖頭道:“不用看啦,此乃必然之事。”

伸手接過留箋,扯的粉碎,放入袋中。

蕭夫人呆了一呆,道:“你幹什麼?”

蕭大人道:“此箋留它不得。”

蕭夫人道:“爲什麼?”

蕭大人長長嘆息了一聲,沉聲道:“偶然突發,不可臆測之事,正如暑日降雪,江水逆流,總非吉兆,此事既已時過境遷,不提總比提的好。”

這性情耿介的老人,雖然完全不知江湖間事,但久居宦海,畢竟人情練達,閱歷豐富,似乎已看出此事的不祥與兇險。

蕭翎呆呆地瞧着他父親,突然輕輕一嘆,道:“依孩兒看來,雲姨絕對不會走的,孩兒遲早會見得着她。”

蕭大人面色一沉,輕聲責道:“小孩子知道什麼。”

但無論蕭大人如何責罵於他,這童子心中,卻始終抱着一種奇異的信念,認爲雲姑絕對不會就這樣拋下自己而去,他終究必能再見得着她。

他雖年齡幼小,但凡是下了決心的事,卻從無更改。

此後數日,他一直癡癡地倚門守望,不管寒風如刀,瞪着兩隻圓圓的眼睛,瞧着那被白雪所掩的道路,蕭夫人縱然時時拖他回房,但只要眼睛一瞬,他便又跑了出去,家人們都知道他素來任性已慣,不敢勸攔。

殘冬歲暮,晝短夜長,五日時光似乎過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數日,瑞雪紛飛,正是豐年兆端,蕭翎披了件輕裘斗篷,戴着頂寬邊貂帽,和往日一樣的,早飯方罷,便匆匆趕來門外,倚籬而立,遙望着那無邊無際的白雪出神。

突聽一聲長長嘆息,來自身後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嚴寒砭骨,道選不見行人……”

蕭翎回頭望去,不知何時蕭福已到身後,一皺眉頭,怒聲接道:“誰要你管我了,快給我回去……”

喝叫聲中忽然瞥見一條人影,冒着風雪而來,不禁心頭一喜、大聲叫道:“來了,來了,我早就知道雲姨不會棄我而去的。”

聲意中充滿着喜悅。

蕭福呆了一呆,隨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見那積雪的道路上踽路行來了一條人影,身形婀娜,顯然是個女子。

如此嚴寒之中,人們身披重裘,猶覺寒冷,但這女子身上衣衫卻是襤樓單薄,狂風中衣袂飄飄。

人影逐漸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見,原來是一個十六六歲的青衣少女,長髮散垂,臉色鐵青,風雪中嬌軀不住的顫抖着,顯然,她已耐不住這砭骨的寒風。

蕭翎歡顏頓斂,失望地嘆息一聲,正待回身而去,忽聽那少女啊喲一聲尖叫,身軀搖了兩搖,倒臥在冰雪地中。

蕭福黯然嘆息一聲,道:“好可憐的孩子!”

他語氣之中,雖然充滿着憐憫之情,但人卻站着不動_雪如鵝毛,就這瞬息的工夫,那倒臥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個身子。

蕭翎略一猶豫,大步行了過去,拂開她身上的積雪,伸手拉着她一隻手臂,高聲叫道:“喂,你快站起來,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風雪。”

蕭福急步行了過來,道:“唉!大少爺,這等寒風大雪,只怕她早凍僵了”

蕭翎道:“縱然凍死了,咱們也要收她的屍骨。”

蕭福苦笑道:“這兩天來,老爺夫人,已甚煩惱,再將這位姑娘擡回去,只怕老爺……”

蕭翎雙目一瞪,大聲道:“老爺怎樣,我爹爹豈是見死不救的人,快將這位姑娘擡回去,什麼事都由我擔待。”

他看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覺這女子眉目之間。似乎和自己頗爲熟悉,無形中便生出了親近之心,是以堅持要把她擡將回去。

老蕭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堅定,心知拗他不過,長長嘆息一聲,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進去。

他飽經滄桑,老於世故……知道老爺、夫人這幾日正爲着雲姑之事心神不寧,本不敢再以這等閒雜之事,前去打擾。

哪知方自走入院中,偏偏就遇着了蕭夫人,不禁心神一震,躬身說道:“這位姑娘,冒風雪趕路,耐不住寒苦,倒臥雪中,只要加件衣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發她上路。”

蕭夫人慈祥的目光,在這女子面上凝望了兩眼,忽然輕嘆道:“這女孩子可憐兮兮的,身子又單薄,咱們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幾天,待這場大風雪過了,再好送她上路。”

蕭福唯唯應了一聲,蕭翎已從她身後竄了出來,一把抱住了蕭夫人的右臂,笑道:

“孩兒早知道母親不會責怪於我……”

在這除夕之夜,由於連日風雪不住.寒氣更甚,蕭大人夫婦由蕭翎相陪,圍爐取暖。

忽見人影晃動,那青衣少女,緩緩走了過來。

她經過一日夜的養息,體能盡復,燭光照耀之下,只見她嫩臉勻紅,長髮垂肩,雖是布衣荊裙,但俺不住如花容色,嫣然風姿。

她抖抖身上積雪,舉步人室,遙對着蕭氏夫婦拜了下去,輕啓櫻脣,說道:“難女拜謝夫人救命之恩。”

蕭夫人仔細打量少女一陣,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請起。”

青衣少女道:“多謝老爺、夫人。”

蕭夫人膝下無女,見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愛,舉手一招,說道:“孩子你過來。”

青衣少女依言走了過去,緊偎在蕭夫人身傍而立,低垂螓首,柔聲說道:“夫人有何訓教?”言詞清楚,一派大家風範。

蕭夫人側目相顧,愈看愈覺喜愛,拉着她一隻手兒,笑道;“孩子。快坐下來,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孤零零一個人冒着這大風雪趕路”

青衣少女秀目眨動了兩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幽婉說道:“難女姓岳乳名小釵,千里尋母不遇,孤女天涯,慈親何處,斷腸歲月,飄零身世,如非老爺、夫人恩賜援手.難女早已埋骨風雪之中。”

她聲音嬌婉、言詞悽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動人,只聽得蕭夫人幽幽長嘆,黯然垂淚。

蕭大人卻是面色肅然,徐徐問道:“令堂行蹤,姑娘可已知曉了嗎?”

嶽小釵緩緩擡起頭來說道:“家母行蹤四方,遠在天涯.近在颶尺。”

蕭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嶽小釵道:“難女尋親情切,尚望老爺海涵。”

蕭翎自嶽小釵入室之後,一直留神打量於她,此刻突然插口說道。“爹爹啊!這位姊姊好像雲姨。”

蕭大人沉聲叱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

蕭翎不敢再言,一伸舌頭,默不作聲。

蕭夫人仔細看去,果然發覺嶽小釵眉眼輪廓,酷似雲姑,不禁一呆,道:“翎兒說的不錯啊,這嶽姑娘當真是有云始的七分風華。”

蕭大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們再談一會吧!我要回書房去了。”起身緩步而去。

蕭翎目睹爹爹離了大廳,不禁膽氣一壯,望着嶽小釵道:“可惜雲姨已在六七日之前,留書而去,唉……如若你早來幾日、一見到我那雲姨,就知我說的不錯了……”

話音微微一頓,又遭:“不過,我相信雲姨,總有一日會回來的……”

嶽小釵道:“但望公子說的不錯。”

蕭翎道:“你如無處可去,最好能在我們家裡住下,待雲姨歸來,你就知我所言非虛了。”

嶽小釵道:“如蒙得允收留,難女願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蕭翎搖手說道:“不行,我這樣大了,哪裡還要人伺候,你照顧我媽媽一人,也就行了。”

嶽小釵星目一轉,回身對蕭夫人跪拜下去。道:“難女多謝夫人收留大德”

蕭夫人急急說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老身極是歡迎。”

一夜天變,雪住雲散。大地春回,歲序更新,萬里晴空,捧出來一輪紅日,這是一個美麗的新年早晨。

蕭翎穿着一身新衣,緩步出室,他自得雲姑傳授了內家上乘坐息之法後,不但弱體易強,而且不知不覺中,已奠下習武的根基,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擡頭望去,只見一襲青衣的嶽小釵,正在打掃着庭院內的積雪。

她的動作,輕靈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個庭院中的積雪,已全部打掃乾淨。

只見她緩緩回過頭去,望着蕭翎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過來。

日光照耀着她豔紅的嫩臉,玉人白雪,相映生輝。

蕭翎見她面目身段,無處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雲姨,不禁看的一呆。

嶽小釵看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爲什麼一直望着小婢?”

蕭翎長長嘆息一聲,道:“你長得太像雲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幾歲,那我就無法分辨了。”

嶽小釵臉色微變,但不過一剎那時間,又恢復了鎮靜的神色,緩緩轉身而去。

蕭翎這幾日來,一早就跑到大門口。倚門遙望等待着雲姑歸來,在他幼小的心靈中,一直認爲雲姑絕不會決絕地離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着失望的感覺,嶽小釵的音容笑貌,雖然酷似雲姑,但卻無法代替那雲姑給他的慈愛呵護,在他純潔的靈裡,已開始嘗受思念的憂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進了書房。這地方,蕭翎已數日未來,室中擺設依然,雲姑卻如黃鶴。在這裡,他得到了雲姑慈母般的惜愛,在這裡他學得雲姑上乘內功的坐息之法.他雖然還未完全瞭解雲姑傳授上乘內功的妙用,但他卻知道自己一向虛弱的身體,,突然強健起來,都是雲姑所賜,一縷孺慕的懷念之情,已深植在他心中……_睹物思人,不禁黯然閉下雙目,依照雲姑傳授的坐息之法,開始練習起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突然被一聲砰砰的脆響驚醒。

睜眼望去,只見嶽小釵臉色慘白,一對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盤,跌落地上,一隻細磁茶碗摔的粉碎。

蕭翎怔了一怔,道:“你怎麼啦?”

嶽小釵如夢初醒一般,舉手理一理鬢邊垂下的散發,緩緩轉過身來,說道:“你那走失的雲姨,可就住在這書房中嗎?”

她雖然極力想使自己鎮靜,但仍然無法平復了激動的心情,聲音微帶着顫抖,言不由衷。

蕭翎雖然覺着她這幾句話,說的十分突然,但仍然搖頭答道:“雲姨住在這書房左側,這地方是她伴我讀書的所在。”

嶽小釵道:“雲姨對你很好嗎?”

蕭翎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念着她。唉!但願她能夠早日回來。”

嶽小釵強忍着心頭酸楚,說道:“但願如此。”

伏身撿起地上的木盤碎杯,黯然退出書室。

蕭翎智慧過人,目視嶽小釵異常的神情。心中忽然動了懷疑,站起身來,行近窗前,仔細瞧了半天,卻是瞧不出一點可疑的事物,心頭納悶,隨手打開了窗扇。

但見滿園白雪,遍地瓊瑤,幾株臘梅,盛放雪中,陣陣梅香,隨着寒氣,直透入室中。

忽然間,人影一閃,疾快的隱入了覆雪積壓的花叢之中。

匆匆一瞥之間,頗似那嶽小釵的背影。

蕭翎好奇心大動,急急奔出了書房,直追過去。

白雪地上,留下了淺淺的足痕,一蕭翎依着足痕,追尋過去。

繞過叢叢花樹,行到了花園一角,雪上的足跡突然消失不見。

蕭翎停下了身子,擡起頭來。四外張望了一陣,但見藍天如洗,豔陽高照,哪裡還有絲毫的痕跡可尋。

他舉起手來,拍拍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奇怪了,她跑到哪裡去了呢?”

目光轉處,突然發覺了相距自己停身四五尺外的白雪地上,有一片三尺大小的洞口。

這是一口水井,在蕭翎的記憶中,早已枯竭甚久。

這地方是蕭家寬大的花園中,最爲冷僻的一角,即是那修剪花樹的長工,也甚少到這角落裡來。

一種奇異的感受,使蕭翎不自覺地向並口行去。

一縷淒涼的哭聲,由枯井中傳了上來。

蕭翎心中一陣劇跳,探首向並底望去。

陽光照射下,隱約可見並底的景物。

只見一團活動的黑影,緩緩在井底蠕動,淒涼的哭聲,就由那黑影發出,若斷若續,嬌婉動人。

蕭翎窮盡了目力,凝注良久。纔看出那正是嶽小釵,在她的身前,似是還有一個人,但那人靜坐不動,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對嶽小釵那淒涼的哭聲,竟然是聽而不聞。哭聲愈來愈淒涼,聲聲斷人腸。

蕭翎凝神靜聽,已隱隱聽出那哭聲中夾帶着輕微的嬌呼道:“女兒晚來了一步.竟無法再見……娘面……”

蕭翎被那哭聲所動,心頭惻然,兩行淚水,滾下雙腮,不自覺的舉起右手衣袖,去拂拭臉上的淚水。

他本是雙手撐地,探首下看,雪地寒冷,雙手早已凍木,右手一擡,全身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啊呀一聲驚叫,直向枯井之中跌去,人類潛在的求生本能,使蕭翎不又覺伸手向兩側亂抓。

這本是極快的一瞬,蕭翎心中還未來及轉動生死的念頭,突覺身體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託了起來,一陣淡淡的幽香,撲入鼻中。

定神望去,發覺自己躺在嶽小釵懷抱之中,她一雙清澈大眼睛之中,仍然不停滾落出淚水。

蕭翎鎮定了一下慌亂的心神,挺身站了起來,目光一轉,忽然驚叫一聲“雲姨”,和身撲去。

一隻素手,橫裡伸來,擋開了蕭翎的身子。

耳際響起嶽小釵幽悽的聲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氣絕死去了。”

蕭翎只覺胸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擊了一拳,氣血上涌,滿臉漲的通紅。

這一連串的驚險變故,已使蕭翎有些茫然無措,呆了半晌,才靜下慌亂的心神。回顧了嶽小釵一眼,道:“雲姨是你的媽媽?”

嶽小釵拂拭一下涌出的淚水,黯然點頭應道:“生身親孃。”

蕭翎揉揉眼睛望去,只見雲姑盤膝閉目而坐,玉簪插發,臉色豔紅,衣着整齊,面目如生,頓覺一股怨氣衝了上來、怒道:“你胡說什麼?可是欺侮我年紀小,沒有見過死人嗎?雲姨往常打坐之時,也是這般模樣,哪裡是死了……”

嶽小釵搖頭接道:“公子哪裡知道,我娘內功精深,又服了保屍靈丹,是以她的遺體不壞。”

蕭翎突然大叫道:“我不相信你的話,雲姨好端端的,怎麼死在這枯井之中,雲姨……雲姨……”他一連大呼數聲,不聞相應之言。

蕭翎這一鬧,嶽小欽悲痛的神志,似是清醒了甚多,幽幽說道:“她永遠不會答應你了,唉,公子養尊處優,不解武林中事,一時之間,我也沒法子對你解說清楚……”

微微一頓,又道:“公子最好能鎮靜一些,不要驚動了府上之人。”

蕭翎目光中充滿了懷疑,望着嶽小釵,緩緩說道:“雲姨當真死了嗎?”

嶽小釵強行壓制的悲傷,又泛起一陣波動,熱淚奪眶而出,說道:“死了,我如能早來幾日,還可見我娘最後一面。”

蕭翎雙目投注在雲姑臉上,瞧了又瞧,道:“雲姨一點也不像死去的樣子。”

說着緩緩伸出手去,探向雲姑的鼻間。

蕭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着,臉上顯露出驚怯陽懷疑混合的奇異神情。

嶽小釵也不再阻攔於他,但目光卻盯注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損壞了雲姑的屍體。

蕭翎手指慢慢地觸到雲姑的臉上,只覺如觸鐵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時,怔了一怔,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嶽小釵強忍悲苦,低聲說道:“公子快請止聲,不能驚動了府上之人。”

蕭翎舉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臉上淚痕,道:“雲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訴爹媽,好好的厚葬她。”

嶽小釵搖頭說道:“此事不能驚動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孃的屍體悄然運走。”

蕭翎道:“你要運她到哪裡去?”

嶽小釵道:“我娘已留下遺言,要我把她的屍體.送往別處”

蕭翎道:“我越想就越糊塗了,雲姨好好的怎麼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雲姨不會棄我而去,但卻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嶽小釵道:“我娘遺書之中,已然說明,你們對她思義深厚,不能連累到你們,要我把屍體偷偷運走,送往一處安全所在。”

蕭翎茫然問道:“什麼地方?”

嶽小釵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縱然告訴了你,你也是無法明白。”

蕭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嗎?”

嶽小釵點點頭道:“我要把母親的屍體,送到她指定之處。”

蕭翎突然一整臉色,莊莊重重地說道:“我也要去。”嶽小釵吃了一驚,道:“不行,此去路途遙遠,而且兇險重重,公子如何能隨我冒險。”

蕭翎流下淚來,說道:“雲姨待我好,她死了我豈不該送她下葬”

嶽小釵道:“公子的盛情,小婢這裡心領了。”

蕭翎心頭大急,撲通一聲對雲姑屍體跪了下去,道:“雲姨視我如子,愛惜呵護.無微不至,姑娘何擬是我姊姊,唉!你以後別叫公子。”

嶽小釵道:“那要小婢如何稱呼?”

蕭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幾歲,你就叫我兄弟吧!”

嶽小釵道:“這個小婢如何敢當。”

蕭翎道。“這有什麼不可,你大我小,咱們姊弟相稱,那是天經地義的了。”嶽小釵聽他說的誠摯,一不忍冉出言拒絕,微微一嘆,道:“公子這等說法,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翎仰臉望天,沉吟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嶽小釵的臉上,求道:“姊姊,請你帶着我一起去吧!”

嶽小釵道:“兄弟快些請起,此事得從長計議。”

蕭翎道:“姊姊可是討厭我嗎?”

嶽小釵道:“哪裡話,家母身受活命之恩,我感激還來不及。”

蕭翎接道。“那你爲什麼不帶我走?”

嶽小釵道:“此去路途遙遠,而且兇險重重,何況兄弟又是孤子.如若我帶你遠行,豈不要急煞兩位老人家了嗎?”

蕭翎緩緩站了起來,凝注着面目如生的雲姑,沉吟了一陣,道:“爹爹早已知我難活過二十寒暑,那是不會多管我了,慈母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遠走天涯。”

嶽小釵道:“父母在,不遠遊,兄弟讀聖賢書,想是早知道了。”

蕭翎道:““爹爹教我讀書,博雜的很,佛道卜醫,無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願,要帶我暢遊名山勝水,行萬里路,縱然知道要隨你遠行,也不會阻攔於我,只要想個法兒,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嶽小釵仰臉望望天色,道:“兄弟先請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準備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這段時光,好好想上一想,咱們晚上再作決定。”

蕭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着這口枯井,她無法運出雲姨,那她就無法避開我的耳目了。”

他擡起頭來,只見井口高達一丈有餘,四周又無攀手借力之處,如何能夠憑空而上,不禁發起愁來,說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樹之上,結下一條索繩,垂入井中,咱們就可以爬上去了。”

嶽小釵淡淡一笑,暗道:他雖是童子之言,但卻虧他能想得出來這個法子。當下接道:“兄弟請閉上雙目,我送你上去。”

蕭翎心中暗想:這樣高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飛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雖然存疑,卻是不肯多問,緩緩閉上雙目。

原來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嶽小釵如何把自己送出這一丈多高的枯井。

只聽嶽小釵道:“兄弟小心了。”

她雙手齊出,按在蕭翎的兩肋之上,輕輕說道:“不要怕。”

蕭翎只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量,自肋邊翻騰而起,整個身軀,被那強力捧了起來,眨眼間,目接白雪,寒風撲面,人已出了枯井。

嶽小釵跟蹤而起,雙手輕輕一拉,接住了蕭翎向下沉落的身子,低聲問道:“兄弟,害怕嗎?”

蕭翎大大地喘一口氣,道:“有一點怕,不過現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轉,望着嶽小釵,神色莊重地說道:“雲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她,如今雲姨死了,我必得爲她送葬,咱們相約之事,一言爲定,姊姊可不能騙我。悄然棄我獨去。”

嶽小釵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隨我而去,豈不要害你爹孃擔心。”

蕭翎搖搖頭,道:“送葬了雲姨之後,我就立時回來,我留下一封書信,給爹爹說明就是。”

嶽小釵緩緩點點頭,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時分,我去找你。”

蕭翎轉身而去,頭也不回的繞過花叢隱失不見。

嶽小釵望着蕭翎的背影、心中感慨叢生,忖道:他去時頭也不轉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會欺騙他了,娘在遺書之上,雖然要我好好的照顧於他,卻是未曾說明是否要帶他離家。蕭家待我娘思義甚厚,既不能棄下蕭翎不管,又不能當真帶他而去,使兩位老人家嘗試失子之痛。心念迴轉,竟是難以打定主意。

蕭翎回房之後,急急寫好一封暫時告別爹孃的書信,收拾幾件衣物,打成一個包裹,藏在牀下,他雖然從未離家遠行過,但常聽爹爹談起出門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着早一些日落西山,又盼望這一天長過一年,想到和嶽小釵此番離去,不知何日才能歸來,重見爹孃之面,轉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觀賞一下沿途風光,長些見聞,心中胡思亂想,悲喜交集。

他心中思潮洶涌,哪裡還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時分,還不見嶽小釵來,不禁大爲焦急起來,正待出室尋去,忽聽窗外傳進來一個柔和的聲音,道:“兄弟,睡醒了嗎?”

蕭翎急急躍起,抓起了藏在牀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嶽小釵應約而來,接過蕭翎手中包裹,低聲說道:“兄弟,我帶着你走。”

攔腰抱起了蕭翎,疾行如飛。

蕭翎看她縱躍之間,有如飛鳥一般,七八尺高的圍牆一躍而過,心中大是羨慕,暗道:我如能練成和她一般,纔算不虛此生。

嶽小鋇身法奇迅,轉眼間已入荒野。這是個無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白雪,寒風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陡然間,嶽小敘停止奔行之勢,柔聲說道:“兄弟上車去吧!”

蕭翎擡起頭來看去,只見一輛黑篷馬車停在白雪地上,寒風中,黑蓬微微波動。

嶽小釵打開車簾,放下蕭翎,說道:“我已在車中替兄弟鋪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勞累,趕快睡一會吧。”也不容蕭翎答話.立時放下垂簾。

這車蓬似是用着很厚的黑布作成,垂市一落,再沒寒風透入。

車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蕭翎搓搓凍得有些僵硬的兩手,說道:“妹妹不進來嗎?”

車篷外傳入嶽小釵的聲音,道;“我還要驅車趕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吧。“語聲未落,輪聲轆轆而起,車已馳動,蕭翎閉上雙目,休息了片劾,再睜眼,已可見車中景物,只見右角處,重重白綾,裹着雲始的屍體。

雲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態,微閉雙目,靠在車欄上,神態仍是那般安詳,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無死後的恐怖形狀。

只聽嶽小釵的聲音,重又傳了進來,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着了你雲姨的屍體。”聲音微微一頓,又道:“你心中害怕嗎?”

蕭翎振振精神道:“不怕,雲姨和活着一般模樣、”

嶽小釵長嘆一聲。不再言語,篷車卻突然加快,向前奔馳。

蕭翎體質素弱,雖得雲姑傳授了上乘內功,但因他與生俱來的先天缺陷,練武不能急進,雲姑費了數月苦心,也不過使他一向孱弱的身體,強了一些,這日經過一天半夜的勞心未眠,早已疲憊難支,輪聲催眠,不知不覺間,昏昏睡了過去。

朦朧之中,被一陣低微的哭聲驚醒,他生來智慧過人,幼小便務旁學,心思甚是機靈,人雖醒來,卻是不肯稍動,悄然啓開雙目望去。

只見嶽小釵跪在雲姑屍體之前,淚水泉涌,哭得甚是傷心,只是聲音十分低微,顯是怕驚醒了蕭翎。

在她的身側,放着一張香箋。

一線日光,由那黑篷縫隙中,透射進來,蕭翎目光轉動望去,只見寫道:“不能讓他大哭……大笑,情緒激動……”下面摺疊起來,無法看到,上面卻被蓋在身上的被子擋住,看這幾句話,沒頭沒腦,也不知說的哪個,蕭翎心中暗想:這張香箋的字跡,似是雲姨手筆,定是她的遺書了;不自禁擡起頭來。

嶽小釵耳目何等靈敏,只因心中傷痛過深,神志已有些迷亂,不知蕭翎醒來,但蕭翎身子一動,立時警覺,素腕伸動,先取去身側的香箋,舉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回過頭來,笑道:“你睡好了?”

她傷痛母親之死,但卻又極力逃避着不願使傷痛之情、落在蕭翎的眼中,不勝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見淒涼情態。

蕭翎爬起身來,對雲姑拜下去,嶽小釵卻伸手攔住了他,柔聲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蕭翎道:“我要拜拜雲姨的遺體。”

嶽小釵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現已天色過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飢餓,咱們下車進些食物吧。”也不容蕭翎答話,一掀車前垂簾,牽着蕭翎走下車去。只見陽光耀目,耳際間水聲淙淙,馬車停在一片樹林旁邊,一株老樹根旁,三塊大青石上架着一隻鐵鍋,鍋下枯枝高燒,陣陣香氣,撲入鼻來。嶽小釵拉着蕭翎,坐在老樹根上,笑道:“媽媽生前,常教我烹飪之術,你看姊姊的手藝如何?”

原來那車中運着雲姑屍體,嶽小釵怕露了馬腳,勢將引起麻煩,不敢在店中食宿。

兩人匆匆食過一頓野餐,蕭翎讚不絕口,誇獎嶽小釵烹飪的手藝。

嶽小釵收了鍋碗,扶着蕭翎登上馬車,就林中幾株大樹之上,劃些記號,才登車而去。

蕭翎看她劃的字不像字,圖不像圖,叫人無法辨認,心中雖覺疑問重重,但卻強自忍下不問。

兩人一車,行了數日,這日中午時分,到一個大鎮之上,但見人馬往來,十分熱鬧。

蕭翎腹中飢餓,但這幾日來一直和嶽小釵食宿在荒野,雖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飢餓之事,強自忍下餓火,可是兩匹拖車健馬,幾日來未得好食,體力大感不支,嘶叫一聲,臥了下去。

嶽小釵一皺眉頭,低聲說道:“兄弟,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蕭翎喜過:“我早就有些餓了。”

兩人下了馬車,找了一座客棧,嶽小釵吩咐店家,帶着兩匹馬去,好好的飼餵,和蕭翎揀了一處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間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兩匹疾奔快馬,急馳而過。

馬上兩個大漢,都佩帶着兵刃,寒冬天氣,跑得兩匹馬汗水淋漓。

忽見那當先一匹馬上的大漢,陡然一收繮繩,急行如飛的奔馬,陡然人立而起,長嘶一聲,停了下來,江南文風鼎盛,文士多不善騎,眼看此人騎術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彩來。

彩聲未絕,忽又傳出驚叫之聲。

原來後面一匹健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來,急馬狂奔,收勢不及,連人帶馬撞了上來。

只見那當先停馬大漢,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馬推去,衆人驚叫聲中,那健馬急奔之勢,竟被那大漢一掌給擋了下來。

彩聲雷動中,兩個大漢齊齊翻身落馬,望了那黑篷馬車一眼,目光四處掃射。

只聽一個大漢說道:“在這裡了。”鬆開手中馬繮,大步行入店中.直對嶽小釵走了過來.抱拳一禮。

嶽小釵神色鎮靜,微微一聳柳眉,道;“你們急什麼呢?”

那大漢似是自覺形態太過莽撞.尷尬一笑,放緩腳步行來,垂手而立,低聲說道:

“我見得姑娘留下暗記,匆匆追來……”

嶽小釵玉手一擺,道:“什麼事,等會兒再說不遲。”

那大漢心中似是有甚急話要說,但卻輕咳了一聲,硬給嚥了下去。

這時,另一個大漢.已拴好兩區健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對着嶽小釵施了一禮.行了過來。

蕭翎打量那兩個大漢,都在三旬左右,黑綢緊身小襖,足登薄底快靴,一個背上斜斜揹着一柄單刀,一個斜背一對判官筆,神態威武,氣度不凡,但對嶽小釵卻似有着深深的畏懼,執禮甚恭。

那當先入店,身背單刀的大漢,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話,忍了一陣,低聲接過:“姑娘的行蹤已然敗露,強敵即將跟蹤而至。”

店中客人雖有好奇之心,但見那兩個佩帶兵刃的大漢,神態威猛,只怕惹來麻煩,不敢多看。

嶽小釵神情微變,大眼睛眨了一眨,緩緩說道:“你們快用酒飯,咱們儘快登程。”

兩個大漢腹中似甚飢餓,招來酒飯,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一餐飯匆匆食畢,算了酒錢,牽過馬匹,立時啓程趕路,那佩刀大漢接替了嶽小釵,揚鞭馳車,身背判官筆的大漢,緊緊隨在車後。這幾日,嶽小釵一直馭車而行,蕭翎一個人悶在車中,此時兩個人對面而坐,蕭翎不禁多瞧了兩眼,只見她嬌靨泛愁,柳眉微鎖,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輪聲轔轔,車行極快,片刻間出了市鎮。

嶽小釵突然擡起頭來,目光凝在蕭翎的臉上道:“兄弟……”

蕭翎微微一怔,道:“什麼事?”

嶽小釵道:“咱們行蹤已然敗露,恐已難免要有一場生死難卜的惡戰。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着和我們冒此兇險,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處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蕭翎搖頭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縱有什麼兇險,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訴我,難活過二十歲,我今年十二歲了,也不過還有八年好活,早死幾年打什麼緊。”

嶽小釵本想強他離去,但轉念想到母親遺書中相囑之言,要好好善待於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帶缺陷,縱然授以上乘內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內療治好他與生俱來的暗疾,兩年之內,絕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緒激動,能度過兩年時間,內功基礎深奠,當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強行攆他下去,勢必大傷其心,豈不害了他的性命,慈母遺命,豈可有違……

蕭翎目睹嶽小釵沉思不言,忍不住說道:“姊姊,你在想什麼?”

嶽小釵道:“兄弟定要隨我同行,必須答允我兩件事情。”

蕭翎道:“什麼事?”

嶽小釵道:“不論遇上什麼兇險之事,未得我允准,不許你接口插言,輕舉妄動。”

蕭翎道:“我不言不動就是。”

嶽小釵道:“還有一件,不論你看到了什麼悲苦、高興之事,都不能大哭、大笑。”

蕭翎奇道:“這爲什麼?”

嶽小鉸道:“不要問爲什麼,你如不肯答應,我就立時派人送你回去。

蕭翎道:“好吧!我答應。”

嶽小釵道:“你好好坐着休息。”一掀垂簾,躍出篷車。

但聞車外傳進談話之聲,只是聲音太過低微,聽不清說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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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十回 深谷傳絕技第十八回 龍爭虎鬥第一回 天涯飄來血舟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第三十七回 望花樓中耍陰謀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第十五回 神功震雙賈第三十七回 望花樓中耍陰謀第三十四回 異人卜算如神第十六回 暗箭傷人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八回 幾經風險脫困難第五回 妙手回春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第四十八回 齊力卻強敵第四十四回 視死如歸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五十三回 弱女施妙着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四十七回 三峽遇奇人第三十二回 化險爲夷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三十六回 起死回生第四十四回 視死如歸第四十四回 視死如歸第十二回 不識江湖險惡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十三回 義結金蘭望花樓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一回 天涯飄來血舟第十五回 神功震雙賈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十六回 暗箭傷人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四十回 智勇救雙親第十四回 落花流水空留恨第四十回 智勇救雙親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二十八回 江湖多險詐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十六回 暗箭傷人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八回 幾經風險脫困難第十三回 義結金蘭望花樓第十四回 落花流水空留恨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十五回 神功震雙賈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十二回 不識江湖險惡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四回 萬里避追騎第二回 劍光挫兇徒第十六回 暗箭傷人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四十八回 齊力卻強敵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十四回 落花流水空留恨第三十八回 輪轉陣前血雨飛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第二十六回 僥倖脫虎穴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四回 萬里避追騎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十九回 巧逢毒手藥王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三十六回 起死回生第十回 深谷傳絕技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二回 劍光挫兇徒第十五回 神功震雙賈第回十九回 四海君主第四十七回 三峽遇奇人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二回 劍光挫兇徒第六回 處處現敵蹤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第二十七回 骨肉思重情何堪第三十八回 輪轉陣前血雨飛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